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糖醋魚
楊鬆用衣袖擦去額頭的汗水，笑得樸實：“這幾根木頭太細對我派不上什麽用場，就一直擱地裏撐棚子，正好今天拿回來給你當晾衣杆兒。”
這回換楊鴻雲驚訝了，他爹居然把楊家水田裏的涼棚給拆了！
果然他爹心中也憋著氣。
楊鬆話落，楊興發屋子的窗戶就被氣急敗壞地關上，裏麵傳來王氏摔摔打打的聲音。
梁十七樂了，楊鴻雲也抿著唇笑。
四人搭手在屋子門口支起木杆，不多時，院子裏便掛滿了衣裳和被褥。
梁十七背上都是汗，就回屋衝了個澡換下一身髒衣服，她邊盤頭發邊跟楊鴻雲說道：“屋裏已經收拾幹淨了，趕明兒你把床搬回來吧，住那邊也不是事兒，分家的時候那間屋子可沒給咱們，他們說不準會拿它作筏子。”
楊鴻雲聽完覺得也有道理，梁十七住的屋子本就是他的，比放雜貨的屋子要寬敞許多，再放一張木床也使得。
他們今日鬧成這樣，晚上未必會安生，不如現在就搬，正巧李大仁在也能幫一把。
楊鴻雲去找李大仁，李大仁拍拍胸脯：“小事一樁，我閑著也是閑著。”
說幹就幹。
兩人合力把木床抬到屋子裏。
他們忙活的功夫，梁十七在灶間裏裏外外洗刷了好幾遍，她對廚房要求向來嚴格，之前在正房那頭炒菜時她就有些受不了灶麵上的煙灰，如今自個兒掌勺，說什麽也得收拾幹淨。
她將新買來的碗筷放在櫥櫃裏，又將調料罐擺在順手的位置，菜刀、鍋勺一一歸位，這才翻看起買的菜。
楊鴻雲的眼光著實不錯，買的五花肉肥瘦相間，連皮在內夾花至少有五層，鯉魚膘肥體壯很是新鮮，被綁著的小公雞在麻袋裏悶暈了，這會兒還沒緩過來，此外還有十來個雞蛋、一把帶著泥的小白菜、豌豆、花生米、麵粉……零零碎碎的倒也算齊全。
梁十七稍一思忖便在心裏有了數，卷起袖子，朝外頭喊：“有沒有人得空來燒個火？”
不多時，楊鴻雲和李大仁就進來了，梁十七跟李大仁不熟，便道：“你們一個人燒火，一個人幫忙把雞宰了，留幾根尾巴毛，回頭我給小寶做毽子玩。”
“殺雞我在行，就交給我吧。”李大仁說著拎起小公雞便往外走。
楊鴻雲留下來燒火。
梁十七先取了花生米加鹽泡在水中，然後撈起鯉魚，用刀背直接拍暈，刀刃刺啦刺啦地劃過，鱗片隨著刀身一片片飛出，開膛破肚後利索地取出魚鰓魚腹，兩三下就把魚處理的幹幹淨淨。
鋒利的刀麵閃過一道白光，都看不清她如何動作，魚身兩側便均勻開了大刀花，魚肉顫巍巍的橫翻而起。
楊鴻雲驚訝還沒過去，就見梁十七拿過薑塊和大蔥，手起刀落，篤篤篤富有節奏的聲音在砧板上響起。
那把寬厚沉重的菜刀在她手裏就跟有意識似的，上下翻飛，又快又準，切出來的薑片堆成一摞，竟然每片都是同樣的厚度。
這刀法簡直神了！
楊鴻雲不知不覺看呆了。
他覺得梁十七在做菜的時候，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足以令人暫時忘卻她的相貌、她的體型，而不由自主地被她手中的動作所吸引，他甚至覺得，此時的梁十七，眼裏是帶著光的，愉悅歡快的光芒。
教他嘴角也不自覺地隨之揚起。
梁十七用蔥薑段以及黃酒把魚醃製後，便不再管它，洗淨手把泡在水裏的花生米倒出瀝幹也放在了一旁。
緊接著她把五花肉切成塊用熱水汆燙，再用冷水和黃酒浸泡了一會兒，直接幹炒出油，讓瘦肉收緊，這樣做出來的紅燒肉才不會太過油膩，還會有一層淡淡的焦香。
小寶聞到肉香味不停地踮起腳在灶頭邊來回打轉，梁十七怕滾油濺著他，忙讓他離遠些。
楊鬆進來把他抱走，低聲訓道：“不許添亂。”
小寶縮了縮脖子，趴在楊鬆懷裏不動了，但小孩子麽，坐不住，眼巴巴地看著鍋裏，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梁十七見他可憐兮兮地模樣，笑著遞給他一勺白糖，讓他用筷子沾著吃。
“你別慣著他，以後他定會趁你燒飯的時候來蹭糖吃。”楊鴻雲不讚同地看著她，仿佛在說她慈母多敗兒。
“蹭就蹭，小孩子吃糖天經地義。”梁十七理直氣壯，邊往鍋裏倒油，不忘提醒楊鴻雲，“把火壓低點兒。”
說著，往油鍋裏倒入了滿滿一大勺的糖，慢慢熬至融化，直到焦色的糖在油裏冒出一串串小氣泡，便將肉塊倒入鍋中。
