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終究只剩下他這一個孤家寡人
「京中等著皇兄處理的事情多著,想必也就是心中不舒服一下,還沒時間找封少澤的麻煩。」
藍漓笑了笑,「說的也是,對了,那會兒風飛玉告訴了你什麼事情?」
白月笙早知道她會有此一問,也是早有準備,神色微微一凝,道:「一些關於當年,涼州瘟疫的事情。」
涼州瘟疫,事關疾病諸事,由頌先生上前接收東西和聽取她所說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
藍漓自然不疑有他,但是因為這涼州瘟疫本是十分敏感的事情,一想到風飛玉那樣瘋癲的人居然和當年的涼州瘟疫有關,藍漓下意識的便覺得不是什麼好事,只是到底也是好奇了這麼久,怎麼按捺的住?
「涼州瘟疫……不會是人為的吧?」她一開口,便大膽猜測。
白月笙一頓,「你為什麼會這樣以為?」
藍漓道:「我雖然未親眼見過涼州瘟疫的情形,但看那些卷宗記載已經張勝所言,想來不管前後期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都是極大的疫病,這一點毋庸置疑,前段時間,我意外流落到那鄱陽湖孤島上的時候,曾聽柳氏說過一些關於孤島上怪病的事情,她說的不是很清楚,只是那些癥狀與當年所記載的瘋鼠病瘟疫癥狀很像,也是死了一些人,屍體都被風飛玉特別處理過,那疫病也是風飛玉治好的。」
藍漓頓了頓,又道:「這瘋鼠病,是極難治癒的病症,若非是對這種病症有過相當的研究和經驗,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治癒,所以我大膽猜測,風飛玉可能認得這種病,甚至會治,巧的是那個時間點,風飛玉去到那孤島正是涼州瘟疫症發的時候,更巧的是,皇上還派出血滴子追殺她,血滴子是皇上的近身死士,要辦的都是大事,風飛玉只是江湖人,居然能讓皇上動用血滴子,前後聯繫起來,我便想著,會不會是風飛玉和那疫病有些什麼關係?」
「你這樣的聰明,我以前還真是不知道。」白月笙長嘆一聲,「當年涼州那場瘟疫,的確和她有極大的干係,涼州原本是極其富庶之地,人口也是密集,那一年,涼州腹地發現了一處礦產,上報朝廷之後,父皇大喜,派御林軍長期駐守涼州並且著工部勘探開採……」
「金礦?」
白月笙點頭,「不錯,就是金礦,朝廷本就因為多年戰亂,國庫空虛,當時朝廷幾乎所有的運作都因為戶部空虛拿不出錢來,所以那金礦無疑是雪中送炭,整個工部的人力物力財力幾乎全部用到了那金礦上,只是……這麼大的好事,自然也總有別人惦記著,皇姑母這麼多年韜光養晦,處心積慮,一心想要扶持當初仁宗皇帝正統,也就是如今梁地的梁王,自然看不得國庫日漸充盈,更何況,她用錢的地方不見得比朝廷更少,所以在礦內動了手腳,這風飛玉,一開始是為皇姑母手中的一把利劍,那瘋鼠之症,也是從金礦內部散播出來的。」
藍漓想了想,道:「紅袖大長公主只怕是想讓金礦內部先亂起來,然後趁火打劫?」
「是。」白月笙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當初皇姑母就是這個想法,但這個由頭,卻被有心人接機利用了。後來瘟疫擴散到不可抑制,父皇震怒,再加上前後牽連了許多的事情,所以楚國公治理瘟疫不利之後,父皇下手才毫不容情,只是這場事情的開端本是皇姑母,卻被別人佔盡了好處……」
白月笙並沒有明說,但所謂的有心人和佔盡好處的別人,藍漓心中卻是明白幾分的。
當初,就因為涼州瘟疫,楚國公府陷落,誅滿門,白月辰被牽連一落千丈,丟太子位,玉氏一門接機上位,靖國公幾乎得到先帝全部的信任,太后在宮中勢力日大,以至後來白月川登基為帝,這件事情佔盡好處的人,儼然就是太后一波,因為那玉家一門,想必也是趁火打劫,長公主被人搶了好處之後不甘心,但自己又不能再伸手,所以才捧了玉家上去罷了。
