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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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停車!」她淡淡說道。她自然知道,那個被斬的人,便是她……元寶。
馬車夫無奈地停下了馬車,花著雨從馬車中鑽了出去,沿著路邊慢慢地走著。
黃泉路,奈何橋,她要陪著她的孩兒一直走,一直走下去。
心中太過悲涼,心口太過疼痛,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自己腹部的疼痛,有血流了出來。
「小姐,你流血了!」翠袖驚惶地喊道。
她恍若未聞地向前走著,她的孩子,終於要走了。
她慢慢地走著,身子忽寒忽熱如在煉獄,心中卻是清明的。血不停地流,流走的不光是血,還有她的孩兒的生命,還有她的,她覺得自己的生命也似乎在一點一滴流盡。
她靜靜地走著,越走越快,心有種被剜去的虛空。她沒有哭,她沒有淚,只是很痛,很無力,很虛弱,她很想就此歇一歇!
上天似乎是聽到了她的祈求,她的身子不期然地撞到了一個人懷裡,抬眸,看到那人臉上的面具在月下散發著寒冷的光澤。
姬鳳離身上的傷勢並沒有完全痊癒,武功也沒有完全恢復。隔幾日,便需要輔以奇葯,在密室讓真氣在體內運行24周。這期間,不能有任何人打擾,否則便會走火入魔,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日,姬鳳離從密室出來,夜幕已然降臨。他到湯池洗去一身疲累,著好衣衫,戴好面具。桌上,侍女們早已為他備好了晚膳。
此番回禹都,他是以納蘭雪的身份,為了不露出破綻,身邊隨侍之人也都是月氏國之人。藍冰、唐玉和銅手都化身暗衛在暗中追隨。
納蘭雪托著腮坐在桌畔面對著一桌美食一動也不動,姬鳳離覺得納蘭雪今日有些奇怪,眸間劃過一絲疑惑,問道:「納蘭,你怎麼了?」
納蘭雪抬首看了他一眼,眸間劃過一絲猶豫,他張了張口,半晌發出一聲長嘆。
「你先用膳,我一會兒再告訴你!」他欲言又止地說道。
姬鳳離凝聲問道:「納蘭,到底出什麼事了?」
納蘭雪忍了半晌,終忍不住幽幽說道:「那個,那個元寶,今日已經被處斬了。」
姬鳳離怔了一下,慢慢將手中玉箸放到桌上,勾唇笑道:「納蘭,你何時也學會開玩笑了!」
納蘭雪從椅子上緩緩站起身來,嘆息道:「是真的,沒想到皇甫無雙這麼狠!是今日午時在午門外斬首的,拋屍到菜市口,據說,真的是男人,不是什麼太監。」
姬鳳離唇角的笑意漸漸凝住,他抬眸,絕美的鳳眸微眯,眸底閃耀著莫名的火焰。這火焰在觸到納蘭雪凝重的表情時,緩緩地熄滅了,一瞬間,幽深黑眸好似寒潭落雪,冷到極致,深到極致。
他一言不發地起身,快步向外走了出去。下樓,繞過院內的假山,轉瞬便到了驛館大門外。他沒有坐馬車,只是沿著路邊快步向前走,走得越來越快,最後他開始狂奔。
驛館內的侍女本要追去,納蘭雪制止了他們,緩緩道:「有人會跟著的,你們再去,會引人注意的!」
