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78
/> 花著雨知道姬鳳離是會懷疑的,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淡淡道:「這並不稀奇,只因為我以前得過,所以,才不會再得!」
? 「是這樣啊!」姬鳳離靠在椅子上,鳳眸微眯,眸中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深邃。
「相爺,怎麼這個時候還看圖紙呢?」花著雨岔開話題道。姬鳳離又不是武將,不過一個文官,看什麼圖紙。
姬鳳離唇角輕勾,淡淡道:「當然要看了,若是南北朝打仗,本相還可以出一套征戰策略,就算本相死了,也可以用的上。不過,本相也不是那麼好死的。」話方落,又是一連串的咳喘。若是別的病人,花著雨早過去幫忙拍拍後背了,不過,是姬鳳離啊,她不願意伺候他。
姬鳳離一手扶著几案,一手捂著胸口,一直咳得臉色蒼白。這一次咳得分外重,咳完了,他渾身無力地背靠著椅子慢慢坐了下去。花著雨有些心驚,待他咳得停止了,花著雨才緩緩走過去,將手背放在他額頭試了試。
這一試,把花著雨嚇了一跳,姬鳳離額頭燙得很,真難為他還有空在這裡看地圖寫策略。
花著雨將姬鳳離扶到床榻上,讓他躺好道:「相爺先歇著,我再去熬些葯。」這一次花著雨可不敢將藥量減半了,熬好了端過來,姬鳳離喝了葯,便躺在床榻上睡著了。
一連用了一日一夜的葯,卻絲毫不見好轉,高熱也始終不退。
花著雨有些疑惑,一般的重症病人用了一日一夜的葯,高熱會慢慢退下去。姬鳳離武功這麼高,按說身體更強壯,不至於這麼脆弱的,何以用藥竟不管用呢?
夜裡藍冰來看姬鳳離,聽了花著雨的話,更是大驚失色。他親自過去,命人將正在病中的張御醫抬了過來。張御醫這才知悉姬鳳離也感染了疫病,他神色驚惶地為姬鳳離把脈,最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上滿是凄色。
「相爺,是中了毒,又得了疫病,毒和病加在一起,所以,就難治了!」張御醫沉痛地慢慢說道,言罷,又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什麼?」藍冰驚得退了兩步,面罩寒霜,渾身上下充滿了嗜血的殺意。
「元寶,是不是你。相爺覺得你是一個人才,所以才不忍除去你。可是你,你竟然對相爺下黑手!」藍冰殺氣騰騰地朝著花著雨走了過來。
花著雨冷笑道:「藍大人,我元寶要殺一人,何須用毒,我可不是卑鄙小人。」
張御醫道:「藍大人,相爺是先中的毒,再得的疫病。這些日子,元大人一直在村莊,應不是她下的毒。」
花著雨感激地看了張御醫一眼,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固執的老頭,還說了句公道話。
藍冰這才凝了凝眉,急急道:「那相爺這病,要如何治?」
張御醫搖了搖頭,痛聲道:「解毒的葯,本醫倒是能配出來。但是,若是不先治好疫病,這葯也起不了作用。唯今之計,是先將相爺的疫病治好,再行解毒。可是,因為中毒,這治疫病的葯也不管用了。這……這可難辦了!」
張御醫話還不曾說完,躺在床榻上的姬鳳離咳嗽了幾聲,哇地吐出一口血,嘴角還吐出了白沫。
花著雨心中也咯噔一下,看來,姬鳳離恐怕熬不過今夜了。
藍冰步伐沉重地走到姬鳳離床榻前,掏出錦帕擦了擦姬鳳離嘴角的白沫。回身沖著花著雨和張御醫吼道:「你們兩個,還不去想辦法。張老頭,你最好馬上想出治病的良方來。還有你,再熬碗葯端過來。」
花著雨答應一聲,快步向門邊走去。臨出門前,回首望了一眼,只見藍冰已經將姬鳳離慢慢扶了起來,用濕帕子給姬鳳離凈了凈面,藍冰還伸出手指,梳理了梳理姬鳳離的頭髮。
藍冰蕭索的背影和昏迷的姬鳳離讓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她忽然有些悵然若失,還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有時候,失去一個對手,是不是和失去一個朋友的感覺差不多?
因為,再沒有人和你針鋒相對得鬥了,你也會感到寂寞的。
花著雨邁著沉重的步伐到廚房去熬藥,可是,她心中卻清楚,這葯,再不會對姬鳳離有什麼用處了。這一日一夜,姬鳳離喝了不少的葯,還不是徒勞。
夜,越來越深。
天空中的一輪皓月慢慢地移到了雲層中,小院內愈發幽暗。住滿了病人的村莊,除了病人偶爾的咳嗽聲,再沒有任何聲音,到處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如同荒城死域一般,沒有一點生氣。
花著雨慢慢地添著柴,鍋里的葯已經咕嘟咕嘟熬好了,她站起身來,熄滅了柴火。
就在這時,小院外面忽然傳來了喧鬧聲。花著雨心中驚異,不知出了什麼事,她快步走了出去。
只見熬藥的小廚房外面,竟是站滿了人。
都是在村莊里醫治的病人,有的病情輕了,就快好了。有的還是重病,也被人攙扶著,一邊咳嗽著,還倔強地站在那裡。這些人看到花著雨出來,都齊齊沖著她跪了下來。
「元寶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相爺啊!相爺可是為國為民的好官,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你的葯不是很管用嗎,好多病人的病都輕了,你也救救相爺吧。」
花著雨驚呆了,此時,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她不知道這些病人是怎麼聽說姬鳳離的事情的,但她知道他們都正病著,如果在這裡吹久了風,有可能病情惡化,並因此失去性命。這些,他們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為了求她救姬鳳離,他們都來了。
可是,她能說什麼呢,她根本就救不了姬鳳離。就因為她知道治疫病的方子,他們真的當她是神醫了。可姬鳳離並非單純的疫病啊。
「你們起來吧,快起來。別在這裡跪著了。」花著雨什麼也不能說,她只有彎腰去攙扶這些病人。
「元寶大人啊,您若是救不活相爺,我們今夜就在這裡跪著不起來了。」
這些病人,竟然也固執到這種地步。
為了姬鳳離,連命都不要了嗎?難道,在這些百姓心中,姬鳳離就這麼重要嗎?一個把持朝政的丞相,一個說不定是懷了謀逆篡位之心的丞相,竟讓百姓這般擁護。不過,花著雨也知道,百姓心中,才不管江山是誰家的,只要能為民做事,就是好官。
「求求你,救救相爺吧!」一個病人一邊咳嗽著一邊說道。
「您一定能救好相爺的對嗎,元寶大人!是不是?」跪在最前面的一個婦人,那還是花著雨救的第一個病人,滿目期待地問道。
花著雨抬眸,目光,從一張張憔悴病態的臉上掃過,當她的目光和那些哀求悲涼期盼的目光相觸時,她覺得心中某處被牽動。
一時之間,心頭有些迷茫。
她真的要救他嗎?
