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李餘娘(下)
雨前的眼珠子黑幽幽的,又空洞又凶殘。臉上帶著殘忍的微笑,一字字地道:“後來呢?娘,你繼續說啊。後來怎麽樣了?是蕭五和程大貴一起帶著小女孩,千裏迢迢地跑回了豫北老家,又帶著你們搬家搬到了大龍灣村。他叫你嫂子,你叫他二叔,你們三個人一塊做下了這件拐騙案。再之後蕭五和程大貴分手,跑到了疆外做了韃子。程大貴則留在內地直到被錦衣衛抓住殺死。十多年後我們一家人又陰差陽錯得在北疆路上相遇了!”
她的麵容變得猙獰極了,嘴角上翹,眼露凶光,臉上帶著一種既可憐又可悲的笑。她逼近一步凶頑得瞪著李氏:“這就是事情真相吧。從頭到尾都是三個人知情作案!一個是程大貴,一個是蕭五,還有一個就是你這個包庇他們的壞女人!所以蕭五在落石峽看見了你並認出我們,就像認出閻王似的奪路而逃。老天有眼,終於叫我親自遇到了蕭五,找到了這個唯一剩下的線索。”
李餘娘麵容慘白,頭暈沉沉的,渾身搖搖欲墜的快摔倒了。她的嘴唇、頭顱、釵環和身體衣裳都在不停戰栗著。她驚恐地瞪著雨前,從齒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你在詐我?蕭五很精明,不會對你說什麽往事。你這次回城就是想詐我嗎!”
雨前眼睛赤紅,滿麵通紅,心情激蕩得也快站不穩了。多年心事一朝要得知,她也快被這驚天消息壓垮了。她又痛苦又歡喜地說:“對,我就是在詐你!蕭五他什麽都沒有說,我隻好跑回來詐你了。果然你一詐就說出來了!你知道全部底細,我和明前的身份也真的有問題。現在你的話說了一半,還敢繼續說自己不知情嗎!快點說出真相,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李餘娘呆呆地望著女兒,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站著的人。女兒雨前像變成了另一種凶殘模樣,撲上來狠狠得撕咬住她。雨前又跨前幾步抓住了李氏胳膊連聲逼問著。她心裏偶爾閃過了一絲不安,這樣逼問養娘會不會太狠了?但是她瞬息間壓下了心裏的不安,繼續催問著。
李氏猛然地清醒了,脫口大叫:“不,沒有這回事!你弄錯了,我根本沒有說過謊,也不認識韃靼人蕭五。你弄錯了。”
雨前勃然大怒。現在幾乎是“人贓俱獲”,快詐出實話了。母親還敢梗著脖子不認帳,真是個賴痞的破落貨。雨前大怒:“你又想裝瘋賣傻得糊弄人了。這次我不會讓你混過去,我現在就去告訴小梁王和錦衣衛,讓他們動大刑審問你!看你還怎麽抵賴。”
李餘娘全身發冷,神情卻變得很鎮定。搖著頭對女兒說:“不,雨前,你真的弄錯了!這事絕不是你想像的樣子。你為什麽總是鑽牛角尖,總是跟姐姐做對?明前她完全對得起咱們娘倆了!你這樣不分好歹,會帶來大災禍的。你就清醒點吧。”
這番話又激怒了雨前。她像被火點著的炮竹發作起來:“又來了!你總是處處偏心明前,把我丟在角落裏漠不關心。不肯告訴我真相,連我自己查出來的真相你都不承認。還想耍無賴糊弄過去,你這樣費盡心機得護著她,對得起我嗎!哼,我偏偏知道了真相,我還要在天下人麵前揭穿明前的假身份,讓她去當她的劫匪女。我看到時候小梁王和崔憫還會不會圍著她轉。”
她發泄著滿腔怒火。男人們的眼睛都瞎了?看不出養姐是個裝腔作勢的壞女人。沒有丞相之女的身份,她憑什麽跟梁王成婚,去勾引崔憫。一個劫匪女還想嫁梁王勾引高官嗎?她死也要把她打回原形!
