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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公主和親

  這一場偷聽壁角,又撞見宮裏太監傳來皇上的秘旨,命令益陽“公主和親”的鬧劇,在小梁王出現後就幹脆又滑稽地結束了。


  益陽公主立刻恢複了大明長公主的尊嚴,命人們款待了劉少行等人,安置在大營角落的兩座小帳篷裏休息。劉少行等人也假惺惺地接令走了。對外麵通稱他是王太後派來服侍公主的太監總管,要陪同公主一同到甘蘭省禮佛。這個借口最妥切。其實他卻是監視公主嫁給韃靼國南院大王的陪嫁宦官,要親眼看著公主出嫁。這個原因卻是不能公布於眾的。崔憫命人收拾了公主大帳的女官死屍,以暴病而亡為借口掩埋在附近。之後整個大營又陷入了死寂的深夜。


  夜色更深,萬籟俱寂,大營裏沉寂如海。


  小梁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進了公主大帳。大帳裏,益陽公主和崔憫正等著他。


  車隊的三位首領便聚集在一處。


  “這是怎麽回事?”小梁王直截了當地問。


  益陽公主沉吟了下。今晚的事也算是小梁王主動伸出援手解圍的。他看到了很多,還強行帶走了雨前,劉少行一行人以後也會在車隊裏監視押解她北嫁。都瞞不過小梁王了。於是益陽公主便向他訴說了“皇帝下密旨要公主和親”的整件事。


  一時間,小梁王和崔憫都沉默了。


  梁王朱原顯麵色深沉,眼光急閃,神情變幻又驚又怒,還帶著一抹震撼。他驚呆了,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著。這簡直是個忽如其來的“晴天霹靂”啊!


  漢人國家與域外夷族和親?自從漢唐之後,就沒有這種慣例了。京城裏的元熹皇帝還真是行為大膽,出招新奇,充滿了“奇思妙想”啊。一時間朱原顯都有些震撼到心神不穩了。這位皇帝堂兄究竟是精明到了極點?還是糊塗到了極點?他還真敢這麽幹?朱原顯的心翻了個個兒,他立即壓下了諸多念頭,目光炯炯地看向益陽公主:“堂姐,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益陽公主神情平靜,口氣淡薄:“韃靼刺爾國與我大明比鄰而居,民風彪悍,國勢強盛,向來與我大明不和,這些年來戰事愈加頻繁。我們與他們開戰,勞民傷財,國庫又日漸空虛,堂弟你都很清楚。你們北疆是與他們開戰的先鋒,你們那邊兒抵禦蒙古韃靼人也很吃力吧。邊陲開戰,國家危難,我雖然是女流,也不能袖手旁觀。這也算是皇帝體恤蒼生黎民的無奈之舉吧……”


  她口氣平淡,內心卻像燃燒了團火,把世間萬物都燒成了灰燼。黑眼睛放射出了憤怒的火焰:“……皇帝這麽‘愛國愛民’,我這位公主怎麽能不‘維護國體’呢!他已經下過秘旨,想必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抵擋住朝裏朝外的各種反對意見。嗯,他既不怕青史留名,我又怕什麽!哼,我難道還能抗旨不遵嗎……”


  她渾身顫抖,口氣不對。


  “你們是怎麽想的?”益陽公主抬著眼,緊鉤鉤地盯著他們,反問起他們了。


  三個人都在極力試探著他人。


  小梁王與崔憫相互看一眼,都臉麵發黑,內心焦灼煩躁得快瘋了。時間變化,大事迭起,“公主和親”的整件事迎麵撲來,逼得人們都麵對著選擇和絕境。


  益陽公主出身宮庭,是個鍾鳴鼎食的貴胄皇族,性子也很自大高傲,很難想像她會恭順、馴服地嫁進荒蠻之地。從一國富庶之都遠嫁到草原邊塞,從禮儀之邦嫁到茹毛飲血的蠻夷,生活習性截然不同,人生與未來也截然不同。萬水千山遠離故土,和親之舉前途莫測,所嫁之人善惡不定,身處異國生死未卜……這個驚世駭俗的“公主和親”之事,益陽公主會做嗎?肯做嗎?願做嗎?

