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62
兩個字焚燒殆盡。
勤政殿頓時一片寂靜,只聽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越來越急,沒完沒了,仿若一輩子也不會下完似的。
過了好久,他才慢悠悠將密報投入到火盆中,快步走了出去。守在門口的內侍一看他出來,慌忙舉著傘過來為他遮雨。姬鳳離卻冷聲吩咐道:「不必了,今夜你們也不必跟著本王!」
小太監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沖入到雨霧中,獵獵衣擺帶起一股比涼雨還要冷的風。他一直走到桃源居前面的湖畔才收住腳步,負手站在湖畔,越來越密的雨絲落在湖面上,濺起一圈圈漣漪,飄零的花瓣隨著湖水漣漪不斷地打著轉,猶若覓不到歸宿一般。葉子在雨中簌簌響著,那蔥翠的顏色被雨水洗得發亮。
? 姬鳳離站在湖畔,嘴角一縷極淡笑意,似是苦笑,卻猶如尖刀刻痕,眼波深處劃過一道暗青的陰影,原本的平靜也漸漸沾染了凄愴,隱隱含著痛楚。
「寶兒呵,這就是你留在我身邊的原因嗎?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著我?」這短短的一句話,好似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不是詢問,而是一種痛至極限的哀嘆。
皇宮的殘夜,只有雨聲點綴,淅淅瀝瀝,如泣如訴。
花著雨用罷晚膳,弄玉吩咐宮女收拾了碗碟,為她沏了一杯茶便退了出去。姬鳳離今夜依然沒有來,往常無論他多忙,晚膳他都會來陪她一起。
她斜倚在窗畔的卧榻上,手中握著茶盞,淺飲慢品,夜風冷雨透過窗縫沁了進來,拂在肩頭,撩起長發。
隱隱約約中,有悠揚的笛聲傳來,夾雜在雨聲中,是那樣虛無縹緲,極為不真切。花著雨側耳聆聽,卻又似乎沒有了。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握著茶盞的手緊了緊,唇角勾起一抹縹緲的笑意。
她起身將茶盞放下,方要吹熄燭火,窗外笛聲隱約又起。她心中微微一顫,快步走到窗畔,將窗子打開。笛聲夾雜著疏風冷雨撲了進來,雨絲飄至肩頭,一片沁涼的冷意。
笛聲,絲絲縷縷,裊裊不絕,纏繞在她身周,鑽入到她心中。
弱水,姬鳳離譜的那首曲子。
天地萬物,風聲雨意,似乎都在這笛聲中緘默了。
外面雨絲蒙蒙,透過從窗子里流瀉出去的光,花著雨看到不遠處的一株桃樹下,一輛車攆靜靜地停靠在那裡。
笛聲便是從車攆中傳出來的,車攆旁邊,一道人影正百無聊賴地站在那裡。
「元寶,快點出來!」笛聲之中,有人高聲喊道。
這個宮闈之中,稱呼她元寶的,就是月氏國小王子納蘭雪了,不知他深更半夜來此作甚。花著雨不知納蘭雪這時候找她做什麼,但是,那笛聲吸引了他。她關上扉窗,快步到門邊打開木門,撐起一把雨傘,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淅瀝瀝的雨聲,方才似有若無的笛聲已經消散在雨聲里,她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你來做什麼?」花著雨凝眉問道。
納蘭雪靜靜地立在傘下,但一身衣衫還是免不了被雨絲淋濕了,淡薄的燈光下,他眉間那顆硃砂泛著影影綽綽的鮮亮。
他也不說話,只是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伸出白皙修長的手,一把將身後車攆的重重帷幔掀開了。
「那,人我給你送到了,領回去吧!」納蘭雪朝著攆車裡指了指,揚聲說道。
幾個內侍抬高了燈籠,淡淡的光暈照亮了攆車內。花著雨朝里看了一眼,目光頓時被好似被黏住了一般再也移不開。
攆車裡躺著一個人,正是好幾日不見的姬鳳離。
他似乎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蝶翼一般垂了下來,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道陰影。寬袖中伸出來的手中,握著一管玉笛。很顯然,方才的笛聲並非幻覺,而是姬鳳離吹奏的。
「他怎麼了?」花著雨問道。
納蘭雪的目光從姬鳳離的身上移到花著雨臉上,輕嘆一聲,聳肩道:「沒事,就是多喝了幾杯,就成這樣了,這是本王子第一次看他喝醉了,以前可是千杯不醉的。他嘴裡嚷著你的名字,我就把他送你這裡來了!」
這深更半夜,納蘭雪竟然把姬鳳離送到這裡來了。花著雨還沒有反應過來,納蘭雪已經俯身將姬鳳離從攆車中連拖帶拽抱了出來。
「那,人我交給你了!」他一把將姬鳳離推到了花著雨身上。
姬鳳離毫無所覺一聲不吭地靠在花著雨肩上,呼出的氣息帶著淡淡的酒氣。
「這……」花著雨方要開口,納蘭雪打了個哈欠,懶懶說道,「哎呀,這夜深雨大的,我就告辭了!」說完,好像是逃命一般,竄到了攆車上,命令侍衛們駕著攆車離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花著雨側頭看了看靠在她肩上的姬鳳離,怎麼也沒料到,好幾日不見他,再見竟是這樣一種情景。
花著雨一手撐著傘,半拖半扶地將姬鳳離帶到了屋內,將他放到了榻上。她轉身去為他倒了一杯水,再看時,他已經在她的床榻上睡熟了。
花著雨坐在床畔,凝神望著他的睡顏。短短几日,他似乎憔悴了許多。她嘆息一聲,將錦被覆在他身上,蓋好后,吹熄了屋內燈燭。她轉身欲到隔壁書房去看會兒書,方站起來,就感覺到天旋地轉,整個人已經被身後睡著的人抱在了懷裡。
花著雨呆了呆,還沒反應過來,只覺的人影一翻,她已經被壓在了床榻上,整個身子連人帶被子都被他手腳緊緊摟住,無法動彈。
「姬鳳離!」花著雨低低喚道,耳畔回復她的,卻是他低低的鼾聲。
花著雨根本就不相信,他還在睡著。而且,就連他酒醉也不再相信了。這麼多天不出現,深更半夜忽然出現,攪人清夢。
她伸手推了推他,推不動。磨了磨牙,考慮要不要使用內力將他踢出去。
「我知道你沒醉,你起來!」她恨恨說道,難道她要被他這樣壓著睡一晚?
