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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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六個字,讓她心中驀然大慟,如被一箭穿心。
可是,這關鍵的一刀,她卻必須要刺下去,可是她的手顫得厲害,抖得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匕首。
腰間忽然一緊,他忽然將她攬入懷裡,「噗」的一聲,最後一刀,因為他的擁抱,終於刺在他的胸口。一瞬間,血花飛濺,漫天艷紅的血如雨如花,紛紛灑落,隔著血雨飄雪的兩個人,兩兩相望,彷彿隔了一生一世般那麼遙遠,又彷彿從來都沒有接近……
「這一次,可曾解恨?」他再問。
幽黑的眸,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緊鎖著她的視線,帶著一種說不出得專註,以及她無法辨認的篤定,震撼著她的心弦。
高台下的百姓早已亂了套,就連監斬台上的其他官員,都驚駭地站起身來,朝著這邊望了過來,可是花著雨心中,卻什麼也聽不見。
這個世界,似乎乍然之間,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
她的眼中,只有他。
「姬鳳離,你是不是恨我?」她顫著聲音,伸手撫去他唇角的血跡,緩緩地,一字一句問道。
姬鳳離突然笑了,笑容燦爛如煙花乍盛,光風霽月,讓人只覺得眼前滿目繽紛,華光滿目。彈指一笑,顛倒眾生,縱然到了此時,他還是這樣迷人。「寶兒,我怎麼會恨你呢!你所做的,只不過是因為你恨我罷了。以前,我不知你恨我這麼深,我只知道,你是贏疏邪,是花穆的部下,但我現在想,你可能還與花穆有著別的關係,所以你才恨我入骨!寶兒,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平白無故害我。所以,我不會恨你,永遠不會恨你。只是,我可能要去了。」他的一雙鳳眸,透出一種極空洞虛疲的眸色。
「寶兒,我去了。如果真有來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麼嗎?」他低低地問。
「做什麼?」花著雨轉首,不知何時,眼角已經有淚慢慢地滑下。
「我寧願祈求閻王,讓我下一世投胎做一個女子。寶兒,我不要再和你同為男子了。」他的話語,在她耳畔低低地飄蕩著。
胸臆間,一種毫無預料的疼痛,好似夜空綻放的煙花,忽然就炸開了,疼得讓她猝不及防。這種疼痛並非只是一瞬間,而是,慢慢地,綿延入骨地開始慢慢瀰漫,滲入到五臟六腑,似乎,全身上下,哪裡都痛!
她面上,淚水如亂珠劃過玉盤,他奇怪地從她流淚的眼底看見了哀痛。
哀痛?
這哀痛是憐憫、憐惜、或是……
「寶兒,你終究還是在意的是嗎?」他忽然伸臂,一把將她攬入懷裡。手臂越收越緊,緊到令她無法呼吸。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肩上,他的臉頰貼在她的鬢邊,他身上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
他的唇,找到了她的唇,瘋狂而霸道地吻著她。
花著雨的心臟驟然如同停跳,周遭的一切瞬間凝結。
她僵直著身子,不敢動彈,甚至不敢喘息,一顆心就快要奪出心臟。就那麼被他緊緊擁在懷裡,任由他薄削的唇在她的唇上肆虐掠奪。
花著雨感覺到自己渾身的力氣似乎忽然被抽離,一顆心好似沉淪在無邊無際的暖潮里,忽上忽下,悠悠蕩蕩。
他的吻由霸道到溫柔,越來越溫柔,最後就好似一片落葉一隻粉蝶一般從她唇角劃開,他的頭慢慢地垂在她肩頭,耳畔,傳來他低喃的聲音:「寶兒,我愛你。可我也要永遠忘記你!」
花著雨感覺到姬鳳離的身子慢慢地軟了下去,向後倒了下去,她終究是,伸手抱住了他,在他墜落的那一刻。但是,他的身子一直向下沉,似乎地底下有一股絕望的力量在把他往下拉。
他望著她,看著她淚水肆虐的臉,他的睫毛慢慢地垂落而下,終究是走到了這最後一步,他們註定是不能相守的,所有的一切,到現在,徹底結束吧。
「姬鳳離,你不會死的!」她低低說道,在他的耳畔。可是,他似乎沒有聽到。
她臨來監斬時,就已經收到了康的來信,她終於知悉,事情並未和她想象的那樣。
她不是要殺他,她只是要救他。
她來時,已經買通了刑場上除了聶相一黨的所有官員,甚至於一些御林軍。
她是要讓他詐死,她是要救他出去。
可是……
他現在這樣子,似乎是真的死了!
她抬頭望著天空,雪花漫天飛舞,不一會兒就將他的身子覆蓋了起來。
「他死了?」有人伸手過來探了探他的鼻息,是聶相,還是誰,她沒看清楚。
花著雨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的臉。
一有雪花落下,她便伸手將他臉上的雪花拂落。可是,雪花卻是越落越多,她也拂的越來越快,到最後,他的臉終於被雪花埋住了。「他死了!」然後,不知是誰,在她身後慢慢說道,聲音沉靜冷酷。
天地為證!
他死了!
這三個字,勝過世上最快的利刃,一瞬間將花著雨的心刺得四分五裂。
血!那麼多的血,不斷地淌了出來,天地間一片血紅。紅的那樣妖艷,刺得她的眼睛都睜不開。而他的身影就在血紅色浸潤下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終於,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徒勞地伸出手,抓住的只有風,冰涼徹骨,凄厲猶若鬼哭。
花著雨猛然喘息著從夢中醒來,屋內一片黑暗,到處是靜悄悄的,她的驚喘聲,在這寂靜中分外地清晰。她愣了一瞬,方才醒悟,她殺了姬鳳離!
