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39
瞬間濕冷如鐵,口鼻被嗆,窒息,然而,花著雨心頭卻是清明如鏡。
她知悉皇甫無雙也跳到了水裡,她感覺到他慢慢地向她游近,感覺到他的手臂牢牢地攥住了她的身軀,將她費力地托出了水面。
周圍有人聲聚了過來,她感覺好幾個人跳到了水中,將他們兩個人拉了上去。
皇甫無雙一聲冷叱:「都退開!」
她的身子忽然一輕,被他橫抱著穿過花叢,穿過九曲迴廊,一直到了她的閨房內。
水晶簾動,香爐煙暖,繁花影動碧紗窗。
她躺在床榻上,任由翠袖將她身上濕淋淋地衣衫換下,用錦被將她濕冷的身軀裹住。
床畔的鶴形紋銅鼎里重新燃起了炭火,一室溫暖。
「你怎麼樣?」屋內,一道冷冽的聲音帶著一絲氣急敗壞。
花著雨側首,看到皇甫無雙一身濕淋淋地快步走了進來,幾個尾隨在他身後的小太監手中拿著乾衣,卻戰戰兢兢不敢過來。
? 「皇上……您還是先換衣衫吧,不然,容易感染風寒……」一個小太監壯著膽子說道。
「滾開!」皇甫無雙回首冷喝道。
小太監嚇得臉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皇甫無雙負手快步走到花著雨床畔,一頭墨發濕淋淋尚在滴水,他俯身,黑眸瞪得圓圓的,冷聲問道:「為什麼想不開?」
花著雨唇角綻開一抹冷然的笑意,眯眼道:「皇甫無雙,你覺得我還能活著嗎?你害了我的孩子,廢了我的武功,可你是皇帝,我沒有辦法殺你,我也不能殺你,我也殺不了你。可我不想再看到你,難道除了這麼做,我還有別的法子嗎?」
皇甫無雙臉色一僵,他伸手握住花著雨冰冷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燦然的笑意,「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孩子的,我只是不想你離開,只想你留在我身邊。」
「為了這個,就要廢掉我的武功?就要害了我的孩子?」花著雨冷笑著說道,忽然伸掌,摑在了皇甫無雙的臉上。
皇甫無雙俊美白皙的臉上,剎那間多了幾道五指印,可見她這一掌用上了渾身的力氣。他伸手,慢慢將唇角滲出的血絲拭去。俯身,一把抱住了花著雨的身子,「只要能留下你,做什麼都可以!」
花著雨渾身一陣顫抖,她側躺在皇甫無雙的懷抱里,大顆大顆的淚水不斷地掉下來,跌落在皇甫無雙的絲質長袍上,來不及暈開,便無聲地滑落下去,摔落在錦褥上,「啪」地四濺碎落。
皇甫無雙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碎了。
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從心頭蔓延升起,他從來不知,她的眼淚,竟然能左右他的思緒。他伸指,將她臉頰上的淚珠拭去,那濕漉漉的淚水好似將他整顆心也暈濕了,他凝了凝眉,緩緩說道:「小寶兒,你莫哭了!你想做什麼,朕都依你。」
花著雨慢慢抬首,凝眸道:「我想見見綺羅!」
皇甫無雙嘆息一聲,道:「好,明日,朕就讓宋綺羅出宮來陪陪你。」他起身慢慢不舍地鬆開她,轉身喊道:「來人!」
翠袖慌忙從屋外走了進來,向著皇甫無雙跪拜施禮。
「翠袖,你好生伺候著小姐!若是再有今日這樣的事情發生,朕決不饒你!」他冷聲吩咐道,起身對花著雨柔聲道,「朕回宮了!」
花著雨趴在床榻上沒有抬頭,待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方從枕褥間慢慢抬首,伸指擦去臉頰上的淚水,漆黑的眸間,劃過一抹冷冽的寒意。
皇甫無雙沒有食言,第二日,便派人將丹泓送出宮來探望她。
