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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逃走(上)

  後半夜,大雨轉緩,風卻越刮越大。芙葉城裏風急雨瑟,太守府陷入了黑暗裏。府裏隻有巡夜的更夫頂風冒雨地巡視著府邸。狂風急雨下,人們的視線很模糊,一名巡夜的更夫無意間抬頭,發現太守府的西花園方向躥起了一道紅光和濃煙。黑煙滾滾,夾雜著“劈劈啪啪”的木頭燃燒聲。在黝黑的太守府裏刺眼極了。


  “著火了!快來人救火啊!”更夫們齊聲大叫。


  一石擊中千層浪。死寂的太守府立刻沸騰起來了。各處的仆從侍衛們衝進西花園救火。太守府的各位大人也從睡夢中驚醒,帶領人馬趕到西花園,指揮著滅火救人。


  雨勢漸小,風勢增大,整個西花園烈焰熊熊,濃煙嗆鼻,大火籠罩著整個院子。上百名仆從和侍衛從花園的兩條水渠和備用大水缸提水滅火,但杯水車薪,大火還是蔓延著燒著了西花園的正房和偏房。本地房屋多為木製,一旦蔓延起來便無法控製了。這時候風助火勢,雨更似澆油,大火越燒越大。很快的大火燒透了房屋的大梁、支拄和門窗,房子開始傾歪了。“轟隆隆”一聲巨響,牆壁和走廊倒塌了。整個院落變得木石橫飛,火星亂濺。人們不住得後退著,眼睜睜地看著十多間房倒在火海裏。


  火勢太猛烈了,西花園的正房偏房居住的幾十名太監女官也葬身火海了。不時的看見火場廢墟裏逃躥出幾個渾身燒焦冒著火光的人,跑不了幾步就倒地死了。還有更多沒逃出來的人,在廢墟裏掙紮慘叫著,形容慘烈。


  芙葉城的李太守惶惶然的站在現場,對著聞訊趕來的鳳布政使大叫:“鳳大人,公主等人還在正堂寢室!怎麽也衝不進去,這可如何是好?”


  鳳景儀披著長袍指揮著人們滅火,緊皺著眉頭。這時房倒牆塌火焰衝天,他們衝不進去,裏麵的人也逃不出來。也不知道公主是死是活。


  小梁王也披著鬥篷趕來了。他與鳳景儀相互望一眼,均是驚疑。益陽公主向來狡猾多智,大膽敢為,遇到火災也一定能機警得逃脫,怎麽沒能逃出來?為什麽還偏偏是她的院落著火了?這是個威脅眾人的詭計,還是真遇上火災燒死了?她在嚇唬大家嗎。小梁王剛要吩咐去附近找找,就看見倒塌半邊的正房跑出了一個全身燃火的女人,淒厲地叫喊著:“快救救公主,她喝醉了,在桌邊……我拉不動她……”


  是益陽公主的心腹女官魏女官。人們大驚失色,魏女官的頭發身體上沾染著大火,被燒得焦黑,眼看不行了。她在火團裏掙紮著指著正房喊著。一根梁柱倒塌了,正好砸住她。魏女官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嚇得人們四下奔逃。


  小梁王不再猶豫,喝道:“快點進去救公主!”有悍勇的軍卒用浸濕的木棉布裹住身體,衝進了正屋救人。西花園的火勢越燒越大,映紅了半邊天。


  * * *

  與此同時,太守府最後麵院落的角落,兩名把守偏門的侍衛無聲無息地倒下了。旁邊樹後跳出了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他凶悍地提刀殺了兩人,又從樹叢裏拉起了一名青衣仆從。


  青衣仆從戰戰兢兢得推高帽子,拉下了擋住麵龐的布巾,大口得喘著氣。赫然是個容貌白皙眉目明豔的年青女子。她扭頭望著宅院深處的火光,顫聲問:“關公公,我們把魏女官灌醉,丟進火場的屍體堆裏。他們會不會沒上當?”


  關公公一手提著血淋淋的刀,貌似老好人的胖臉上,現出了殺氣騰騰的神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把魏女官放棄了,不把禦林軍侍衛灌醉丟下,就騙不了人精兒似的北疆藩王和布政使。這些都是沒奈何的事。等公主將來逃脫了,再厚葬那些為你死掉的侍衛太監吧。他們為主君而死,也是份內的職責。”


  益陽公主點點頭:“對。要怪就怪無恥的梁王吧!他竟然拿我做誘餌去打韃靼奪天下。這個混帳東西跟皇兄一樣逼著我送死!我才不會聽他胡亂指揮的。隻有關公公是真心幫我的。”


