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雨前的結盟(上)
北疆眾人順利得到達京城,人們都是心情喜悅,精神振奮。代宗要拜見太後和祖廟正式登基,武將們要得到朝廷的封賞,文官們也要得到顯赫的官職。戰爭終於過去了,人們的心穩穩落下了,回到了平靜生活中。
幽靜偏院又來了一位客人。明前坐在桌旁眺望著梅花,陷入了沉思。一位少女帶著女官們穿過了九曲回廊,嫋嫋婷婷得走進了暖閣。明前緩緩回頭,看著人們眾星捧月得簇擁著一個人。
那個人微笑著望著明前。明前的眼睛驚疑得睜大。來人有一張美豔絕倫的容貌,身姿也娉婷柔美。在夕陽和燭光得照耀下滿室生輝。她滿麵喜色地望著明前,撲到了她身前。驚喜地叫道:“明前……是你。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明前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呆滯得看著她。
絕色美人皺著好看的黛眉,秋水般的大眼睛含著嗔怪,提醒著她:“我是雨前啊,明前。我是你的妹妹雨前。”
明前啞口無言地望著她。
“你不認識我了?”絕色美人的笑容消失,臉上湧滿了焦慮,神情也有些彷徨。一雙漆黑大眼睛焦急得轉動著。在錦繡藩王府,她的容顏體態更姣好嫵媚了,整個人像是被移植到了最適宜的土壤,變成了最光輝璀璨的花中魁首。她的神情卻焦慮不安,低語著仿佛說給她聽,也說給了自己聽:“這是怎麽回事?整個金陵城都在傳說著你不是真範瑛,是邊境山裏的鄉女假冒的。難道是真的?這怎麽能行。我巴結了兩位東察公主很久,甚至說能看出你是真是假,她們才允許我來看望你。難道我認錯人了,你不是我的養姐明前嗎?”
明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雨前忽然微笑了。笑容妍麗,身姿舒展著,如美豔動人的藤蘿花:“可是我明明就認出你是明前啊。就是兩年前失蹤的範明前。怎麽可能是假的。我忘了我們兩年不見,你可能認不出我了。”
明前的頭腦是有些混亂。眼前的少女太明豔多姿,她覺得自己分不清她了。她靜靜得坐在椅上,看著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一一表白。
雨前匆忙得訴說著,似乎生怕她想不起來:“……我們小時候一起住在豫北的大龍灣村。就住在青山綠水之間,三間小泥屋,村裏都是些又樸實又刁滑得會欺侮人的鄉下漢子婦人。我們姐妹倆最愛去山後的綠溶洞玩耍,那裏藏著一隻小木弓,我們家在大龍灣村過得又開心又煩悶,總是跟村裏的婆子婦人們發生些爭執齷齪。還經常跟她們吵起架。小村旁有個龍亭鎮,我們經常抬著新鮮果蔬去鎮子上送……現在回想起來,那裏雖然又窮又苦,可也是我們過的最輕鬆自在的日子了……”
說得對。這是她們小時候的事。明前暗自想著,連很隱秘的綠溶洞和小木弓也能說出來,這位華貴美豔的絕代佳人真的是雨前?她重新望向她,昔日拮據土氣的衣裙,倔強俏麗的容貌,站在黃土彌漫的山路上的小小身影與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美豔驚人的美人交織到一起,匯合到了一起。她還是微蹙著眉頭沒出聲。
雨前小心翼翼得偷看她的臉色,臉上有些忐忑不安:“我知道你就是明前。我每天都在佛堂裏祈禱,祈求著你千萬別死,別在亂軍中出事。果然老天可憐我,它沒有拋棄我們這一對可憐的姐妹。”
明前平靜漠然地審視著她。慢慢的,在明前的目光下雨前強行做出來的驚喜臉色變成了沮喪慌張,一隻纖手抽搐得扯著華麗衣角,聲音有些顫抖了:“明前,我錯了。我為以前的事道歉。即使你還在生我的氣,怨恨我所做過的錯事,也不要說想不起往事啊!現在滿京城都說你失憶了,隻記得十歲前的童年往事,還說你是鄉下女故意裝失憶假冒範王妃的!這太可怕了。我知道這不是真的。你就是明前,也一定會牢牢記得所有往事的。”
她臉色惶恐,聲音也囁嚅著,神情變得低落:“……我錯了,明前。請你原諒我吧。如果事情可以重來,我絕不會跟你爭小姐身份了。我以為你死了,這個世界就是我的。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這樣的,這世上的意外太多了。”
“童年的時光很美好,我也想回到童年去。可是時間已經過去了,誰也回不去當初。明前,你醒醒吧。從我們當年被送到京城開始誰也回不到過去了。不,當我們在山路上看到崔憫時,我們倆就完了,都回不到以前了。所以,我們必須相依為命,一起想辦法得往前走。”
她一雙漂亮得驚人的眼睛直直看向明前,喃喃得辯解說:“我們倆不一樣。明前,你一直是個安貧樂道,對生活坦然的樸實孩子。我卻是個任性得想追尋真相的人。我不喜歡範府的一切。從做丫環,住仆人的房間,到假惺惺得與小姐交好都讓我厭煩。我也渴望著回到大龍灣前的一切。那時候大家都很平等、友愛、友好。可是,以前姐姐的願望就是讓我以奴仆的身份安穩得活下去。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卻過得很痛苦。因為人生最不公平的就是比較,我們倆的身份的‘意外’,使我覺得很‘不公平’,太痛苦了!而且我堅信著自己才是範勉的真女兒,我也沒有故意混淆事實,我真的認為自己就是範勉女兒。”