身上的人一動也不動,眼睛依然閉著,就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
花著雨有些狐疑了,莫非他真得醉得人事不省了?這個念頭才起來,臉頰上一陣麻癢,姬鳳離的雙唇已經落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次花著雨毫不懷疑了,身子猛然一翻,雙手再順勢一推。
姬鳳離整個人咕嚕嚕地摔倒在床榻下,哎呦呻吟了一聲,便趴在地面上一動不動了。
花著雨翻身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發間玉釵早已不知何時墜地,長發如雲飄散在身後。
「姬鳳離!」她輕輕喚他。
他一動也不動。
又來了。
花著雨蹙了蹙眉。
她靠在床榻上,托腮望著他。
半晌,他依舊一動也不動。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滯,起身漫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去看他。
淡淡的燭火下,他纖長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扇動著,黑眸乍然睜開,眸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花著雨被抓個正著,臉上頓時一紅,冷聲道:「既然沒醉,就趕緊走吧!」
她扭身坐在了床榻上,淡淡說道。
姬鳳離翻身從地面上站了起來,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她便聽到他溫柔似緞般的嗓音低低說道:「寶兒,你還是關心我的!」
「你還不走?」花著雨低低說道。
「我餓了。」他根本就不答她的話,自顧自將身上的披風脫了起來,搭在衣架上,漫步向廚房走去。
花著雨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反正這皇宮裡不管哪裡,都是他的地盤。她自顧自和衣上了床榻,蒙住錦被就想睡覺。耳畔卻是叮叮噹噹不絕於耳的切菜烹飪的聲音,不一會兒,香味便從廚房那邊漾了過來。
花著雨哪裡睡得著,說起來,她好多日子沒吃姬鳳離做的飯了。
「你也來吃點吧!」姬鳳離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花著雨最終沒有抵禦美食的誘惑,爬起來喝了點鮮美的湯。
用過飯,收拾停當,花著雨將雨傘扔給他,輕聲道:「這一次該走了吧!」
姬鳳離揚了揚眉,笑得雲淡風清,拿了傘,轉身向門外走去,還輕輕為她關上了門。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花著雨躺在床榻上,卻久久睡不著。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越來越大了,雨聲淅淅瀝瀝中,又一陣笛聲悠悠揚揚地響了起來。
終於成功地將姬鳳離攆了出去,花著雨和衣上了床榻打算安睡。可翻來覆去睡不著,身上蓋著的被褥,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姬鳳離的味道,攪得她心神有些恍惚。
? 她起身正要換一床被褥,笛聲,恰在此時響起。
悠悠揚揚,纏綿悱惻,從外面的桃林中傳了過來。
姬鳳離竟然沒有走!
在這樣凄冷的雨夜,竟然在她門外吹笛子。
花著雨顧不得再換被褥,起身便要出去,卻在最後一刻壓下了心頭的衝動。回身躺在床榻上,將被子拉高,蒙住了頭。
然而,笛音好似魔音,穿過緊閉的扉窗和蒙緊的被褥,徑直鑽入到她耳中,撩撥著她的心。
猶記得,當日在康王府,第一次聽到姬鳳離吹奏這首(弱水)時的情景。
那一夜,夜色如墨,華燈旖旎,碧水湖畔,一人一笛,人笛合一。
他就站在一叢海棠花前,靜靜而立,淺淺綿綿的笛音,好似從天際吹來的縹緲的風,將塵世中的一切浮華幻麗敷貼。
那時而婉轉,時而清澈,時而纏綿的笛音,在燈火迷離的夜色之中氤氳著如夢如幻的纏綿婉轉。
她何曾想過,昔日恨到骨髓里的人,會成為她最愛的人。
她的心隨著外面的笛音起起落落。
不知何時,笛聲戛然而止,靜夜之中,只余雨聲淅淅瀝瀝。
花著雨的心弦好似崩斷了一般,她起身拉開了門。
雨聲似乎比方才大了,雨絲夾雜著夜風,撲到她身上,冰涼。
燭火透過大開的門,照亮了外面的夜色。
姬鳳離蜷縮著靠在樹榦上,好似在極其痛苦地顫抖。她方才給他的那把傘滾落在他身側,被夜風吹得滴溜溜打轉。
花著雨心中猶若被重鎚擊過,一陣驚惶,她提裙疾奔向他。
「鳳離,你這是怎麼了?」她吃驚地俯身問道,她伸指撫上他的臉頰,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滑落在指尖,濕漉漉的冰冷。
「寶兒,我好冷!」姬鳳離低低說道,抱著肩頭瑟瑟發抖。
花著雨心底生出一陣揪心的痛,她攬住他的腰,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攙扶著他慢慢向屋內走去。將他安置在床榻上,回身關住門,將凄風冷雨全部阻隔在外。
到了屋內,借著明亮的燭火,花著雨才發現,姬鳳離的臉上毫無血色,就連唇色都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