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怒火
「那會是為了什麼?」藍漓心中浮起疑慮,「如今除了密道的事情,便是和北狄人和親的事情了,明笑玉已經成了明妃,難道今日是說汝陽公主和親的事?」
白笛和藍爍好不容易確定感情,他們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汝陽公主就要和親北狄,這怎麼行?!
肅親王挑挑眉,意味深長:「或許。」
藍漓心微微向下沉去,「可好端端的,皇上為何忽然就要落實北狄和親的事情了?他對這件事情,一向不是作壁上觀的嗎?」
白月川是皇帝,心計深沉,也現實的直白。
在和親這件事情上,他一直不曾有過什麼確定的旨意,即便是封了白笛做和親長公主,但不到最後一刻,誰又知道這個長公主到底是不是要嫁到北狄去,畢竟,白笛可算如今大周最為尊貴的公主殿下了。
肅親王淡淡道:「或許不是為了和親的事情,你也別想太多了,白笛那丫頭可是趙老頭的掌中寶,趙老頭貴為太傅,是白月川的恩師,他的門生更是遍布朝野,白月川就算是想,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作,你可別忘了,趙老頭的病現在還沒好利索,萬一他聽到白笛要遠嫁氣的一命嗚呼,白月川罪過可就大了。」
藍漓默了默。
肅親王雖然言辭有些毒辣犀利,但無疑說得都是實話。
肅親王拍了拍藍漓的肩頭,「好了好了,好好抱著小丫頭吧,看你那分神的樣子,這丫頭勁兒可大著呢,仔細一使勁兒撐著小身子掉下去。」
似乎是在映照肅親王的話,小思兒果然撐起身子,在藍漓懷中打轉。
藍漓連忙將她抱穩,聽了肅清王的話,收斂心思,不再多想。只等著白月笙回到府上,一切肯定也就清楚了。
肅親王抿著茶,低垂的眼眸之間閃過一抹若有所思,他雖是個閑散王爺,但可不是真的閉塞試聽,如今這朝堂之上,若說能耽誤白月笙下早朝的事情,唯有一件,便是明妃那件事情,莫非是衛祁那老兒查到了什麼不成?
……
抱著小思兒玩耍了一陣,小思兒就鬧著要找肅親王。
藍漓將孩子交給肅親王,無視肅親王瞪過來的白眼,轉身進了水閣。
千煙來了。
俯首給藍漓行禮:「閣主。」
「事情辦得怎樣了?」
千煙道:「玉海棠自從受傷之後,行跡就變得隱秘起來,我們找遍了京城,依然找不到她具體養傷的地方,葉赫王是個機警的人,我和千沙沒辦法從他那裡查到玉海棠的事情,也不知道玉海棠現在的現狀。」
「哦?」藍漓挑眉,千煙和千沙雖然年歲不大又是女子,但能力卻是頂尖的,這麼久了,兩個人竟然還沒查出任何關於玉海棠的事情,不得不說,這個葉赫王實在是個厲害角色。
千煙道:「是,但屬下保證她還在京中。」
「確定嗎?」
「確定。」千煙篤定道:「因為這半年來進出京的人,星閣的人都有特別留意,她不可能從我們眼皮子底下出去。」
藍漓蹙起柳眉,「那關於沁陽王府之中呢?」
「按照閣主的交代,一直認真派人盯著,自從沁陽王清醒之後,凡是和沁陽王府有關的人事,現在還在聯繫的,都清查了一遍,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都和平常一樣,至於王府內部……我們雖有眼線,但不過都是些粗使的僕役,難接近沁陽王身邊的那些人,目前為止也沒發現什麼,唯一有一點有些不同尋常的,就是沁陽王身邊的那位潤福管家,他自過年以來,有兩次去了北城彎子同一個地方。」
藍漓微微眯起眼眸:「什麼地方?」
「是一家賭坊,早些年便開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千煙頓了頓,「照理說,潤福管家那樣的身份,是不該去那處的,但那賭坊,我卻也查不出什麼來。」
藍漓凝眉想了一會兒,「好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賭坊的事情還是繼續派人盯著,藍府那裡的安全,你暫且先放一放,我讓彩雲顧著吧。」
