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106
悄過來給她送了些水,但是,花著雨只喝了幾口就沒敢再喝,如今她是被綁著的,萬一喝多了如廁可不方便得。
這日天本不算晴,到了午後,北風開始呼呼颳了起來。
花著雨忽然感覺到額上有些濕濕涼涼,抬首朝空中望去,只見層雲密布的空中,一片白茫茫的,原來,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起先,是那種細細的小雪粒,一粒一粒,砸在臉上,因為太小,被臉上的溫度融化,化為一片濕潤。漸漸地,雪粒越飄越大,慢慢幻化成一片片六角雪花,如一隻只玉蝶,在空中飄舞著。她揚起面龐,任憑風夾雪片飄在身上,落在臉上,心底深處,涼得徹骨。
塞北的第一場雪,不期而至。
她的發上,身上,不一會兒便覆了一層薄薄的白雪。低頭望去,四處一片白茫茫地再看不見地面。冷意,隨著寒風,一絲絲沁入到身體里,花著雨忍不住冷得抖了起來,牙齒也格格打顫。她只得運起真氣,才忍住寒意入侵。
有虎嘯營的兵士拿了雨布搭在花著雨身上,進去求王煜放了花著雨。王煜本也不願罰花著雨,可是如今軍令已下,卻不好再收回了。
烈風雪片簌簌吹上臉頰,冷、累、困,就連身上的傷口也來湊趣,疼得厲害。
花著雨冷冷眯眼,便要運真氣將身上繩索掙開。反正已經違了一次軍規,再違一次又如何,她可不想凍死在這裡。
正欲使力,身前一陣腳步輕響,她眯眼望去,一雙黑色官靴慢慢出現在視野之內。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終於到了她面前十步遠,駐足而立。
「相爺來做什麼?莫非是來看末將是如何被凍死的?」姬鳳離就好似一劑猛葯,冷、累、困、疼,一瞬間似乎全都消失,身體內似乎充斥了無窮的斗意。
她勾唇想要扯出一抹燦爛的微笑,不知是臉龐被凍得僵住了,還是怎麼的,竟然笑不出來。只是抬起沾滿了霜花的睫毛,淡漠地凝視著姬鳳離。
他披著一件深色雪氅,長身玉立在雪中。他並不答話,只是淡淡地定定地看著她,眸深似海,含著她看不懂的情愫。那種目光,冷麗的令人幾乎窒息,讓人失了魂丟了魄猶不自知。
花著雨心中一凜,劃過一絲莫名的慌亂和茫然,在他的目光逼視下有些手足無措。
他一言不發地從袖中掏出來那把素扇,刷地展開,朝著花著雨扔了過來。
花著雨心中大驚,姬鳳離要做什麼?難道要殺她?
素扇在空中飛旋而過,盪起的疾風將雪花激的隨著疾風盤旋著飛旋著,煞是美麗。身上捆綁的繩索瞬時一松,已經被素扇頂端的尖利扇骨挑斷。
姬鳳離收扇在手,忽然解開身上雪氅,隨手一扔,雪氅精準地罩在了花著雨的身上。
狐皮做的雪氅,尚帶著姬鳳離的體溫,極是溫暖地包裹住她。
這種溫暖,就像是她夢裡尋了好久的溫情,令人忍不住想要依戀。
可是,花著雨卻淡淡一笑,笑意從唇角蔓延到眉角眼梢,看上去燦爛至極,卻也冰冷至極。
姬鳳離這樣一言不發地解開捆綁她的繩索,又拋給他這件雪氅,這算什麼意思?施捨?
「你可以回帳篷了!」他冷冷拋下一句話,轉身欲走。
「你的東西,我不需要!」花著雨伸手一揚,雪氅盪起一股疾風,飛旋著落到了雪中。
姬鳳離沒有回身,駐足靜靜站在她面前不遠處。
天地一片靜好,白茫茫的世界,雪花悄然墜落。
他靜默!
她也靜默!
