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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全文完)_分節閱讀_32

  候著,方才蕭胤的樣子,她們都看在了眼裡,但是這些下人誰也不敢多嘴,只是用疑惑的眸光看著花著雨。見到花著雨出來了,依然喜氣洋洋地迎了過來。


  白瑪夫人臉色平靜地走到花著雨面前,輕聲說道:「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公主該上轎了。」


  花著雨淺笑盈盈地頷首答應,在兩個喜娘的攙扶下,穿廊過院,一直到了宮門外,上了花轎。


  北朝和東燕聯姻是一場盛事,尤其是新郎還是東燕國的瑞王斗千金,那可是東財神啊!這親事辦的極其華貴,不光聘禮珍貴,迎親的車馬,轎子都是鑲金帶銀,極其奢華。


  是以,轎子從上京的大街上走過,路邊到處都圍滿了擁擠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都想一睹這場盛事。


  在人群最擁擠之時,從花轎里鑽出來一個喜娘妝扮的女子,她身影一晃,便沒入到了看熱鬧的人流之中。


  這喜娘妝扮的女子正是花著雨,按照計劃,她要在沒人注意時,偷偷溜出來。


  按照北朝的風俗,花轎之中,還有兩個喜娘妝扮的侍女,是為她陪嫁的。她讓其中一個侍女扮作她的模樣,能瞞過一時是一時,斗千金沒見過她的模樣,她相信,這件事或許能瞞很久也說不定。


  在事情敗露前,沒有人會去追她的。


  事情敗露后,那些喜娘只需說是被她脅迫即可,也不會連累無辜之人。


  花著雨凝立在大街上,身邊四處人潮湧動,衣香鬢影,彷彿整個上京城都迷失在這一場盛大而繁華的喜事當中了。


  她懷著歉疚的心情望了一眼端坐在馬上身著新郎服的斗千金。


  如果說前兩次的親事,她都受到了傷害,那麼這一次的親事,她就有些對不住斗千金了。


  第一次,她覺得他不是那麼招搖奢侈了,因為每個人在大喜之日,都是穿這樣一身大紅喜服。斗千金也同樣是,他似乎天生適合這種顏色鮮亮的服飾,這紅色的喜服更襯出他俊美邪肆的臉。他沐浴在陽光里,臉上浮現著歡欣的笑容。在人流擁擠之下,緩緩策馬而行。


  這也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只是,他從未見過她,當她的公主身份曝出時,他來求親是合乎情理的。但是,那次在那幕達大會上,她還只是蕭胤身邊的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他竟然送她雪蓮。


  花著雨不得不懷疑,他娶她的動機並不純粹。


  所以,雖然心中對他有一絲歉疚,但是,她還是決定利用他。


  花著雨就這樣隨著看熱鬧的人群出了上京城,白瑪夫人早已在城外為她備好了馬匹,花著雨從接應人手中接過馬匹和乾糧,策馬離開了北朝。


  ?  蕭胤從沉睡之中蘇醒了過來,撫了撫有些酸痛的肩頭,眯眼冷掃了一眼四周,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翻身從地毯上坐了起來,看到自己枕著的是一個精緻的錦墊,而這屋子,分明就是她的屋子,妝台上還放著許多胭脂水粉,而身下的白色氈毯上,有一瓶打翻了的胭脂。


  恍恍惚惚的記憶在腦海里翻湧,他撫著額角,覺得頭有些刺痛。昨夜,他對月飲酒,不知飲了多少,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時,才被回雪奪下了手中的酒盞。


  他不記得自己飲了多少壇,他的酒量一向很大,不會輕易醉倒,可是昨夜卻醉得一塌糊塗。


  原來,有時候,醉人的並非是酒,而是飲酒者的心情。他昨夜心情不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著手中的錦墊發獃,隱隱約約記得,他脖頸下的柔軟和馨香,那似乎是她的身子,他一躺下,便舒服地睡著了,做了一個甜蜜而綺麗的夢。