她一直想著,當初的瘟疫,莫名驅趕瘟疫難民的匪寇,折騰半晌,原來就是那身在高位上的母子二人,莫怪白月川對風飛玉盯的如此緊迫,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此時再想想自己幾次和太后對峙,幾次面聖,都覺得渾身發冷,不寒而慄。
他們這些人,為了手中的權利,身後的寶座,竟然枉顧那麼多無辜百姓的性命,踩著累累白骨上位。
「怎麼了?」見藍漓臉色發寒,白月笙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將這些事情告訴她,但……若不說這些,難道要說幽蘭醉?他心中嘆息一聲,又道:「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皇兄做了皇帝之後,將痕迹處理的很是乾淨,也無人找到什麼線索,如今最關鍵的人風飛玉都死了,這世間了解這件事情始末並且握有證據的人,便再也沒了,玉海棠一心想著要復仇,三哥一心想著要給楚家一個公道,可只怕他們從頭至尾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到底的根源是什麼。」
「白月辰……三哥也不知道嗎?」
白月笙搖搖頭,「我從未與他說起過,這些事情,也是後來我尋根究底查探得來的。」當初那件事情牽涉太廣,他想著要為白月辰分憂,所以之後的十年時間,戰閣和長青舍都沒有放棄過那件事情,所以才隱約得知了這些,白月笙頓了頓,道:「我不知道要不要與他說,三哥的性子……他一直覺得自己太過柔善,其實並不適合坐上那個位置,也暗示過,皇兄在治國之事上的確比他更為合適,所以我不知道,若是三哥知道,那個位置之下的無數白骨人命堆砌,會怎樣。」
藍漓沉默了會兒,「我也不知道,他既然已經不知道,那便不必知道了吧,凡事順其自然就是了。」
「嗯。」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夜色深濃,白月笙也的確累了。
藍漓讓開位置讓他上了床榻上睡下,自己個兒卻不是很困,便想著在這別院之中走走,呼吸一些新鮮空氣,白月笙卻是鬧著不放她走,藍漓無奈,只好陪著躺下,到底也是前面睡得有些多,這一趟一兩個時辰一點困意都沒有,白月笙自然也是睡不著,兩人閑聊著有的沒的,等困意上來的時候,天邊都發白了。
藍漓慢慢的又睡著了。
白月笙支起身子,動作很是輕柔,深怕不小心將她打擾到,確定她睡得沉之後,白月笙想了想,還是點住她的睡穴才起身。
「戰英?」
「主子有何吩咐?」戰英一直侯在外面,整夜都沒有怠慢過,「可要伺候洗漱?」
「嗯,順便去請頌先生過來一趟。」
「是,屬下明白。」
戰英吩咐風花雪月準備了洗漱物品,等白月笙出來外間整理儀容結束之後,頌先生恰逢趕到。
「王爺……」
白月笙指了指裡面,「看看王妃可有何不妥。」
「是。」
頌先生到了裡間,態度恭敬欠身把脈。
白月笙慢步到了跟前坐下,順勢給藍漓拉了拉被子,「怎樣?」
頌先生皺著眉頭還在把脈,好一會兒之後收回了手,欠身道:「這毒素極不穩定,雖然還未曾外顯,但王妃近日卻是越來越睏乏了,不說這毒如何解除,單是這個癥狀,只怕王妃隔幾日便會發覺自己身體不適,瞞不住……」
白月笙劍眉緊皺,「風飛玉跟你說的話和給你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
頌先生道:「她當時說的十分的莫名其妙,說什麼紫藤薄荷……至於給老朽的東西,是崑山寒玉,紫藤薄荷是極熱的藥物,崑山寒玉又是極寒,老朽實在不解其意,老朽想著,紫藤薄荷本是出自藥王谷,而封少澤是醫宗傳人,醫術冠絕,是否可以請封先生幫忙研究一下。」
白月笙早有此意,但封少澤如今心性不穩,他亦不想以一點小小恩德便要求別人做什麼。
可……
藍漓的性命……
正在這時,戰英低聲道:「王爺,封先生來了。」
白月笙一怔,「快請。」
「是。」
隔了一會兒,封少澤入了裡間。
