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偷聽密旨(上)
公主大帳裏空無一人,公主去了另一個會客帳篷裏接見客人。雨前趁機鑽進了帳蓬後方的寢帳裏,躲在了寢帳的錦箱和帷幕後。外帳的宮女放下茶點盒子退了出去。
雨前在寢帳裏躡手躡腳地翻尋著。她一麵傾聽著外帳的動靜,一麵搜尋著檀香床後的數個箱籠。這樣做很冒險。益陽公主一向待下人很嚴厲,女官不敢輕易進她的內室,也無人發現雨前偷入。最近公主也很“寵信”她,口口聲聲要收她做幹妹子。女官們發現也不敢聲張,所以雨前敢冒著風險來偷看寢帳。
不多時,雨前就從精巧的錦箱裏找出了一些清單和來往書信。有記錄衣物財物的清單,有隨行女官太監們的花名冊,還有幾本北疆的縣誌和一卷地理山河圖。還從箱底翻出了一疊黃帶係住的書信。
雨前顫抖著雙手打開了最上麵一封信,膽戰心驚得翻看著。信啟頭是愛女益陽,最後落印的是仁慈太後王太後的小鈴印。日期是一周前,像是在雲城收到的。雨前立刻意識到了這是公主的親母親王太後的來信。信裏是很簡單的語句,叮囑公主要遵守宮規,和善待人,遵守皇兄的旨意等等。雨前看完後按原樣係好放回信捆,又翻檢起別的箱子。
外帳的帳簾門發出了聲響,幾位女官簇擁著益陽公主與魏女官回來了。雨前大吃一驚,沒想到她們這麽快的見過客人回帳了。她按捺住極度恐慌的心,飛過地繞過檀香床。寢帳後的篷布上有個透氣窗口,很小,有簾,能勉強地擠過去一人。雨前方才換宮裝時就看好了這個退路。她穩住心神跑到了帳窗下,準備鑽出去。
外帳,益陽公主尖著嗓音打發女官去帳門外守著,自己則在帳內來回走動著,發出了一陣裙子拖在地毯上的沙沙聲。除此外外帳一片寂靜,雨前屏住呼吸不敢妄動。
外帳響起了一陣“咕咚”聲,像是茶盞摔到地毯上。接著響起了益陽公主低沉怒喝聲:“這夥人真敢!他們真敢……他們竟然敢這樣對我!”
魏女官的聲音也發著抖:“公主,你小聲點。你借口回來換衣裳能拖過去嗎?我擔心關公公攔不住他,崔指揮使也攔不住他們。”
公主的聲音沙啞:“攔不住也得攔。難道讓他們把我逼死嗎!放心,崔憫會想出法子攔住他們的,你慌什麽,我還不慌呢。”她嘴裏說著不慌,聲音卻又急促又驚惶。
魏女官幾乎要哭了:“公主,你趕快換衣裳,去寢室裏躺著。就說您忽發重病……”
雨前聽了神色大變,不好,公主進內帳寢室了。她急忙探身提裙地要爬出窗戶。
外帳卻傳來了益陽公主的聲音:“不用,不用換衣裳裝病了。隻要崔憫能擋住他們,他們就不敢硬闖進來。等到天亮就得退走。我就不信有人敢闖進我這個大明公主的寢室。對了,這大營裏除了崔憫還有個小梁王!小梁王可是個煞星,他不怕他們。”說著說著,她自己也仿佛鎮定下來,又仔細地回想下,覺得事情能順利通過了,心情也穩定了些。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又發怒了:“可是今天,小梁王在古戰場遺跡說的什麽話?什麽叫與蒙古韃靼人血戰到底?絕不會輸,以後也不會輸。朱原顯是故意惡心我的嗎?”
