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發難
藍漓瞬間就明白了白月笙的意思,又要她陪睡?
她真的想翻白眼了。
白月笙卻不由分說將她手腕拉起,身後那兩名老太醫自然而然低垂了頭裝瞎子。
白月笙將藍漓拉到廂房,拖著一起埋頭在床上。他真的是好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藍漓瞧了一眼外面,日頭將落,瘟疫病人她也才看過,便嘆了口氣,由著白月笙去了,本來要和白月笙說的一些事情也按捺了下去,怕一說下去他又沒了心思睡覺。
藍漓靠在白月笙的邊上,聞著白月笙身上清甜的葯香味,想到自己此時的處境,她忽然在想,要不要隔離一下,萬一自己不小心被感染,豈不是要害了許多人……
耳邊,是勻稱而有力的呼吸聲,白月笙已經睡著了,藍漓迷迷糊糊之間,也睡了過去。
兩人這段時間都沒休息好,這一覺睡得很沉,等藍漓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半夜。
她這一動,白月笙自然警醒,抬眸瞧了一眼天色,視線落到了藍漓身上,「你不舒服嗎?」
藍漓抬了抬頭,讓自己呼吸順暢。事實上,她是被悶醒的,這個男人也不知道怎麼了,半夜忽然將她抱得死緊,她都要喘不過氣了。
藍漓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做了噩夢?」
白月笙皺著眉,「嗯。」
藍漓想問什麼夢,白月笙卻已經翻身坐起,「什麼時辰了?」
彩雲和戰坤伺候在外面,回道:「已經二更天了,主子可要吃些東西?」
因為二人睡在飯點上,所以戰坤吩咐廚房留了人守夜等著。
白月笙嗯了一聲,戰坤忙應聲離去準備。
藍漓也起了身,兩人稍作洗漱,食物便送到了。
因為藍漓口味清淡,所以食物素來是以好下咽的清粥做主食,再加兩樣可口小菜便好,白月笙也並不怎麼挑剔。
等用完飯之後,白月笙換上軟甲又要出去。
藍漓忍不住問道:「這麼晚了,是什麼公務?」可以看得出來,他這段時間都沒好好休息,若是一般公務,他手底下那麼多人,多是能用的人,犯不著什麼都親力親為才是。
白月笙瞧著微自己掛上寶劍的女子,扶著她的肩膀讓她抬頭,「你可知,先皇多年前曾留下遺詔。」
藍漓一怔,「如今皇位穩固,怎的忽然找這個東西?」
白月笙道:「無論皇位是否穩固,這個東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未知的定數,所以一旦有消息,我必定不能放過。」
「這幾日靖國公也忽然對疫情不怎麼關心了,是不是也是因為那個……遺詔……」
「應該是。」
藍漓忽然想到什麼,將那日千煙拿來的紫龍晶圓珠子碎片給白月笙看,「你可認得這個,是什麼專有的信物嗎?還是……」
白月笙面色微變,「這是何處得來的?」
藍漓將千煙的話轉述一邊。
白月笙面色越發凝重,「紫龍晶這種礦產稀少而名貴,位於北狄,葉赫王封地境內。這個葉赫王,是北狄王的兄弟,為人狼子野心,算是北狄王的一塊心病,但因為葉赫王手握重兵所以北狄王也拿他沒辦法,而這種紫龍晶礦除了進貢這一條用途之外,不做他用……」
藍漓皺眉,「貢品該當不會出現在宮外才對。」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你那護法所說的玉海棠的幫手,必然和葉赫王有關係。」