? 她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殺了他!
可是,上天作證,這一次,她其實是想救他的。
那一刀,她只是想在他胸口刺上一刀,然後點住他的閉息穴,讓他呈假死之狀。然後,她便可以派人將他交給他的手下。
可是,他沒料到他會那麼恨,他抓住她的手,讓刀深深地刺到了他的胸膛。
「要麼,你的鮮血,盛開在我的刀鋒之上。要麼,我的熱血,噴洒在你的素扇上!」這是她的誓言,她終於做到了。
終於,讓他的鮮血盛開在她的刀鋒之上。
但是,她卻沒有想到,她的心會這樣痛。當鮮血迸出的那一刻,當「他死了」這三個字傳入耳畔時,她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在胸膛內慢慢碎裂的聲音。
那一刻,她終於意識到一件事情,那便是她不知何時,已經愛上他了。
愛上了,真真切切,無法自欺欺人。
她閉上眼睛,過往種種,悉數浮現在眼前。
戰場上,那遙遙一瞥,金戈鐵馬鮮血橫流中,他一襲白袍站在天幕間,如一朵高潔的雲自在舒捲,那時,她驚異於他的悠然。
刑場上,不見他如何動作,便躲過了她凌厲一擊。那時,她震撼於他武功的莫測高深。
康王夜宴上,他一曲「弱水」,撩撥起多少未婚女子的情懷,那時,她讚賞於他的驚才絕艷。
妖孽禍主的謠言,她憤恨於他的狠辣。
行宮內,一場貼身肉搏,她和他打得酣暢淋漓。
溫泉中,唇槍舌戰,她和他斗得不相上下。
治水時,她欽佩於他的一心為民。
戰場上,她讚賞他的謀略。
一番回憶,她才知道跟他已經一同經過許多點點滴滴,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他佔據了整個心房。而這感情,終於在他去了后,如同岩漿一樣被壓抑的感情,終於如同火山一樣失控地爆發了。
毫無疑問,她是恨他的。就連夜裡做夢,她也想著要如何扳倒他。
恨的越深,他在她心中便越加重要,她總是針對他,調查他,研究他,一直到了解他比對自己還要熟悉。
她將他放在心裡,時時刻刻地恨著,可是,她不知,將一個人在心中放的久了,就算是恨,你會慢慢地習慣,習慣於他的存在。
這種習慣天長日久生了根,就慢慢地變了質。
愛和恨,只不過是一張紙上的正反面,很容易,一不小心,恨便成了愛。
可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動心的呢?
是他和錦色成親那一夜,當他猝不及防吻住他時嗎?
不是,似乎是比那還要早。
是她受傷后,他嚴令她不許吃肉時嗎?
不是,還要早。
是她在戰場上受傷,他忽然如瀝血戰神出現時嗎?
也不是,似乎也還要早。
是他從陽關牢房裡將她救出來,在馬上俯身,道:「把手給我。」那時嗎?
也不是,似乎也還要早。
是什麼時候呢,她已經無可辯別了。其實,什麼時候愛上他,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再也回不來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她拚命地想要尋回平時冷靜的自己,卻怎樣也抑制不住地心口一跳一跳的疼,除了眼淚,她已經沒有語言表述心情。
刑場上,他死了,她麻木地擦乾眼淚,獃獃地站起身來,平靜地指揮著她買通的那些官員,讓他們將他交到了他的屬下手中。雖然,聶相曾試圖阻攔,被三公主皇甫嫣一番哭鬧,被刑台下的百姓一番群情激憤,他終於無奈地答應。
平靜地看到他被抬走,平靜地回到了皇宮,見到了皇甫無雙還平靜地笑了笑。
可是,在這樣無人的暗夜裡,她終於將頭埋在膝蓋間,任淚水橫流,一直哭到眼角乾澀,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親眼看到他閉上眼睛,她親眼看到他斷了呼吸,他真的走了,永遠地走了。
他深邃的眼眸,他溫雅的淺笑,他低醇的嗓音,他霸道的深吻,他深情的擁抱……
她從這一刻起,再也看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再也無法擁有了。
她獃獃地抱膝而坐,不眠不休,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便全是他的影子,再也揮之不去。
夜,哭泣的夜,傷心的夜,是這樣的漫長。
當細碎而蒼白的日光透過窗欞灑落在花著雨的床榻上,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雪後天晴,這雪終於是停了。這縷陽光告訴她,天空的陰霾已經盡散,一切都在昨夜消亡。可是,她心中的陰霾,恐怕是一生一世都不會消亡了。
這一縷陽光告訴她,如果她無法站在陽光底下,那麼她還有她腹中的孩兒,將會隨著他一起消亡了。
她撫了撫腹中的孩兒,無論如何,為了孩子,她必須活下去。算算日子,孩子已經差不多三個月了,有些事情,要馬上查清楚,她也要及早出宮了。
她將哀傷埋在心底,慢慢地從床榻上爬起身來。覺得有些頭昏腦熱,便喚了小順子過來,為她熬了一碗薑湯。她已經做了總管了,小順子是她新帶的徒兒。有很多太監都要爭搶著做她的徒兒,她卻自己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