  關公公冷哼了聲:“老臣隻是遵從太後懿旨而已。太後命我效忠公主,我就豁出命來保護公主。不過,公主你逃走後,最好別後悔。不管殿下將來得了什麽結果,都忘了老臣吧!哼,那位小梁王見機行事計謀老辣,是個梟雄。如果不是立場不同我也很佩服他。”


  公主閉嘴不語,跟著關公公奔向了偏僻角門。這是太守府運進蔬菜糧油和運出垃圾的廚房小門,很肮髒狹小,地麵也泥濘。益陽公主顧不得嫌惡,捏著鼻子蒙著臉,直奔門口。穿過這道偏門跑過兩條巷子,在某處的空宅院裏放置著他們早已備好的馬匹行李等物,就能從小路逃出城。這是他們以防萬一準備的。果然用上了。前半夜他們下毒酒殺了所有侍衛太監女官,又用西域火油點燃了所有屋子,就是要引得滿府人到西花園救火,才好趁機逃走。


  漆黑的午夜,雨大風急,益陽公主暗中咒罵著無恥的小梁王和這種人間絕境,疲於奔命。她看著越來越近的偏門放下了心。忽然,她驚疑不定地看到廚房後麵的小徑上拐過來一個人!那人一手打著紙傘,一手提著方燈,在急風斜雨裏穩步當車得搶先幾步站到了偏門前。風雨打濕了她的半邊衣裙,臉上發髻邊也都是朦朧的雨絲。但是她長眉如劍,臉麵鄭重,身材如纖竹,肅穆得擋住了這個方向。


  她向著她揚聲道:“——公主且慢!你不能這樣逃走!”


  益陽公主嚇得眼珠睜大,渾身泛冷,差點沒癱坐在地上。她擰眉瞪目,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三個字:“範明前!”那人赫然是範明前。她竟然跑到這兒阻截住她了。


  明前神情嚴肅,略帶焦慮,看著她大聲說:“公主且慢,你不能這樣逃走!你這樣逃走了,就會拋掉了益陽公主的身份權勢流落民間了。以後怎麽辦?你何去何從,以何為生?沒有人相信你是公主,也沒有人會為你得罪皇帝和小梁王。你最好想清楚了,別幹傻事。”


  益陽公主的心情稍定,臉上現出痛楚的神色。她目光複雜地看著麵前這個亦敵亦友的女子。顫抖著嘴唇道:“我都想清楚了,我必須要逃走。他們逼著我嫁韃靼人就是逼著我去死!我受不了。”


  “你不能這樣逃走。”明前急走幾步,攔在她身前:“這是最下下策,一逃走你這輩子就完了!雖然可以暫時不用嫁韃子,可是後患無窮啊。流落民間很危險,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危險將來有什麽結果。哪怕再後悔也退不回公主的身份了。這是條不歸路。你留下來看似危險,但危險中還有一線生機,奮力一搏也許能保全身份也能順利過關。也有很多人幫你。你不能自暴自棄地逃走啊。”


  益陽公主的麵孔抽搐著,顯示著驚恐不安的心:“範明前,我逃走不關你的事,你不要擋著我的道。他們對我不仁,我就逃走讓他們的願望落空!我死也不會上他們的當的。求你了,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就當做沒看見放我們過去吧。我隻要逃回京城見到母後就有救了。”


  明前慎重地搖頭,伸開雙臂牢牢攔住了她和關公公的去路:“不行。逃到京城也無法交待的。你會再遇到皇上逼婚。你的母後也不一定能為你做主。還會有其他的大臣宦黨和世家豪族再拿你當棋子算計你的。這是條更凶險的路。還不如咬著牙留在這裏,相信梁王能打敗韃靼人,還會有生機。現在你逃走就是同時得罪兩幫人皇上和小梁王了。他們不會再幫你。你的公主身份地位封號也沒了。你會流落民間,在某個陰暗角落裏隱名埋姓得苟且過一生。隻得了一條命,除此外生活全毀。你這種皇室公主是吃不了流落民間的苦頭的。你和我不同!”


  急風勁雨裏,少女大聲得說著,想努力打消公主不切實際的幻想:“你和我不同!我範明前從小在鄉下長大,我能過那種艱苦樸素沒有地位富貴的生活。而你是金枝玉葉的皇帝禦妹,從小生長於宮廷,一直過著人間極貴的生活。你離開了宮廷和貴族階層很難活下去。你沒有了身份地位財富,被整個大明皇族掃出了貴族階層,你會過得生不如死!你捫心自問,你能拋開權勢富貴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做一個去耕種貿易自食其力的普通民女嗎!你做不到的。你還是聽從小梁王的建議吧!”