或許是內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或許是他根本就忘記了用內力,姬鳳離完全像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在街上快步狂奔,他跑的那樣快,好似要將一生的力氣都用在奔跑上。一直到奔到了菜市口,他才好似被釘住了一般,扶著路邊的樹喘息。養了數日的傷口崩裂開來,渾身上下鮮血慢慢滲出。
「主子,或許是假的也說不定!這一次是秘密處斬!」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姬鳳離身側不遠處。
姬鳳離抬起臉,月華冷如霜,映照在他臉上的面具上,他沒有淚,只有兩道血蜿蜒無聲,從眸中滑落,沿著冰冷的面具滑下,眼前,瞬間一片血紅。
藍冰駭然倒抽一口涼氣,急急踏前一步,面帶憂心地說道:「主子,你的眼睛。」
第134章
姬鳳離抬起臉,月華冷如霜,映照在他臉上的面具上,他沒有淚,只有兩道血蜿蜒無聲,從眸中滑下,眼前,瞬間一片血紅。
藍冰駭然倒抽一口涼氣,急急踏前一步,面帶優心地說道:「主子,你的眼睛。」
姬鳳離置若罔聞,緩緩問道:「他現在在那裡?」他的聲音平淡而飄渺,好似從另一個世界吹來的風,不帶任何情緒,不帶任何波瀾,唯覺清冷。
「他?」藍冰反應了良久,才明白,他口中的人,指的是那個元寶的屍身。
「早被人帶走了!」藍冰慢慢答道。
「誰帶走的?去查!」看到藍冰依然在猶豫,姬鳳離冷然道,「現在就去!」
藍冰憂心地擰了擰眉,呆楞片刻,方慢慢退開。
姬鳳離伸手慢慢撫去了面具上的血痕,沿著菜市口的路面,慢慢向前走去。街面上,偶爾有一些菜葉子,看上去頗為狼籍,昭示著白日里,這裡曾是多麼的熱鬧,而眼下,這裡卻是一片死寂。
他走到一株樹下,初春的月色宛如清霜般流瀉而下,疏枝枯藤的剪影橫斜在他身上,讓他的人看上去影影倬倬,極是縹緲。
夜很靜,不遠處街道兩邊的宅院中,有歡聲笑語隨著夜風四處飄蕩,而他身畔,卻是靜寂如死,一片空茫。
無論是真,亦或是假,或者是一個圈套,是一個陷阱,他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胸臆間翻騰的氣血慢慢地平息下來,朦朧的夜霧慢慢地瀰漫過來,他在夜霧之中抬起眼來,雙眸籠著一層淡淡的紅暈,卻也清澈的不見一絲陰影,眸光更是凜冽猶如刀鋒上泛起的冷冽光澤。
他翩然轉身,迎面撞上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人撲到了他的懷裡。
或許是眼睛方才流血的緣故,眼前的一切,都似籠著一層朦朧的血霧。撲到他懷中的人,臉上蒙著一層面紗,身上穿得似乎是白裙,似乎又不是,因為裙擺下方,一片嫣紅色。
他伸臂攬住了她的腰,冷然問道:「你怎麼了?」
花著雨感覺到自己所有的意識正在慢慢流失,她勉力睜了疲憊的眼睛,終於看清眼前之人臉上的面具,隱約認出,他是月氏國的小王子。
她怎麼了?
其實她很痛!
可是,對於一個陌生的人,她卻什麼也不能說。可是,他真的是陌生人嗎?為何,她竟感覺到一絲熟悉,為何會有這樣莫名的感覺呢?抑或,只是昏迷前的幻覺?
