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認床
獄卒不敢耽擱,啪的一鞭子,直接甩到了葉靜美的身上。
葉靜美倒抽了口氣,只覺得皮肉開裂,渾身都疼的顫抖。
可這樣的凌虐才是開始,鞭子一下又一下打了下來,囚服破裂,露出裡面嬌嫩的皮肉,合著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在王侍郎的眼中,奇異的透出一股子妖媚來。
王侍郎眯起了眼睛,本來就小的眼眶瞬間成了一條縫,嘴唇咧開,其中冒出紅光,如此明目張胆的垂涎毫不掩飾,似乎在用那雙噁心的眼睛一件一件剝光她的衣服。
她滿心屈辱,咬牙切齒,恨不能將王侍郎那雙綠豆眼挖了出來!
可是,幾日的水米未進早讓她沒有分毫力氣,她青絲垂掛,連頭也快抬不起來了,可那雙眼眸之中卻透著冷冽的幽光,「你……你若今天不殺了我,他日——」
那嗜血嚇人的眼神驚的王侍郎渾身一僵,口水也流不出來了,他顫抖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陰狠道:「還敢威脅本官,你以為本官是被嚇大的嗎?等你有那一天再說吧,給我打,狠狠地打!」
無數的鞭子落了下來,從一開始的疼痛,到漸漸連疼痛都感覺不到……她真的好累好累,鮮血浸濕了她身上破爛的囚衣,她恍惚想著,連那靖國公都未曾對她動過手,這麼一個狗官,若非是那個人授意,又哪來的膽子……
一時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襲來的猝不及防,那麼真切,那麼刻骨,比身上打來的那些已經讓她麻木了的鞭子還讓她痛不欲生……
只因為她沒有讓封少澤離開嗎?
汗濕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而嘲諷的笑……
恍惚間,那些鞭子停了,似乎又沒停,她感覺自己的身子像是秋日的漂萍,一直一直往下落,然後掉在一個結實卻又冰冷的懷抱中,如同那年的秋天一般……
一記菱鏢打斷了繩子,一個明黃的身影閃身上前,將葉靜美穩穩接住,下一刻,綉著五爪金龍的披風將她滿身是血的身子裹的嚴嚴實實。
他的手在輕顫,小心的點上葉靜美唇角的血跡,彷彿怕弄疼了她一樣,「阿美……」
葉靜美虛弱的掙了睜眼,被殘忍鞭笞的時候都未流出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她的唇瓣吃力的動了一下,「你……為……什麼?」
察覺到她話中的意思的白月川神色又是一冷,這一發現更讓他覺得痛不可抑。
他輕柔的將葉靜美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前,溫聲道:「不是我,乖,不怕,我這就帶你走。」
他小心的抱起葉靜美的身子,大步離開了這潮濕陰冷泛著氣血的暗牢。
他的身後,王侍郎和一眾獄卒典獄官等人跪了一地,眾人都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面色慘白渾身發顫。
他們也不知道,為何皇帝會深夜駕臨此處,還對葉靜美十分……看重,可看皇帝現在的樣子又像是不會問罪,真是……聖心難測……
牢門開了,下一刻,皇帝昂藏的身子不停,大步離去,淡的不能再淡的聲音卻響了起來,「殺了,一個不留。」
*
靖國公府
藍漓睡到半夜忽然驚醒,便看到屋子正中立著一個人影,若非素來自制力極好,差點就驚叫出聲。
那人影在她睜眼的第一時間跪倒在地,「閣主。」竟是千煙。
藍漓鬆了口氣,總算是切身體會了她的能力卓絕。
這可是靖國公府,且不說周邊府兵無數,還因為瘟疫的事情,四周都是卓北航手下的部隊,還有靖國公的驍騎營每半個小時巡邏一次,最關鍵的是,彩雲就住在隔壁,這個丫頭,有什麼聲響素來反應最是敏銳,可千煙竟然堂而皇之的進入她的屋子,且看起來像是來了好一會兒,足見此女的能耐。
「屬下是嚇到閣主了嗎?」千煙問。
「你不喜歡我?」藍漓挑眉,怎麼感覺她這口氣,像是故意的呢?
