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麵善心狠嚴潤芝
晉陽城外。
燕國河東軍已經秘密動員聚集在附近多日，此時正在統一部署下開拔南下，直奔平陽城而去。
城外大軍縱隊前進，塵土飛揚。
“大將軍，此番出征周國是否太過著急了些，畢竟如今關中雙方相持不下，尚且沒有個了斷……末將以為還是等到關中徹底打爛為好。”
說話的人是最新調到並州軍不久的馮仁英，馮仁傑的弟弟。
而被稱為大將軍的正是之前河東四庭柱之首，段彝。
此時他被封征西大將軍，受命總督三路西征大軍，實際掌控中路並州軍，指揮麾下六萬並州軍進攻平陽、勳州，進而渡過蒲津渡進入關中。
聽了馮仁英的話，段彝笑道：“關中相持不下正是我們出兵的時機啊，再讓他們打下去的話，短時間內未必有結果，我們可等不起。”
“而且關中雙方處於對峙，才是對我們更有利的！”
段彝不介意為這個後起之輩多說幾句，雖然馮仁英的長兄馮仁傑為人卑劣，段彝很是瞧不起，但馮仁英心思不壞。
“關中處於分裂之中，我們趁機出兵才有可乘之機。等到關中雙方決出勝負，那時候就算關中餓殍遍野，他們擰成一股繩也不是容易對付的。”
段彝欣然說道：“正是此時，他們雙方都心懷疑慮，地方州郡都是烏合之眾，我們才好從中漁利啊。”
實際上段彝早先派出去潛伏的暗探密諜都已經進入關中多時，此時正是大軍逼近施加壓力的時候，但凡地方州郡沒有主心骨都會望風而降。
“大將軍這麽說，末將倒是明白了，周國內部分裂，真是天滅周國啊！”
段彝笑笑沒再多說。
周國內部打得稀爛，燕國並沒有強多少。
先前河東軍在平陽、晉陽一帶擊敗燕軍，燕國上下頗為動蕩，皇帝薑無期更是借機安插親信，處置了一批高門將領。
燕國從幽州軍到青州軍中四處都是緊張氣氛，如今出兵大周算是絕好的轉移矛盾的時機。
燕國錢糧近來耗費嚴重，既然出兵就得盡快動作，燕國也是拖不起的。
如今不論是天時還是人和，燕國都勉強壓過周國，決計不能再拖下去，發兵滅周勢在必行！
如今段彝全權統籌並州軍，親自南下征進……
…………
和並州軍出征時間不一樣的是，幽州軍和一支禁軍出征時間要早過段彝。
燕國大將軍、清河王薑長宇統領幽州軍主將何英傑，和麾下部將李玄通、封陵、甄通等人督領五萬大軍兵進鐵刃城！
他要在這裏強渡黃河，進逼周國榆寧鎮後方，趁著榆寧軍南下的時機，直接將周國北境打穿，策應並州軍進軍長安。
如今薑長宇已經站在了黃河西岸的地麵上，登高而望，看著滾滾前進的大軍頗為舒適。
他所統領的禁軍和幽州軍乃是寒門將領占比最多的一路軍，也是當今天子薑無期最為倚重的一支大軍，此番出征若是全勝，就能借機提拔一批將領，擠壓山東軍功世家的權勢……
薑長宇暢想之間，遠處一騎探馬奔馳而來。
“大將軍，李將軍前部在鐵刃城下遇敵！何將軍親自前往勸降，鐵刃城中拒不投降，何將軍請命強攻鐵刃城！”
薑長宇眉毛一動，額頭微微皺起，不禁歎了口氣，戰前他也是刺探了情況的，鐵刃城之前遭遇趙子武重兵圍攻，城中不過兩千多殘兵，王玄政負隅頑抗而已。
他是存了勸降王玄政的意思的，畢竟這位大周儒將，當初在馮仁傑、寇遠威數萬大軍強攻下，固守一個多月，半點便宜沒讓燕國占到，足以說明此人能力。
“既然不願投降，那便強攻吧！”
