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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京城謠言

  戰爭結束了。它所掀起的亂世狂潮也同時落幕了,北疆和大明重新安定下來。就像是一場突起的大風暴又突然平息了。但是在這大風暴後的平靜下似乎隱藏著另一股風暴。


  明前清醒過來時,春風正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窗外盛開的一支豔紅晶瑩的紅梅花。薄雪裏的紅梅開得茂盛多姿、灼灼耀耀,一陣輕風吹來帶來了泌人心底的幽香,襯著大殿暖閣裏的炭爐熱氣,使人們備感溫暖心情愉悅。嚴寒的冬日即將過去,春暖花開的春天就要來了。


  明前身上的傷口已經痊愈了,全身暖洋洋的,所處的這間奢華殿舍也很安靜舒適,外麵站滿了保護服侍的侍衛宮女們。她腦海裏還存留著兩國邊境的金都城城倒倒塌、萬人廝殺的戰爭景象,就從慘烈戰場移到了溫暖幽靜的宮殿暖閣。沒有人追殺,沒有城破人亡的危險,仿佛被全世界遺忘了。她感到又驚異又滿足。太好了。經曆過戰亂的人都太渴望祥和平安的生活,哪怕被人遺忘也好啊。


  庭院門開了,一群鶯鶯燕燕體態多姿的女人們走進了花園。明前抬頭望向了窗外。為首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身材健美,衣飾華麗,穿著一襲鍺紅與黑色相間的錦繡宮裝。烏亮的黑發盤成高髻,佩戴著整套“江南水鄉”的頭麵首飾。體態衣著都雍容華貴,豔光四射。她唯一的小缺點是膚色稍黑,但五官輪廓明朗嫵媚,烏黑的眼睛溫婉含笑。很是明媚喜人。走動時有些急促,蕩起了裙裾,她也沒有在意,麵帶笑容走進了暖閣。


  她身後跟著一位年齡略小,長像更美豔媚惑的少女。周身也是華麗宮服珠翠環繞。隻是宮裙飄蕩時,不時得露出腳上穿著的皮製馬靴,手裏還拎著一隻鑲嵌寶石珠碧的馬鞭,顯得文雅中帶著些野性。有點不倫不類了。她勝在年輕美貌,青春活潑,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在明前臉上來回滾動著,眼光唐突,卻不算惹人厭。她不如前麵的女子穩重大方,有一種難掩的嬌驕之氣。


  藩王府女官立刻為明前引見兩人:“這兩位小姐是北疆藩王家世代交好的東察汗國的大汗之女,梗那赫公主與折海珠公主。她們是來探望範小姐的。”


  明前站起來迎接兩人。那兩人也目光霍霍得打量著她。範勉為了救先皇戰死在虎敕關沙場,早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忠臣義士了。現在,他這個以一人之力策反敵將扭轉戰局的女兒範瑛,比他更具有威名和傳奇性。兩位東察公主也忍不住細細打量她。她休息了數日,傷勢和精神都大好了。容顏清麗,神態優雅,高挑修長的身形,穿著漢人的孺衣長裙更合適。麵上帶著適宜的微笑,平靜得向兩位公主施禮。寧靜而淡然,客氣而不多語。


  梗那赫公主主動問候著她:“明前小姐,我是代皇上和楊皇後來看你的。這兒已經是京城金陵城了。你在這裏很安全,皇上和太子殿下都不會再讓出現你被俘的禍事了。你盡管放心。”


  已經進京了。明前有點愕然,這一段時間她受傷,終日在馬車裏養病休息。不知道人們已經從北疆到了金陵城。


  眼前的異國公主言語客氣,問候體貼,眼眸深沉神態雍容。爽利得向周圍梁王府的女官們詢問安排著她的衣食住行等事。這位番邦來的蒙古公主言談舉止沒有一絲野蠻粗俗之處,反而很爽朗大方。明前也對她更加客氣。她含笑謝過了皇上楊皇後的問候,她對楊皇後是發自內心的敬慕,言語裏很恭謹。梗那赫公主向她微微一笑。