漫天雪花,無聲飄落。
他頎長修雋的背影,好似要和漫天飛雪溶在一起。
撲面而來的寒風裡夾雜著滲人的冰涼,而花著雨,臉龐早已麻木的感覺不到了。她直起身子來,抬足便要離開。卻忘了,在這裡綁了兩個時辰,兩條腿早已麻木了,腳下一軟,竟然撲倒在雪地里。
姬鳳離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欲要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那雙手僵直著撤了回去。他猝然轉身離開,就連雪地里的雪氅也沒有去拾。
花著雨眼見他要走,忙從雪地里爬起來,追過去問道:「她呢,醒過來沒有?」已經好久了,錦色應該已經醒過來了吧!只要她沒事,她就放心了。
姬鳳離的腳步猛然頓住,回身凝視著她,目光灼灼,好似要將她燒灼一般。
「你喜歡容四?」他的聲音,清冷的好似漫天飛雪。
花著雨怔住了。
他沒有問她,她是否認識錦色,也沒有問她她是如何認識錦色的,而是問她是否喜歡錦色!
她知道,方才在戰場上,他早已看出來她違反軍規,發狂地奔往北軍,就是為了救出錦色。狡詐如他,如何還會認為她和錦色是陌路?肯定以為他對錦色有愛慕之心。
她不知錦色是如何到姬鳳離身邊的,她也不知姬鳳離是否清楚錦色的身份,這個問題,她要如何回答?如若再答不喜歡不認識,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片片雪花撲面,帶來冰涼沁冷,花著雨心頭一片空茫。
北風漸急,他佇立在她身畔等她回答。
她終於淡淡一笑,道:「我喜歡她!」她自然是喜歡錦色的。
「為什麼?」手臂一緊,已經被姬鳳離狠狠扣住,他的語氣清冷而沉重。
為什麼?這用問為什麼嗎?
花著雨幾乎失笑,她抬眸朝著姬鳳離冷然笑道:「我早說過,我不是斷袖!」
姬鳳離如同被燙到一般甩開花著雨的手臂。
漫天飛雪裡,他一張俊美容顏慘白如雪,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清冷的好似冰雪雕就的花,冷極、寒極。
好一個我不是斷袖啊!
姬鳳離望著花著雨,一身的冰寒之氣,那目光深涼而哀痛。
他說他不是斷袖,可是他卻招惹的他……
這一瞬間,他有一種要掐死花著雨的衝動。
姬鳳離渾身散發著冰寒的戾氣,驀然轉身離去。
「她醒了沒有?」花著雨冷聲喊道,問了半天,他還沒有告訴她。
「別忘了,你的懲罰還沒有完。改為禁足兩日!」姬鳳離冷厲的聲音,從風中悠悠傳了過來。
兩日,不算短也不算長。這兩日花著雨差不多是睡過來的。到了第三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帳篷,去尋錦色。
這一次,門口的侍衛倒是沒攔她,只是進去稟告了一聲,便過來傳了她進去。
錦色的帳篷,簾卷流蘇,銅鏡妝台,羅幔紗帳,布置的極是清雅,很有女兒味。住久了男兒住的帳篷,花著雨一瞬間有些不適應。
帳篷內瀰漫著濃重的藥味,極是清苦澀然。一張簡潔的床榻上,緋色煙羅素帳垂掛著,姬鳳離正斜坐在床榻邊上,凝視著床榻上的人,不知在說些什麼。他看到花著雨進來,皺眉起身吩咐道:「退下去吧!」一個圓臉大眼的侍女正端著葯,聽到姬鳳離的話忙施禮退了下去。
姬鳳離拂袖從床榻上站起身來,緩步走到花著雨面前,淡淡說道:「你可以見她一面,不過,也只能見這一面。日後,她便是本相的夫人了,你們,恐怕再不能見面了。」
他淡淡掃了一眼花著雨,深邃的黑眸中一片清寂,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帳篷內,瞬間寂靜無聲。
花著雨凝立良久,才緩步走到床榻前,掀開垂掛著的緋色羅帳。
床榻上的人,斜靠在錦被上,她雲鬟低挽,斜插一支玉簪,素麵雖因失血而蒼白,但氣色卻是極好。
? 她抬眸望向花著雨,頓時僵住了。