幾日不見,丹泓憔悴了不少,看到花著雨那一瞬,以袖掩唇,嗚咽一聲,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大顆大顆滑落。
花著雨靜靜望著丹泓,起身過去,牽了她的手,含笑說道:「傻丫頭,哭什麼呢?這些日子,害你擔心了!」唇角一彎,漾起一抹傷感的笑意。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當聽說將軍被處死的消息時,我……」丹泓哽咽著說道,眸中淚水不斷滑落。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花著雨望著丹泓蒼白的臉,極是心疼地說道。
丹泓含淚點頭。
花著雨望了一眼站在屋門口的翠袖,靜靜說道:「翠袖,你去把昨日廚房做的點心端過來!」
翠袖答應一聲,掀簾走了出去。
丹泓掃了一眼翠袖道:「將軍,你怎麼成了聶府的小姐了?」
花著雨輕輕嘆息一聲,也有些疑惑地說道:「我也很不解。我原本以為,皇甫無雙會恢復我本來身份的。」
丹泓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語,屋內,一陣寂靜。
「將軍,我從安那裡知悉,北帝到了禹都。」丹泓悄聲說道。
花著雨心頭微微一愣,但是,卻沒覺得多麼意外。
當初,皇甫無雙除掉姬鳳離,用的借口便是姬鳳離和北朝公主定親。蕭胤若是知悉這個消息,不可能不到南朝。因為花著雨知道,蕭胤對於自己這個失散多年的妹妹,情意極其深厚。如今有了他妹妹的消息,他一定回來找她。
上一次在北朝,她與他相見時,她以為錦色已死。而今日,他來到了南朝,而她卻失去了錦色的消息。她原本想將錦色完完整整還給他,還給他一個妹妹,卻不想老天總是作弄人。
「這麼說,南朝和北朝的關係應該暫時緩和了,這也是好事。」花著雨淡淡地說道。
丹泓點了點頭,「將軍,你打算怎麼做?」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畔。透過綠紗窗,可以看到後花園里,春花盛放,綠樹婆娑,撲面的風裡,也夾雜著馥郁的淡香。後花園里景緻正好,卻也是處處暗藏殺機。她不會離開,但丹泓必須走。丹泓沒必要為了她,還留在那個暗濤洶湧的深宮。
「丹泓,你這次不要回宮了,我將你送到平他們那裡!」花著雨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丹泓面前,沉聲說道。
「送我離開?將軍你不走嗎?」丹泓抬眸愣愣問道。
一陣風起,揚起了丹泓鬢邊的碎發,露出她耳後一塊淺紅色的胎記,她側首堅定地說道:「將軍,你若是走,丹泓也走,你若要留下,丹泓也留下。」
花著雨卻慢慢地鬆開了手,神色驚愣地坐在了床榻上。
初春的日光熏冽,透過碧紗窗射進來,散成五彩繽紛的光影,將花著雨整個人籠住。然而,無論這光暈是多麼的艷麗,也不能掩住她臉上的蒼白之色和眸中的震驚。
眼前有些眩暈,好似滿地都是白花花的日光,她斂下睫毛,半晌才抬起睫毛,唇角一彎,笑道:「丹泓,我不能誤你一生!」
丹泓垂首哽咽,花著雨張開雙臂,將丹泓擁入懷中。她微微眯眼,狀若不經意地伸指拂過丹泓左耳後的亂髮。一塊淺紅色的胎記乍然闖入眼帘,她的手微微一抖,青絲落下,胎記便被遮住了。
花著雨的心,在這一瞬間,已經一起一落。
「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卓雅公主?」花著雨微笑著問道。
白瑪夫人回首笑了笑,道:「卓雅左耳後有一塊紅色胎記。」
「小姐,這是錦色自小戴著的東西,是和家裡人團聚的信物。錦色今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家人團聚,這事情,就拜託小姐替錦色完成了。」
錦色!難道錦色不是北朝公主卓雅?丹泓才是?
