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凱恩大學士（四）
凱恩走進令他難忘的西斯大教堂，踏在教堂唱詩廣場上，腳下是鬆軟的長青草地。他隱約聽見野獸的咆哮聲傳來。他停住了腳步。心裏發顫，渾身忍不住發抖。那條和傳說中龍一樣的帝蟒，難道又要衝出來嗎？
唱詩廣場中間的水池嘩啦啦向空中吐著棕櫚樹一般的水柱子，附近還有一些砸碎石頭的聲音，還有一些人沉重的呼吸聲。可這一切都無法掩蓋那野獸的咆哮聲，充滿野性的憤怒鼻息和喉嚨裏滾動的雷聲，穿越過所有的雜音，撲麵而來。
凱恩膽戰心驚地呆在原地，兵人普羅斯佩一無所知地站在他身後。
如果有一天，需要兵人普羅斯佩去挑戰克士蓮導師的帝蟒的時候，誰會獲得最後的勝利。凱恩忍不住這樣想象著，他仇視那條巨蟒，恨不能立刻把它剝皮抽筋，碎屍萬段。它是幫凶，它是紫袍女的幫凶。
“大學士，怎麽了？”剛才幫凱恩開門的一名教會修女走過來問道。
“那聲音，那野獸的吼聲，它會不會又衝出來？”凱恩有點緊張地問道。
“哦，不會，它受了重傷，現在痛苦的在巢穴裏呢，不會衝撞您的，請跟我來，尊敬的大學士。”那修女聲音很甜美。
凱恩心裏暗驚，那頭可以纏繞住教堂的帝蟒居然受了重傷，發生了什麽？難道……這就是克士蓮導師偶感風寒的真相？帝蟒和紫袍女互相攻擊了？
“那……那……克士蓮導師呢？”凱恩脫口問道。
“導師很好，請跟我來，這邊。”修女答道。
凱恩壓抑住好奇心，跟著修女朝教堂建築群走去。穿過唱詩廣場的時候，凱恩看見幾個武士在拖一輛裝著大石塊的大軲轆車，當他看見拉車的那個人的時候，愕然愣住了。
遠處看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頭北方販賣過來的犛牛，此刻他走近了，才看見，居然是個“人”，強壯巨大的胸脯，粗壯的四肢，他腰和肩膀上綁著鐵鏈，用手抓著地麵，在奮力拉著那輛大車。
大車沉重無比，按照凱恩的經驗，這一車的巨石，就是四匹馬都難以拉動，而這個巨人，僅僅憑借一人之力，慢慢拖動著。
他太過強壯，渾身，僅僅穿著褻褲，露出紫色的皮膚，上半身膨脹著肌肉塊，兩條腿的粗細超過常人的腰，而且都帶著弧線膨脹。旁邊還有兩名武士是女性的，身材和凱恩差不多，算中等身材，也幾乎，全身光滑，體態妖嬈，女性特征和四肢的肌肉都很明顯，雖然沒有那個拉車的大漢恐怖，但是也明顯充滿力量。
一個女武士似乎嫌大車的速度慢了，她叫嚷了一聲，然後直接跳上了拉車大漢的身上，用腳踩著他的腰部，用手拉起鐵鏈，大喝著他，明顯，紫皮大漢猛然發力，大車速度明顯加快。
那個和凱恩差不多體型的女武士站在大漢身上，就像一個小孩子站在一頭犛牛身上。
凱恩被這幾個武士給嚇呆了，這哪裏是人，完全超過人類的極限了，他們都是什麽啊？
“他們是克士蓮導師的私人軍隊，那野獸一樣強壯的拉車的是刀奴，站在他身上的女人，是蛇女。刀奴非常強壯，你看見了。”帶路的修女告訴凱恩。
“私人軍隊？難道已經有一隻軍隊了嗎？”凱恩詫異道。
“這隻私人軍隊接近兩百人了，由效忠導師的信徒們組成，但是能通過考驗，成為刀奴的人，少之又少。”修女答道，“數千名信徒嚐試，大多數都失敗了，到目前為止，才有三名刀奴和兩名蛇女。”
凱恩再不說話，默默跟著修女走進大教堂。
