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落水

  太后看向蕭明謙,淡笑道:「讓凌王見笑了。」


  蕭明謙對大周皇宮內的事不敢興趣,客氣的回了一個笑容便罷。


  太后忽然點了一下額頭,看起來有些疲憊,身後的嬤嬤忙問:「太后,您怎麼了?」


  「有些暈,想來也不嚴重。」


  嬤嬤卻道:「莫不是身子不適?」


  「太后怎麼了?」白月川雖排斥梅家,到底也是太后的親生子,對母后的身子自然關心。


  嬤嬤忙道:「前幾日太后夜間著了涼,卻覺得沒事撐著沒找太醫,定然是寒氣加重,所以才會不適……」


  白月川皺眉,「送母后回宮,傳太醫。」說著,白月川站起身來。


  太后道:「貴客在此,皇帝不必親自送了,讓玉妃送送哀家便是。」


  不等皇帝說什麼,玉姝人連忙站起身來,「臣妾遵命。」小步上前扶住太後手臂。


  太后不語,謙聲與蕭明謙一笑,離開了御花園。


  白月川微挑長眉,卻並沒多說,坐了回去。


  席間,白月笙淡淡道:「母后不喜歡皇后,自然也不喜歡玉妃,借玉妃給了皇后臉子,但畢竟有蕭明謙在此,該顧忌的體面還是要估的。」


  藍漓點點頭,回眸之時,恰逢看到方才跟在太後身邊的一個嬤嬤遞給了梅若華一個暖手袋。


  陸丹衣小聲道:「聽說梅若華天生體寒,怕冷,太后對著侄女啊,可比對梅將軍心疼多了。」


  藍漓想著梅映雪即便也是梅府一脈,但畢竟父母雙亡並非靖國公親生,比起梅若華來,自然少了一份依仗,所以也只能做個可以利用的工具,最後死的凄慘連過問的人都沒有。


  王公坐席之中,眾人都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可他們卻也不敢小瞧了玉家,無論太后和皇上態度如何,玉家二女入宮為妃一人還位及皇后是不爭的事實,如今就連玉家一個遠房親戚的身家都水漲船高,他們還能說什麼?

  坐席上,藍漓瞧了一圈兒,還是沒見著白月辰,忍不住問道:「他府中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那玉海棠……」


  「似乎今日藥性發作。」


  藍漓愣了一下。


  陸丹衣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藍漓回眸,「在說沁陽王。」


  陸丹衣又瞧了那梅若華一眼,支著下頜不知道在想什麼。


  宴會之中,免不得貴族女子比拼才藝想要在人前露臉的,藍漓都淡笑著看著。


  這些女子的才藝都是極其出色的,其中還有一位英氣十足的少女,一首劍舞硬是跳出了錚錚殺伐之感,倒是頗讓人眼前一亮。


  藍漓問道:「這女子是誰?」


  白月笙是不認識的。


  一旁陸丹衣道:「安南侯府的小姐,安南侯的妹妹,安玉霞,她母親是我姑母。」嚴格意義上來說,安南侯娶的是當年陸老爺子妾氏所生的女兒,當時的安南侯也不過是個千總。


  話音剛落,音樂停了,安玉霞收劍回鞘,額前香汗浮動,席間的安南侯得意的叫了一聲好。


  白月川淡淡道:「的確是不錯,來人,賞。」


  豈料那安玉霞卻笑道:「皇上喜歡,是臣女的榮幸,賞賜什麼的,臣女萬萬不敢要。」她看向席間的梅若華,忽道:「臣女素聞梅小姐舞技一絕,今日不知臣女可否有幸,一睹芳姿?」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陸丹衣瞧瞧那安玉霞又瞧瞧那梅若華,忽然笑了起來,「表妹素來喜歡沁陽王,如今見梅姑娘被賜了婚,心裡不爽快,想找她挑戰呢。」