她眨了眨羽睫,澀然說道:「我……沒……事!」眼前一陣眩暈,天上那輪明月漸漸地變得虛幻。身後一陣紛沓的腳步聲,翠袖帶著幾個侍衛奔了過來,從姬鳳離懷裡將花著雨接了過來,不斷地對著姬鳳離說著多謝。
姬鳳離眯眼瞧著油壁香車漸漸遠去,隱約間,瞧見那馬車前面的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聶」字。
聶府的車馬?方才那女子,必是聶府的人?忽覺的手掌上一,片濕潤的感覺,他這才發現,手上沾了些許嫣紅,他凝眉,看來那女子穿的並非紅裙,而是受了傷。
回到驛館不久,藍冰也回來了。
他私下從菜市口的百姓口中知悉,元寶的屍身是被幾個人用馬車載走的,據說那幾個人都戴著風帽,根本無從查訪。
其實藍冰是感覺慶幸的,如若主子不是當時正在閉關養傷,恐怕這幾個戴著風帽帶走元寶的就是主子了,屆時,這一出假死的戲,恐怕就會被人看穿了。
姬鳳離聽了藍冰的話,身子晃了晃,他從袖中掏出玉笛,放在唇邊,笛音悠悠,充滿了冷峻肅殺之意,恍如金戈鐵馬的塞外沙場,殘酷濃烈的殺氣肆無忌憚,縱橫馳騁。
姬鳳離原本傷勢就未曾痊癒,兼之此番傷口崩裂,又養了數日,傷勢才好轉。當他病情終於痊癒時,時令已經到了二月底。
天氣變得暖和起來,春風盪過,處處春意盎然。樓外栽種著一棵夾竹桃,樹椏延伸到了窗口,紛紛揚揚花苞累累,層層疊疊嬌色艷麗,半開半合中,馥郁的香氣撲鼻。
姬鳳離負手凝立在窗畔,花影和日光婆娑中,整個人如青竹般挺拔。妖冶的面具遮住了清瘦的面龐,只露出一雙俊目,眸光犀利如刀。
他手中拿著一沓密報,一頁一頁翻看著。當掀到最後幾張時,眸光驀然凝住。
納蘭雪原本歪坐在他身後一側的卧榻上,看到姬鳳離神色變幻,好奇地走到他身後,低首瞧了瞧他手中密報,展顏笑道:「聶相的千金參加皇宮選妃?哼,果然如你所料,他們鬥起來了!看
來,皇甫無雙和他現在是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接下來,你只需要靜觀其變即可。」
姬鳳離唇角淡淡地勾起一絲冷冽的笑紋,眸中,散發著幽黑孤冷的光芒。
「你這出假死的戲,若非是他,或許不會那麼逼真!到現在,那個三公主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人世了呢!就連婉兒,也被你騙過了。」納蘭雪徐徐說道。
姬鳳離沉默不語,忽沉吟道:「聶遠橋不是只有一個才不到十歲的女兒嗎,這個年齡,是不夠選秀的。如今,這個聶小姐,是從那裡來的?」
納蘭雪攤手道:「我哪裡知道!說不定是認得乾女兒!」
姬鳳離鳳眸微眯,忽冷聲道:「派人去查!」
屋角處有人應了一聲,轉瞬間一道人影便從樓內縱身躍了出去。
他再翻到最後一頁,眸光忽然一頓,冷然道:「禹都要熱鬧了!」
聶府後花園裡,綠樹婆娑,數不清的春花紅紅白白,抬眸望去,近處,流水潺潺穿越平橋小徑,遠處,亭台島嶼掩映在綠樹花叢間。
美景佳境,令人幾乎懷疑這是九天瑤池。
而臨水的碧池朱欄邊,那抹飄渺的清影,臨水而立在花影和波光瀲灧里,長裙曳地,衣帶當風,幾乎讓人懷疑,是九天瑤池的仙子。
她只是靜默地站立,望著眼前的一汪碧水發獃,消瘦的身子在三月的曝光里,迷夢一般籠罩著安靜淡然的光環。微風吹皺了一池碧水,吹落了一樹繁花,紛紛揚揚散亂的花瓣沾滿了她的衣襟
和墨發,然而,她卻猶若夢中人一般,渾然不覺。
皇甫無雙遙遙凝視著,山石、古木、繁花、青竹,還有她,組成了一幅畫,讓人百看不厭的畫。他凝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在心中輕輕感嘆著。
一陣風來,盪起花著雨的衣衫,衣袂翩飛間,她忽然抬足佇立到了朱欄上。眼角的餘光瞧見不遠假山石畔的那抹清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佇立在欄杆上,展開雙臂,寬袖當風,獵獵作響。
皇甫無雙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提起來一般,一片驚惶。
他快速朝著湖水邊奔了過去,只聽得「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音,花著雨已經整個人撲到了湖裡,一點也沒有掙扎地沉了下去。
所有的侍衛早已被他屏退,他是偷偷在這裡看她的,他沒料到她會忽然跳入水中,他連想也沒有想,便隨著她跳入了湖水中。
三月的湖水,冰涼,冷冽。
華衣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