  可如今,覺醒了,夢也成空。而她,也已經不在身邊了。


  蕭胤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緩步走了出去。


  「殿下!您醒了!」他的幾個親衛一直守候在外面,看到蕭胤醒來,回雪早已端了茶盞,送來了一杯清茶。


  蕭胤執起茶盞,一飲而盡,若無其事地問道:「公主呢?」


  「公主已經被斗千金娶走兩個時辰了,現在東燕的迎親隊伍已經出城百里了。」流風沉聲答道。


  蕭胤聞言,眼前一片恍惚,感覺有一把鋒利的彎刀,在胸口一刀刀剜出一個巨大的空洞。那是寂寞的空洞,悵然若失的空洞。


  那空洞似乎在一寸寸擴大,要將她整個人吞噬進去。


  他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淡淡吩咐道:「流風,備馬!」


  流風答應一聲,吩咐人到馬廄去牽馬。蕭胤連衣衫也沒顧上換,快步來到府門口,翻身上馬,唿哨一聲,海東青撲扇著翅膀落在他肩頭上,他一拉韁繩,策馬而去。


  上京城外是一望無垠的草原,今日天氣晴好,極目可以看到很遠。蕭胤沿著迎親隊伍所去的方向,策馬追了過去。海東青在他頭頂的雲層里盤旋滑翔著。


  大黑馬奔的很快,風,呼呼地掛著,墨色大氅在身後肆意飛揚。一人一馬,猶如離弦的箭從草原上掠過。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追什麼?追上了又能怎樣?但是,他現在除了追,不知道還能做什麼,難道還飲酒買醉嗎?


  迎親的隊伍比他早出發了半日,但是一個隊伍畢竟比不上一匹馬的腳程快,在天色擦黑前,蕭胤終於追上了前方的隊伍。


  他望著那逶迤而行的隊伍,勒住了身下的駿馬。


  一人一馬,靜靜地凝立在一處高坡上。


  他所愛的女子,終究要成為別人的妻了。


  無邊的孤寂就如同沉沉的暮色,齊齊向著他壓了過來。而他,卻沒有絲毫的力氣,再去追那隻迎親的隊伍。追上了又能怎樣,見上一面又能怎樣,她終究還會是別人的妻。


  晚風凄厲,落日無聲。


  血紅的殘陽將他修長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長很長,衣袂在風裡飄飛著曼舞著,一如他糾結的心情。


  南朝。


  禹都的夜晚,燈火輝煌,笙歌瀰漫。


  安平街上的醉仙坊是禹都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樓兼樂坊,這裡的菜肴馳名禹都,且不光酒菜一流,還有自己專門的戲曲班子和歌舞伶人。


  每到夜幕降臨,這裡便是禹都城裡最奢華的地方。


  這一夜,華燈初上,一樓的高台上,幕簾緩緩拉開,一個梨黃綢裙的花旦裊裊婷婷上場,嗓音婉轉地唱了起來,「晚妝殘,烏雲纏,輕勻起粉面,亂挽起雲鬟。將簡帖拈,把妝盒按,開拆封皮孜孜看,顛來倒去不害心煩。」


  那花旦嗓音甚好,身段又玲瓏,唱的是一個深閨女子,收到了意中人的來信,心中歡悅而羞怯。


  花旦唱了一段,便身姿裊裊地退了下去,接著上台的,是一個白衣公子。


  耀眼的琉璃垂晶燈,映出他賽雪的肌膚,如畫的眉目,一頭如夜色般烏黑的青絲長長流瀉身前,白玉般的面龐上,一雙清澈絕美的丹鳳眼。他邁著舒緩的步子上到台上,神色慵懶地向台下淡淡一掃,台下之人,不管是哪個角落的,都感覺到他似乎看到了他們一般。


