第三十六章 古井燒鵝
梁十七將調配好的皮水仔仔細細澆到鵝的每一個部位,皮水能讓燒鵝上色,讓鵝皮發脆。
待澆透後,她放下鍋勺,拍拍手再次吩咐道:“你們用扇子扇,幫忙把鵝晾幹,讓皮層幹燥即可。”
幫工:“……是。”真是從未見過這種奇怪的做菜方式。
由於古代沒有泡打粉,梁十七隻能用其他粉類代替,自製的脆皮漿,雖然有點麻煩,但強迫症如梁十七,不想省去這一步。
郭大川的徒弟將鵝掛入爐內,關上了爐門,其他人洗淨手,就等燒鵝出爐。
烤鵝的過程很是無趣,又看不到爐膛內的變化,眾人隻能看梁十七表演,但看下來,他們完全摸不透梁十七在做什麽!
“她的鵝怎麽還不上爐子烤?這都多久了?”
“嘿,她是覺得天太熱,讓幫工給鵝扇風呢。”
一句話又引得眾人哄笑,但梁十七全心全意都在灶台上,半點沒受影響。
晾幹後的鵝表皮不似一開始那般白嫩,而是微微泛黃,她一手端著脆皮漿,一手拿著紗布團對幫工說道:“你們先去燒火將爐子熱起來。”
兩個幫工一臉解脫地放下扇子,乖乖照做。
塗完脆皮漿後,梁十七的兩隻鵝終於也上了爐子。
但她沒有像郭大川等人那樣傻等著,一隻鵝起碼要烤半個時辰,籃子裏還剩下一半青梅,她挑了十幾顆放入幹淨的碗中,灑入大把的鹽攪拌均勻後便放在了一旁靜置。
日頭快過午時,梁十七看了眼手邊所剩的食材,思索一番後,讓幫工附耳過來,嘰裏咕嚕說了幾句話。
幫工一點頭,躬身匆匆往客棧裏去了。
沒多久,他抱了一鹹菜壇子出來。
梁十七活動了下手腕,接過另一個幫工洗幹淨的鵝雜,在拿起菜刀的刹那,她整個人的氣勢突變。
“咦?”崔鈺驀地睜大了眼。
她將洗淨的鵝胗三兩下切成大刀花,心肝切片,鵝腸分段,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她已經將切好的鵝雜放入盤中。
郭大川也正起了神色,他不相信梁十七學過廚,但看方才的動作,他又忍不住懷疑。
“她,應該是做做樣子的吧?”徒弟說這話的時候莫名有點氣虛。
其他人卻紛紛附和:“我覺得是,撘花架子誰不會啊。”
“就連我老娘拿起菜刀也能耍兩下。”
“嗐,估計是知道自己做不出燒鵝,所以想用其他菜彌補吧。”
他們打從心裏拒絕相信梁十七會刀功,但當梁十七單手握著鍋柄,熟稔而富有技巧地顛鍋時,台上台下的眾人臉上都開始皸裂。
啪啪啪!清脆的打臉聲。
他老母!梁十七還真的會做菜!
不僅會做菜,而且看這個顛鍋,這個勾火,這個遊刃有餘的神情……還是個高手!
“草!”不知是誰罵了句髒話。
一個字,充分表達了眾人此時此刻憋屈至極的心情。
梁十七心無旁騖地炒完鵝雜,沒有用花裏胡哨的配料,隻用鹹菜便能激發出鵝雜在爆炒後的香味。
鵝雜,老百姓大多都吃過,但從來沒聞到過這麽香的,也不知道梁十七往裏頭放了些什麽,香味從這條路飄散一直到隔壁街,引來更多的人圍觀。
連幾個評審都有些坐不住,伸長了脖子往台上瞧。
“真的太香了。”某姓薑的鄉紳煽動鼻翼,用力吸了口氣,忽然背後一涼,察覺到林秀才投來的目光,忙開口道,“但再香也不能算在比賽內,諸位說是吧。”
“是是是,薑兄說得有道理。”其他人不甚走心地附和著,唾液止不住分泌,心道,待會這道菜上來了可得好好嚐嚐。
他們都準備好了筷子,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看著鍋裏,就等梁十七上菜。
可鵝雜盛出鍋後,梁十七卻把盤子往上頭一扣,讓人給端客棧裏頭暖著去了。
評審們傻眼,咋?原來不是給他們做的?!
梁十七都把他們肚裏的饞蟲給勾出來了,卻不給他們嚐,這哪成啊!