“這是梁王的無心之語,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是個玩命的武夫罷了。”魏女官似乎也放下了心。
“哼。他跟範明前一樣故意得假心假意的惡心人。一對潑皮。”益陽公主憤憤咒罵著。魏女官小聲勸著她。
公主又從梁王身上想到了範明前:“咦,那範明前是怎麽回事?她和梁王母子間出了什麽事?”
內帳的雨前已爬到了窗撐上,聽到了明前兩字,又停下了動作,豎耳偷聽。
“聽崔大人和關公公回稟,說是範瑛、梁王和楊王妃在偏房裏密談,像在商量很重要的事。後來,範小姐與梁王又到外麵池塘邊繼續談話,再之後,他們折回房間辭別楊妃。距離太遠,還有侍衛把守,我們不能靠近,也就沒有聽到些什麽。聽明前的丫環說楊王妃同意婚事了。”
公主這會兒也放下心,坐下來喝了口水,穩定下情緒:“不對。我總覺得堂弟不太高興,這是範明前故意散布的消息,她越想遮掩什麽就越出反招。她是個愛玩心計的小賤/人。他們倆之間有古怪,有些冷對又有些合作,完全不像是未婚夫妻。我甚至覺得他們已經談崩了,現在做出個假相迷惑大家!”她眼睛一亮:“難道梁王母子要退婚,範明前堅決不退婚,現在兩方麵僵持住了?”
她眼光微亮:“其實範明前是個最合適的人物。出身名門,又有在鄉下長大的經曆,有心計有膽量,敢說敢罵敢撒潑,對我們來說是個最合適的人選。如果梁王不願意娶她,也許她會同意這件事,這事對她也是一個良機。她應該能在大漠裏活得很好。”
魏女官搖頭:“不行,這個小賤/人是個烈性子。太任性太自我了。她想幹的事,她會做到最好。她不想幹的事,刀壓在脖頸上也不會幹的。我們很難控製她。”
“可是現在已經是刀壓在脖頸上了。我們沒有人選了。程雨前呢?”
“再看看。現在事情進展得太快了,我們還沒有準備好。”
外帳一片沉默。雨前聽得很迷糊。公主和心腹女官的密談很含糊,她有些聽不明白。但聽到公主提起她的名字,雨前又警惕起來,她悄無聲息地爬下了窗戶,又躡手躡腳地挪到了內帳與外帳的門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撩起門簾看向外麵。
益陽公主還穿著方才的紫孺衣降色長裙,坐在外間矮榻上。她臉色煞白,緊握著雙拳,黑眼珠瞪視著桌上放的古代箭矢頭等物。魏女官站在她旁邊。兩個人都是身軀緊繃,麵容驚駭,專心致誌地密談著。根本沒想起檢查一下後麵寢帳。
出什麽事了?!竟然讓益陽這麽緊張害怕得躲回了營帳?雨前的心砰砰亂跳,忽然覺得自己所處的環境也很危險,有種進了大危險漩渦中心的感覺。不能再偷聽偷看了,她站起身便要走。
這時候大帳門外一陣嘈雜,一些人蜂擁地闖進了帳篷。之後,就響起了“撲通撲通”的身體倒地聲。再之後,一切歸於平靜。益陽公主和魏女官都發出了短促的低叫聲,隨後就沒聲息了。內帳的雨前悚然而驚。
騷亂後,外間猛然寂靜下來,就像是深潭靜海般的毫無聲息。慢慢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血腥氣味。雨前嚇得癱軟在地,真有人闖進了公主大帳,還殺了人!她勉強得定住神,放緩了呼吸,止住了發抖的身軀,半天才鼓起了勇氣,偷偷得俯門看去。
公主大帳裏多出了很多人。
站在帳篷中央的是個身材魁梧高大的黑衣人。他一把扯下了黑披風,露出了裏麵的官袍。竟然是小蟒朝天的極品官袍補服,腰束著玉帶,是個高官模樣。雨前認不出他的袍服是幾品,但看到他們都是年近中年,滿臉皺紋,卻麵白無須,話語尖銳,就明白了他們是太監。那大太監昂首闊步得站在大帳中央,身後四名隨從正把幾名宮女的屍體丟棄在旁邊。剛才發出慘呼聲,是守門的宮女們,已經被他們用刀殺死了。地上還跪著一個人,抱著血淋淋的肩膀,看似受了重傷。是關公公。旁邊是崔憫,腰懸著長長的緬刀,神情肅穆的,束手站在一側。還有一位驚慌失措的禮部官員李執山。這些人相互怒視著,麵目冷峻,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帳裏的氣氛緊張至極。
雨前嚇壞了。緊緊捂住了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白麵無須的中年太監,冷漠地盯著益陽公主。尖細的聲音帶著嫌惡厲聲喝斥:“公主,你要更衣更到什麽時候?關公公和小宮女敢阻攔我,我就替你教訓了他們。如果你再不露麵,我就把你身邊的女官太監都殺光,殺到你願意見我為止。現在我身上帶有皇上密旨,快跪下接旨!”
