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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拔劍

  明前睜大眼睛,驚駭得連話都說不出了。來人是小梁王朱原顯!她下意識得立刻閃避在崔憫身後,不讓他看到她。她驚恐萬分地緊抓住崔憫背心的衣服,渾身搖晃,連站都站不穩了。


  崔憫的臉在月光下也顯得青白冷酷,全身僵硬。他轉過臉與明前眼神相對,兩個人的眼睛都充滿了驚恐。


  真是見鬼了!小梁王怎麽會在這裏?他知道了什麽?怎麽會恰到好處地阻截在芙蓉池外?一連串的問題閃過心頭,他們沒時間深究,隻有一點牢牢得占據了兩人心頭。無論如何都絕不能讓小梁王在這裏截住他們倆!明前和崔憫兩個人不該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在這裏出現。


  ——這根本就無法解釋!


  明前躲在崔憫身後,嚇得魂飛魄散。崔憫也臉色鐵青,眼珠子都泛紅了,他伸開雙臂擋住了明前的身影,身體僵硬地一步步後退。而前方的梁王還在一步步地走上前!


  月光下,梁王的臉皎潔美麗得像個假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眼珠子烏黑發光,緊勾勾地盯著一丈開外的黑暗處兩人,臉上還帶著得體的微笑,一步步地緊逼過來。


  黑幕降臨,月芽兒躲進了雲層,小梁王死死盯著黑暗處的兩人,一步步地逼近,口氣淡薄地說:“崔兄,你怎麽步步後退呢?你怕什麽,你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他肯定聽說了什麽!明前嚇得頭皮都炸開了,她明知道自己沒幹什麽壞事錯事,也被這種“當場抓獲”的絕境嚇傻了。腦子和身體像陷入泥潭似的動不了,隻剩下了一個念頭,絕不能被梁王看到她在這裏!如果被他當場抓住,她就得羞愧地撞石而死了!還是被活活冤枉死的。她沒幹任何事,卻要被扣上私會男人的大帽子活活地汙蔑死了。崔憫也會被她連累,被誣陷,被追責,被朝廷責難靠邊站吧。


  不行!崔憫也不能被他截獲。明前死死地抓住崔憫的背,長指甲刺進了他背心肌膚,死命得拉著他後退。忽然她腳下一沉,半邊身子下沉了。是她退到小溪流邊,半條腿踏進了溫泉小溪裏。兩個人的背後就是小河。


  不能再退了!崔憫臉麵烏黑,心中長歎。他伸出右手拔出了腰中的佩刀,擋在身前。


  小梁王借著月光看到他的動作,神色微變,停下腳步怪異地說:“崔兄,你拔刀是什麽意思?想跟我動手嗎?你想保護身後那人嗎?”


  崔憫挺身持刀,鄭重地說:“梁王請留步!崔憫不敢拔刀對殿下,請殿下不要再靠前了。”


  “哦?”梁王輕描淡寫地應了聲,又往前重重地踏了一步。他的威嚴身姿在月亮下泛著光,眼珠子嚴厲地瞪著崔憫和他身後的人影,低沉地笑了:“看來我是打攏了崔同知與佳人約會了?我並無惡意,隻是好奇地看一眼。”


  崔憫狠狠地閉閉眼睛:“不是梁王想得的那樣子。請梁王先走一步,崔憫一會兒就去請罪。”


  小梁王姿容秀麗,安步當車,一手握劍,又慢慢地往前踏了一步。距他們不到一丈距離:“不必請罪。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崔同知和喜歡的女人深夜幽會又不是醜聞。不過,能否給我介紹一下這位佳人?”


  他已經心生疑雲了,步步緊逼,不打算放過他們。崔憫心裏暗歎,眼瞳收縮,心底直發寒。用言語是嚇不退這位久經沙場的北疆之王的。小梁王是經曆過戰場廝殺出生入死的北方軍大帥,是血性凶猛的大將軍。他不知道他誤會了未婚妻與其他男人約會是什麽結果。匹夫之怒,血濺五步。那麽一軍大帥北疆疆主之怒呢?


  崔憫微微轉頭看一眼明前。見明前臉如死灰地望著他,眼裏是從未見過的驚恐絕望。她沒有做錯什麽,絕不能讓梁王誤會她,否則她就完了。崔憫伸開左臂用長袖遮住了她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對她說:“我數三聲,你就潛進小河,遊進小河盡頭的芙蓉池對麵再出來!一。”


  明前陡然睜大了眼睛,抓緊了崔憫的胳膊。他想幹什麽?

  崔憫回頭邁前了一步,拔刀出鞘,一手將刀鞘丟在地上,一手持著雪練的繡春刀直指著梁王。聲音暗啞啞的:“請梁王止步!崔憫與外人有要事要談,請你不要打擾。一會兒崔憫就去請罪。”


  梁王笑了。高大身材的黑影子遮住了兩人,俊美的臉在月光下冰冷鐵青,笑起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他憂鬱地笑著說:“我果然猜得沒錯。崔兄你和佳人‘約會黃昏後’,我不該來打擾的。可是我太好奇了,很想見她一麵。”


  “不必!她是外人不想見殿下,請梁王退後。”崔憫一口堅拒。


  小梁王冷森森地一笑,挽起長袖,摘下了腰中懸掛的龍泉寶劍,拔出長劍。一片碧藍色的如泉水般清洌閃光的劍鋒呈現出來,映得他的臉如藍玉,眼珠子也微藍,周圍亮如藍火。他陰雲覆麵道:“如果我一定要見呢!崔憫,你讓開,這天底下沒有我朱原顯不能見的人!”