「葉赫王,是你跟我說過與蕭明謙情投意合那個明笑玉的父親嗎?可他既然是北狄王弟弟,必然姓蕭,明笑玉卻姓明……」
「義女。」
藍漓了解的點點頭,「若玉海棠真的是和葉赫王聯手,他們到底想幹嘛?」藍漓看向白月笙,道:「我總覺得這個遺詔消息出現的太過莫名……」
白月笙神色如常,深邃的眸中透著一股看透一切的光暈,「但既然人家拋出了,若是不理不顧,豈非太過浪費人家的心意。」
藍漓吶吶:「你知道?」
白月笙不語,拍了拍藍漓臉蛋,在她唇角吻了一下,「我心中有數,你在此處還要多加小心才是。」
「好。」藍漓應了一聲。
藍漓睡了一覺,精神很好,便出去看了看那些太醫。
最近這幾日陸陸續續又發現了幾個感染者,有兩個婢女因為發現的太晚不治身亡,藍漓不斷的改善藥方和治療方法,疫情雖未有好轉跡象,卻已經不再惡化。
白月笙帶來的兩名太醫如今輪番守夜盯著,那方,劉素帶著一隊人巡查到了此處,瞧見藍漓顯然很是意外,不過還是上前見了禮,「王妃。」
「劉大人。」
劉素是靖國公的心腹,為人刻板素來冷漠,他瞧了一眼用來治瘟疫的小院還亮著燈,便問道:「如今的情形怎樣?」
藍漓道:「勉強控制,還需觀察。」
「王妃辛苦了,在下告退。」劉素恭敬的退了下去。
那方,劉太醫拿著一本冊子上前,道:「王妃,大事不好了。」
「怎麼?」
劉太醫將冊子遞給藍漓,「這是發現瘟疫之後記錄的梅將軍梅園內所有物件,老臣方才隨意點算,發現少了幾樣物件。」
梅映雪被發現是瘋鼠病,但因為身處靖國公府,她身前用過的東西衣物等等並不好處理,便全部登記造冊,每日進行清洗消毒灑葯,打算等疫情結束之後在一併銷毀,此處除了太醫院的人,還有戰狂帶的金甲衛和靖國公府的府兵日夜不停的巡邏,怎麼會莫名少了幾樣?
藍漓神色有些沉,「少了哪些?」
「一些金玉首飾,香粉,木梳等,都是女兒家的用品,一開始點算是由梅將軍的婢女做的,因為她身邊的那幾個婢女都感染了疫病所以對那些東西點算的不細緻,老臣為防變故,方才找了一個病情尚算輕的婢女再行點算,這才發現丟了東西。」
想起這瘋鼠病的起因,藍漓的神色越發的深沉起來,那個女人,她既敢製造一起瘟疫,必然有膽子再造一起,若是那些首飾流落民間,後果不堪設想。
藍漓立即吩咐:「戰狂,速去請王爺過來。」
「是!」
「彩雲,你去請梅世子前來。」藍漓暗忖,竟然有人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還能將那些東西拿走,必定是府中之人,藍漓看向太醫,道:「此事務必保密。」
劉太醫忙道:「老朽明白。」
不遠處,劉素在暗處沒有離開,方才太醫那句「大事不好了」之後,雖然他與藍漓立即到了別處悄然密談,但看兩人神色,必定是和疫情有關係。
劉素神色凝重,立即便去見了靖國公。
因為瘟疫之事,靖國公已經許久沒到后宅去,一直是住在書房的,當劉素將此事稟告靖國公知道之後,靖國公的臉色深沉,他抿唇半晌,問道:「那太醫當真說大事不好了?」
劉素垂首:「是,雖然當時離得很遠,但屬下是習武之人,五感靈敏,必然是不會聽錯的,太醫與王妃在此本都是為了管制瘟疫,且他們密談之後去請了公子還有華陽王,這『大事不好』必定是與瘟疫有極大的干係,」
「國公爺,我們怎麼辦?」劉素跟隨他多年,當年疫情之慘烈他曾親眼目睹,此時想來都是毛骨悚然。
靖國公眯起眼眸,他的視線落在床柱上掛著的那柄寶劍上,劍柄和劍鞘都鑲嵌著紫龍晶寶石,一眼看去便覺貴氣逼人,這是當年先皇因他管制瘟疫有宮加官進爵之後的賞賜。
終究,疫情還是無法控制了嗎?