「不敢。」
藍漓無奈一笑,其實這也不難想象,星閣原來的閣主是白鈞浩,那的確是個能力卓絕的超人,比起她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王妃來說,自然更能讓這些人信服,不過,這並不是重點。
藍漓問道:「怎樣?」
「戰英姑娘回復,大佛寺中一切正常,只有十年前有一個男子帶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上了山,並在那裡出家,男子如今已經成為佛寺長老,小孩似乎有不足之症,常年包裹的很嚴實,稍微的病痛便要躺上半年之久,而玉海棠去往大佛寺的三次,都恰逢是那孩子病重無法起身的時候。」
「可知是什麼病?」
「不知。」千煙頓了頓,道,「只知那病需要一種天羅奇葯天香豆蔻才可有所緩解,最近似乎斷了葯……」
藍漓眼眸微動,天香豆蔻產自天羅,名貴而稀少,京中的藥鋪只有葉家的鋪子有,而巧的是,她開給葉靜美爺爺的藥方之中,就有這一味……她不受控制的將此事再聯繫到了玉海棠的身上,是否因為那個孩子便是肅親王口中軼事中,被老國公爺趕出府的戲子所生?
這一思忖之下,許多事情都變得合理起來。
玉海棠為了保住楚家最後一點血脈費盡心思,而葉靜美斷了她的葯,所以她一箭雙鵰,利用藥材之事,接梅映雪病體危害整個靖國公府的同時,又將髒水潑到了葉家身上……
藍漓忽然覺得不寒而慄,心頭有些發毛,這女人,真是個瘋子。
。「閣主?」千煙輕喚。
藍漓回神,又道:「去幫我查一個人。」
「何人?」
「太醫院院正張勝,巨細無遺。」
千煙點頭,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窗外,樹葉沙沙輕響。
隔壁,彩雲忽然翻身坐起,披衣到了藍漓房中,「小姐?」她見藍漓竟然坐著,還醒著,著實有些意外,「是不是做噩夢了?還是不舒服?」
藍漓躺下身子,道:「沒事,睡吧。」
彩雲皺眉瞧了瞧半開的窗,狐疑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
沁陽王府芙蓉閣中,玉海棠渾身泛著難以言說的疼痛。
那種感覺,像是痛,又不像是痛,可卻比疼痛更讓她難以忍受,她的渾身泛紅,臉色卻白的嚇人,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強迫自己用盡全部心神,去抵抗身子最深處發出的那些可怕的騷動。
嬤嬤察覺了她的不對,去找了白月辰前來,大夫也隨之而來,玉海棠卻緊緊拉著窗幔不出聲。
白月辰終究是無法不管她的死活,站在床幔之外,問道:「你到底何處不舒服?不讓大夫看又如何知道?」
床內,玉海棠的聲音壓抑之中帶著一股難言的媚意,「我……靖國公給我餵了毒藥……」
白月辰面色微變,他很快道:「放心,此處的人都是信得過的,你沒必要躲閃,若是……」想起她方才怪異的聲音,白月辰道:「若是不方便,只把手伸出來讓大夫把脈就好。」
「好……好……」玉海棠應著,如玉的手腕慢慢從床帳內伸了出來。
大夫忙躬身上前,隔著帕子探了探玉海棠的脈搏,卻忽然面色一變。
「這……」
白月辰瞧著那大夫的神色,擺手示意到了外面,才問:「怎麼回事?」
大夫白著臉道:「是……姑娘她中的是合和散。」
「何為合和散?」
「就是……就是烈性的春藥……」
「春——」白月辰愣住了,他的表情足以稱得上震驚,很快,他回過神,「可有解法?」