無視台下憤怒抗議,或幽怨的眼神,她又開始燉鵝翅鵝掌,高湯來不及吊,便把剩餘的八角桂皮等製成香料包投入鹵湯內,大火燒滾,滾了一刻鍾,才放入鵝翅鵝掌。
鹵湯沸騰,蓋上砂鍋鍋蓋,四周並用濕布圍堵,防止蒸汽跑出來。
此時,爐膛內的燒鵝也已經差不多,郭大川那邊已經取出燒鵝,霸道的烤肉味遮掩住了鹵香,將眾人的注意力又吸引過去。
郭大川將燒鵝切分後擺盤,端下台經過梁十七麵前冷哼了一聲,但他的眼神不像之前那般輕蔑,反而有一絲忌憚。
梁十七回給他一個敷衍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急不慢地讓幫工把爐膛內的火加大,轉身處理那碗被鹽鹽漬的梅子去了。
碗內的青梅鹽漬出果肉的水分後,表皮軟化褶皺,褪去翠色泛黃,梁十七捏了捏秀眉微微蹙起,還不夠。
她洗淨鹽漬好的青梅,倒入砂鍋內煮至變軟,顏色完全橙黃,這才加入冰糖、醋和剁碎的蜜餞慢慢熬。
做好的酸梅醬色澤光亮飽滿,不渾濁,無沉澱;香氣酸甜適中,不刺鼻;酸梅果肉清晰可見,回味濃鬱,酸甜可口。
取兩勺放入瓷白的味碟中,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郭大廚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評審席已經嚐完了郭大川的燒鵝,與林家有所往來的三個評審高聲誇讚。
其他評審品嚐後也紛紛點頭,說不出個差字來:“不虧是賓鴻樓的招牌菜,味道的確是一絕。”
郭大川謙虛了幾句,但還是無法隱藏臉上的得意之色,他為了學這道菜在師傅名下練了不知多少年,怎麽可能被梁十七一個女娃兒比過去,虧他方才還有所忐忑不安,現想來是他擔心過了頭。
崔鈺坐在邊上臉色很差,即便是他偏心梁十七,也沒辦法昧著良心說郭大川的燒鵝難吃。
林陽澤瞧見他的臉色,心下暗爽不已:“周夫子,您覺得如何?”
周夫子放下筷子,麵色如常,點點頭說了句不錯。
就這樣?林陽澤眉心不由得擰起。
郭大川見周夫子麵前的燒鵝隻嚐了一口,甚至都沒把整塊吃完,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倒不是郭大川做的燒鵝不好吃,周夫子是個老饕,他走訪各地在廣府那邊也經常吃到,廣府聚名樓的那位大廚與郭大川手藝差不多,所以他並不覺得稀罕和驚訝,反而有些失望,他本以為來到賓鴻樓能吃到與眾不同的菜肴,沒想到不過如此。
正當周夫子倍感失望之時,梁十七的燒鵝出爐了,頓時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紅的燒鵝光澤油亮,外皮完整,色澤均勻,無需品嚐,隻看賣相,就能想象它的美味。
再與郭大川出爐時的燒鵝一對比,孰勝孰劣一目了然。
兩個幫工取下燒鵝,表層烤熟的香氣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勾著他們的鼻子,木炭焦香中帶著些許甜味,叫他們不停地咽唾沫。
然而這不過是個開始,當梁十七剖開鵝腹時,馥鬱的香氣似是衝破了禁錮,瞬間揮散開來。
人群躁動,擂台邊緣護欄都快要被他們壓斷。
“太香了!”
“娘親誒,刺溜,我口水都擋不住,快讓我看看!”
“擠什麽擠!哎!你踩著我鞋子了!草!”
梁十七對台下的動靜視若無睹,倒出鵝腹內的鹵汁,將鵝斬件裝盤,再淋上鹵汁讓幫工端到評審席上。
幫工所過之處,濃鬱的香味持久不散,叫人聞著流了一地的口水。
評審席那邊早已等不及了,在這股味道麵前,什麽郭大川,什麽石門鎮第一廚,他們看不見!
林陽澤的臉色比方才崔鈺的還要黑,郭大川瞳孔猛顫,一臉地不敢置信。
怎麽可能呢?!
就梁十七那種過家家似的做菜方式,怎麽可能做出如此驚人的菜肴!
他不信,也不願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
梁十七端著十碟酸梅醬,神色自若,步履平緩地走下來。
眾人後知後覺,才發現梁十七與過往確實大有不同,氣質變得沉穩,麵色從容,就連她的滿身肥肉看起來都不似從前那般礙眼。
她將酸梅醬一一擺放在評審麵前,揚起得體的笑容:“燒鵝可沾酸梅醬食用,諸位請。”
而多餘的那碟,她端給了楊鴻雲,楊鴻雲就站在崔鈺身側,方才郭大川的燒鵝他也是嚐了的。
眾人的視線早在幫工上菜時便挪不開了,抓心撓肺,要不是顧及禮數和規矩,巴不得撲上去先吃了再說。
待梁十七說完,他們迫不及待地提起筷子往盤裏夾,一經入口,緊致的鵝肉和酥脆的外皮混合在一起,甜、嫩、多汁多重豐富的口感在舌頭炸開來,簡直妙不可言!
周夫子吃完一塊鵝肉後,滿嘴流油,又迫不及待地夾起第二塊,他看了眼手邊的酸梅醬,輕輕一沾,再放入口中。
“唔!”周夫子頓時眼睛都美得眯了起來,燒鵝本身偏肥,當然隻有足夠肥的燒鵝味道才更好吃,酸甜的味道將肥膩的口感完全中和,教人越吃越過癮,兩者搭配,味道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