他的手蜷了蜷,拿下掛著的寶劍,錚的一聲,劍刃出鞘,暗夜無月,劍刃透出的光芒照在了靖國公陰鬱而深沉的雙眸之上,恍惚中透出了幾分肅殺之感,「既控制不住,那便不必再費心控制……當年本公做得到的事情,如今亦然可以!」
「國公爺……」劉素麵色微變。
靖國公召喚一旁常隨服侍更衣披甲,「速去盯著,將梅園及管制疫情的幾個院子全部包圍,調驍騎營圍住國公府外圍,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包括王爺!」
「屬下明白!」
*
漆黑的夜。
靖國公府梅園附近的幾個院子點著明亮的宮燈,徹夜不滅。
藍漓正在和兩名太醫院院判一一點算梅園物品查看有沒有其他在冊東西丟失,忽然,從不遠處來了一隊府兵,舉著火把拿著長刀將院子及周圍緊緊包圍,接著,又有三隊府兵補上。
藍漓面色微凝,其餘的太醫和民間的大夫臉色也都發生了變化,火把照亮半邊天,鎧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在暗夜之中顯得異常刺耳和詭譎,還帶著嗜血的殺伐之氣。
劉素穿著鎧甲,從那幾隊府兵之後慢慢到了近前。
藍漓鎮定的瞧了一圈兒明顯不帶善意的靖國公府府兵,笑問:「劉副統領深夜不去休息,這是何意?」
劉素麵色冷漠,淡道:「王妃是真的看不出來下官的意思嗎?」
藍漓搖頭,「我本一介閨中婦人,的確是不懂劉統領的意思,劉統領難道是來護衛我等安全的不成?」她說的誠摯又懇切,一副什麼都不懂很傻很天真的模樣。
劉素垂首道歉:「王妃,得罪了。」話音一落,身後兩名侍衛上前便要拉扯藍漓。
彩雲面色一變,抬手便將那兩個侍衛打倒,連藍漓的半邊衣角都沒碰到,另外一旁,早就嚴陣以待的戰狂立即帶人上前將藍漓等諸多醫者護在身後。
戰狂眯起眼,不找痕迹掃過周圍那些府兵,以及暗處漸漸傳來的鎧甲碰撞之聲,很快便意識到,今夜靖國公府上只怕要發生大事。
上次太后逼近華陽王府,他便沒有護住王妃,這一次是怎麼都不能再失職!
戰狂戒備的看著劉素,手已經緊緊按住了腰間的劍柄,「劉統領,你敢對王妃不敬?!」
劉素道:「戰將軍言重了,下官只是想請王妃暫時離開一會兒罷了。」
「哦?只是暫時離開?」
「是。」
被戰狂等人護住的藍漓發問,「為何?此處都是病患,我是醫者,該離開的似乎是劉副統領,怎麼說都不該是我才是。」
劉素冷言道:「回王妃,今夜國公府中混入了宵小之徒,偷了國公爺極重要的東西,是以必須要將此人找出來,還請王妃諒解。」
「你的意思是說有毛賊在此處藏匿?這裡是進的來出不去的修羅場,有毛賊瞎了眼會到這裡來嗎?」彩雲極不客氣的嘲諷出聲,她看著劉素,冷冷道:「更何況,我們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今日除了劉副統領,根本沒有任何人到此處來,你們到底想幹嘛?!」
什麼宵小之徒,鬼才回信。
藍漓卻是看到劉素等人狀態的第一眼便知道,這個靖國公只怕是要對這些未及治好的病患下殺手一勞永逸了,可是這麼長時間了靖國公都靜靜等著疫情控制,為何今日忽然發難一點徵兆都沒有?
她看著不斷湧來的靖國公府府兵和外圍那些穿著素色軟甲的驍騎營武士,視線忍不住再次落到了不遠處的長廊口上。
這裡離梅弈寧住的院子並不遠,梅弈寧卻還沒到,是不想來,還是被人限制了出入?