「是。」
千煙稟告完畢,很快退了出去。
一直侯在藍漓身邊的彩雲低聲道:「會不會是那個玉海棠已經好了,就隱身在賭坊裡面,在背後操縱?那個潤福管家瞧著忠厚慈祥,刺傷汝陽公主這樣的事情,怎麼也不像是他能想的出來的辦法呀。」
藍漓靜默不語。
彩雲皺皺鼻子,又道:「可這個玉海棠不是被靖國公打的半死嗎?真的還能恢復?」
藍漓依舊不語。
她在回想前幾日看過的那本風神醫留給她的醫書。
風神醫是藥王谷醫宗一脈嫡系傳人,醫術神乎其技,能活死人肉白骨,她也親自見證過風神醫的神奇醫術,而那醫書之中,也有一些療傷的記載。
玉海棠若能承襲風飛玉的毒術,憑她的聰明,也有可能學到藥王谷的醫術,那麼清醒之後自醫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個賭坊……
藍漓無意識的摩挲著桌面上綉著荷花的桌布,難道玉海棠真的藏身在其中操縱不成?
如果不是,那為何潤福管家這段時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先是想出刺傷白笛破壞和親,為明妃入宮拖延時間,後來又暗中將藍府和她在綠涼的船行,以及京城的錦繡坊都監控起來的舉動,真是讓人詫異。
「小姐!」彩雲皺眉道:「不然我們親自去那賭坊探探究竟——」
藍漓沉吟,正要開口,卻聽到外面傳來腳步之聲,下意識便抬眸看去。
外面院內,白月笙正大步而來。
他穿著月白色的親王朝服,長發束起帶著白玉冠,丰神俊朗,氣質卓然,一路走來,所有奴僕自動退後三步行禮,目不斜視,戰坤則在白月笙邁步入了水閣長廊之後站定,守在廊下。
瞧著他那張熟悉的臉,藍漓的眉心,微微蹙了蹙。
今日的白月笙,似有些不同。
那雙素來深沉如瀚海的眼眸之中,似帶著某種陰霾,隱在眼底深處,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冷峻懾人,周身氣勢凌然。
他在生氣。
藍漓幾乎只看了一眼,就確定了。
彩雲也立即站好,沒了方才隨意的樣子,在白月笙邁步入內的時候,沖藍漓躬身,退了出去。
白月笙在屋內站定,那雙深沉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藍漓。
藍漓抬眉,心中雖有些疑惑,卻未曾表露,神情如常,上前去為他解披風,「今日怎麼了?下朝這樣晚?」
白月笙卻慢慢側開一步,讓藍漓的手拉了個空。
藍漓將手收回,蜷縮在衣袖之下,抬眸,對上白月笙冰冷的眼睛,「有什麼事情,你直說便是。」
她厭惡猜度人心,尤其是和白月笙之間,更厭煩去猜。
白月笙看著她,良久,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藍漓道:「什麼為什麼?說清楚點。」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白月笙眯起眼眸,一字字道:「三哥的事情!」
藍漓一怔。
白月笙既然開了口,索性也便直言:「我早已說過,小笛那件事情是意外,飛花閣會監控藍府和錦繡坊,完全都是福伯一個人的意思,你為什麼還要派你星閣的人查探沁陽王府?」
藍漓抿唇,靜靜的看著他,「所以,你是在為這件事情生氣了?」
「我不是生氣。」白月笙深吸一口氣,藍漓那種安靜的深情,略帶清冷的語調,讓他意識到自己口氣有些不好,調整之後,才道:「我只是很詫異,我以為上次,我們已經說明白了,解開了心裡的疙瘩,我沒想到你會——」他住了口,嘆氣:「三哥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我以為什麼了?」藍漓挑眉,那眉梢挑起的弧度,帶著一點可笑的弧度,「我從沒說過,他是那種人,但他不是,不代表別人不是,如果你是因為這個,來找我興師問罪的,那我不妨直白的告訴你,關乎沁陽王府的一切,我會查,會繼續下去,憑什麼只准他們的人監視藍府,監視我綠涼船行卻不准我盯著他們?」
