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危險的感情(下)
事實往往比人們想像的更可怕。
明前後退得稍遲一些,就聽到了公主幽怨地聲音:“……崔憫,你明白我的心嗎?!”
頓時明前毛骨悚然,她應聲回頭,看見了一幅終生難以忘懷的畫麵。
半暈半黃的暮色裏,花叢隱映彩蝶紛飛,一個朱紅色的身影像妖嬈的蔓藤般得緊緊依偎在一個淡青色的修長身軀上。明前下意識得睜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
公主輕抬雙臂,衣袖滑下,露出一雙潔白如玉的皓臂。一雙染成鮮紅色的蔻丹指甲的纖纖十指,放在崔憫的胸口。從他胸膛上慢慢滑上肩膀,搭住了他的脖頸。柔若無骨,卻充滿了侵略性的放在美少年肩頸上。一張端莊美麗的麵容微抬,豐盈黑發往後滑去,金釵金步搖微微搖曳著反射著夕陽餘輝。嫵媚漆黑的眼睛充滿了深沉濃鬱的感情。她仰麵看著男子。
眼波溫柔欲滴,櫻唇血紅,麵容上滿是愛慕,充滿了誘惑。
夜色裏,她緊緊摟住美少年的脖頸,烈火般的紅唇吐出了最芬芳、誘惑、震撼人心的話語:“……我喜歡你呀!崔憫,你明白嗎?我一直都在喜歡你。從小時候你帶著傷在人群裏對我一笑,我就全心全意地愛上了你。這份情意從童年,到今天,再到將來,甚至到永遠都不會改變了。我會喜歡著你一直喜歡下去,直到我的生命盡頭。”
這個昏黃的傍晚,這句灸熱的情話,動情的端莊美人,滿腔深情地傾訴,還有這份至今不渝的情意,仿佛一張網,一下子就籠罩住了黑夜,籠罩住了人們的心田。將朦朧中的兩條人影融合到了一起。
接著,公主輕點腳尖,閉上雙眼,櫻唇張開,火熱的雙唇輕輕地觸到他的麵頰,深深一吻就印在了他的臉頰。兩條人影仿佛融化了般。
明前手腳並用地往後爬,內心恐懼得幾乎要哭了。為什麽她要看到這種可怕的景象,聽到這種可怕的話語呢?
一日之內連遇到兩場告白。這一天真是遭到了天遣。她內心悲憤得幾乎要學李氏般的痛罵出來了。這一對變態男女,這兩個大人物,一位公主一位寵臣有什麽資格在大庭廣眾的花園裏談情說愛?還逼著她這位名門淑女偷聽偷看呢!他們倆就不能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傾訴衷腸嗎?他們絕對會遭到報應的。
她苦著臉心裏痛罵著,戰戰兢兢地往後退。卻又忍不住側耳傾聽。這一次半天也沒有動靜了。她忍不住從花枝縫隙裏看過去,看見兩條人影依偎在一起,
公主的臉貼在崔憫的胸口,滿麵紅暈,眉眼含春,一臉沉醉的甜蜜柔情。漫聲說:“崔憫,你,喜歡我嗎?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
花枝婆娑,風聲嗚咽,明月的光輝如銀沙般的灑下,鋪滿了花海般花園。明前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又好奇又緊張得快撐不住了。
良久,崔憫的聲音撕裂了夜色。他雙手扶著公主的肩,推開,使她站穩。聲音暗啞啞的如冰如焰:“公主。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夜色中,他半垂著臉看公主,臉上竟是一抹深深的憐憫。他鄭重地扶著她的肩,聲音柔和似水又冰冷如冰。一字字地說道:“是的,我喜歡你,就像是喜歡親姐姐似的喜歡你。你是大明公主,矜貴天下,這天下又有哪個人不喜歡你呢?不必在意,也不必深究,你隻需要知道無論你在何方,我都是最堅強的後盾和支柱就行了。從那個童年的泥塘裏,我就發誓要保護你。你隻需要想著這點就行了!崔憫是你的刎頸之交。”
刎頸之交?
刎頸之交。
呼,這算什麽?這是拒絕了,還是接受了?明前大惑不解。他的意思是他願意為她而死嗎?
公主微仰著頭,淚水一下子湧滿了眼眶。她看著崔憫,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落下來,滑落下兩個人的衣襟、手臂,衣袍,腳下。她瞪著他哽咽難言,顫聲說:“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誓言,我要的是你的……”
崔憫伸手止住了她的話,神色陰鬱,幽幽說:“公主慎言。你,我,都不該隨意說出一些不真實的話。”
兩個人靜靜地在站在月夜下相互注視著對方,仿佛在確定著彼此的話語和心意。一種要窒息的氣氛彌漫著,壓抑得花園要爆裂了。
這算什麽?這不是接受,也不是拒絕吧?是模棱兩可的撂下事嗎?
