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風飛玉
「夜明翡翠，若非是王公貴族，絕不會有這東西，至於你——」風夫人的眼睛看向陸泛舟，「雖說這衣服折騰的七七八八，那些漁民看不出，老身卻認得，是官服吧？」
陸泛舟笑了笑，「夫人眼力極好，舍妹傷勢嚴重，還請夫人不要再與我們打啞謎，煩請直接告訴我們，夫人所謂為你排憂解難，到底是什麼？」
「你很著急？」風夫人挑眉，看了陸泛舟一眼，「這丫頭傷勢拖延了也有兩日了，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至於我的訴求，就怕你們即便是王侯將相的貴族，也難辦到。」
藍漓痛的臉色發白緊咬牙關，已經說不出話來。
陸泛舟瞅著藍漓，眉心微蹙，看向風夫人的時候，卻是儀態如常，唇邊帶著淡淡笑容，只是眼眸之中卻一片清冷。
「風夫人在此處，想必有些年成了吧？」這屋中的器具和善堂的擺設，以及那麼多的病人和孩子，一看就不是偶然來此，而是定居在這裡，「既然這麼多年都並未遇到過能為風夫人排憂解難的人，風夫人說出來，試試又何妨？」
他自問，這些上流王侯之間的事情，他還是有些門道的，如果，風夫人的難事是這些的話。
風夫人睨了陸泛舟一眼，「她是你什麼人？」顯然，早看出二人之間並非什麼兄妹。
陸泛舟頓了一下，「這與風夫人無關。」
風夫人冷笑，「別是私奔出來的小情侶吧，還是拐帶了什麼王公家的小妾？」
陸泛舟臉色微沉，「若夫人並無治病的意思，那我們便不再打擾了。」與其在這裡耽誤時間還得不到救治，不如以最快的速度另想辦法，這裡是鄱陽湖，百里之內必有城鎮，只要離開這裡——
風夫人冰冷的話語響了起來，「你若要走，儘管隨你，但這丫頭的腰傷，普天之下只有我可以救。」
陸泛舟僵了一下。
風夫人難得得意，「怎樣？你若不信大可試試。」
她的話語很是隨意，但陸泛舟卻抿唇良久。
試，他不敢試，若是一個顧慮不好，藍漓下半輩子可能就要站不起來了，這個後果，是他承擔不起的，無論是從感性還是從理性。
簡陋的木板床上，藍漓忽然艱難的道：「你……你是不是叫做風飛玉……」
風夫人渾身一震，面色突變，眯起眼眸看著藍漓，「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藍漓笑了笑，額頭因為劇痛早已經冷汗淋漓，可那笑容卻很隨意溫婉，看起來淡淡的，讓人心生憐惜，「我……我還知道風叢雲……我認得封少澤……」
姓風，懂得懸絲診脈，還發誓不為女子診病。
這些細節，讓藍漓很快便想到，當初回到京城的路上，白月笙與她說起的飛玉叢雲和風神醫過往的事情，她便大膽的猜想，這女子可能就是風神醫的師妹，風飛玉，原本還並不怎麼確定，但沒想到，因為風飛玉已經太久沒有聽到別人叫出她這個名字，竟然下意識的便承認了。
「少澤他怎樣？！」風飛玉急忙開口，卻忽然頓住，神情一時之間變得更為冰冷，「你到底是誰？！」
藍漓笑了笑，「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的傷，我自己清楚，你若不想治便罷了，我和大哥這就離開。」她竟完全不問風飛玉所謂難解之事是為何事。
風飛玉倒是滯了一下。
藍漓已經掙扎著起身，陸泛舟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去扶她，二人面對面，藍漓側臉的時候，給了陸泛舟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陸泛舟會意，果然不再多說，「你既要走，那我們就走吧，這方圓百里，出了此處，必定還會有大夫，再不濟，我們前往京城，去找封少澤幫我們看。」
「嗯。」藍漓點了點頭。
陸泛舟背起藍漓，往外走去。
風飛玉終於回過神來，「站住！」她身形很快，閃到了二人面前，「把話說清楚，封少澤還在京城是不是？」
藍漓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不語。
風飛玉深吸了口氣，「小子，將人放回去，別等著老身後悔。」
陸泛舟挑眉，「夫人不是不為女子診病的嗎？」
風夫人寒眸一眯，「少廢話！」
都是聰明人，風飛玉自然看出藍漓是棋高一著，本來是她威脅著藍漓和陸泛舟二人，眨眼卻被藍漓看出身份，拿捏到了要害，此時還有什麼可拿喬的？可嘆陸泛舟方才關心則亂，一時壓根就沒想到風夫人的身份。