  退一步說,和親是關係到兩國前途命運的大事,也是兩國比較兵力實力後的權衡之舉。現在雙方還在開戰,局勢不明,勝負還未定,怎麽能輕而易舉地和親呢。還是瞞著朝庭大臣們私下做出的決定。——這,這跟賣國求降又有什麽不同?

  更何況這種和親的事,非得公主本人心甘情願地為國犧牲才行。如果被他人威脅著嫁出去,反倒是結親不成反成仇,公主反戈一擊,心向韃靼會引出大麻煩的。


  小梁王的心思急閃,一瞬間想得很多。他看著公主與崔憫沉默了。以他的立場還真的不好說話。


  北疆與蒙古敵對了一百餘年,他父親梁親王率領北疆軍民與韃靼人開戰二十年,長兄朱原淵戰死沙場,他們父子與蒙古人血海深仇,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如今皇帝和親,從大局考慮,他很願意“兵不刃血”的與韃靼人停戰,先取得十年或更長時間休養生息,培養兵力,準備未來的大戰。正好他現在手裏無錢,前線吃緊,十年時間他就能從內地晉商處弄來數百萬銀子,招兵買馬上戰場。這對他有利。


  將來還是會打仗的!他想與蒙古人和平共處。但是羊與狼,奴隸與人、兔與鷹能和睦相處嗎?不,他們是生死天敵,除非一方徹底臣服。國家相處之道,是兵力和國勢起主要因素。兩方麵兵力差太多的,求降和親隻能暫時平衡。韃靼人娶了一位公主,短期內不會與漢人撕破臉再戰。但靠吃羊才能生存的狼群是不會停止襲擊吃人的。隻要不改變蒙古韃靼人的遊牧生活模式,就注定與農耕生活模式的大明朝是天敵!將來還要打戰的。公主隻是個拖延時間的犧牲品。她嫁過去隻能是被羞辱的人質。而且一旦安撫住韃靼人幾年,元熹帝就會磨刀霍霍地奔他們這些藩王了。到時候內外夾擊……


  朱原顯麵色陰沉,思前想後,這件事對他有利也沒利,是個“進退兩難不好選擇”的大難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崔憫。他是怎麽想的?


  崔憫神色憂鬱,臉色蒼白,站在那兒一語不發。朱原顯陡然明白了,這個人明理多能,居宙堂之高,見識也博大精深,他能想到的邊疆大事,他也能想到。而且以他的立場更不好說話。單說他與公主共同長大的姐弟交情,與那位元熹帝滿朝皆知的親密關係。就是一個大難題。皇帝最近調走了原錦衣衛指揮使升遷他做指揮使,一是極力提手他掌大權,二就是命他執行“公主和親”的大事吧。後來又派來劉少行做監軍,便是怕他心軟控製不住公主。元熹帝本性優柔寡斷,又多疑善變,滿朝皆知。皇帝對他有些不信任了。他的處境岌岌可危。


  崔憫與梁王相看一眼,都是困苦得難以決擇。又一同看向了公主,


  兩個人忍住內心焦慮,同時問道:“公主是怎麽想的?”


  益陽公主臉色平靜:“如果我遵旨出嫁?”


  兩個人皺了下眉,異口同聲地道:“一切聽公主的安排。”


  益陽的眼神激烈得像要濺出了火花,死盯著他們一字字道:“如果我誓死不嫁呢?”