上一次,和錦色重逢后,她並沒有去看錦色的左耳後,是不是有紅色胎記。而丹泓左耳後的胎記,絕對不是巧合。
錦色是她在外面救下來的,丹泓是她在妓院里救下來的,錦色和丹泓都是她身邊的人。她也一直相信,錦色是北朝公主的事情,是溫婉揭穿的。
可是,如今想來,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
她一直懷疑著,卻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的原因只有一個,她不相信,多年前她的兩次相救,都是他設計好的。更不敢相信,她身邊的人,卻原來是他一早布下的。最不敢相信的是,當初錦色替下她,也是他一早設計好的,將錦色這個所謂的北朝公主送入到姬鳳離身邊。
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她卻沒有什麼不能相信的了!
心像缺氧似地窒息!
「丹泓,既然你執意要留下來,那就留下來,不過,在宮裡,自己一定要當心。」花著雨眼睫一彎,輕笑著說道。
心頭的震驚尚且還沒消去,她卻笑著開口,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何時有了這般收拾情緒的本領,在這個局裡待得久了,不是戲子也是戲子了。
丹泓的眸間慢慢染上了一層霧靄,那麼悲凄,那麼哀涼。這樣的情緒怎麼可能裝的出來,丹泓在她心中,是一個良善而堅強的女子,就算身邊所有人都背叛她,她也不相信丹泓會背叛她。
? 「小姐,點心來了。」翠袖端著一碟子糕點走了進來。
「放在桌上吧!」花著雨笑語盈盈地說道,回首對丹泓道,「你嘗嘗!」
丹泓伸指拈了一塊糕點,慢慢放在口中,只覺得酥軟香甜,甚是可口,點頭笑道:「好吃!」
花著雨望著丹泓璀璨的笑顏,心中微微一酸。
那一日,當泰告訴她葯里有毒時,她曾經懷疑過丹泓,但是,知曉誤會了她,她已發誓,再不會懷疑丹泓了。
可是,如今,她卻怎麼也不敢去問她。
這日一大早,花著雨便以出去上香為由,乘了馬車出府。
自從花著雨跳湖后,皇甫無雙倒也沒有刻意限制她的自由,或許是因為丹泓尚在宮中,也或許是篤定花著雨沒有了內力,縱然是逃也逃不走。
剛下過雨,路面有些滑,馬車行得很慢。花著雨坐在馬車中,掀開車簾朝外望去,此刻馬車正行駛在上山的路上,道旁山石嶙峋,綠楊垂垂重重,在東風中輕搖淺擺,桃花夭夭,在道旁湧起一帶灼灼紅雲。
馬車後面,四個帶刀侍衛騎在馬上,不徐不疾地跟著馬車。眼看著馬車徐徐穿過山道,遠處,皇覺庵的庵門已經遙遙在望。花著雨慢慢地放下了車簾,眼角餘光瞥見同坐在馬車中的翠袖,只見她正掀開前面的車簾朝外張望。
花著雨袖中的手指暗暗一彈,幾枚銀針從手中激射而出,射到了拉車的馬臀上。一匹馬受驚,長嘶一聲,拉著馬車開始狂奔,另一匹馬見狀也受了驚,卻長嘶著向另一個方向奔去。馬車車廂被兩匹馬一拽,頓時有些傾瀉,朝著路旁猛力倒去。
翠袖也是有武功的,看到形勢不對,方要過來扶花著雨,馬車車廂猛然一傾,花著雨趁勢撞了翠袖一把,她便從馬車中跌了出去,滾倒在地面上。
身後的侍衛見狀,立刻打馬跟上,縱身躍到馬身上,才將兩匹驚馬制服。
花著雨坐在馬車車廂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小姐,你怎麼樣了?可傷著了?」侍衛在車廂外焦急地問道。
「我沒事!」花著雨平靜的聲音從殘破的馬車中傳了出來。
幾個侍衛這才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