  明前發自肺腑地說著。因為父親討宦,她也暗中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準備。她深知這條路對一位妙齡貴族女子是多麽坎坷難走。益陽公主是走不了這條路的。她會從天堂掉進地獄裏,落魄委屈憋屈死的。明前大聲說:“小梁王性子傲慢,但是他有真本領。他說過利用你去打仗,就欠了你的恩義,他一定會遵守諾言,竭盡全力得救你出火坑!他那麽傲慢的人怎麽舍得自己的皇家姐妹掉進蒙古人的火坑。這條路比起千裏跋涉回京城求助王太後和清流門閥更可靠更能贏。人活一世,哪兒能不冒險呢。有冒險才有成功!你要相信他啊。”


  益陽公主先是一陣驚恐迷茫,而後勃然大怒了。她柳眉倒豎,俏臉凶頑,凶神惡煞地瞪著範明前,沒有了苦苦哀求的可憐,隻剩下蓬勃的怒意:“少廢話!你是被梁王哄騙住了,才口口聲聲地為他說話的!你喜歡上了他,才覺得他說的話都對的。他跟我的混蛋哥哥一樣都是個自私自利的冷血君王,為了打仗皇位不會管我的死活。我為什麽要相信他?哼,如果他這麽有把握,為什麽不把你送去和親,滅了韃靼國再救你回來。你這樣說隻是想把我送到韃靼去,你們休想聯合起來騙我進火坑!我不會上當的。”


  明前為之氣結。此刻公主恨他們入骨,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她覺得很無力。她今夜來勸阻公主,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這一路北疆行,她與益陽公主爭鬥得很猛烈,臨到最後還是不忍心看她一步錯步步錯,直到走進了死胡同。朱益陽是個身嬌氣傲的天之驕女,是拉不下臉麵身段在民間過平民生活的。公主卻執拗地蒙著雙眼直奔向死路。


  罷了,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範明前仁至義盡,無法再幫她了。且看公主將來能廝混成什麽樣子吧。明前沉著麵孔心情低落,轉身離去了。她還是不忍心叫人來抓她,就當做看不見吧。


  風雨中益陽公主盯著她,大口大口得喘著粗氣。心底抑製不住得升起了怒氣。她惱怒得喝道:“範明前,你來這裏截我,是想趁著最後的機會嘲笑我嗎?想看看我被迫逃走的落魄樣子。你覺得小梁王護著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明前皺起長眉後退一步,心中微凜。公主的情緒很不穩定。她忽然覺得自己來錯了。有種人狹隘偏激,是不能勸的,越勸越恨。


  益陽公主滿眼仇恨地盯著少女。手臂揚起,亮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咬牙切齒地道:“這次是你自己送上門找死的!我早就想教訓你了,你還假惺惺地跑上門炫耀。炫耀小梁王多麽愛你助你,炫耀我多麽落魄沒人愛。還炫耀著他被你勾走了魂也不來幫我。你這個混蛋,裝什麽關心我的樣子。你這個兩麵三刀的大混蛋!”


  她怒形於色,胸口不住得起伏著,滿腔仇恨惡意都衝上頂門,眼珠子都紅了。這趟北行路上自從遇到她,她就變得更倒黴更屈辱。是這個女人,勾走了他的魂,使他對她敷衍了事,一次一次得拒絕她。以前他待她溫柔親善如家人,現在卻是撒手不管失蹤天涯。都是範明前搞的鬼!如果她死了就好了,他就永遠不會三心二意了。哪怕他失蹤死去,也永永遠遠是她的了。


  公主再也想不下去了,揚起匕首,刺向了明前。


  明前瞪著飛速刺來的匕首,驚在了原地。沒想到公主在落魄逃走的關頭,還憤怒得要殺她。兩人站得極近,匕首轉瞬將至,明前驚慌失措得跌倒了。油傘跌落了,燈也摔到地上熄滅了,隻有一把寒光短刃逼到了眼前。她要死在這兒了?

  猛然,明前覺得肩膀被人握住,穩住了身形,推到了一旁。一隻手伸過來牢牢抓住了匕首背部,止住了刺勢。一個人快如閃電得插進了兩人之間。


  雨勢加大,明前踉蹌得後退幾步,張大口拚命喘息著,壓抑著恐懼的心。她不由自主得退到了那人身後,抓緊了他的背心衣衫。雨絲打在她臉上身上,她滿麵雨霧,渾身濕透,睜不開眼睛。她卻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向前方,心狂跳著,肝膽俱裂,覺得自己在風雨裏喘不過氣了。


  黑夜中益陽公主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驚叫。她丟開了匕首,撲了上去:“崔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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