陸泛舟果然沒有多說，輕輕將藍漓放下。
風飛玉上前，瞪著藍漓，「丫頭，你記著，我能將你治好，也能讓你比死還難受，你知道我的意思，最好別跟我耍什麼花樣。」
「當然。」藍漓喘息著笑道：「多謝前輩。」實則腰間的疼痛在意達到極限，若非是超強的意志力一直強忍著，只怕早就混過去了。
風飛玉又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你出去。」
陸泛舟不在多說，只對藍漓道：「我就在外面，不會走遠。」以讓藍漓放心。
藍漓點點頭，「別擔心，風前輩不會對我怎樣。」
陸泛舟沒言語，轉身關了門。
倒是風飛玉，冷笑一聲，「你如何得知老身不會對你怎樣？你以為老身是什麼好人？」正在正骨的枯瘦雙手忽然一握，藍漓痛的額頭青筋痙攣，「那小子是你什麼人，大哥？你以為老身會信？」
藍漓心情惡劣。
任是誰遭遇到了這種幾乎是非人的對待，都會心情惡劣，但她明白，此時不能惹惱了這個老人，只等她為自己正骨之後，風寒與其他的癥狀，她自己便可治好自己。
當即冷冷道：「與你無關。」
那聲音有些小。
風飛玉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只是聲音很冷的說著，「瞧那小子賊眉鼠眼的樣子，你二人的關係也清白不到哪去，等正了骨，你若說不出老身想要的答案……」她淡淡抬眸，看了藍漓一眼，冷笑，「老身便綁了你們送官！」
藍漓滯了滯，她估摸著，風飛玉還真以為他們二人是王侯之家私逃的，她巴不得風飛玉將他們送出去呢。
但她的面上，自然是半點也不敢表現出那種意思，未免弄巧成拙，她還刻意裝的十分懼怕此事，「別……關於封少澤的事情，我知道一些……」言下之意，只要風飛玉為她治了傷，自然全都告訴她知道。
風飛玉冷哼，「你最好識相點。」正骨的手又是一下，痛的藍漓眼白微翻，直接昏了過去。
……
門外。
陸泛舟等了良久，見到風飛玉出去，立即上前，「如何？」
風飛玉冷淡道：「老身要救的人，便是閻王也搶不走她的命。」
陸泛舟越過她便想到屋中瞧瞧，豈料風飛玉攔住他的步伐，「慢著，老身這裡還需要一些藥材，你去幫我采。」
陸泛舟皺緊了眉頭，「你便是說了，我也未必認得，豈不是浪費時間？」
風飛玉道：「是又如何？老身放任你在此處，萬一你二人跑了呢？」
陸泛舟頓了頓，「好，你將需要藥草告訴我，我去。」
風飛玉當即開口說了幾個，並動作淡漠的指了一個地方，「那裡都有。」
陸泛舟記性極好，雖然風飛玉只是簡單描述藥草的形貌，但陸泛舟已經全部刻在了腦海中，當即一言不發的大步離開了。
風飛玉瞧著陸泛舟走時的背影，花白的眉毛微微挑了挑，若說這人是那屋中女子的大哥吧，著實不像，因為這男子的眼神，實在不該是一個大哥該有的眼神，但若說是情侶，可那屋中女子的反應卻又太過淡漠，也不像，莫非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風夫人，那姑娘傷勢如何？我讓人給她煮了些好下咽的稀粥……」那個帶著藍漓和陸泛舟過來的漁民臉上帶著淳樸的笑容，走上前來，還忍不住朝著屋內望了兩眼。
「不過是個過路的，何必這麼上心？」
那漁夫笑道：「怎麼著，來著都是客不是，瞧那姑娘和那青年小夥子的樣子也不像是壞人。」
風夫人冷哼一聲，「壞人是不會寫在臉上的。」轉身即走。
這意思，是不妨礙他們幹嘛了。
她的態度極其冷漠無情，但小島上的漁夫們習慣了，倒也並不介意，漁夫搖頭笑了笑，沖身後喊了一聲，「孩子他娘，快些的，等會兒風神醫回來看到了，又要不高興了。」
「唉，好嘞！」
長廊那裡，傳來一個低柔婉約的婦人聲音，不過片刻時間，一個穿著粗布衣衫，二十多歲的女人端著冒著熱氣的稀粥到了跟前兒，「風夫人呢？」
「走了，快去。」
「好好。」女人提了裙擺，趕緊進了屋子。
屋中，藍漓被陣痛襲擾，本就睡得不甚安穩，此時一聽開門的聲音，便醒了過來。
那女人臉上帶著淳樸的笑容，「你醒了？正好，快吃些東西吧，瞧你這樣子，像是好幾日沒好好吃東西了，可別餓壞了。」
「多謝。」藍漓不知道說什麼好，靠坐起身子，那女人上前想喂藍漓，藍漓抬了抬手，無力，索性也不去勉強。
粥是糙米粥，煮的清淡，若是以往，怕是不怎麼好下咽的。
但藍漓本就接連兩三日沒吃過東西，本身又對吃食並不十分挑剔，所以神情如常，一口一口全部咽了下去。
那女人喂完了，笑道：「我還想著姑娘必定吃不慣這個，沒想到……」她掩嘴而笑。