在百姓的哀求聲中,花著雨回身去端了葯碗,慢慢地走了出來,沖著跪在面前的人說道:「這碗葯我是要端給左相的,你們堵在這裡,我怎麼送葯?都回去歇息,你們在這裡,吵得我根本沒法救左相。」
這句話非常管用,他們看到花著雨端了葯出來,都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快速閃開一條路。花著雨就從他們的中間緩緩走了過去。
青色衣擺隨著她的走動,在風裡飛揚,思緒隨著她的走動,也在飛揚。
忽而是洞房之夜,手中的琉璃盞從手中脫落,碎落了一地,她癱倒在地,跪在碎片上,刺骨的痛漫入心底。耳畔飄來的是他的聲音,何必問呢,琉璃盞就不會問,你何以會摔了它;忽而是在梁州,她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而他,卻坐在高高的監斬台上,如俯視眾生般看著她;忽而是漫天大雪裡,錦色凄慘的嘶叫。
所有的一切,都被方才一張張哀求悲涼期盼的面孔所淹沒。
不救!救他!
救他!不救!
冷風吹拂在臉頰上,一片冰寒。
她忽而凝住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姬鳳離居住的那處小院。院子里一陣死氣沉沉的,跟隨在她身後的病人都停住了腳步。他們不再說什麼,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盯著她。
? 花著雨回身望了望他們,唇邊忽然綻開一抹狠狠的笑容,很美很絕艷。
「你們都回去,我一定會救活他的!」她的聲音從風裡傳來,有一絲冷,有一絲沉,有一絲堅決。然後,她再不看這些人,快步進了屋。
屋內,氣氛壓抑的令人窒息。
藍冰坐在床榻前,手捂著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以看到他的指尖在顫抖。張御醫躺在抬他進來的卧榻上,一臉的悲慟。
花著雨快步走到床榻前,將葯放在几案上,淡淡說道:「藍大人,張御醫,你們先出去!」
藍冰和張御醫同時抬起頭來,有些愣然地瞧著花著雨。
「元寶,你要做什麼?」藍冰布滿悲色的眸中閃過一絲希冀。
「自然是救左相大人了。你們都出去,我什麼時候讓你們進來,你們再進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他活不活的下去!怎麼,你們不信我嗎?」花著雨挑眉冷然說道。
藍冰和張御醫不可置信地看著花著雨,當他們以為沒有希望之時,沒想到這個小太監竟然說要救相爺。
「信!」兩人點著頭慢慢走了出去,將門輕輕地闔住了。
室內寂靜無聲,花著雨緩緩坐到床榻上,凝眉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姬鳳離。他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闔著眼,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這蒼白愈發襯得他的軒眉和睫毛更加濃黑。
花著雨走到桌畔,將姬鳳離用過的一個茶盞取了過來,又找到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鮮紅的血,順著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滑入到杯中。
當年,西涼的那場疫病,雖然用藥及時,控制了疫情大肆傳播,但是,也有一些病情較嚴重的,用藥不再管用,死了不少人。當最後疫情結束后,那游醫才想起了一個法子,就是用得疫病病好了的人的血做葯。疫病已經結束,再說也沒用了,所以這個方法游醫只悄悄告訴了花著雨。
花著雨從未想到,她有一日會用到這個法子。她從身上掏出一條錦帕,將手臂上的傷口縛住,端著杯子慢慢地走到床榻旁。
她凝眸望了望杯子中的血紅,這是她的血,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自己的血去救自己的仇人!
她將姬鳳離慢慢地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被褥上,拿著勺子餵了他一口。可是,姬鳳離已經完全昏迷,喂到口中的血又再次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花著雨心疼死了,這可是她的血啊,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她望了望杯中的鮮血,咬了咬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湊到姬鳳離面前,低頭碰觸到姬鳳離的唇。他的唇冰冷乾燥,花著雨心中跳了跳,慢慢地將口中的血餵了下去。
鮮血,將姬鳳離和花著雨的唇都染得猩紅。
一口接一口喂下去,花著雨眸中的光芒始終是冷得。她有些猶豫,她不曉得自己事後會不會後悔救他。
光線幽淡的室內。
血紅的唇,冰冷的目光,這似乎不是救人,而是口對口的撕咬。
她救他,確實也是看在那些百姓的面子上,但是,她救他,也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