“嘩啦”一聲，頓時鍋裏騰升起一股熱氣，梁十七手中鍋鏟不停翻炒，一股混著焦糖甜味兒的肉香逐漸濃鬱起來，肉塊染上了一層極具誘惑的顏色，香味也開始不停的勾著鼻子。
“好香好香！”李大仁拎著光禿禿洗幹淨的公雞進來，不停地吸氣，“我在外頭就聞到了這股味兒，實在太香了！啥時候能吃？”
梁十七瞧他那心急的模樣便笑開了：“且等呢，肉燉爛還得花些時間。”
李大仁聽完也隻好按捺住口水，找了根凳子坐下，伸長了脖子往鍋裏看。
楊鴻雲沒有買八角茴香，梁十七無法，便省去了香料，等五花肉被翻炒上色後，滴入幾滴香醋，蓋上鍋蓋慢慢燉煮。
見梁十七要起另一個鍋，李大仁坐不住了，跑過去讓楊鴻雲往裏頭坐坐，一人看一個灶。
梁十七取了瀝幹的花生米，轉頭對坐著無事的楊鬆道：“阿爹，相公買了黃酒，你先嚐一杯，我這裏很快就上下酒菜。”
“誒誒！”楊鬆聽完頓時眉開眼笑，樂嗬嗬地取了碗，倒上黃酒淺啜一口。
聞著酒香和菜香，楊鬆內心不禁感慨，若是不分家，他哪能享受這樣的日子啊，有酒有菜，兒子媳婦兒和和美美，如果玉芝能好起來，他這一生也算是美滿了。
感慨間，梁十七已經炸完了花生米從鍋裏撈出來，控幹淨油後倒入盤中不停地晃動冷卻，再撒上鹽花拌勻。
花生米一上桌，小寶就迫不及待地抓了幾顆放嘴裏，嚼起來酥香鬆脆，吃著根本停不下來！
李大仁看著眼饞，又不好離了灶火，正急呢，眼前就多了一碟花生米，梁十七笑眯眯地分給他和楊鴻雲，讓他們先解解饞。
“我滴個娘親，鴻雲，你媳婦夠貼心。”李大仁嚼著花生米，他和楊鴻雲關係親近，說話向來直，“先前我還覺著她不好，現在看她好像變了個人，也不是那麽壞了。”
楊鴻雲嚼花生米的動作一頓，沉默須臾才開口說道：“以後這話莫在她麵前說。”
“嗐，我又不傻！她能改好，我作為兄弟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哪能胡說八道給你添堵啊，這話也就今個兒跟你提一句，往後我保證不會再說。”李大仁豎起手指對天發誓，餘光一瞥，才發現自己多立了一根，他放下小碟子，用另一隻手默默把小指壓下去。
“行了，我信你。”楊鴻雲哭笑不得地按下他那隻耍活寶的手。
兩人說話間，梁十七已經調好了糖醋汁，因沒有番茄醬她總感覺少了些什麽，好在四五月份酸甜的梅子多，她便將梅子肉剁加入糖熬成汁，用紗布濾幹淨後在餘下的湯汁內倒入醬油和少許的醋。
她稍微嚐了下味道，雖比不過番茄醬甜酸味濃，但勝在清爽可口，別有一番風味。
炸完花生，鍋裏剩餘大半芝麻油，若是在從前，梁十七定不會二次使用，可如今生活拮據，她也隻得降低條件。
“刺啦——”魚下油鍋。
裹在魚肉外層的麵粉逐漸變得金黃，炸熟後的鯉魚肉香四溢，即便有麵粉包裹，依舊擋不住魚肉的香味。
聞著這股誘人的味道，李大仁莫名覺得手裏的花生它不香了。
花生哪有肉好吃啊！
他伸長脖子往鍋裏看，就見梁十七把炸好的魚固定成躍出水麵的姿勢，瀝幹油分後放入了盤中。
隨後，李大仁看著她毫不心疼地把鍋裏的油倒掉，感覺一陣肉疼，他用胳膊杵楊鴻雲，那意思：你媳婦這麽敗家，你也不管管？
楊鴻雲抬眸一瞥，拍掉手指上沾染的花生皮碎末，撐起膝蓋站起來往梁十七身邊走去。
李大仁心裏一咯噔，忙不迭拉扯住楊鴻雲的衣擺，擠眉弄眼地給他使眼色。
兄弟，我這不是跟你開玩笑嗎，你們夫婦倆感情剛有起色，你幹啥呀！
楊鴻雲哪裏能看懂他心裏在想什麽，觀察許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扯回下擺，邊走邊卷起袖子。
壞了懷了！這是要動手哇！
李大仁一個激動，阻止的話脫口而出：“有話好好說，可別……”
後麵的話在他看到楊鴻雲幫梁十七抬鍋倒油後，就像被水澆滅的啞炮，噎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那叫一個難受。
梁十七看他的眼神莫名：“李大哥你方才說什麽？”
楊鴻雲聞言也抬頭看他，薄唇微抿，神情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