  安南侯也愣住了,低聲喝道:「鬧什麼?趕緊回來!」


  安玉霞卻根本不理他,抬了抬下頜,很是挑釁的看著梅若華,道:「梅姑娘怎麼不說話?是不敢嗎?」


  梅若華此時也很意外:「安小姐——」


  梅弈寧冷冷道:「若華身子羸弱,前幾日又受了風寒,怕是要讓安姑娘失望了。」


  「是嗎?」安玉霞低笑,看向梅若華,道:「梅姑娘的堂姐梅將軍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剿匪殺敵功在朝廷,可是讓京中眾多女子艷羨不已,怎麼梅姑娘只是感染了一點小小風寒,就連個舞都跳不動了?莫不是梅姑娘看不起我,所以不願下場一跳嗎?」


  梅弈寧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看來安姑娘今日是非要和家妹杠上了?」說著就要發作。


  梅若華連忙拉住梅弈寧的手臂,「既然安姑娘有意,我也不好推辭。」


  她的臉色很白,聲音也很低,一聽就是那種嬌弱到需要讓人保護的女子。


  梅弈寧看著安玉霞的眼神冷的能凍死人。


  各位王公大臣們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語表示今日有了眼福。


  白月川淡淡:「那就開始吧。」


  「是。」


  梅若華將暖手袋放下。音樂漸起,輕柔而婉轉,因為清風起有花瓣漸落,梅若華著了粉衣翩然而起,一眼看去,的確曼妙美麗。


  安玉霞站在一旁冷笑,顯然很是看不上她這種柔弱舞蹈。


  陸丹衣咦了一聲。


  藍漓問:「怎麼了?」


  「她這舞似乎……」話音還沒落下,音樂聲忽然轉為高亢,梅若華隨著音樂飛旋,衣袖之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淡粉色綢帶,綢帶擊打上御花園內一顆花樹,然後身子以極詭異的角度轉了姿勢,綢帶又擊打向另外一棵花樹,如此幾下之後,原本入秋後將落的花瓣瞬間漫天飛舞,竟還引來無數彩蝶圍繞周身,一時之間美不勝收。


  藍漓怔了一下,古代版香妃?看來梅若華也是知道今日必定不得安生,早有準備吧?到底也是梅家的女子,又會差到哪裡去,只是讓藍漓意外的是,這纖弱的女子,看起來似乎還懂些武功……


  白月笙清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因為身子較弱,幼年時候也習武強身,這些蝴蝶看似是圍著她跳舞,實則是以內氣灌注在綢帶之中,再以綢帶限制蝴蝶只在她綢帶掃過的地方飛舞,才有了你如今看到的這個效果。」


  藍漓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一旁,陸丹衣低聲道:「這是蝶舞飛花,我以前只是聽說,沒想到真的有這種舞蹈,簡直是……嘆為觀止。」


  所有的王公由一開始的觀望到此刻也變得目瞪口呆,畢竟這一出舞蹈實在太過意外,美出天際了。


  安玉霞的劍舞自然英姿颯爽,但比起梅若華這一手蝶舞飛花剛柔並濟還是差了一些火候的。


  正在這時,太監高唱:「沁陽王到!」


  儒雅溫潤的白月辰出現在了不遠處,衣袂飄飄,正朝此處大步而來。


  正在此時,梅若華腳下失了力,險險就朝一旁的紫銅爐鼎栽了過去,白月辰離得很近,下意識的伸手,便是一副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唯美畫面。