「若不與男子……」大夫僵了僵又道:「靠自己超強的忍耐力也可熬過藥性,但這葯與尋常的春藥不同,它會潛伏在身體內,每隔一段時日就會發作,且沒有解藥……」
內室之中,傳來玉海棠的一聲悶哼和嬤嬤的驚呼,「姑娘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能拿刀傷著自己?」
白月辰回頭,聲音冰冷的吩咐:「速去準備冷水。」
*
天色暗沉未及大亮,白月笙到了靖國公府中,召喚張勝查問瘟疫等事宜之後,便去見了藍漓。
藍漓剛起身,穿戴妥當,瞧見白月笙也著實愣了一下,「戰狂不是說你出京去了嗎?」
他的身上還穿著一身軟甲帶著一身的風塵,他吩咐人將早膳端過來,拉著藍漓上前坐下,道:「回來了,陪我用飯吧。」
「連夜趕回來的?」
白月笙不語。
藍漓瞧著他的樣子,臉上帶著薄薄一層疲憊,唇瓣也有些乾裂起皮,這個傢伙,若非是惦念自己在靖國公府的情況,也不會每日非要來此報道一回了吧?心中便有些心疼了。
藍漓道:「外面的事情可在控制之中?」
「還好。」白月笙說著,為藍漓添了粥:「多吃些吧,雖比不得你水閣的廚子,卻也不能把自己餓著。」
藍漓道:「別麻煩,你先吃,吃了歇一會兒,我自己顧自己。」
白月笙嗯了一聲,卻還是堅持幫藍漓盛了一碗放在了藍漓的面前,並交代:「吃完,一口不可以剩。」
他知道,這個女人看似對什麼都不挑,但其實挑嘴的厲害,不盯著一點,這不怎麼和胃口的早膳她必定是不好好用的。
藍漓有些無奈,卻也沒多言,接過碗慢慢喝了起來。
在這樣的非常時期,白月笙的早膳也用的就像是戰場殺敵一樣的快准狠,很快便解決。
藍漓起身想幫他卸軟甲,白月笙卻忽然按住她的手,「別了,歇一會兒還有要事,不能耽擱。」
「那……好吧。」藍漓想著尚幸是軟甲,護著身子不受傷的同時質地柔軟,也不會咯著人,便回了桌邊將剩下的一點點粥堅持喝完,心中不由暗忖自己這挑食的毛病,連父母都沒發覺過,他怎麼就知道了?
慢慢吃完之後,藍漓收了東西打算喚人來端走。
白月笙卻忽然挫敗的自床上翻身,看著藍漓的神色又是無奈又是嘆息,「你陪我一會兒,我睡不著。」
藍漓眸心一暖,唇角便露出一個笑容來,「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交代張勝一些事情,很快就回來。」
「嗯。」
白月笙皺著眉頭應了一聲,好在藍漓去的快,來的也快。
她坐在床邊上,催促白月笙躺下,白月笙卻伸手拉扯她。
藍漓意外:「我坐這裡陪著你也是一樣的……」
白月笙眉頭越發緊皺,「這不是王府,我本就難眠,若還不抱著你,我根本睡不著。」
「……」藍漓吶吶:「你還認床的嗎?」
白月笙臭著臉,「快點。」說完,也不等藍漓回應,將她半拉進了懷中抱著,舒舒服服的長嘆了口氣。
藍漓無語,不過此時天也未亮,便也由著他了。
上了榻,白月笙將藍漓安置了一個舒適的位置,才問道:「你最近在查玉海棠嗎?」
藍漓便將自己最近幾日所得整理了一下,和白月笙說了說,說道玉海棠和大佛寺的事情的時候,白月笙靜默的很,淡淡道:「你倒是厲害,連這個都查出來了。」
藍漓一怔,「那大佛寺的小沙彌,你知道?」
「嗯。」
藍漓愣了一下,不過想到他和白月辰的兄弟情深,白月辰又是玉海棠關係匪淺,知道這個也很正常。
藍漓道:「那麼,這換藥之事,你覺得玉海棠有幾分嫌疑。」
「九分。」
藍漓又是一怔,「你……」
白月笙慢慢道:「三哥的香包在前些日子忽然換了,氣息清甜,似乎是某種藥材,我問過三哥,他雖未曾言明,看那意思,卻是楚彎月送的,這段時間,三哥任何事情都和原來一樣,除了每日要到靖國公府看往梅映雪一次,想來那香包必定是和梅映雪有關係的。」
