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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李餘娘(上)

  戰爭開始了。北疆形勢嚴峻。一部分韃靼軍偷入北疆,而幾十萬的韃靼主力大軍還在邊境,與梁親王朱堪直率領的北方軍對峙。腹地隻有靠北疆四鎮的屯兵所和小梁王的三萬兵馬來守護了。小梁王命令軍隊堅守西京和四鎮不得出擊。他們摸不準韃靼軍的入侵意圖。敵人兵力不明,目的不明,不知道是搶掠還是破壞的。而現在,北疆邊境敵軍壓境,少數韃靼軍侵入腹地,皇帝也來北巡,萬事湊到了一堆,藩王父子腹背受敵。全北疆都陷入了極度危險中,暮城也進入了戰備。


  這日傍晚,暮城的西城門外跑來了一匹金馬。金馬上坐著一位美貌絕倫卻很狼狽的少女,身後伏著一個受重傷的瀕死男人。兩人要求入城。城門守官迅速地報向了梁王。鳳景儀派人核實了她的身份,赫然就是前些日子偷偷逃出城的範家丫環程雨前和管事範淩雁。軍卒打開小城門放兩人進城。


  雨前回來了。明前和鳳景儀聽到訊息都又驚又疑,見麵後才明白了大概。程雨前他們偷跑出城後,發現回內地的官道有北方軍把守,荒漠裏還有韃靼人和沙匪們搶擄,進不得進,退不得退,就暫時躲避在破客棧裏。之後就遇到崔憫和明前二人,也遇到了北方軍和韃靼軍大戰。她與範管事騎著金馬被阻在戰場上,兩個人一路上曆盡萬難的,拐彎磨角得避開了敵軍。其中艱難一言難盡。他們受了重傷又受夠了驚嚇。才含羞忍辱得逃回了暮城。


  世事險惡,戰爭無情,終究不是年輕小姑娘想像得自由浪漫。


  兩人在凶險的戰場上沒死,還“全須全尾”地逃回了暮城,已經是福大命大了。明前想了想,懇求梁王和鳳景儀先不要追究雨前逃跑的錯,先請醫生救治範淩雁,過後再論。範淩雁的傷勢很重幾乎喪命。他是個忠仆,先後幫過明前雨前多次。雖然癡情於雨前,被感情蒙蔽了雙眼,也算是個耿直的人。這次還是他忠心耿耿得保護雨前擺脫追兵回來了。小梁王與鳳景儀同意了。


  明前瞥了眼旁邊的雨前,心裏暗歎她又婦人之仁了。但看到雨前臉色煞白,精神恍惚,像是被戰爭嚇呆了。也不好跟她計較了。她忍氣吞生得跑回了暮城,其實做得很對,在目前的戰爭環境中,她們倆身份不明,隻能投靠在暮城小梁王這兒,或是皇帝行宮範勉那兒。雨前選了個正確的方向。她也不得不收留她。


  再說兩人之間還橫著一個“翻案重查誰是相女”的大問題。


  這時,範勉暴露了利用女兒陷害小梁王的毒計。但事情密而不宣。他一日是元熹帝的丞相,皇上也沒有下旨撤藩,這件婚約就有效。她們就還是“丞相之女”,能投靠在梁王這裏。這個身份還是兩人最倚重的東西。小梁王再愛她偏向她,還得憑她的身份來娶她。現實不是小說話本,皇帝的堂弟北地藩王不可能娶一個平民之女做王妃的。妻子沒有體麵的身份也過不了世俗那一關。所以即使是梁王胡亂指認二女中一女是相女,也得需要這個台階。隻要有了身份,範勉就算是支持皇上撤藩撕毀婚約,她們也可以“大義滅親”得違反父親的命令站在未婚夫這邊。這世間,遵循亡母的遺命嫁給名正言順的未婚夫,是親父也很難阻止的義禮。


  ——所以,相女身份才是她們中一人能與小梁王成親的“義禮”基礎。


  * * *

  深夜,雨前坐在範淩雁床榻前默默地看著他,李氏在旁邊唉聲歎氣得照料著二人。


  孤燈殘影,一陣風吹來,吹得人們的身影搖晃著。小房間冷清極了。範淩雁的傷勢很重,大夫縫合了傷口灌下傷藥,人還是高燒不醒,不知道何時醒來。雨前望著他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這個永遠愛慕跟隨自己的範管事,原來也不是能永遠保護她啊。他也可能死的。


  李氏看到這副慘相氣壞了。又看見雨前的臉上身上都是劃傷擦傷,又傷心又心疼。狠狠地擰了她一把:“你這死丫頭,如果不是你偷偷跑出去,範管事怎麽會受重傷?他差點被你害死了。”


  雨前沒回嘴。從床榻旁站起轉身看著李氏。嫵媚的臉上沒有倔強,隻帶著一絲歉意的笑。她對李氏說:“娘,你還認得蕭五嗎?他托我向你問聲好。”


  李餘娘渾身一顫,手裏端著的銅盤“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雨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氏李餘娘的臉,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我在城外戰場上見到了蕭五。他跟我說了很多話,也很關心你。他沒殺我也沒有抓走我,還哄走了其他追兵,我才能安然無恙地逃回來。”她感激地笑著:“他說我們是親人,他還要叫你嫂子呢!”