走進大教堂，就看見克士蓮，她的對麵有一名身穿金黃色和白色相間武士服的男人，那男人氣度非凡，一副異邦人的麵孔。凱恩注意到他胸前的家族徽章，連像凱恩如此博學之人都沒有見過，竟然是聞所未聞的圖案和樣式，一對展開的雪白翅膀。
領路的修女告辭退下，凱恩走了幾步，卻不敢靠近，因為克士蓮正和這名男子爭論著什麽，那男子神態激動，雙臂誇張地揮舞在，仿佛在和看不見的空氣搏鬥。
那男人見凱恩他們進來，便沉默了。克士蓮戴著麵紗，僅僅露出眼睛，她對凱恩微微點了點頭，又對那男子道，“他是我的人，不要緊，繼續啊，勃德，把你心裏的話都說出來，我傾聽著呢。”
那被稱為勃德的男子掃了一眼凱恩，然後道，“你還是在不斷製造著傀儡，控製著他們……繼續行走在懸崖邊緣，得意洋洋玩著火。克士蓮，我在為你擔心，你也知道，我在乎你，多少年了？難道你還不願意接受事實嗎？你的主人不會回來了，不要再固執地一意孤行了，你的所作所為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克士蓮的臉隱藏在紫色的紗罩下，那對幽綠色的眼睛似乎在冷笑。
“你如果繼續下去，黑暗之門會開啟的，不僅僅是聖痕法師會，就是其他勢力和隱藏的種族，也會被吸引來的，為什麽你一定要讓我們成為全大陸注目的焦點，我們是最後的兩個了，隻剩我們了，你還要為了不可能的幻想而冒險嗎？這麽多次還不夠嗎？你的主人不會回來了，放棄吧，清醒過來吧！”勃德叫道。
“是我們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他恩賜予我的所有，也同樣恩賜予你，你難道就是這樣感恩他的賦予嗎？”克士蓮嘲笑道，“何況，這次被打開的，並不是黑暗之門，也絕非我的功勞，這次的危機是深淵裂縫引發的，我不過推波助瀾，我要把握這次機會，迎接主人歸來。”
“告訴我，克士蓮，你失敗了一百次還是兩百次了，你的兄弟是不是因為你的失敗而被焚燒，你的姐妹是不是因為你而被囚禁，你為什麽還執迷不悟，難道你還要因為自己的瘋狂葬送掉自己嗎？”勃德哀求道。
“如果沒有他，我一無所有，還是空虛，為什麽我的一切，卻不被你所了解，你奉懷疑為真理，我奉他為唯一的獲救。”克士蓮勸說道，“他說過他是靈之子，不僅有生命，在那無窮高的地方，永遠有他的位置，他給予我永恒，告訴我起源和歸宿。他留下我們，就是為了重開通往這個世界的道路，如果我們不作為，那將使這裏永遠被異端賊子吞噬。”
“這個世界已經有神了，不再需要你的主人。你說他們是異端，而這裏的眾生都供奉他們為無上的靈。你孤獨的就像個小醜，克士蓮，放棄吧，他們無比強大，你已經被他們傷了，現在龜縮在這裏顫抖，難道你還想繼續嗎？”勃德道。
“他們的神！他們的神！那是他們造的，他們用口傳的，他們用世俗之權力封的，他們混亂中猜想的，他們懼怕而屈服的！”克士蓮眼神都激動起來，“勃德，我是被他們傷了，但是我總一次一次卷土重來，神性是不可戰勝的。”
“真的要一意孤行嗎？克士蓮，不要逼我走到你的對立麵去。”勃德警告道。
“勃德，你為什麽會想到要背叛我？我以為你真的在乎我的，隻剩我們兩個了。還要互相傷害嗎？”克士蓮的聲音突然變的甜蜜迷人，這令一旁的凱恩聽著毛骨悚然。
“因為你的妄為必然會遭來殺身之禍，我不願意和你一起沉淪進深淵裏。”勃德答道。
“如果我向你證明呢？證明這條道路是真正的道路呢？你是否還堅持懦弱的觀點？”克士蓮問道。
“你如何證明？”勃德問道。