「你——」白月笙沒想到藍漓這樣強硬,「心兒,咱們好好談談,明妃封妃那日,大哥的事情,實屬意外,事後福伯也認真向我和三哥懺悔過,至於藍府周圍的人和船行的眼線,也是因為……」白月笙滯了滯,「因為福伯發現你暗中調查三哥的事情,為了以防萬一,才派出去的,我不知道你和三哥之間何時有了這麼多的嫌隙,但不管是藍家的安危,你和孩子們的周全,我都會護的滴水不漏——」至少福伯當時是這樣說的。
「不必說了。」藍漓幾乎知道他還能說出些什麼來,「我要出去一趟。」
白月笙抿唇,皺起眉頭,他看著藍漓起身往外,衝動的想拉住她的手將這件事情解決清楚,但剛抬起的手腕,還是硬生生的垂了下去。
他知道,在這個時間,他說的再多,藍漓都聽不進去,只會以為他護著三哥和福伯,偏向他們,說的越多,只會讓她越是膩煩。
是,最近這段時間因為與三哥鬧得很僵,他一度心情也不好,他與三哥兄弟多年,三哥自小就對他極好,他也早習慣了和三哥相互幫扶,只是關心則亂,水患和替換親信的事情出來之後,他對待三哥已然變得小心翼翼,不求能修復如初,但也不希望二人從此陌路。
而在明妃那件事情之後,三哥對他的態度稍微有所緩和,他也寄望二人能消除了隔閡,結果就出了藍漓星閣查探沁陽王府之事。
他本身和三哥將要緩和的關係因為這件事情再度緊張起來。
他以為,上次說過之後,藍漓會體諒他的心情,放棄追查沁陽王府的事情,而他也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之後發現,長青舍和飛花閣頻頻動作,幾乎都是福伯給三哥出的計策,他自小認識福伯,怎麼都覺得詭異……只等與三哥關係緩和,說明白之後,他自會查個清楚。
可沒想到,藍漓根本沒打算收手,雖然查的十分小心,卻因為如今長青舍到了三哥的手中,星閣的動作依然留下了蛛絲馬跡。
若他與三哥說明情況之後,由他去查探福伯和背後的那些事情,事情便不至於太糟糕,但如今卻是藍漓出手。
無關乎藍漓出乎什麼目的,這樣的查探,是不信任,是涇渭分明。
而他與藍漓夫妻一體,這種不信任,就像是他對三哥的不信任一樣。
白月笙緩緩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又閃過三哥淡淡的視線。
從小到大,三哥從不曾這樣看過他。
如今,一旁是自己相互扶持從小到大的兄長,一邊上自己最心愛的女子,他到底要如何是好?
……
藍漓離開水閣之後,吩咐彩雲備車,上了馬車之後,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
她本是計劃前往那賭坊看看,但如今的情緒不穩,時機也不對,只得作罷。
戰英騎著馬跟在一側。
藍漓從馬車車簾之中看到她颯爽的身影,沒想很久,「戰英,你先回府吧,去看著小丫頭。」
「這……」戰英愣了一下,「可是我要保護王妃的安全啊……」
藍漓道:「我這裡有彩雲和千煙,沒事的。」
戰英抬頭,看著不知何時跟上來的千煙,抿了抿唇:「好,屬下遵命。」說著,轉身打馬回了王府。
藍漓放下車簾,神情鬱塞。
她知道,她這是遷怒。
因為白月笙惹她不高興了,索性便看白月笙放在自己身邊的人也不順眼了,可她就是很生氣,夫妻幾年,孩子也有兩個了,他竟然不分青紅皂白便來質問她。
藍漓垂下眼眸,深深吸了口氣,不甘心的承認,自己其實還是介意那白月辰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忽然就想著,他與白月辰那般惺惺相惜,自己和孩子都像是多餘的。
她憤憤的想著,這幾年,除了去卞南小鎮找自己回來的那次,他可算是用盡了心思,其餘時候夫妻相處平靜,打情罵俏的日子過得久了,是不是感情也淡薄了?還是自己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他說的那樣重要?
