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偏生,讓他遇上了
一路過來,杜若已聽到不少人在議論,說玉兒乃是畏罪自盡。
因司馬赫查到了玉兒曾經到過禦花園,且有人證夏侯莞,事後又拒不承認此事。故而亦歡落水,同玉兒定是脫不了幹係,極有可能是玉兒所為。
雖說亦歡因為驚嚇如今記不清那晚之事,但她若是想起來,玉兒必定是跑不掉的。此時玉兒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離真相被揭開已然不遠,於是害怕地選擇了自盡。
“不知四爺如何看待此事?”杜若問。
司馬赫沒有直接回答,“本王想聽聽杜小姐的見解。”
“我?我沒什麽見解。“杜若抱臂於前,單手托腮,“我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怪在何處?”
“如果我是玉兒,被人發現我說了謊,眼看著推人下水的事實也掩蓋不住,那我肯定首先選擇逃跑,幹嘛要自殺?而且亦歡隻是落水而已,沒有真被淹死,玉兒為什麽急急忙忙地先把自己給吊死了?”
司馬赫點點頭,“杜小姐說的有道理,但如果是玉兒身上果真背負有人命呢?那如此就能解釋得通了。”
“四爺是說玉兒可能與那畫師的死有關聯,所以這才選擇自盡?”杜若瞪大眼睛看著司馬赫,“四爺,您怎麽如此想不開?您要往這個方向查的話,那豈不是將雍和宮越扯越深?”
司馬赫溫言道:“如今父皇命我徹查此案,我自是不能徇私。玉兒是母妃宮裏的人,但卻並不是母妃。我相信母妃不會與此事有牽連,如若本王真徇私特地繞過雍和宮不深究,反倒授人以柄,於母妃與雍和宮都不利。”
“四爺大公無私,娘娘亦是光明磊落,想必陛下也定然會相信昭儀娘娘與此事無關。隻是這悠悠眾口,怕是難堵,到時候一些閑言碎語,不免讓娘娘糟心。”
“問心無愧,又何懼閑言碎語?”司馬赫平靜的說,“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本王相信母妃也會支持。”
杜若心底歎服,也想盡一份力,於是主動提議,“四爺若不嫌棄,臣女願助四爺一臂之力,與四爺一並查證此案。”
“求之不得。”司馬赫自是歡喜。杜若懂醫又是女子,後宮之中有她幫忙,不少事情自是便利許多。
“那咱們先去看看玉兒的屍體?”杜若問。
司馬赫倒沒想過讓杜若一個女子幫忙去驗屍,原想她能代為去往清雅殿,看看那落水的宮女那兒還能不能查探到線索,不想她竟自個提出要去看屍體,“杜小姐不嫌汙穢?”
“四爺身為皇子,比我不知金貴多少倍。四爺都不嫌汙穢,我有什麽好嫌的。”杜若毫不介意,“而且這新鮮的屍體,本就是一條最重要的線索,豈可錯過。”
“杜小姐難道不害怕死人?”司馬赫問。
“人死如燈滅,怕什麽?”杜若笑,“況且人又不是我殺的,死者若真在天有靈,自是曉得要找誰去索命,又豈會纏上我等這些探尋真相主持公道之人?”
“杜小姐還真不是一般女子。”司馬赫遂點頭,“好。”
日頭正盛,然因著天涼的緣故,陽光照在身上都感覺不怎麽暖。
“杜小姐麵色好像不太好。”司馬赫見杜若麵色泛白,氣色相較昨日差了不少,“是受了涼麽?”
杜若摸了摸臉,渾然不在意地說,“沒事兒,就是昨夜沒睡好。”
“那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司馬赫關切道。
“還不急啊?四爺你的心可真大,陛下可隻給了你三日呢!”杜若可沒司馬赫這般溫吞淡定。
“那也不能把你給累壞了。”司馬赫凝望著她,“不然你就在母妃這兒小寐一陣,晚些時候本王再讓人叫醒你。”
“不用不用。”杜若拍拍胸脯,“四爺你看我生龍活虎的,真的沒事兒。”
“真沒事?”
司馬赫再次確定,溫潤關切的眸光撞進杜若眼中,讓人心慌意亂。她忽然不爭氣地紅了臉,把頭低了低,“真沒事。”
玉兒的屍體各項表征都符合自縊身亡的特點,杜若看了半天,並未看出有何蹊蹺。
“畫師那邊可有查到什麽新的線索?”杜若問。
司馬燚身邊的隨從上前回稟,“未曾。那畫師為柳小姐畫完像後,就離開了鳳儀宮並直接出了宮,行跡並無任何可疑之處。”
“並無可疑?”杜若皺眉。
“是,那畫師出入宮門皆有記錄,且有人親眼所言,不會有假。”
“不會有假?”杜若沉吟,“不,這不對。”
“杜姑娘想到了什麽?”司馬赫問。
“出宮後沒有入宮記錄,畫師是如何折返回宮的?”杜若自言自語,“他又為何要換上宮女服去往禦花園?”
“除非是……”杜若眼中一亮,倏地睜大眼睛,“根本沒有出宮!當時出去的一定另有其人!”