“這樣子,我就想得回丞相小姐的身份。我從沒有想過要打倒姐姐去搶你的身份,我隻是想得回自已的真正身份。這沒有錯啊。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是丞相女兒的可能,她就不會奢望不屬於她的身份。可是我明明就有可能是這種身份,老天爺又殘忍得把它奪走。這就是對我的最大的羞辱和不公平吧。”
“所以我努力得得回身份和公平,我也盡力去做了!明前,我和你不一樣。你喜歡寧靜平淡得一成不變的生活,我卻喜歡波瀾壯闊,萬人之上的顯貴尊榮生活。我想要做回丞相小姐一國皇後的真正人生。”
她說到激動處,雙拳握緊,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眼睛仿佛透過了明前看到了她身後的地方,那一片繁華如錦的宮廷朝庭。她喘息著氣,勉強得平息了情緒,又坦蕩又羞慚地說:“所以我想盡辦法去得回身份了。一路上做了很多事,卻不後悔。我被自己心底裏那股熊熊燃燒的憤怒之火、欲望之火燒得快死了。是的,‘欲壑難填’。老天爺給了我這種懷疑這種欲望,就會給我滿足欲望往上爬的契機。如果我注定是個平凡鄉民程大貴的女兒,它又何必給了我‘疑似丞相小姐’的機會呢?”
“它逼著我往上爬。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不怕失去更多,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我就像是提著頭在險惡世上往上爬。不是我吃了一群狼,就是一群狼吃了我,我做了很多事才爬得了今天的位置。一個有一半機率是‘丞相小姐’的位置。明前,我不是個平白就忘恩負義陷害養姐的人。我不是那種人。”
她哽咽難言,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到衣襟上,又滴落到地上。這眼淚也滴到了明前的心田,在那裏濺起了陣陣漣漪。如果她跑來對她再次陷害、狡辯、怒罵、威脅,她不會如此難過吧。她這麽柔柔弱弱地坦露心跡,敞開內心的痛苦讓她看。使她溫柔敦厚的內心又重新龜裂、破碎、變成了紛末。明前移開視線,不忍去看她痛苦的臉。
“我很清醒得知道自己幹什麽。每當我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誤傷一些不想傷害的人時,我都是痛苦而清醒的。但我隻能這麽做。我心裏有一個願望。我對自己說,前方就是終點,隻要到達了終點,我就能洗去滿身的罪孽血汙,洗幹淨雙手,做一個最善良賢淑的丞相小姐。這就是我放棄一切往前走的原因。你該理解我啊,明前。”絕色美人的臉煞白,聲淚俱下:“你一直都那麽溫柔善良,為什麽不理解我的心呢。好吧,我知道我跟你相比,我是多麽可憐又可悲啊。現在還落到了被眾人遺忘的地步,連我自己都快厭惡自已了。一個驚悚可怕的像豺狼的女人。我為了追尋身份把自己弄成了什麽可怕樣子。太可怕了……”
“我現在什麽也沒有了。被養姐誤會,小梁王不理會我,楊皇後不願接見我,被宗室大臣們懷疑質詢,滿京城滿天下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所有人都故意遺忘了我還是一半範瑛呢……現在我留在梁王府就是一個最不合時宜的人最可笑的笑話。如果你不是範瑛,如果你被他們判定為假冒的,你想不起這一年北嫁的過程,如果他們以後找不到範勉女兒的話,我就什麽也不是了!我是,你也是,我們倆都什麽不是了。太子殿下注定不能娶一個沒有身份的女人。這個範丞相之女的身份就是我們倆在這世上唯一能仰仗著活下去的東西!這是最重要的東西啊。”她使勁得啜泣著,樣子又害怕又絕望又瘋狂。
她痛哭著跪倒在她麵前,緊緊抓住她的裙子哀求著:“求求你趕緊想起來往事吧!明前,別為了教訓我,就故意想不起往事。我惹你生氣,犯了很多錯,都已經得到了教訓。我錯了,我後悔了,我完全錯了。我以後再不會跟你爭了。可是你一定要先是範瑛啊。你得先是範瑛,我才可能是範瑛的養妹啊。我以後永遠做範皇後的養妹也行啊。”
明前望向窗外,沒有看雨前,依舊一語不發。她的思緒飄出了很遠,影影綽綽得晃過了很多久遠的往事。她記得大龍灣與家人共同生活,與妹妹共同成長的經曆。這個家是她最重要的支柱之一,幫助軟弱的她渡過了這兩年未知過去和前途的夜晚,幫助她堅定著一顆要返回關內老家的心。她比她想像中還要軟弱,她的眼睛不知不覺地凝滿了水氣。
雨前急切得向前爬了兩步,瘋狂得抓住她的手:“明前,求求你趕快起起來。我們得先聯合起來,不能被她們打敗。”她像個小孩子似的苦苦哀求著:“我們倆不能沒有‘範瑛’這個身份啊。你得咬定這件事,告訴所有人你就是範丞相女兒。不能讓人扳倒你的身份,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