  那兩個人又皺了下眉,沉默了下,又異口同聲地道:“這,也聽公主的安排。”


  這種和親大事,必須當事人心甘情願才行,威脅強迫她嫁入敵國隻能帶來無窮的大禍患。


  益陽公主麵色立刻舒緩下來,心情也大為放鬆。她知道這兩人的底線了。他們的口氣都有所保留,她出嫁對他們都有利有弊。最差的結果也不會如皇兄一樣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強迫她出嫁。他們還比皇兄要點兒臉。


  益陽的臉上浮現一絲感激的笑,輕聲說:“真的嗎?多謝堂弟和崔憫了。可惜,我若擺明不願遵旨和親,元熹帝是不會放過我的。皇兄是個剛愎自用的人,不會聽別人意見,他會暴怒地下旨賜我一死。我無論如何也交待不過去。我隻能徐徐圖之。”


  是的。朱原顯和崔憫目光相視,心中暗歎。朱益陽是硬頂不過朱元熹的。那個男人懦弱到了極點,又幸運到了極點得意外當上皇帝,造成了他又自卑又自大,又多疑又跋扈的性格。如果公主明著抗旨不遵,他敢命人直接殺了公主。劉少行就是個預兆。


  益陽公主在大帳裏踱來踱去,心情卻輕鬆多了。隻要這兩位手握大權的北疆藩王和錦衣衛指揮使不管閑事,她就有一線生機。她一隻雪白的手摸著下巴,喃喃自語:“不就是嫁一個女人給韃靼嗎?哼,我自己會處理好這件事。你們兩人就當做不知道好了。這個‘不知道’就是幫了我的大忙。這朝中多的是皇族宗親小姐,選個皇族的遠親封為公主遠嫁不就行了。現在我們在半路上來不及了。……幹脆用個桃李代僵之計吧,找個人代替我嫁給韃靼人吧。”


  她目光深沉地眺望著窗外靜沉沉的大營,不經意地說:“你們說……,讓範明前代替我嫁吧?她不是不想嫁給堂弟,想退婚嗎?嫁到草原上的外國當大妃最好了。”


  朱原顯和崔憫同時大驚,齊聲大喝道:“——不行!”


  “什麽?”益陽公主驚異地扭回頭。


  小梁王勃然大怒,差點一腳踢翻了桌子,怒火衝天地衝過來抓住朱益陽胳膊,大怒道:“開什麽玩笑?誰說她不想嫁我了?誰說我們退婚了。真是滿嘴胡說八道。”他臉色鐵青,像被人在傷口又狠狠打了一拳似的,氣得臉都變色了,壓低聲音發怒道:“混蛋!即使她不願……即使我們將來不成婚,範明前也是我婚約上的未婚妻,怎麽能讓她改變身份嫁給韃靼人。讓蒙古人知道了簡直是個大笑話!能笑話我朱原顯一輩子的。我寧可宰了她也不允許她代嫁到蒙古。此事萬萬不行!”


  他怒形於色,竟然立刻就翻臉了:“堂姐,不準這麽幹!如果你敢動她的主意,別怪我翻臉了。”


  崔憫也臉色微變,擋開梁王的手臂,脫口道:“範小姐不行!公主勿急,這件事得從長計議,還有一個月時間,還有謀劃的機會。公主別急得自亂陣角。無論你嫁與不嫁,現在都不是做決定的時候。”他想想,又壓低聲音解釋了句:“……她是個烈性子丫頭,連梁王都不願嫁……別說韃靼貴族了。會惹出大麻煩的!”


  小梁王聽了這話大怒,轉臉一把扯住崔憫的胸口。這是什麽話,怎麽聽著這麽別扭?


  一句範明前,三個人立刻怒目相對,帳內氣氛急轉之下。


  益陽公主大驚失色。她此時萬萬不能與小梁王、崔憫翻臉,慌忙轉變了口風:“別急。我隻是偶爾想起她,順口說說而已。你們別當真。嗯,還有時間,我們再慢慢想辦法,一定能找到個麵麵俱到的方法。”


  她心裏卻驚疑極了。怎麽回事?這兩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維護範明前了?這趟北行路,他們與她相處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竟然不知不覺地變得這麽維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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