她鑽了牛角尖。
自己慢慢適應王妃的身份,想要跟上他的節奏和步伐,可天知道這根本不是她的初衷。
也許會有很多人說她將一手好牌全打爛了,可她來到這裡本身就想安逸度日,只想生活簡單,不想背負那麼多,如今倒好,他一步步將她變成了正兒八經的華陽王妃,手握多股勢力,卻要她對別人向她母族和她自己丟來的猜疑和惡意視若無睹,這怎麼可能?!
彩雲坐在馬車內,瞧著藍漓越來越陰沉的視線不敢言語。
伺候藍漓多年,她一向情緒平穩,很少真的發怒,一二次的怒火,也都與白月笙有關,但都不極今日這樣的深沉,那種渾身上下翻出冰冷的樣子,活脫脫就跟白月笙像的很。
果然,夫妻就有夫妻相,連氣質都幾乎一樣。
「呃……」彩雲小聲道:「小姐,你也別太氣,王爺他——」
「別說了。」藍漓沉聲道:「我們母子三人,終歸是沒有他三哥重要的。」
彩雲語塞,覺得這小小的馬車之內,酸的離譜。
小姐啊,極少吃醋,沒想到第一次醋意橫飛,竟然是為了……男人……
「那小姐,咱們現在去哪?」
藍漓沉默。
這樣的怒火衝天,自然不想回王府,也不能去藍家,讓父母擔心,至於大哥那裡,他最近專心研究濱州水患的事情,自己也不該去打擾他,其他的地方,無非就是錦繡坊,如意,還有煙雨樓,那都是做生意的地方,她今天的臉色必定是生人勿進,去了也是影響生意。
藍漓煩躁的道:「就在城內逛逛吧。」
「是。」
彩雲不敢多言,吩咐了馬車車夫一聲。
千煙聽到了,淡淡挑眉,卻也沉默下去。
彩雲悄然從馬車中退出,翻身上了馬,不敢和藍漓同處一室,這樣帶著冷意和怒火的藍漓,她是第一次見到。
藍漓悶著身子靠在小抱枕上,走了一段,忽然道:「就去北城彎子吧。」
「是。」車外,傳來車夫的聲音。
小半個時辰不長也不短,倒是讓藍漓也冷靜不少,現在可不是賭氣的時候,她得搞清楚那個賭坊到底是怎麼回事,至於白月笙那裡,等她將這些搞清楚了,再吧事實一一砸到他臉上去。
倒是他若開口閉口還是三哥,那他就跟他三哥過去吧!
馬車搖搖晃晃,半個時辰之後到了北城彎子。
這裡是貧民區,不似京城其他地方繁華,但卻很熱鬧。
藍漓和千煙彩雲先後上了路邊一座稍顯舊的酒樓,卻不想,剛到了樓梯口,一個小廝客氣而有禮的上前道:「這位夫人,不好意思,今日這就樓不待客。」
藍漓一怔。
彩雲直接道:「酒樓打開門不待客,還有這種道理?」
倒是千煙,拉了拉彩雲,樓下今日的確沒見到客人,一開始還以為是不到吃飯的時辰。
彩雲皺了皺眉。
藍漓淡淡道:「走吧。」
三人只得轉身下樓,卻不想剛走了兩步,那小廝又連忙追了上來,額上沁著細汗,比剛才更為客氣的道:「夫人,我家東家說,夫人是貴客,夫人要休息,是咱們店裡的榮幸,請夫人上樓。」
藍漓道:「算了,我們還有事。」
「夫人,您別啊——」這小廝也不知怎麼了,連忙追了上去,就是要請藍漓回去。
藍漓雖覺得有些奇怪,但今天心情實在不美妙,也是懶得搭理,直接下樓到了街市上,剛要上馬車,卻聽頭頂忽然傳來喊聲:「白夫人,下人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我在這裡給您陪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