薑長宇沉聲下令，心中多有悵然，他心中略略做過計較，大型攻城器械難以運過黃河，此時強攻，就算鐵刃城中隻有兩千人，燕國最少也得付出五六千人才能拿下。
但時間便是製勝之機，不能拖！
而鐵刃城中，幾乎沒什麽居民，剩下的兩千多人都是王玄政麾下士卒，和一部分隨軍家眷。
王玄政滿麵滄桑，嘴唇幹裂，先前鐵刃城已經抵禦趙子武叛軍圍攻數次，城中存糧不多了……之前他就預料過最壞情形，當這一切出現在眼前時，王玄政反而釋然許多，不怎麽忐忑了。
“來了，就準備死在鐵刃城下吧。”
…………
洛陽城中。
燕國禁軍大統領高明遠年歲已經六十多了，此時也是身披重甲，親自出征，麾下聚集著禁軍主力和青州軍主力，目標則是過弘農郡，強攻潼關，進入關中。
相比並州一路，高明遠這一路更為直接，隻要破了潼關，關中就在燕國鐵蹄之下。
“高老……分兵作戰不可啊！”
帳中一名青年將領正在據理力爭，便是先前由幽州軍調進禁軍的騎將寇遠威。
此時高明遠直接派遣他統領一萬步卒南下南陽，從武關進關中，作為主力的側翼，牽製大周荊襄軍的注意。
但寇遠威以為，進攻武關，走藍田道極為凶險，山地崎嶇，後繼乏力。
不僅難以攻破周軍防守，一旦被阻斷退路，他這一萬人就有被全殲的風險……不如集中全軍走潼關一線。
高明遠麵色陰沉：“遠威啊，這是先前諸位將領議事的時候決定的事情，豈能輕易改變？你率軍作為偏師掩護側翼，牽製荊襄軍，有何不妥啊？你要知道那魏玉城不是無能之輩，必然有所防備，你得把聲勢鬧得足夠大，才能讓主力順利攻進潼關……這道理你不明白嗎？”
“還是說，你不服老夫？”
寇遠威一愣，苦澀笑道：“高老說的哪裏話，末將隻是有所疑慮，既然決策已定，那末將這就率軍出征，定會在大軍開進潼關之前抵達武關之外……”
從帳中出來，寇遠威臉色瞬間變得冷峻起來。
先前的決策議事……你們就沒人聽我的，不管是禁軍將領崔順、高敖曹，還是青州軍將領諸葛詳、慕容統都是山東世家高門出身，尤其是渤海高氏，這次分兵擺明是讓寇遠威作為誘餌牽製周軍主力，剪除異己的手段罷了。
寇遠威仰頭歎息，他自己倒是沒什麽，隻是此行危險，一旦進退失據，便會葬送了麾下大軍。
…………
數日後，燕國分兵進攻周國的消息已經傳進關中。
荊襄軍這邊也已經收到燕國南路軍分兵的戰報，沙盤前魏玉城、魏新城、魏長平等人細細琢磨著，“開來武關這邊的是寇遠威是吧？看來是被內部排擠了啊。”
一旁魏新城說道：“鎮守武關的是祁文勇，那邊有一個衛四千餘人，扼守不出應當是夠了，我們可以將大軍調往北麵……”
魏玉城搖頭笑道：“你放心好了，潼關守將封仙芝不是魯莽之人，童開甲、陸琨更是顧全大局的人，短時間內潼關沒問題的。”
“既然寇遠威這一路是拋出來給我們吃的誘餌……那便吃掉他好了！”
魏玉城指著沙盤上的一段崎嶇，沉聲下令：“新城你親自調集四個衛迂回截斷武關外山路，務必將寇遠威殺死在這裏！”
“喏！”
隨即魏玉城看向魏長平說道：“我們聚集在商洛的大軍還有幾個衛？”
“五個衛兩萬餘人。”
“別看戲了，把呂家那小子叫上。”魏玉城說的是來到荊襄軍許多天的呂琦，“即日發布通告，廣告關中，荊襄軍支持隆興皇帝，你親自率軍和呂家小子沿著商洛殺上去！”
魏長平點頭：“明白了！”
“父親，這樣的話我們在潼關、武關這邊禦敵的軍力會不會太分散了？”