封少澤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衫,白色深服,看起來比原來更為寡淡冷漠,連當初的那定點的儒雅也消失不見了,眉目沉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王爺,讓我為王妃看看吧。」封少澤開門見山道。
白月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快請。」
封少澤一頷首,上前,頌先生也立即讓開位置。
封少澤給藍漓把脈之後,檢查了手腳,眼球等等,又問,「當時她告訴你什麼了?」
頌先生滯了一下,很快意識到封少澤問的是風飛玉,當即將那些話重複了一遍。
封少澤皺了皺眉,陷入沉思。
白月笙安靜的侯在一旁,並且示意戰英頌先生先後退下,深怕丁點的聲音會影響他思考,整個屋內陷入沉靜之中。
半刻之後,封少澤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什麼意思了,這幽蘭醉的解法,我心中已然有數。」
白月笙大喜,「確定?」
封少澤點頭,「是,只是有些複雜之處……」話到此處,他又淡淡道:「不過想來以王爺的身份,那些複雜也本不是什麼難事。」
「何處複雜?」白月笙問。
封少澤道:「紫藤薄荷和崑山寒玉,一個極熱,一個極寒,寒熱相對之後,再輔助我藥王谷獨門的固原回本丹藥,加上一些別的輔助,便可暫緩幽蘭醉之毒,如果有另外的兩味葯,當可完全解除?」
白月笙眉心一動,知道那另外的兩味葯,怕是十分的關鍵,且不好得到,「什麼葯?」
封少澤道:「一味是天羅的天香豆蔻,別看這葯是出自天羅極熱之地,卻是本性極寒之物。」
「這味葯雖難,但肅親王府上,正好還有一株,另外一種呢?」
「初雪之日,睡火蓮之花蕊,睡火蓮這味葯,和天香豆蔻都是出自天羅,但巧的是這味葯天性極熱,尤其是初雪之日的花蕊,更是寒上加寒,如果有這兩味葯,我可為王妃解毒。」
「睡火蓮……」
白月笙一滯,北狄使團入京,葉赫王之女明笑玉的怪病便是需要睡火蓮的花蕊,而這麼長時間一直沒有去皇家別院採摘,只因為她所需要的花蕊,亦是初雪之日的那一株。
封少澤淡淡道:「不知王妃可告訴王爺,關於明笑玉怪病的事情。」
「說了。」白月笙點頭,「心兒曾與我說過,明笑玉並非怪病,而是中毒,這是封先生找了機會與心兒一起探知的結果,本王也信得過封先生的醫術。」
那麼他們要睡火蓮的花蕊做什麼?
如果北狄使團堅持要睡火蓮,睡火蓮又只有那麼一株,為了邦交,白月川不會不給,他若要搶,必定是兩方得罪……
白月笙想著藍漓身子出問題的前後,再想著當初明笑玉怪病傳出需要睡火蓮醫治的時間點,暗暗思忖這兩件事情是有牽連還是沒有……
封少澤起身道:「這件事情不急,我已經想到辦法,為王妃用藥,悄無聲息的讓她覺得自己是染了風寒所以才會睏乏,只是瞞不住多久,按照京中如今的天氣,一整個冬日裡都沒有下雪,怕是雪期將近,王爺還需早些想辦法的好。」
白月笙回過神,點頭,「好,本王知道了,心兒的身子就勞煩封先生了,她對本王十分的重要,相信封先生心中明白,為了她,本王可以做所有的事情,藥材的事情,不需封先生擔心,這次因為風飛玉,只怕封先生也受皇兄遷怒,回去之後,便住在王府中吧,安全起見。」
封少澤點頭道:「多謝王爺,在下卻之不恭。」
就算是不住在王府,別處又有何處是他的去處?
封少澤心中苦笑,萬分自嘲。
當初厭棄風飛玉這樣的母親,恨不能終生不相見,憎惡風從雲那樣的父親,心中立誓此時不認他,可真的飛玉從雲雙雙去世之後,他卻只覺得心中一片茫然,在心中憎惡厭棄了那麼多年,這二人竟然也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他所喜歡牽念的那人,又是永遠的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這天地之間,終究只剩下他這一個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