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61
他坐在桌案前,食不知味地用著飯。
皇甫嫣給花著雨所下的毒並非什麼狠毒的毒藥,除了起初有些眩暈外,並沒有其他癥狀。這也在花著雨意料之內。
她其實早就猜到皇甫嫣來此尋她並非如皇甫嫣所言,是為了向她賠罪。所以她一直都很警戒。但是她也知曉以皇甫嫣的性子,不會真的想要毒死她,所以她才敢親自去救皇甫嫣。
皇甫嫣的目的似乎只是為了讓她感到不適,進而讓她被御醫診脈,發現未懷孕,再讓她以叛臣之女的罪名住到牢里去。
花著雨對於皇甫嫣一直都很喜歡,也明白皇甫嫣對她有成見,並不想她被姬鳳離責罵。遂吩咐了唐玉和桃源居的侍衛,不要把此事告知姬鳳離。
唐玉見花著雨並沒事,便也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都很平靜。只是姬鳳離似乎更加忙了,好幾日都沒有到桃源居來。如今,姬鳳離剛剛掌控南朝政權,事務定是繁忙。花著雨也沒在意,所幸姬鳳離為她尋了很多書籍,倒也不覺得悶。
這一日,花著雨斜倚在散發著淡淡沉香的檀木書架一側,手中拿著一本(南朝山水志)慢慢翻閱。
她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夢想,就是走遍天下。如今不能,看看書也是好的。正看得專註,有東西從書頁中飄落而下。忙傾身撿了起來,卻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那斑駁陳舊的顏色看上去似乎已經被時間遺忘了很久,也不知是誰夾到這本書中的。她原本要將這宣紙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卻透過宣紙隱約看到背面似乎繪著一幅圖,隱約是一個女子。
花著雨心中一滯,她在蕭胤的書房中,看到過溫婉的畫像。姬鳳離這本書中夾著的是不是也是溫婉的畫像?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從心頭漸漸升起,她忍不住將這疊好的宣紙打開了。
陳舊發黃的宣紙上,的確畫著一個女子,但卻不是溫婉。
這是一個傾城絕色的女子,一身嫣紅色羅裙有些褪色,但不失嬌媚。女子明眸皓齒,顧盼多情,唇角那清揚一笑攝人心魄。她坐在湖畔的欄杆上,背上挎著一把劍,整個人看上去風姿纖纖而不失英氣。這幅畫的筆法不算上乘,但作畫之人顯然傾注了全部心血,將女子的風姿神韻揮灑描摹得恰到好處。
這畫中的女子是誰?這畫又是誰作的?
花著雨疑惑地看了看畫卷右下方的落款,有著兩個遒勁小字:「瑾華」,而那鮮紅的璽印竟是南朝炎帝初登大寶年間使用的「天下太平璽」。
花著雨未免吃了一驚,這幅畫顯而易見是炎帝親手繪製的。不知道姬鳳離是否知曉這幅畫,這應該是炎帝夾到這本書裡面的。
瑾華?花著雨猛然想起姬鳳離現在住的那處宮殿就叫「瑾華宮」,這麼說,這畫中女子應當是姬鳳離的生母謝皇后了?她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女子的容貌,眉眼間果然和姬鳳離有幾分相像,原來謝皇后的閨名為瑾華。
花著雨對於謝皇后所知不多,只知曉,她在炎帝做皇帝之前,就已經是炎帝的夫人了,曾陪著炎帝南征北戰。她默默地注視著畫中的謝皇后,哀嘆紅顏薄命,這麼美麗的女子竟然那麼年輕就病逝了。
「姑娘,納蘭王子來訪。」弄玉在門口輕聲稟告道。
花著雨輕移蓮步到了前廳,納蘭雪正微笑著坐在竹榻上,看到花著雨出來,他轉首,幽黑如寶石般的黑眸注視了她好久,方緩緩說道:「元寶,當日,若知曉你是這樣一個美嬌娥,我是萬萬不會和你比試武藝的。」
花著雨嫣然一笑道:「我竟然不知,小王子還是一個憐香惜玉之人。」
「那是自然,對本王子而言,女子就是用來嬌寵的!」納蘭雪促狹笑道,忽而臉色一正,低低說道,「元寶,你既然已經決意留在宮中,留在王爺身邊,何以不答應嫁給王爺?你可知,有多少女子爭著搶著要嫁給王爺呢?」
花著雨斂眸,唇角漾起一抹冷冷的笑,「其中包括溫小姐吧?」
「原來你知道啊,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納蘭雪拂了拂衣角,湊近她低聲問道,「你可知王爺何以遲遲不登基,你可知每日上朝,百官都會以國不可一日無君而壓他?」
? 花著雨也甚覺奇怪,他多年籌謀,付出了那麼多的代價,難道不是為了登上了至高的位置?