  他整個人纖塵不染,好似皎潔如玉的明月墜落九天,又似精雕細琢的古玉偶現俗世。


  台上早已有人擺放了一架瑤琴,他緩步走到瑤琴前,盤膝席地而坐,開始撫琴。


  伸出的手指又細又長,似白玉雕琢一般,他輕攏慢捻,弦音清澈,一曲《春光好》便從他指下流瀉而出。


  琴音非常動聽,眾人聞之,眼前好似滿樹瓊花綻放,隨風飄香,花的美,花的艷,花的香,皆在琴音之中淋漓盡現。


  撫琴的白衣公子,正是花著雨。


  她三日前初到禹都,身上銀子告罄,又沒有落腳之地,便暫時來到這醉仙坊做琴師。


  這一路上,她便是如此度日的。


  她從北朝而來,北朝的貨幣自然是不能在南朝使用,所以她根本就沒拿。而蕭胤送她的那些珠寶,她更不敢帶,因為帶了也不敢用,她可不想給蕭胤留下追查她的線索。


  而她,也沒有聯絡自己的舊部,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只需要她一人即可,她不想再連累那些已經過上平凡日子的弟兄們。


  禹都,已經沒有了家,她的家已經化作一片殘垣斷壁。據說是爹爹被斬的那一日,奶奶驅散了家中所有的下人,放了一把火,將自己燒死在了房中。


  她的家,已經徹徹底底地被毀了。


  花著雨一邊撫琴一邊思慮著,今夜一曲而終后,便離開這裡。她心中已經有了計劃,先設法混到宮中,再設法查一查他們花家軍被抄斬的真相。


  曲子彈得正到高潮之中,醉仙坊中的客人也聽得津津有味,卻被一道煞風景的聲音打斷了琴曲。


  「曲子彈得不錯,人長得也不錯,不過,你實在是不該在這裡彈琴!」這聲音有些粗噶,不算好聽,說出來的話也生生令人討厭至極。


  花著雨聞聲望去,就見說話的人漫步走上了高台。


  那是一個男子,歲數看上去和花著雨差不多,但是,十七八歲的男子,還應稱之為少年。尤其是他的嗓音,明顯昭示他還正處於發育當中。


  那少年模樣生的不錯,稱得上「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眉黑而長,眼睛明亮而黝黑,漂亮的好似畫里觀音娘娘座下的善財童子,令人一見之下便如見天人,心生憐意。但是,那是第一眼,若是再看,你便發現這少年公子眸光驕縱,眉目間煞氣很重,渾身上下一種含而不露的威勢,令人心生畏懼。


  這絕對是一個外表仙人,內里惡魔的小孩。


  這樣的少年,肯定是達官貴族,一般的平民家養不出這樣的煞星。


  那少年公子走到花著雨面前,伸掌拍在琴案上,只聽得一陣弦音震動,整張瑤琴從中間生生斷裂了。


  看來這少年還是有幾分能耐的,花著雨緩緩站起身來,轉身欲走。


  不管這少年是來故意找茬的,還是來發酒瘋的,她可沒閑情理會。


  少年冷笑一聲,「還敢逃!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他面色一沉,五指成爪,一招「黑虎掏心」便向著花著雨胸前抓去。


  這個少年的武藝看上去也不算多麼高,但是,他出手極狠,不似一般的找茬鬧事的。


  花著雨身子一傾,避過了少年的「黑虎掏心」,卻不想少年一擊不成,立刻化拳為掌,朝著花著雨脖頸上砍去。這一掌,若是輕了,能將人劈暈,若是重了,那是會死人的。


  花著雨清眸一凝,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少年如此心狠手辣!她初來禹都,可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他,如此狠下殺手,卻是為了什麼。


  ?  無暇細想,花著雨頭一低,避過了少年的掌風,向後連連退了三步。


  兩招都被花著雨躲過了,少年臉色頓時一沉,水墨冰瞳中升騰起兩簇憤怒的火焰,精緻的小臉卻冷的像冰,那冷森森的樣子,真好似要花著雨整個人生吞活剝一般。


  客人們一看,都知曉這位不是好惹的主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連這熱鬧也不敢看,都心驚膽戰站起身來,離開了醉仙坊,免得風波波及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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