克士蓮用手指示意勃德稍等，望了一眼旁邊的凱恩，“凱恩，你身後那怪人是誰？”
凱恩慌忙答道，“它是老院長留下的兵人，我經過努力，有幸成功了。”說完，他給了兵人普羅斯佩一些指令，兵人立刻在教堂裏走來走去，十分靈巧，幾乎和活人無異。
凱恩明顯發現對麵的克士蓮和勃德都很驚異，他心裏暗自得意。
“不是塑能魔力控製的。”勃德奇道。
“當然，魔法控製隻能維持幾分鍾，而且耗費施法者大量魔峰，這是……學院派的奇跡。很好，凱恩，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克士蓮明顯是行家，她一眼就看出這個兵人的價值，“相同規模的魔像，可以舉起近一千公斤的重物，這個兵人應該也差不多。而且它不受魔峰的控製，在這個世界，隻好給它裝備頂級裝甲，它幾乎是無堅不摧的。”
凱恩聽著，為克士蓮導師的淵博和對兵人的了解而震驚，他都幾乎忘記要向克士蓮要求自然科學博覽會的事情了。
“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對吧？凱恩。”紫袍女問道。
“哦，對，導師，因為……因為這個兵人是代表學院派最高成就的項目，我想為它舉辦自然科學博覽會，召集全大陸的學院派人士參加。”凱恩答道。
“嗬嗬，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凱恩，你的胃口還真不小，我沒有料到，昔日城王家學院院長都不能滿足你的胃口，你已經看上了亞平寧皇家院士的頭銜了，我猜的不錯吧？”克士蓮笑起來。
凱恩戰戰兢兢點了點頭，他不知道這種野心是否會遭到紫袍女的壓製。
“很好，你的影響越大，對我的幫助就會越大。凱恩，我會全力支持你的。”克士蓮道。
“真的，真的。”凱恩不敢相信克士蓮答應這麽痛快。
“等南麵的戰爭結束，我就幫你這件事情。”克士蓮道。
“南麵戰爭？南麵哪裏有什麽戰爭？”凱恩奇怪道。
“將會有了。”克士蓮意味深長笑著道。
凱恩應了一聲，考慮是否該退出去，他在猶豫著。
克士蓮卻沒有將他趕走的意思，她對勃德說道，“你看到了嗎？在這裏，我有很多強大的盟友，不是你認為的一無是處的傀儡。”
勃德將信將疑，不置可否。
“或許，我該讓你多了解一些，看我……”克士蓮笑著說道，然後兩隻手像跳舞一樣一高一低，作蘭花指狀。
勃德大驚，他往後退了一步。
凱恩就看見紫袍女的整個人都變化了，她陷入了若有若無的紫色火焰中，額頭上長出了秀美纖細的崢嶸頭角，麵孔更加秀麗，眼角細長上翹，魅惑不可目視。她的上身漸漸，露出豐滿圓潤的，在原來兩隻手臂之下，又伸出兩隻同樣的手，四隻手形態各異，動作優雅，作舞蹈手勢。教堂裏頓時異香撲鼻，屋頂仿佛灑下萬道金光，無數壯美雄奇的聲音在四周競相高唱。
凱恩撲通一聲給嚇癱在地上，他驚恐的望著曾經在聖痕神殿看見過的婆娑女神，那是傳聞中的雕塑，居然紫袍女舉手頓足間就化身成神。他第一次從心底裏產生了對克士蓮無限的恐懼。
“降神的擬態！”勃德也吃驚異常，“你居然在這個世界有低級神格了？”
克士蓮周圍的異彩和光芒瞬間消失，她收起雙手，微笑不語。
“這就是你癲狂固執的根源？”勃德恍然道，“你真的得到他的力量了？”
“我告訴過你，追隨他是正確之道。深淵裂縫瘋狂接近這個世界，魔法瘋狂地複活了，我沉睡無數年的巨大力量也跟隨著蘇醒，我要迎接主人歸來。”克士蓮答道。
“但是現在，你一樣還是被這個世界的人們重創了。”勃德疑惑道。