  藍漓挑眉,來的還真是時候。


  安玉霞的臉色瞬間黑了。


  梅若華輕喘著抬頭,「多謝王爺……」


  白月辰自然是認得梅若華的,怔了一下,「你……可還站得穩?」


  「可以。」梅若華試著站了一下卻因為方才脫力,面帶難色。


  這一對本是未婚夫妻,旁人插手便顯得不識時務了。


  白月辰素來君子,也不拘泥那些,很有風度的將梅若華扶立站穩,那方梅若華的丫鬟已經趕到:「小姐你沒事吧……」


  梅弈寧責備的看了梅若華一眼,看向白月辰,「多謝。」


  白月辰看向高座上的白月川:「微臣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無妨,入座吧。」


  「是。」


  藍漓低聲問白月笙,「三哥……是認了?」接旨是迫不得已,但今日看起來,似乎心意已定。


  白月笙道:「梅若華賜婚與他,是因聖旨,但梅若華未嘗不是被牽連的?三哥是極有責任感的人,該有的體面和照顧,都不會少。」


  體面和照顧,終究又與情愛有幾分干係?說到底,這梅若華也是個出類拔萃的女子,卻……


  藍漓心中也是一嘆。


  梅若華這一舞驚艷全場,餘下的節目大家自然意興闌珊。


  藍漓坐的有些無聊,與白月笙說了一聲,便和陸丹衣一起出來透透氣。


  「走這邊吧。」藍漓笑道:「方才似乎瞧見我那小妹走了這條路,我們還是跟去瞧瞧。」因為藍漓和藍爍的關係,今日藍泠也在宮中,到底是首次入宮,藍漓還是怕衝撞了什麼人鬧出事情來。


  「好,梅若華那一手蝶舞飛花可真是嘆為觀止,我都想學了,可惜……」


  兩人邊走邊說著,忽然變聽到前方傳來一聲低叱:「大膽!本宮看中你手裡的玩意是你的福分,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還敢拒絕本宮!」


  這是皇后的聲音。


  兩人對看一眼,腳下也快了些。


  花間宮道上,藍泠跪倒在地身子有些顫,「皇後娘娘息怒,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個木雕罷了,不值得皇後娘娘一看……」


  「呵……」玉妙人冷哼,「看來如今連一個低賤入塵埃的庶女也不將本宮看在眼裡了是不是?來人,給本宮把她手裡那東西拿過來,拆成碎片丟進湖裡去!」


  「皇後娘娘不要啊——」


  藍泠畢竟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哪裡是那些太監的對手,兩下便被搶了東西,眼見要被踩碎,藍泠忽然掙脫太監控制伸手去拿,太監見她來搶東西,索性也不去踩,直接動手將木雕鈴蘭扔進了湖中去。


  「我的鈴蘭!」藍泠驚呼一聲,竟然不管不顧追著那木雕跳了下去。


  藍漓和陸丹衣趕到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兩人臉色都變了。


  藍漓連忙上前,「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救人!」


  玉妙人今日被皇帝下了臉面,本就心情糟糕,一瞧是藍漓,頓時更為陰鬱,因為她近日得知,那葉靜美傷口腐爛都要死了,是藍漓給太醫開了新的方子。


  那些太監不但不救人,還將藍漓和陸丹衣的丫鬟擋住也不讓他們去喚別人,此處本來就靜辟,很少有人過來,而藍泠不會水——


  藍漓冷冷道:「皇後娘娘若不救人就趕緊讓開。」藍漓推開玉妙人想要救人,玉妙人冷笑一聲,「看來華陽王妃還真是菩薩心腸啊……」


  話音一落,兩個宮女和太監竟然將藍漓也攔住了。


  陸丹衣咬牙道:「皇後娘娘您這是幹什麼?那姑娘可不會水,您是要鬧出人命嗎?」


  「是她自己跳進去的,和本宮何干?」


  看著藍泠快要撲騰不動的身影,藍漓瞬間怒了,這簡直是草菅人命!


  她忽然大步往前。


  玉妙人道:「還不攔住王妃,王妃出了任何事情你們擔待得起嗎?」


  兩個宮娥立即去擋藍漓。


  藍漓冷冷道:「大膽,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這一呵之下,真將兩個宮女給嚇住了。


  玉妙人眼眸微眯,兩步上前,「本宮知道王妃素來喜歡路見不平,但這裡是皇宮,本宮是皇后,還容不得王妃與陸姑娘對本宮發號施令。」


  「藍姐姐——」陸丹衣急的臉色都變了。


  玉妙人眸帶得意:「這樣吧,只要你誠心誠意與本宮道個歉,本宮——」


  啪!

  玉妙人的話被一記響亮的巴掌聲打斷,只聽噗通一聲,眼前已經沒了藍漓的影子。


  氣氛忽然變得凝滯,玉妙人養尊處優,這輩子從未受過打罵,直接驚呆了。


  一旁陸丹衣乘著這個空隙連忙將攔著自己的人推開,往來時的路去搬救兵。


  「皇後娘娘……」寶珠顫聲道:「你還好吧?」


  玉妙人還好嗎?她不好,她恨不得殺了這些忤逆的!


