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夜半無人時
第二十五節 夜半無人時
大概十一點左右，門再次響起，四人心裏都暗暗悸動了一下，幾乎同時走出去，還是江海開的門，這次沒有人進來，孫老師和一個看不清麵貌的女孩子站在門外，江海不說話，將黎均的自行車推出去。孫老師小聲告訴江海，會把自行車鎖在一高門口。
江海點點頭，孫老師一直沒有看江海身後的三人一眼，臨走他和江海像朋友那樣地握了握手，那一刻，江月和江濤的心裏都對江海產生了嫉妒，在孫老師的眼裏，隻有江海才像一個大人，他們就是三個小屁孩，包括黎均，自行車是他的，孫老師連一句謝謝都沒說。
孫老師騎上自行車，那個女孩子默默跟過去安靜地坐在後座上，低垂著頭，抿著嘴唇，看不清她眼裏的神色。
自行車緩緩走遠，很穩，也很安靜，就像這個村子無聲的延伸，就像這個有一彎新月照著、四野卻格外明亮的晚上，一個村子裏的人都睡著了，孫老師帶著他的前程和愛情悄悄地離開這裏。
說不清楚怎麽回事，四個人心裏都有些無可名狀的情緒，不是激動也不是感動又久久無法平息，遙遠的路、未來、還是什麽呢？他們有些說不清楚。
反鎖門，回了屋，江海將黎均安置自己的床上，他跟江濤擠在另一張床上躺下來。
“明天早上送你回去。”江海笑著說。
誰也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黎均眼神裏閃動著光芒，他很興奮，他清楚幫著江海做了一件什麽樣的事情，這件事明天可能會給整個村子帶來爆炸性的新聞，可惜顧不上了。這不是犯錯，成全，這世界還有什麽比一份真摯的感情更值得人去成全。
“小叔，你是不是早知道孫老師和琴姐的事情？”江濤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他知道江海也沒睡。
“以前隻是懷疑，昨天去孫老師那裏，看到他書裏掉出一張琴姐的照片，我就全明白了。”江海悶悶地說道。
“江海，你什麽時候決定幫孫老師來完成這件大事情的？”江月也瞪著眼睛躺在床上。
“從孫老師那裏出來的時候，想到畢竟師生一場，隻要他來找我我就義不容辭。”江海有些五味雜陳，畢竟一個村子的姑娘，家裏突然丟了一個人，琴姐的爹媽還不急瘋掉，想到琴姐母親一把鼻子一把淚地坐在村子中間罵人，江海就覺得不舒服。
“雖然不是什麽壞事，還是讓人覺得有些難過。”江月擔心明天村子裏會鬧翻天。
“我覺得是件天大的好事，你想梁山伯和祝英台，朱麗葉和羅密歐最後殉情了，不被祝福的愛情，為什麽不能有別的選擇？”黎均持不同意見。
“琴姐父母為什麽不同意琴姐和孫老師在一起？”江月想不明白。
“擔心跟著去上海會被看不起，到時候受委屈，還不如留在身邊，再說孫老師回去會怎麽樣還不知道。琴姐父母跟他要過彩禮錢，孫老師沒有錢。”江海倒是聽說過這件事。
“我怎麽不知道？”江濤覺得很奇怪。
“你除了吃還會操什麽心。”江海揶揄他。
“說的也對。”這次江濤沒有據理力爭。
“我倒是很羨慕孫老師，我覺得他很男人，有擔當。”孫老師的形象在黎均心裏顯得格外高大。
“同誌，你應該注意自己的思想，樹立心目中視死如生的英雄形象，為了祖國的現代化進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江海一本正經地念叨。
“放心吧，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標，這和我的愛情觀不衝突。”黎均反駁他。
“你們發現沒有？今天晚上的月亮很有光。”想到剛才孫老師離開的時候，大地上一片神聖的月白，江月覺得那個情景好美，隻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白月光。”黎均脫口而出，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睡吧，盡說些沒趣的話。”江海有些擔心再說下去，江月和黎均越來越不靠譜，催促大家睡覺。
江月耳邊一直環繞著黎均剛說出的那三個字，她的心好像要融化了。
黎均想到江月和自己近在咫尺，十分滿足，嘴角掛著幸福的笑意，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叫醒他們的不是充斥在屋頂撕心裂肺的哭喊，隻有村裏此起彼伏的公雞打鳴聲。江海讓大家起床，他先出去溜了一圈，順便回家一趟。好像什麽動靜也沒有，他故意繞到琴姐家裏，看到琴姐的弟弟耷拉著腦袋走出來，一臉喪喪表情。江海故意咳嗽兩聲，笑著問：“江海潮，起這麽早？有什麽好事吧？”
“有多遠滾多遠，家裏鬧著呢，懶得理你。”江海潮頭也不回地往縣城方向走。
江海在他家門口駐足下來，屏息凝神聽裏麵的動靜。
“別吵吵，讓人家知道丟不丟人？”琴姐爹啞著嗓子。
“我在自己家裏哭還不行？”琴姐娘一肚子怨氣。
“大過年的你哭什麽？”
“我哭我過世的老娘，還有我泉下有知的爹，他們怎麽不等等我，逢到過年我就想他們。”琴姐娘一邊說一邊扯著嗓子扯扯拉拉地哭。
“好啦好啦。走就走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別提她。”琴姐爹啪啪地捶著腿不勝煩惱。
“嫁出去？有三媒六證嗎？誰家這麽嫁閨女？養這麽大，一口水都指望不上。”琴姐娘吃了天大得虧，越想越傷心。
江海不忍心聽下去，加快腳步走了。
回到院子裏，江海叫黎均起床，江月和江濤也跟著起來了，四人先後洗臉刷牙，穿戴整齊了，前後一起往外走。
任務完成，黎均一臉輕鬆愜意的笑容，沒有拒絕三人相送，一起走上回城的道路。江海和江濤走在一起，江月走在三人中間，鄉下的早晨格外冷冽，吐出的氣都是一團白霧，江月忍不住搓了搓耳朵，捧著雙手湊到嘴邊嗬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