李氏完全鎮靜下來,知道這會兒又遇到瘋狂偏執的小女兒了。說什麽也沒用,雨前這瘋丫頭完全聽不進去。她幹脆梗著脖子,大聲訓斥道:“你這個死丫頭!我看你是想做丞相小姐想瘋了!可是你不是,明前才是相爺的女兒,你就是我的親閨女。你不能為了榮華富貴就汙陷姐姐啊!我敢對著頭頂青天腳底閻王爺發誓,我說的話是真的!另外我也不認識什麽蕭五,一個蒙古韃子說的話怎麽能做準。我就是說到天邊也是這句話。”
程雨前險些氣炸了肺。養娘又使出了她最善長的耍無賴招式。露出馬腳也不承認。她剛要暴跳如雷得發作,覺得手腕一緊,低頭看到範淩雁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正焦急得望著母女倆。他勉強得伸手拉著她的手,氣喘籲籲地說:“別鬧了,雨前。聽你母親的話。她不會害你的,她一定有什麽苦衷和想法……”
去你的!雨前一把甩開了範淩雁的手,怒火衝天得撲上前抓住了李氏。她眼珠通紅,舉止瘋狂勢若瘋虎。這麽多年壓在心底的疑慮眼看就要解開了。李餘娘還厚著臉皮耍無賴,範淩雁也居然為她說話。她原本就不是嬌滴滴的貴小姐,是一個長在鄉野潑辣膽大的女子。這會兒惡狠狠地撲上前抓住李氏的衣領子,用力地搖晃著,氣急敗壞地喊道:“娘,你為什麽要這麽害我啊?你為什麽不說實話?”
李氏被她拉扯得頭暈眼花搖搖欲墜,嘴裏還堅定地說著:“娘沒說瞎話。娘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改口。你就別逼娘去死了!”
雨前對著她苦苦哀求:“求求你說出實話吧。你耍無賴也躲不過去的。我上告藩王,那些王府侍衛和錦衣衛會用大刑逼供的,我是為了咱們母女的最後一點情份才想問你的。求你說實話吧,免得受那皮肉之苦!”她又哀求又威脅的,模樣瘋狂極了。
李氏卻咬牙堅持著:“不行!明前就是相女,你就是我的閨女。即使你們殺了我我也是這句話!一輩子不會改。蕭五的話是你瞎說出來的。死丫頭,該清醒的人是你啊,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為了咱們娘倆,你終究有一天會明白的!娘不會害你!我就算死也是這一句話。”
兩個人死死得糾纏在一處,瘋狂爭執著。
範淩雁倚在床上嚇住了。他身體不能動彈,隻得又急切又費勁的勸解著:“別吵了!李嬸子消消氣,雨前你快住手,外人要進來了。”
雨前憤怒得幾乎暴炸了,大怒著喊道:“那你就去死吧!”她惡狠狠得推了把李氏,發泄著心頭的怒火。李氏被揪住脖領子本來快窒息了,領口猛得鬆開,一股大力迎麵推向她。她踉蹌著向後仰倒了。
眼前是瘋狂的雨前,李氏慢慢地摔倒了。心裏還心有餘悸地想著,如果就此摔暈了也好啊。就能躲開這個氣勢洶洶的瘋丫頭和這個再也解釋不清的糊塗案子了。如果這是一場惡夢就好了,明天早晨醒來就會一切都恢複原狀了。回到了大禍前的大青山,和丈夫女兒過著幸福的生活。這場惡夢太深太漫長了……她快要撐不住了!
“砰”的一聲重響,李氏重重地仰倒撞到了後麵的八仙桌上。中年婦人體形微胖,又向後仰倒,後背重重地撞到了方桌子邊緣。“呼啦”一聲連桌帶人都摔倒了。方桌粉碎,茶具紛飛,人也仰躺在地,她結結實實得摔進了桌椅碎片裏,噴射出了鮮血。
雨前站在當地。依然氣得渾身哆嗦,滿臉漲紅,嘴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她聲嘶力竭得哭嚎了幾聲,才壓住了激烈的情緒。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得趕緊上報藩王和錦衣衛,對李氏審問逼供!
室內陡然變得很寂靜,吵鬧扭打聲也停止了,像深夜海底。
雨前覺得有些冷,連打了幾個寒戰。她轉臉看見範淩雁也滾到了床下,白著臉,爬近了躺倒的李氏。俯在她身前久久不動。雨前不解地望過去。李氏摔暈了,一動不動地躺在青石板地上。緊閉雙眼,僵直著身體。慢慢的從她的腦後和後背下麵殷開了一大灘鮮血。血越流越多,麵積漸漸擴大,浸沒了她的整個身體。
怎麽了?兩個人有些迷糊地盯著李氏,一時間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叫罵打鬧聲終於驚動了房外的仆婦們。兩名仆婦跑進屋,看著滿屋的混亂鮮血。呆了下,暴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殺人了!快來人啊!”
什麽?殺人了?雨前和範淩雁驚駭地瞪視著前方、地上、血泊裏的麵色漸漸發黑的李氏。
李餘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