  崔憫回頭向明前張口道:“二。”


  明前臉色煞白,已經知道崔憫的打算了。他要跟梁王實打實的拚命擋住他!這樣會死人的。明前嚇得嘴唇直顫,眼睛湧上了一層淚光,緊緊得抓住崔憫的衣裳拚命地搖頭。不行,不用拚命啊。如果她被梁王抓住跟男人會麵,也就是名譽掃地,被大明朝的貴族階級驅逐唾棄罷了,她就厚著臉皮退婚算了!大不了隱名埋姓地逃到天涯海角當個野丫頭,她能豁出去,也能厚著臉皮活下去。她本來就覺得自己是個山村野丫頭,沒有做貴族小姐做王妃的覺悟,就算是做了場丞相小姐的美夢被打回原形了。她不虧。可是,如果崔憫跟藩王翻臉動刀的話,他的身家性命就全完了。他不能以下犯上得跟皇族親王動刀的!他是大明的朝廷俊彥,前程遠大,他不能不按常理出牌啊。


  ——隻不過是同搭公主車隊的情份,他為她付出的太多了。她還不了這份人情。明前眼裏含著熱淚,幾乎哭出來了,死命抓住他的胳膊搖著頭。別這麽幹!

  崔憫伸手推開她,又邁前一步,長刀直指著梁王:“可是,我不想讓人看到的誰也看不到。崔憫失禮了。”


  一瞬間,兩個人刀劍相對,氣氛緊張至極。


  梁王手持藍汪汪的龍泉寶劍,差點失笑了:“你在威脅我?崔憫,我是北疆藩王,這柄龍泉寶劍也是我朱姓開國皇帝賜予我父王的尚方禦劍。你能打得贏我嗎?”


  “打不贏。我從沒想過打贏北軍大帥。”崔憫冷冷地道:“我隻想在臨死前讓你受點傷!讓你知道別欺人太甚,看不該看的東西。不信就來吧!”


  這是要以死相拚了。梁王神色大變,手持著禦劍停住了動作。他滿臉慎重,圓睜雙目瞪視著崔憫,急速地判斷著他的話是真是假?當他看到那個人全身蓄勁,眼睛如火如荼,放射出了如困獸如猛虎的殺意。猛然明白了他是說真的。


  錦衣衛同知的武技想打贏他這位千軍萬馬中磨礪出的北方軍大帥不太夠,但他拚了命做困獸之爭,還能使他身負重傷的。常言道“不與哀兵對陣,不與困獸為敵”,這就是哀兵和困獸。他要跟他拚命了!為了一個不能確定的女人,小梁王狠狠盯了眼他身後的女人。而他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身為北疆藩王,身家性命關係到北疆和大明的局勢前途,卻不能跟人拚命的。更何況與皇帝的心腹未來的錦衣衛指揮使拚命。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梁王心頭微冷,又注目盯了眼藏在陰影裏的女人,還是看不清楚她是誰。他攔著路使他走不過去看不清!


  嗬嗬,錦衣衛指揮使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與藩王拚命。他的眼光格局也不過如此,本事也就如此……梁王心裏冷笑,他這位藩王的命當然比錦衣衛指揮使的命值錢多了,他的尚方寶劍也隻斬國主和王者……


  梁王稍微泄勁了,慢慢地慎重地收回劍。又恢複成了精明又規矩的小藩王,和藹客氣地微笑:“不看也罷。崔兄別介意……”


  突然,他身形飛躍,去勢如虹,藍光暴閃,一劍就直刺向了崔憫!


  崔憫大驚,一手推開身後人,一麵騰身躍起,揚刀還擊。“砰——”,兩柄刀劍重重的擊在一處,在夜空爆出了眩目的火花,金戈之聲大作。兩個人也對峙到一處,瞬息間就快捷得交手了兩招,隨後兩人又飛身交錯過去,跳離了場中。這場雷霆般的“一擊”也結束了。


  崔憫跳下地,臉色死灰,手掌微顫,手持的繡春刀已經斷碎了碎片,胳膊上也被劃破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外袍被劈成了兩半。


  小梁王也流水行雲般得躍到另一邊。金冠微顫,黑袍飛揚,他周身完好無損。他快速地瞥了眼陰影處,方才崔憫擋住的陰影已經順河飄遠了。哼,還是沒看清!該死的崔憫。他挺直身軀,轉回身,鄭重地收回龍泉寶劍還劍入鞘。瑞麗的麵孔向他點頭微笑:“——這一劍,是為了懲罰你對本王無禮的!我的劍是削鐵如泥的寶刃,隻斬斷你的刀,沒斬斷你的頭,算你躲得快。哼,崔兄即然不讓我看,我就不看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了。希望你們下回別再犯在我手裏,下一回,我絕不會讓崔兄再用死來威脅我了。朱原顯告辭。”說完,振衣正冠,氣定神閑地拂袖而去。


  崔憫的臉色變了變,沉吟了下,扯下了被劈成兩半的外袍,也疾步追上去,親自送小梁王出園。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


  明前順河水遊向了芙蓉池方向,直到半響後才浮出水麵。身上臉上水淋淋的,已然分不清是水還是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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