司馬赫點頭,“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
“可是那個以畫師身份出宮的人究竟是誰?”杜若皺眉深思自問自答,“要麽為了掩飾畫師不為人知的秘密的同夥,要麽是……”
杜若抬眸,與司馬赫相視一眼,司馬赫沉聲接話,“要麽是殺害畫師的凶手。”
“不錯!”杜若肯定地點頭,“我覺得此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先殺人,後將畫師的衣物換上,偽裝成畫師出宮。”
“當時天色已晚,光線昏暗,凶手又刻意經過喬裝改扮,所以宮門侍衛應該很難注意到出宮的究竟是不是畫師本人。”
司馬赫認同杜若的說法,立即吩咐人即刻去查證畫師的出宮記錄,並將當日宮門值夜的侍衛帶來問話。
果然,對比畫師的入宮記錄,出宮記錄上的簽名字跡雖有相似,卻不盡相同。
“四爺怎麽看?”杜若征求司馬赫的意見。
司馬赫反問,“杜姑娘怎麽看?”
杜若頓時笑了。
很明顯,那是一個女子的筆跡。
隻需對比玉兒的筆跡,如果筆跡相符,那事情就水落石出。
殺害畫師,藏屍水底,又假扮畫師出宮,後又擔心水中屍體被亦歡發現,推亦歡下水意圖殺人滅口,如今事情即將敗露,自知再無生望故而自縊身亡。
隻是玉兒為何要殺害畫師?她的動機何在?
這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因為李太醫那邊帶來了好消息,亦歡恢複了記憶,已經將那晚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與四皇子匆匆趕到清雅殿,曹婕妤領著貼身宮女蘭雅早已等候多時。
“四殿下,杜姑娘,你們可算來了!”曹婕妤有些焦灼,“亦歡記起了一些事情,說是那晚是雍和宮的玉兒將她推下水的。”
曹婕妤領著司馬赫與杜若進了屋,“亦歡,如今四殿下奉旨負責徹查此事,你趕緊將那晚發生的事同四殿下再細說一次。”
亦歡行過禮,開始將她落水的經過娓娓道來。
據亦歡所說,那晚她去過織造坊後,打算拾掇些光滑的石子添到清雅殿的花盆中,於是繞道往禦花園折返。卻恰巧見雍和宮的玉兒獨自一人在水池邊自言自語,當聽清玉兒所言,亦歡大驚失色,慌不擇路,結果被玉兒發現,並被玉兒推落水中。
“玉兒當時說了什麽?”杜若問。
亦歡垂眸,重複道:“玉兒對著池水說:怨不得我狠心,誰教你負心薄幸,你是死有餘辜!”
從清雅居出來,似乎玉兒的罪名已是板上釘釘。隻待那筆跡對比結果出來,此事便可結案。
案情的進展遠比想象中的順利與迅速。
“想不到,玉兒竟與那畫師有私情。愛而不得,因而生恨。結果斷送了他人,也斷送了自己。”杜若歎道,“為何不能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呢?”
司馬赫望著杜若,“杜姑娘覺得,感情能說放就放嗎?”
“愛的時候好好在一起,不愛了就放手,我覺得沒毛病啊!既然不愛,肯定有原因,彼此不合適自然要當斷則斷,又何必勉強?”杜若理所當然地說,“強扭的瓜不甜,那樣對方痛苦,自己也痛苦,誰也撈不著好,又何必呢?”
杜若沒覺著自己說了什麽驚世駭俗之言,可實際上她這番話卻在司馬赫的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如此敢愛敢恨灑脫不羈的女子,莫說這宮廷之中,便是放眼整個北原,怕是都難尋見。
偏生,讓他遇上了。
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司馬赫麵色無波,依舊清雋如昔,卻忽然突兀地輕咳了一聲,“咳,那如今杜姑娘與我五弟之間,也便是如此嗎?”
杜若愣怔,她望著司馬赫,目光相接之時,她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心陡然不受控製地在胸腔中悅動起來,她紅了臉,分外認真地回答:“四爺,我與司馬燚之間,早已經過去了。”
被打上“過去時”標簽的某位爺卻並不認同杜若單方麵的決定,在他這兒杜若是才剛剛開始的正在進行時。
遊戲才剛剛開始,某個小女子想逃是不可能的。
於是日暮時分,出宮上了自家馬車的杜若,竟被帶到了睿陽王府。
“哥,你這是走錯門了吧?”杜若莫名其妙。
“五爺請你過府去瞧病。”杜衡拉了她一把,“趕緊下來吧。”
“他有病吧?太醫院多的是太醫,幹嘛要找我?”杜若撇嘴,麵上一臉不情願,心裏頭卻飛快地打起了小鼓。
昨兒夜裏如夢似幻的一幕隱隱浮現,恍恍惚惚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如今司馬燚堂而皇之地請她過府,究竟想幹嘛?她可不信真讓她來瞧病。
但聞杜衡神色隱秘地壓低聲音,“聽聞是五爺身邊的蘇姑娘有些女子隱疾,不便請其他太醫瞧。”
女子隱疾?這倒是說得通。
管他是真是假,既然公然請她入府,想來也不會把她如何。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當麵將四爺的玉佩給討回來。
杜若抬眸看了一眼睿陽王府的大門,深吸一口氣,緩步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