* * *
真悲慘,今天不是個表白的好天。所有人的表白都沒有成功。真倒黴,又看到了場告白。還是一場充滿失意與悲傷的告白。世上事總是不如意事常八/九,隻要有一點變壞的趨勢,就勢必往最壞的地方發展。明前不敢再看了,也不敢再想這兩人的感情問題了。她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感覺到這是一場讓人備感傷心和誅心的告白。而且是貴為公主的益陽跟崔憫的……
她突然激靈靈地清醒了。不好,千萬不能讓人發覺她在偷聽,否則公主非惱羞成怒得殺了她滅口不可。她僵直著身體向後退,腳下卻一滑,踩到了滑坡,“嗤啦”一聲整個人就仰倒了。明前心裏大叫一聲差點嚇暈了。這一腳滑倒,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腳滑下了懸崖,一失足就萬劫不複。
明前幾乎尖叫出來了。這時候,一雙手臂忽然從後麵抱住了她,順勢捂住她的嘴巴,穩穩地托住了她。明前驚駭得渾身僵直,歪著身子,梗著脖子,睜大眼睛死死地瞪著突然冒出來的人。那個人向她笑笑,彎腰躬身,橫抱著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泥滑的地麵,迅速地從花園一邊的芍藥花圃裏直穿了過去。
南花園門口有公主帶來的侍衛,另一邊盤桓著錦衣衛。那個人就抱著明前俯下身直接穿過了芍藥花田。明前還是驚得全身僵硬,緊緊抓住了他的前胸衣襟。他們趁夜色穿過了花田,溜到花牆邊,相互幫忙地手托腳蹬得翻過低矮花牆,又手挽手地沿著拐彎抹角的長廊,一口氣穿過了五、六個偏院子。才在一處偏僻的院落旁邊停下腳步。兩個人都渾身冒汗,浸透了衣裳。
“小天師,是你!你怎麽會在那兒?”明前額頭滿是冷汗,一把抓住他衣襟低聲問。又驚又懼又欣慰。
張靈妙小天師笑得很無奈很無辜,夜色下他像一隻吃到葡萄的小狐狸。誌滿意得,又洋洋得意,他苦笑著說:“……如果我告訴你,我隻是想找個偏僻園子躲避宴席。然後就在一下午,一波波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逼著我看了一場又一場好戲。你會相信嗎?”
“當然不相信。”明前壓低聲音喝道:“你是故意在荀園東奔西走地打探消息吧。好裝做算卦算出來的去糊弄人?你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得出現在那兒?你是個騙子嗎。”
張靈妙真的苦笑了:“你太刻薄了,範小姐。我可是剛剛才救了你啊。要不是我,你可不容易從那兒脫身。好吧,好吧,我確實很討厭崔憫。在碧雲觀他就給我們難堪,所以我想找找他的弱處,狠狠地敲他一竹杠。大太監的幹兒子嘛,權傾天下富可敵國,我正好劫富濟貧。對了,我們要不要合作一把……”
他悄聲向她說:“我可以低價賣給你情報哦。我聽到,哦不,我算出了不少小秘密。”
“不必了。你的小秘密留著自已享用吧。”明前一口拒絕。她不想跟他攪在一起,這些人裏隱藏著秘密的還有他吧。與不知來路的狐狸道士合作?她下意識的對他也充滿了提防。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隻有靠自己才是最有用的。
——這是個糟糕至極的一天。
明前理了理衣裳,理好長發,調整好心態,昂頭挺胸地又恢複了鎮定如山的常態。不遠處就是她住的偏院,她準備回院了。臨走時,又回想起了方才的情景,還是覺得那麽的不真實,像做了一場夢。這不是她臆想出來的幻覺吧?她遲疑著扭頭問:“我們剛才看見的……”
張靈妙同情地點點頭,“對。公主和崔憫抱在一起啦!他們倆有一腿。”
嗚……,真令人絕望。這是個充滿惡意和變態的世界。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明前捂著耳朵低聲對自己說:“我什麽也沒有聽到,什麽也沒有看到,我也沒有看見你。我在跟一塊石頭自言自語。我走了。”
“再見。對了,石頭順便告訴你,荀餘荀七公子被荀族長抓走啦。他托我轉告你,他的心意不變,會衝破艱難險阻追上來救你出火坑的。”
呃……明前差點跌倒了。她直著脊背,麵容直抽搐,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靈妙笑了。真有意思的小姑娘啊。堅強,冷靜,心有傲骨,有誌向,還有行動力。但是總站在懸崖邊四麵臨敵。他都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嗯?是拉她一把呢?還是推她一把呢?那一定是很有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