藍漓默默無言,沒想到這個男人,不動神色之間卻似乎是什麼都知道的。
「怎麼了?」白月笙睜眼,抬起她的下巴,以為是因為沒與她說這些事情她生氣了,可當他瞧見藍漓眸中不可思議之中帶著幾分仰慕的神情時候,他忽然覺得心情很暢快,「這些事情我不與你說,是不想你捲入這些事情來,並非是想瞞你什麼——」
藍漓抬手,按在了白月笙的唇上,「我知道,不必解釋,可有些事情,不是我們不想,就能攔得住的,你知道我在張勝的手札之中看到了什麼嗎?」
白月笙詢問的投來一瞥。
藍漓便將事情說了一遍,白月笙眉微皺,「若我記得不錯,張勝此人,多年前曾受過楚國公老國公爺的恩惠……」
藍漓道:「莫非這個張勝是想用手札藉機重翻十年多前的舊案嗎?」
白月笙不語,半晌才道,「十年之前,楚國公府如日中天,得了父皇的信任和眷寵,楚家二女進宮為妃,嫡次女生下三哥位及貴妃榮寵全族,卞南涼州爆出疫情,楚國公被派往卞南管制瘟疫,但卻因管制不力疫情擴散,恰逢此時濱州又連續梅雨三月,洪水泛濫,民怨沸騰,都說是父皇……」白月笙不說了。
藍漓道:「我曾聽老王爺說過,先皇最寵愛的妃子,並非當今太后,也非當年楚淑妃,更不是風頭盛極一時的天羅公主,而是一個品級很低的桂嬪,這個桂嬪……」回想起當初老王爺說起的這段軼事時候臉上那帶著幾分嘲諷的表情,藍漓記憶猶新。
白月笙冷冷道:「是京兆府尹張敬的未婚妻子。」
而那個張敬後來莫名其妙就因為瀆職貪污被處斬了,加之頻發災害百姓民怨沸騰,隱隱暗喻先皇強搶臣妻濫殺朝臣,德行有虧觸怒上天,所以才天降災禍以示懲罰。
而楚國公管制瘟疫不力,由原本幾千人的疫情擴展到十數萬人,不出一點意外的被先皇遷怒,後來接連諸事也讓這對君臣之間的信任逐漸的土崩瓦解,等到忽然有楚國公的親信官員檢舉楚國公與北狄葉赫王私通密信意圖謀反,且證據確鑿之時,已不需要楚國公再辯解什麼,皇帝便信了。
其後,楚國公府大廈傾頹,牽連十族,罪涉五百多人。
而靖國公治理瘟疫有功,理所當然成為大周風頭最健的功臣,宮中梅妃也經此事被晉為皇后。
藍漓慢慢道:「此事單從外表來看,似乎並無不妥,但若要仔細推敲,濱州的梅雨確為天災,但涼州的瘟疫呢?明明已經在控制之中的疫情,為何忽然就擴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藍漓半垂著眼眸,其實現在,那涼州瘟疫的卷宗看與不看,意義已經不大,許多事情都是呼之欲出。
白月笙也是及聰慧的人,這樁樁件件所得代表的意思他幾乎是眨眼就明白了。
他緊鎖著眉頭,睡意全部消失不見。
他翻身坐起,忽道:「我去趟沁陽王府。」
藍漓欲言又止。
白月笙已經起身披衣,轉身抱了抱藍漓,「你要小心照看自己,我很快就回來。」臨走之際,掃了一眼桌上手札,「這個我帶走了。」話落,將手札收入懷中。
藍漓心中嘆息一聲,壓下了將出的話語,只道:「你也一樣,別將自己的身子不當身子,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瑣事讓戰狂去做。」
「好。」
等白月笙離開之後,藍漓喚來彩雲,「你去找千煙,告訴她張勝不必查了,從現在開始,她什麼都不用做,死死的盯住沁陽王府,盯住那個玉海棠。」
「是。」
------題外話------
牽連太多,這一部分劇情要寫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