「小姐?」錦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花著雨,「你……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錦色慢慢撐起身,伸手抓住了花著雨的手。
「錦色!」花著雨含淚點了點頭,「我們都還活著,真好!」
兩人抱頭緊緊擁抱在一起,流下了喜極而泣的淚。兩人都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對方。都以為對方已經不在人世,卻不料竟然乍然相逢。
「小姐,為什麼,你這麼一副裝扮,難道,你一直在軍營中?你就是相爺說的,那個在昨日戰場上,將我救回來的將領?」錦色抹去臉頰上的淚珠,疑惑地問道。
「一言難盡,錦色,你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在姬鳳離身邊?還成了容四?」花著雨低聲問道。
「是相爺救了我。當夜,我……」錦色一開口,眼圈又紅了紅,「當夜那幾個人想要對我不規,我拚死抵抗,受了極重的傷,奄奄一息中,眼看著清白即將不保,便看到一道白影閃過,後來,我就昏迷了過去。醒來后,已經是十日後了,而我,已經從連玉山回到了南朝。我從丫鬟口中知悉,說是和親的花小姐已經身死,南朝和北朝因此而大戰一場。那時,我以為小姐已經不在了。」
花著雨握了握錦色的手,她又何嘗不是以為錦色已經遇難了呢。兩人都憶起了當日之險,依舊心有餘悸。沒想到,兩人終究都逃過一劫。
「當時,我對姬鳳離恨之入骨,而他們以為我是小姐您,以為死去的是丫鬟。所以,我就將計就計,承認了自己就是小姐。他們給了我一個新的身份—容四,讓我留在了他們身邊。我原本是要查出相爺害花家的證據,可是,沒想到,這些事情,根本都不是相爺做的。小姐,相爺真的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官。」
「你怎麼知道的,又是怎麼查出來的?」花著雨凝眉問道。
「小姐,相爺是有很多不得已的。他其實從來沒有想要傷害小姐您。當日洞房之夜的那杯毒酒,是他下的,毒卻是炎帝賜的,為的是怕小姐在和親時拒絕吵鬧,不肯去和親。炎帝給的毒奴婢不知是什麼毒,但是,奴婢猜想一定很厲害的毒藥。相爺給小姐下在合巹酒里的毒,是他特地換了的。他給小姐的毒,是讓唐玉專門配的,相爺說,隨便一杯酒就能解去的。當日他救我時,就以為我自己已經將毒解了。」錦色生怕花著雨不信,顰眉細細說道。
花著雨凝眉想了想,當日,她的確只是喝了一杯蕭胤灌下去的奶子酒,就將身上的毒解去了。當時,還覺得疑惑,沒想到,原來,酒真的是解藥。如若,和親一路上,她早一點飲一杯酒,事情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呢?
花著雨掩不住心底的驚濤駭浪,過了好久,她才定了定神,眯眼說道:「縱然你說的是實情,縱然他是個好人,可是,也不能說明花家的案子和他沒有關係。都說官場險惡,他年紀輕輕就身為左相,他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不可能兩袖清風。他的心機和手腕,恐怕是你我都對付不了的。錦色,你所知道的,都是從他口裡聽來的,你不能輕易相信他的話!」
「可是,小姐,他確實是救了奴婢啊!他原本是不知道南朝拿我們做棄子,要中途捨棄的。後來知悉后,他便晝夜兼程趕了過來,親自從那些人手中救下了奴婢。只是,奴婢當時昏迷了,不然的話,便可以將小姐一道救下了。」錦色急急說道,因為怕花著雨不信,說得太急,竟然猛烈地咳了兩聲。
花著雨輕輕拍了拍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