  玉妙人心中嘔的要死,妹妹爬上皇帝的龍床,父親母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妹妹來分寵,她倒是成了整個後宮之中最為可笑的笑話,連個沒有名姓的低賤女子都處理不了,還冒出個華陽王妃礙手礙腳!

  「還等什麼?給本宮守住岸邊,誰也不準上岸!」玉妙人厲聲道:「那些百姓不是說華陽王妃是菩薩下凡嗎?本宮倒是要看看,你這泥菩薩今日能不能爬的上岸來!」


  身後,寶珠忍不住道:「皇後娘娘,那……那可是華陽王妃啊……要是出點什麼意外……」


  「你怕什麼?!」玉妙人冷笑,她連皇帝的心肝葉靜美都敢下手,華陽王妃又算什麼?

  「皇後娘娘您這是做什麼?」不知何時,謝貴妃到了跟前,她方才瞧見此處似有爭執,華陽王妃跳入了湖中,當即嚴肅的道:「皇後娘娘還是趕緊讓這些奴才下水救人,那可是華陽王妃,如果出了意外,不是鬧著玩的——」


  「本宮不曾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玉妙人恨得眼睛里都能冒出火來。


  「皇後娘娘——」


  「謝貴妃,本宮素來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最好不要管本宮的閑事!」


  謝貴妃咬咬牙道:「素兒,你快。」


  她的身後,一個宮女乘所有人不備跳入了水中,身姿十分矯健。


  皇後面色一變,「謝貴妃——」皇后還要再說,卻看到不遠處藍爍和肅親王大步而來。


  肅親王本來是不愛來這嘈雜的宴會,所以入宮之後也沒過來此處,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閑逛,正好遇到陸丹衣求救。


  兩人都是面色焦急,藍爍並不通水性,也並不了解藍漓的水性,一時間急的手足無措。


  肅親王上前直接道:「華陽王妃呢?!」


  謝貴妃道:「王妃跳入水中救人去了,但不知為何一直沒上來,我讓我那婢女素兒也下去了,素兒水性極好,應當無事——」


  「睿涯,快去看看。」肅親王一雙虎眼嗖一下看向皇后,冷冷道:「玉家丫頭,幾年不見,你倒是能耐見長啊,皇宮之中草菅人命連眼睛都不眨是不是?」


  肅親王是大周極為特別的存在,連皇帝都要給其三分面子,位高於一般的王侯將相。


  玉妙人被這一嚇,身子下意識的顫了顫,「是……是她自己跳下去的,關本宮何事?何況,她還冒犯了本宮!」


  「冒犯了你又如何,你給本王聽著,若那丫頭少了一根頭髮,本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撲騰一聲,睿涯和那名叫素兒的婢女先後冒出了水面。


  「沒有。」


  肅親王面色微變,「什麼沒有?」


  「屬下找了一圈兒,沒見著王妃。」


  肅親王著急道:「既然跳下去,怎麼會沒有?這湖頗深,是你找的不夠仔細吧?」


  「屬下再探一遍。」


  睿涯說著,又跳了下去。


  玉妙人愣神過後,一抹快意湧上眼眸,此時雖不是冬日,但天氣已經沒有那麼暖,湖水涼的很,藍漓跳下去到此時也已經有一會兒了,沒了影子還找不到人,必然是凶多吉少了,肅親王就是再兇橫些,她畢竟也沒有親手害藍漓的性命,到時她還有英國公府撐腰,便是皇帝也不能拿她怎樣!


  此時白月笙和皇帝聞訊趕來,白月笙面色陰沉的上前,「怎麼回事,心兒呢?」


  肅親王頓時罵道:「你怎麼不再慢點?」人都出事這麼一陣子了,他才來!

  白月笙沉著臉不應,轉身:「皇兄——」


  白月川嗯了一聲,「來人,全力尋找華陽王妃。」


  「是!」


  霎時,又有幾名會水的禁衛軍跳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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