“我並不是被普通人傷的，我是被庇護所的那群巫師傷的。”克士蓮答道，“我也報仇了，我用魔哭俘獲了傷害我的那些人。”
“他們會報複的，他們的力量我們以前見識過。”勃德提醒道。
“我不是說過，深淵裂縫正在瘋狂接近這個世界，很快有一些令他們無暇分身的東西會阻止他們的。他們不是我擔憂的對象。”克士蓮答道，“勃德，我向你證明了，而且我不想失去你，要我懇求你嗎？那好，我就懇求你，幫幫我，這個世界正在崩潰中，我們等待了無數年的機會就近在眼前。我要迎接主人歸來，和我一起吧。”
“你真的需要我的力量嗎？”勃德似乎也動心了。
“當然，和以前一樣，我將麵對我所不了解的無限危機，讓你的力量成為我的依靠。”克士蓮答道。
“我答應你。”勃德點頭答道。
克士蓮露出欣喜的笑容。
凱恩覺得自己陷入了曆史的時空和現實的混亂中，裂縫，這個詞他不久前剛好在學院圖書館裏看到過，那些幾乎破損的羊皮上，用象形文字記錄著中古時代之前的曆史，那些消失的南部城市的曆史中，似乎鑲嵌著“裂縫”這個無限恐怖、無限可能名詞。
“凱恩。”克士蓮叫著他。
“導師。”他從地上站起來，現在他重新開始估量紫袍女的身份和一切。
“剛才我擬態的時候，感覺到你懷中有個有趣的東西，能給我看看嗎？”克士蓮問道。
凱恩將手伸進去，他愣住了，是班傑明交給他的那顆黃寶石。他現在心若撞鹿，他已經完全失去自信，他不知道麵前這個女人到底什麽知道，什麽不知道。
他將寶石遞了過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克士蓮把玩著黃寶石，口裏讚歎不絕。
“很像是魔晶碎片。”旁邊的勃德端詳後說道。
“是碎魔晶，但是它的魔峰幾乎徹底消失了，似乎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克士蓮道，“給我好嗎？凱恩，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凱恩答道，“這是從喬治桑老師的遺物中發現的，導師如果需要，請收下吧。”他心裏跳著厲害。
克士蓮微微一笑，收下了黃寶石。
“這塊魔晶還有用嗎？”勃德問道。
“我雖然在這個世界有位格，但是魔峰甚至還比不上庇護所裏的那群怪物，我需要這種東西，它能提供不少的幫助。”克士蓮答道。
凱恩暗自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不想讓紫袍女知道這個黃寶石的真正來源。
“我會提供足夠的金幣，你為兵人打造一副秘銀的指套。盡快完成吧，凱恩，南麵將會有惡戰，這是你的兵人露臉的大好機會。”克士蓮又道。
凱恩連連點頭，他心裏奇怪，南麵有惡戰，怎麽可能？
不過，他今天目睹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東西，他思維幾乎快崩潰了。
這個女人不是人啊！
難道她真的是什麽神嗎？
這是個什麽世界啊？
充滿偽神和瘋子的世界……
兵人普羅斯佩，還好，我還有兵人普羅斯佩，它是我的，獨一無二，僅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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