  兩人恭謹客氣的寒暄著。她們身後的折海珠公主有些不耐煩了。她的性子本來就很張揚刁蠻,日日想著怎麽給梗那赫添堵,立刻不客氣得越過她站出來。麵容驕橫,柳眉倒豎地大聲說:“梗那赫,你也太小心謹慎了。誰知道這個女子是真是假?京城裏都傳說她根本不是梁王哥哥的未婚妻,是邊境山裏的鄉女貪圖富貴才假冒範小姐的。所以才假說失憶忘了往事。她根本說不出往事,她就是假貨。”


  梗那赫低喝道:“住口。你太失禮了,怎麽能亂說話?那些隻是謠言!”


  明前有點驚異:“山裏人假冒範小姐?失憶也是假裝的,這是怎麽回事?”


  折海珠幾步跨到了明前身前,眉眼俱利,臉上帶著抑製不住懷疑和厭惡,手裏提著牛皮鞭子指著明前的臉嚷道:“怕她幹什麽?她明明是個鄉下女冒充範王妃。滿京城都傳遍了,姐姐不好意思說,我就當著你的麵說出來!我看你是因為自己長得像範王妃,正好北疆在尋找範王妃,你就抓住機會假冒成了梁王哥哥的王妃。不知道往事就故弄玄虛得裝失憶!鳳景儀把你帶回來了,認識範王妃的人多了,你快裝不下去了。後來恰巧又被韃靼人抓走了,陰差陽錯得立了個小功勞,就野心勃勃地想繼續冒充範瑛當太子妃了。你這個狡猾陰險得想攀高枝的女人!我可不吃你這套!你最好放棄這種癡心妄想。”


  明前心中長歎,哭笑不得。她覺得不可思議極了。原來不是她想法多,是這世間充滿了太多陰暗惡意了。京城居然興起了這種謠言,恐怕也是大明朝廷內外的“共同懷疑”了吧!東察的折海珠公主是第一個沉不住氣把汙水潑到她身上的人。


  她驚愕的神情嚇了東察公主一跳。小公主警覺得後退一步,像是怕她撲上來跟她爭執或者大喊大鬧似的。折海珠下意識得覺得這個敢冒充太子妃的厲害女人不會輕易認栽的。


  明前沒有激烈得反駁或發作,隻是平靜地看著她:“原來如此。滿京城都傳遍了謠言。那麽我現在說自己是真的假的,又有什麽用呢?這件事早已變成了這種結果。我倒覺得做鄉下人有鄉下人的好處,做王妃也有王妃的難處,世間很公平。你得到什麽總要失去什麽,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你知道越多,心裏也越痛苦難過。還不如懵懵懂懂得做個鄉下人過平凡日子才幸福。”


  她的眼光淡淡的,越過兩位公主,眺望著窗外的紅梅薄雪和滿室融融暖氣,輕聲感歎著:“這世間萬事都像大河東流般的不停留,隻有時間是最公平的。你留戀或拋棄也好,執著或猶豫也好,前進或後退也好,時間都會毫不留情得繼續往前走。而且它走到最後,也不一定會給你你想要的答案。”


  她的感歎很虛無縹緲,東察公主和女官們都很困惑,互相悄悄傳遞著“她的腦子果然迷糊混亂”的眼色。明前的目光掠過了眾人,恢複了平靜:“所以,京城的謠言不重要,我是誰不重要,我究竟是不是鄉下女冒充範王妃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事都不由我們作主了。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我也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是誰。就看大家會好何去如相信我是什麽人了……也許時間會憐憫得帶來真相,也許會冷酷得保持謎團。它從來不打算向渺小平凡的我們解釋什麽。所以我也要順應萬事,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釋什麽。我所經曆的,我的想法,我是不是假冒失憶與否,我都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釋。我沒有什麽要對你說的。”