藍漓心中長嘆,也罷,此處畢竟是靖國公府,她其實不該對梅弈寧抱有太大希望,那麼,她派去給白月笙報信的人,只怕也沒能將消息傳出去……
如今只盼能拖延時間,外面卓北航的人手發現此處蹊蹺趕來救援。
劉素並不理會彩雲的質問,「戰將軍,還請不要妨礙我執行公務才是。」
戰狂微微側首,見藍漓對他搖了下頭,戰狂立即便明白了藍漓的心意,轉向劉素道:「此處疫情複雜,劉副統領還是不要隨意進去的好,要找宵小,便有本將代勞好了。」
劉素皺眉,他沒想到戰狂如此不識時務。
在劉素的眼中,藍漓雖然為王妃,卻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素來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在他的意識中,戰狂才是棘手的存在,他看著戰狂,一時之間有些為難,戰狂畢竟是金甲衛將軍,白月笙的得力臂膀,若戰況執意不讓,難道要打起來不成?
正在這時,靖國公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事關重大,不敢勞煩戰將軍,本公必定要親自查詢,如若王妃和戰將軍要阻攔,本公不得不懷疑二位有意袒護賊人。」
話音落,一身素袍軟甲的靖國公從府兵重重圍困之中慢慢踱步而出,立在藍漓等人面前,亮了半邊天的火光將靖國公的臉照在一半陰暗,一般明亮,長期浸淫權利中心讓他眼神深沉的看不到底,透著一股子莫測高深的冷寒。
劉素立即到了靖國公身側。
藍漓道:「國公爺此言詫異,此間這麼多人,都可作證並沒有任何賊人進入——」
靖國公冷笑,「既是賊人必然是悄然混入,又怎會讓人看到,來人——」話落,他視線掃過,府兵的長刀已經駕到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女和民間大夫身上,幾名站得近的太醫也被拿下。
劉素道:「將這些人帶走,一一審問。」
藍漓面色微變:「且慢!他們都是國公爺府上的人——」
劉素卻並不理會,已經著人進入了院中放置病人的地方。
靖國公神色陰鬱的道:「這件事情王妃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戰狂所帶金甲衛有百人之多,但靖國公本就是大周國柱一品軍候,府中明衛暗衛就有數千人,府兵亦有兩千,此時里三層外三層將整個院子緊緊包圍,長刀相向,火光明滅,院內忽然響起兩聲慘叫,那些府兵提著長刀下手豪不容情,眨眼又有數人斃命。
藍漓面色劇變,她忽然明白,今日靖國公決計不會讓那些感染者有半個活口留下,說不定連在場的醫者也不能倖免,而她進退維谷竟然毫無辦法。
怎麼辦?
她的腦中迅速閃過幾個念頭,可她素來安逸,所過的也都是經商賺錢的小日子,何曾見過這等殺伐果決的場面,眼前長刀明晃晃,動一下就是一條鮮活的人命。
彩雲也被嚇得面色慘白,戰狂緊緊握住刀柄,但被靖國公的人逼退。
藍漓渾身僵冷,面無血色,腦中飛速運轉,她忽然低聲道:「彩雲,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飛霞庄的時候做過一個小遊戲?」
彩雲尚未反應過來,藍漓卻推開那些長刀大步向靖國公走去,「國公爺,這些都是無辜人命,還請國公爺看在我家王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這些府兵以刀劍相脅,但畢竟還是礙於藍漓的身份,並不敢真的對她怎樣,藍漓又是突然為之,眾人不曾反應,竟讓藍漓穿過人牆走到了靖國公面前一丈處。
靖國公也沒想到藍漓膽子這麼大,微微眯起眼眸,正在這時,彩雲忽然發難,空手入白刃將跟前的兩名府兵打倒,並徒手朝著靖國公打出一枚暗器。
靖國公下意識的躲閃往藍漓面前跨出了兩步。
藍漓眼眸一眯,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