「大姐如何稱呼？」藍漓問道。
那女人道：「我姓柳，我家男人姓吳，他們都叫我家男人老吳。」
「柳姐姐。」
女人愣了一下，著實是沒被人這麼客氣的呼喚過，當即笑道：「姑娘必定是京中大戶人家的女兒，和咱們山野之中就是不一樣。」
藍漓笑了笑，「我身子不利索，身上的衣服也極不方便，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柳姐姐——」
她話沒說完，柳氏便擺手道：「沒事沒事，只是我的衣服粗的很，姑娘不嫌棄就是。」
「那多謝了，我用這個跟你換。」藍漓從頭上拿下一隻素銀的簪子。
柳氏擺手，「不用不用，都是些舊衣服，姑娘不嫌棄就是了。」
柳氏走後，藍漓深深吸了口氣。
以前便是如何，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到今日這種境地，還好是流落到了這樣的地方，人們都淳樸善良，若是到了豺狼虎豹窩中，可如何是好？
柳氏去的快，來的也快，抱了兩件衣服，看起來雖舊，但料子尚好，看出藍漓有些意外，柳氏靦腆的解釋，「這衣服還是前些年我和老吳成親的時候置辦的，只是這鄉下地方的，也穿不得這些，不然幹活做事的時候一兩下便給拉破了不是？我瞧著我倆身形差不多，來，給你試試。」
「好。」
藍漓點頭。
柳氏上前幫她寬衣，瞧著藍漓那雖然有些破但絲軟華貴的衣衫，著實是驚訝又艷羨的。
女人嘛，難免都喜歡漂亮的衣服。
藍漓心中暗暗想著，等過幾日自己出去回到了京中，對這救命恩人，必定不會薄待。
換好衣服之後，藍漓順手還是將那枚翡翠雕蘭的玉佩拿了過來。
柳氏會心一笑，「這是姑娘很要緊的東西吧，我瞧姑娘從頭到尾都緊緊抓在手心裡，莫不是……那位公子送的？」
藍漓滯了一下，「那位公子？」
「就是送姑娘來的那位公子啊，雖說你們以兄妹相稱，但明言的人都看得出來，那位公子對姑娘啊……」她笑得有點曖昧，話不多說自己體會。
藍漓又是一滯，暗忖你們的眼睛有了問題。口氣有些淡，「我與他並非那種關係，他是我兄長，至於這玉佩，是我丈夫所贈。」話到此處，藍漓頓了頓，其實別人說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也不必解釋這麼多，只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自己和陸泛舟被灌上這種曖昧，就算他救了她，也不行。
柳氏忙道：「抱歉啊，是我舌頭長了，姑娘你先休息，我幫你將衣服洗一洗去。」
「多謝。」
藍漓想著，還好柳氏也不是計較的人，不然可要被人家多想了。
藍漓換了衣服吃飽了肚子，腰間雖疼，但因為被風飛玉用特別的手法正了骨，疼痛早已不如一開始那麼難以忍受，也從一開始鑽心的疼變成了悶疼。
靠在背後的靠枕上，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她再次清醒的時候，外面早已經黑的徹底。
屋中沒有點燈，不知時辰，她雖知道自己腰間的骨剛被正好了，不該下床走動，但礙於特殊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當即十分小心的從床上下來，落了地，穿上柳氏早早給他準備好的粗布千層底布鞋。
桌上有火摺子和老舊的油燈，她剛將油燈點亮，門便開了。
藍漓抬眉，見是陸泛舟，微微一滯，「是你……」
「嗯，你快回去床上躺著吧，畢竟有傷在身，不宜走動。」陸泛舟說著，上前去扶藍漓，藍漓點點頭，「好。」
躺回床榻上之後，藍漓留意到陸泛舟已經換了一身粗布衣服，梳洗整齊，少了幾分為官時候的內斂，倒是多了一些質樸的氣息，只是即便如此，那疏淡的眉眼，丟在這樣的湖中小島上，也是十分亮眼的。
「你的傷……」陸泛舟想問，那風飛玉到底有沒有認真治傷。
藍漓點頭，「沒問題，只是暫時不能長途跋涉，要卧床休息幾日才能恢復的快，你可知京中的消息？」
陸泛舟搖頭，「此處是鄱陽湖中心的一處孤島，與外面的聯絡並不多，我只知道那些搜查的人現在已經在此處消失，想來我們在這裡是安全的……」陸泛舟頓了頓，「我打聽過了，這裡每隔半個月會往鄱陽湖的碼頭之上運送一批漁貨，到時候會有一條船過去，我想過了，此處既然安全，你也可在此處養傷，等運送魚貨的日子，我們到了岸上，再做打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