  這輕描淡寫又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就斬斷了所有謎團,坦言不會對任何人解釋過去。明前也暗示了她知道她們來路不善,指控她的話更陰毒,就不會多作解釋。


  折海珠公主勃然大怒。從來沒人敢這麽赤/裸/裸得蔑視過她。明前的意思是她敢指控她是假冒的鄉女,她就輕蔑得不作解釋,也斷然拒絕了向任何人解釋她的過去。這個女人很狠,比她這位東察公主還蠻橫一百倍。折海珠怒不可遏得揚起鞭子就打向了她。


  女官們大驚失色,忙撲過來阻止。


  明前側著頭站在那兒沒動。腦子裏閃過了很多念頭,滿滿都是感概。不論她們倆是來指控她是假的,宣告主權,還是挑畔激怒她的,都太兒戲了。她覺得被她們來看望兼威脅的經曆很奇特,也想看看結果是什麽。鞭子直接打向了她的臉龐,再躲閃也晚了,於是她沉靜得等待著。


  梗那赫公主距明前最近,她一向知道妹妹刁蠻,一直警覺著。她立刻挺身擋在了明前身前,也擋住了鞭子。短牛皮馬鞭重重得抽到了她身上,打掉了珠冠也打破了宮裙。她的肩膀和脖頸上多了一道深深的鞭痕。藩王府女官大驚,折海珠也有些錯愕。手臂微顫著,臉色錯愕得瞪著姐姐,就不知道下一鞭子還打不打了。


  梗那赫公主忍著疼痛,趁機奪過了鞭子,扔給了侍女。她輕快地轉身,臉上還帶著微笑說:“抱歉,讓明前小姐受驚了。我妹妹性子急躁,我替她道歉,請千萬別介意。我回去會好好教導她的。”


  明前心裏暗歎。


  東察侍女們見慣了平時蠻橫暴躁的小公主,及時得簇擁著她拉出了房間。明前自然不能生氣了,微笑著搖頭示意不介意。有這樣性子的妹妹,東察來的大公主也如履薄冰啊。


  一場好端端得公主替楊皇後探病,變成了這樣“虎頭蛇尾”的結局。梗那赫公主不好再留了,帶著歉意告辭了。明前禮貌周全得送眾人出門。對她們突然而來又突然而去,沒有什麽異狀。如果有人像她一樣從刀山火海的戰場危城中幸存下來,這點小小的挑畔和質疑都不能奈她如何了。


  庭院門口,梗那赫公主一臉歉意,向明前欲言又止。


  明前瞧著她,麵色趨緩眼睛略彎,露出了理解的笑:“不必道歉,這隻是一個小意外。”


  梗那赫公主感激涕零地笑:“怎麽會變成這樣?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我是相信你是梁王哥哥的王妃範小姐,絕不是鄉女假冒的。請你千萬不要跟折海珠一般見識。明前小姐,你真是太大度了。這就是漢人名門望族的貴族小姐的賢惠文雅的氣度嗎?令我大開眼界。不管是你,還是崔憫崔指揮使都是一等一的貴人啊。”她目光柔柔地對她說:“上次,我跟隨著皇上去北方軍軍營。偶遇了崔憫。他因為丟失你被皇上責怪,我也向他大發雷霆,要皇上嚴懲他殺了他。他後來也沒有介意,再見到我時還是很尊敬我。你也一樣,你們這些漢人雅士總是這麽賢良淡定,不跟我們這些魯莽的邊夷女子計較。我心裏很是感激。多謝你了。”


  明前笑得深沉。


  梗那赫回頭瞧著折海珠等人的背影,含蓄地微笑了:“我的故鄉遠在西域。我可能以後要遠離家鄉,在大明的京城過一輩子了。我身邊隻有這麽一位妹妹,也願意陪我住在金陵城。所以無論她多麽調皮別扭,我都不忍心責怪她。姐妹間便是如此吧,我不照顧忍讓她誰又能忍讓她呢,做姐姐就是吃虧啊。以後,也請明前小姐多體諒關照了。”


  明前看著她,靜靜地闔首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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