  李餘娘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腿腳發軟,差點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震住了。她瞪著雨前語無論次地說:“他,他……”


  雨前烏黑的眼珠死死盯著李餘娘的臉,神色輕鬆地說:“娘,雖然我的性子強亮嘴巴毒辣,但心裏還是把你對我的養育大恩放在心裏的。我放不下娘,才冒死跑回來問娘一句話。娘,你還疼我嗎?你還記恨我以前做的錯事嗎?”


  李餘娘的臉抽搐著,勉強的笑道:“傻丫頭,娘倆兒哪有隔夜仇,我怎麽會記恨你。”


  雨前點頭說:“好。我信娘這句話。我知道自己招人厭、背叛養姐、做了很多蠢事。好像別人對我再好也換不回我的真心。大家都覺得我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但是,娘,我心裏也有著自己的堅持與計較。我想知道真相,我所做的一切都無愧於心。”


  她目光平靜,發自肺腑的說道:“我還記得小時候明前和我經常生病,是娘衣不解帶得照顧我們才治好了我們。養恩大於生恩,我心裏對娘始終有份香火情。所以,無論我跟明前怎麽翻臉爭身份,跟娘哭鬧討要,都沒有背叛過娘親。因為我心裏還痛惜著娘親。”


  雨前走近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她麵上滾動著,充滿感情地說:“所以,我不相信從陌生人蕭五嘴裏吐出來的話。我隻相信娘親的話。我九死一生地從戰場上跑回來,隻為了親耳聽到娘親的話。娘,你有什麽對我說的嗎?”她眼裏帶著深深的哀求看著李氏,等著李氏開口。


  李氏頹唐地坐在椅上,身體微微顫抖著,冷得像塊冰。她的頭腦裏一片空白,還在極度震驚著。雨前竟然遇到蕭五了!還知道全部事情了。她又頹唐又痛苦得坐在椅上,麵容抽搐嘴巴失語了。


  半晌過去,雨前眼裏露出了一分深深的失望。李氏沒說話。她轉開臉垂下眼波,冷冷地說:“好,你不說我也不再問了。我以為咱們娘倆還有些情份。不管是親生母女還是養娘養女,你總是疼愛我的。現在卻令我太失望了。直到最後也沒有一句實話,以後我也總算能說服自己不必對你擔憂了。”


  李餘娘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像是被這個如巨石般的消息壓得喘不上氣,久久無言。


  雨前完全失望了。事情都揭開了她還是一言不發。她失望以極地說:“哼,蕭五很關心你,向我打聽了很多你的事。他對你可真是關心備至癡心一片啊。”


  “說什麽傻話啊。”李餘娘仿佛被驚醒了,抬起臉驚訝地說。她的思路猛然被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又是震驚又是憤怒地說:“他是你爹的兄弟,是叫我嫂子的。哪有什麽癡心私情。你這死丫頭胡說八道什麽?”


  雨前不屑地望她一眼:“別裝了。程大貴早就死了,你就算改嫁也行,又沒人攔你。”


  李氏氣得滿麵通紅,跳起來狠狠得打了雨前一耳光:“死丫頭,你胡亂編排什麽!蕭五是出身很好的良家子,是你爹的結義弟兄。你是豬油蒙了心瞎說什麽。”她氣得連打了雨前兩下:“他們倆是生死相交的弟兄啊。”


  雨前躲閃著她的手,也勃然大怒了:“他還說要帶你走呢!去西域外過好日子。而且蒙古人都是弟娶兄嫂的,這又不是假的。”


  李餘娘楞了下更生氣了。又使勁打了雨前一巴掌,脫口罵道:“你信他的胡話啊。他是大貴的結義弟兄,是個漢人。怎麽會學蒙古人那套野規矩呢。他以前在北疆衛所當軍官的,我年青時就見過他,是個身材碩長眉目俊朗的年青人。有才學,也知禮數,怎麽會變成了那種凶殘野蠻的模樣?滿嘴瞎話,還帶著韃子兵殺漢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落到了這種地步?如果我當初知道他會變成這樣,說什麽也不能讓他走啊。跟我們一起在大龍灣當個平民百姓,在漢人的地盤隨便混口飯吃,也比離家棄祖得投奔蒙古人強啊!”


  雨前厭煩至極地說:“人各有命!他就愛升官發財,不願意當平民百姓。他還說那時候他離開你們去外麵闖蕩就是為了發大財。他見過我們家,還有我和明前,說我們這種鄉下日子他不願意過。他說他絕不後悔。”


  聽了這話,李氏頭痛欲裂,痛苦至極地道:“不後悔?他怎麽會對你們這種小女娃說後悔。他當初確實見過我們家也見過你們,還是他帶著我們全家避開閑人搬到大龍灣的。他是大貴最過命的朋友,兩個人都是狂妄無知的年青人,為了發大財才弄個小女孩來村子裏。兩個大男人還不會養小女娃,快弄死她了。是我不眠不休得照顧她治好了病才救活……”


  她話到此處,忽然嘎然止住。驚駭莫名地抬起頭,滿臉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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