「是不是因為他父皇的緣故。他和他的父皇應該有心結,不然,他的身份不會到了如今才讓他父皇知曉。」花著雨輕聲說道。
納蘭雪好似看白痴一般看著花著雨,良久失笑道:「王爺是為了你!」
「我?」花著雨一驚,她和他的皇位有什麼關係。
「你知道謝皇后吧?」納蘭雪悄聲問道。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驚,倒是沒想到納蘭雪提到了謝皇后,她剛剛看了謝皇后的畫像。於是輕聲道:「知道的不多。」若非方才看了謝皇后那張畫像,她連謝皇后的閨名都不知道。
納蘭雪凝眉娓娓而談,「這要從前朝默國說起。當年,前朝默國國君懦弱,各地藩王紛紛領兵起義。萬民頓時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太上皇炎帝率領的雷霆騎和謝皇后率領的風雲騎是當時影響力最大的兩支軍隊,後來,炎帝和謝皇后互生情愫,兩人結為夫婦,軍隊便也合二為一,實力更是大增。其他義軍逐漸投誠,隊伍便越來越壯大,幾年後,最終推翻了前朝默國。」
花著雨未曾料到,風雲騎竟然是謝皇后的軍隊。這麼說,這南朝的江山,有一半是謝皇后打下的。可是,她看過史書不少,對於謝皇后的記載就是她是炎帝的髮妻,入宮一年後病逝,幾乎沒有記載她功德的語句。
「這麼說,謝皇后還是一位巾幗英雄了。」花著雨揚眉道。這個倒是她始料未及,從未想到的。
「是啊,就因為謝皇后常年征戰,所以鳳離是在戰場上生,在戰場上長大的,他五歲便能拉弓射箭射死敵人。」納蘭雪嘖嘖說道。
花著雨一驚,她一直以為,她十幾歲上戰場,就是已經很殘酷了。沒想到,姬鳳離幼時便是在戰場上度過的。這對一個孩子而言,是多麼悲慘的一件事啊。
「可惜謝皇后紅顏薄命,她知悉自己時日不多時,便將自己的軍隊風雲騎悄然隱到了我們月氏國,因為謝皇后曾經救過我們月氏國。鳳離十歲后,便每年兩次到我們月氏國來訓兵,我就是在那時和他熟識的。他和我說過,她母后在去世前,就知曉她去世后,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便託了溫太傅日後要救他保他,並許諾將來鳳離做了皇帝,就要溫婉做皇后。」納蘭雪繼續說道。
聽到最後一句,花著雨的心陡然一沉。原來,納蘭雪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從前朝默國到謝皇后,就是要告訴她,謝皇后許諾溫婉做皇后。
真沒想到,一語成讖。
當初,她讓「天下第一算」說溫婉是鳳命之身,沒想到竟然真的是。怪不得,溫婉那日會那般篤定地對她說,姬鳳離一定會娶她的。原來,這是謝皇后的遺命。
這些日子,他百般寵愛她,竟讓她忘記了,他終究是要做皇帝的,而她是叛臣之女,她和他,終究是隔著千山萬水。
這些日子,他似乎在刻意疏遠他,難道也是因為溫婉?花著雨心中滑過一絲不知名的失落,她漫步走到琴台邊,那裡擺放著姬鳳離送來的名琴「清瀲」,她曾在左相府里彈奏過。她伸指若無其事的撥弄著琴弦,琴音凌亂而沒有章法地飄蕩著,一如她此刻的心。三月的日光透過扉窗柔柔地籠在她身上,溫暖了她的身,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她撥弄著琴弦,勾唇清冷地笑道:「溫小姐為了他做了那麼多事,也應該做個皇后。」
她這種冷冷的,淡淡地,事不關己的態度終於惹怒了納蘭雪,他怒聲道:「元寶啊,我看你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卻是一個無心的女人。鳳離若是對溫婉有情,恐怕早就娶她為妻了,哪裡還輪得到你?」