益陽公主的臉變得煞白,全身搖搖欲墜。眼光慢慢的滑過了大帳的心腹們,身負重傷的關公公和倒地而死的女官們。李執山麵色鐵青,一臉哀求地望著公主。崔憫漆黑的眼珠斜斜看了公主一眼。公主立刻白著臉垂下頭,在魏女官的攙扶下顫抖著走下矮榻,低聲說:“劉公公息怒,我這兒有外人。”
劉太監橫眉豎目,冷哼一聲。兩名太監隨從立刻掀門簾出去,拉進了門前的兩名女官,又一刀殺了。劉太監拖著聲音說:“都殺了,就沒有外人了吧?”
大帳裏血腥氣更重,殺氣更重,人們幾乎窒息了。
益陽公主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
崔憫輕聲說:“劉司設,可以傳旨了。這裏都是自己人。”
劉司設太監盯著他露出了笑意:“好。我們就快點傳旨。”
四名太監隨從用地上厚毛毯包裹起死去的五名宮女,拖出去。崔憫走到門旁低聲招呼他的心腹抬走處理。
雨前順著內帳門簾縫看到這一切,嚇得麵白唇青,癱在地上不能動彈了。心裏隻大叫著倒黴,她居然看到了這幅景象!
大帳裏寂靜無聲。益陽公主跪地接旨:“請劉司設太監傳旨。”
“好。”劉司設太監取出一張簡陋的信箋。宣讀道;“此為密旨。皇兄元熹寄於皇妹益陽得知,我已與韃靼刺爾國大汗結下了婚約,將益陽長公主嫁與刺爾國南院大王李祟光為妻,和親韃靼,結百年之好。此事因朝廷大臣多有阻攔,故密而不宣。令公主以禮佛之名進入甘蘭省,隨後接密旨後,直接進入北疆,在北疆與刺爾的邊境與韃靼貴族李崇光成親。成婚後,皇帝再在京城詔諭天下。皇妹為國遠嫁韃靼,使兩國消除戰爭之爭,令我大明與韃靼永世睦鄰友好。功不可沒。永記朕心。另命李執山、崔憫與司設太監劉少信為送親使節。不得有誤。”
益陽公主麵色凝重,低頭稱是。與崔憫、李執山等人共同接旨。
傳旨太監劉少行低沉地說:“皇帝還有一句家常話托我轉達給皇妹。皇妹自小聰明靈秀,忠心愛國。韃靼刺爾國的南院大王李崇光統率南軍,是一位名揚天下的悍將英雄。他有意與我國修好,才請旨賜婚。皇兄也是考慮了良久,與太後商議,又與內閣商議,直到近日才下定了決心。冒天下之大不韙,冒著清流反對,冒著被史書詬病,同意了大明與韃靼和親。盼公主為國為民為家為兄,都要依約與韃靼成親。不辜負了皇帝的期盼。我與大明江山是不會忘了長公主的功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