納蘭雪嘆息一聲繼續說道:「溫婉是為了他做了很多,他將溫婉從北朝救回來,溫婉便偷偷進了宮,將北朝公主的掛墜獻給了皇甫無雙,讓鳳離的計劃更好的實施。但是,她做這些,卻不是鳳離要求的。我聽藍冰說起過,很久以來,他都在刻意迴避她對他的好,就是不願意欠她太多。現在,他為了你,連皇位都不要,他其實想在登基前娶你,這樣日後便可讓你順理成為皇后。如今你是花穆之女的身份暴露,他只好說你有孕在身,以便能儘快娶你。可你為何還是不答應他?朝臣請示要來為你診脈,也是他將這些朝臣的要求強硬的壓下了。」
花著雨默默聽著,指下琴弦輕顫,一如此刻她的心弦輕顫。
「哎,這幾日我們都已經領教夠他的臭臉了,實在受不了啦。我也相信你是真心待他的,所以才同你說這些話。」納蘭雪看花著雨不說話,嘆息著說道。
花著雨低頭不語,自從皇甫嫣來過後,姬鳳離已經好幾日不曾出現了。
「我先告辭了!」納蘭雪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站起身來,拱手施禮,告辭而去。
花著雨坐在琴案前,縴手在清瀲琴上輕攏慢捻,彈得正是姬鳳離所譜寫的那曲《弱水》。
黃昏時下起了雨,嘩啦啦的雨幕卷著冰冷的風鋪天蓋地而來。這是今春的第一場雨,卻有些不像春雨。
勤政殿內一片燈火通明,窗扉縫隙中透出的燈光映著前廊的朱紅欄杆和檐下倒掛的楣子,顯出一絲莫名的肅重。殿外,不僅候著司禮監的宦官,更是有大批風雲騎負責把守,於這靜夜中憑添了幾分緊張。
姬鳳離身著朝服靠在椅子上,高大的身軀隱在龍案之後,俊美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這些日子,他一直忙於處理政務,批閱奏摺。而此時,對於龍案上堆積的奏摺,他卻毫無心情去看。他是攝政王,要對南朝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負責,更要擔起江山社稷的重擔。如今,國事擺在面前,他不可偷懶,也不可怠慢,但是,他卻依然無心去看。因為他已經可以猜到,那些奏摺上十有八九在說什麼。
紅顏禍國,叛臣之女。
他只是想要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就這麼多人跳出來阻攔。這樣的一國之君,做起來何用?
「臣請王爺三思。」已經是南朝丞相的藍冰躬身道。
姬鳳離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面,唇邊是淺淡的微笑,雙目卻有著懾人的冷厲。「藍冰,自從做了丞相,你比以前迂腐多了。以元寶的為人,本王不相信她會襄助她爹叛國。」
藍冰沉吟道:「王爺所言極是,以元寶的為人她確實不會。可是,請王爺你不要忘了,花穆是何身份。」
姬鳳離修眉微微蹙起,起身輕輕踱了幾步,沉穩的步伐觸地無聲。
「王爺,銅大人有事稟告。」門外,內侍小心翼翼說道。
房門打開,銅手快步走了進來,跪拜施禮道:「王爺,西江月的密報。」
藍冰上前接過密報,呈了上去。姬鳳離接過密報,飛速掃了一眼,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心海瞬間翻起驚濤駭浪,良久都不能平靜。驚訝、不可置信、痛苦,輪番襲來。
「王爺,出什麼事了?」藍冰和銅手擔憂地問道,他們還從未見王爺如此震驚的表情。
姬鳳離搖搖頭,撇開視線,淡淡說道:「沒什麼事,你們下去吧!」
銅手和藍冰對視一眼,快步退了出去。
姬鳳離低頭,凝視著手中的密報,眸子黑如永夜,內里火星如烈焰灼燒,似乎要將上面「公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