魏玉城搖頭：“這兩地方易守難攻，守軍先前也沒卷進關中混戰，問題不大，有著陸琨和童開甲在同華坐鎮，燕國沒那麽容易進來！”
“我有些擔心河東那邊，除了平陽城、勳州城外，河東軍無險可守，一旦段彝那老家夥拿下蒲津渡，就不好收場了……所以我才讓你北上長安，擋住蘇越的壓力，讓陸琨抽身抵擋河東那邊……”
正說著魏玉城忽然凝眉：“罷了，你坐鎮荊州，老夫親自督軍去拿長安！”
收拾一番之後也不拖泥帶水，魏玉城回到府上帶上護國劍，催馬前行，提著呂琦就上路了直奔商洛而去，那裏有著先前荊襄軍觀望討伐蘇通之時屯紮的荊襄軍主力，一直沒動。
現在到了動的時候，當然也沒忘了將蘇越派到荊襄軍的使者一並抓了，扔出城去。
…………
短短數日，情形數變，先前蘇羨和蘇越對峙在長安外的局勢瞬間被打破。
首先是燕國趁火打劫，兵分三路進攻周國邊境，其次便是荊襄軍分兵下場，直接大軍北上，在荊襄軍公告傳到長安的時候，魏玉城督領的大軍已經開到長安城不遠處。
當天魏玉城就率軍連破趙子武榆寧軍數陣……這其中當然有榆寧軍連續作戰數月，疲累不堪的原因，但也足以看出魏玉城寶刀不老，國之幹戚的氣勢。
恒州城中。
蘇羨在收到荊襄軍出兵消息的瞬間，笑了出來，這是最近這段時間最好的消息了。
長安平定有望，阻擊燕國有望，大周安定有望！
當即蘇羨就將恒州城中的將領聚集起來：“當今各軍多有休整在外的，一天之內務必全軍集結東進，配合荊襄軍拿下長安城！”
旋即蘇羨看向眾將，沉聲說道：“有著荊襄軍加入之後，長安蘇越已經是強弩之末，我們再在長安城中搞些動作，平定蘇越不過旬日之間……如今燕國三路並進，邊境告急，我們卻抽不出更多兵力來，你們有什麽想法？”
秦芳說道：“先前靈州軍南下被昭義軍截殺，其後靈州軍就一直防守著北境一線，現在鐵刃城阻攔著燕國大軍，恐怕阻擋不了多少天，還得讓靈州軍抽調兵力……”
“這鐵刃城周邊州郡還都在榆寧軍手裏……”
秦芳剛說完，馬上有人疑慮：“想救王玄政得從趙子武眼皮下走。”
這是個問題，議事廳中一時靜默下來。
韋昭出聲說道：“陛下，末將願前往北境，和呂大都督一同發兵榆寧鎮側後，若是榆州、夏州、綏州這幾州阻擋天兵，還得一一破城！”
“至於靈州軍能否拿下趙子武老巢，韋昭願北上一試！倘若我等什麽都不做，作詩鐵刃城在燕國大軍進攻下淪陷，燕軍長驅直入，那北境不保……關中難保！”
韋昭此言很現實的問題，鐵刃城失守，燕軍長驅直入，迂回長安，那河東軍在東麵的防守也就失去了意義，就算叛軍盤踞榆寧，也得想辦法一鼓作氣拿下！
“好，這件事交給子明你去做！”
除了鐵刃城之外，河東防線和潼關防線，還算可以節節據守，陸琨、魏玉城、祁文勇都有安排，暫時問題不大。
議事結束後，恒州附近大軍再次聚集開動，向著相距不遠的長安城攻去，當麵的豹韜衛卻是士氣低迷，戰意消沉……
…………
河東平陽城外。
段彝率軍來到城外的時候，城頭上已經滿是周國河東軍將士，儼然早有準備。
城上一名身著黑色重甲的中年將領站在大周河東軍旗下朗聲笑道：“段公！數月不見，別來無恙啊？”
騎坐在戰馬上的段彝抬頭看去，眼前那人卻也是認識的。
河東軍左都督嚴潤芝！
當初陸琨等人從晉陽城外節節撤退，就是此人率領河東軍餘部進駐平陽城修築工事，阻擋段彝等人追擊的。
多年對峙，段彝對嚴潤芝還是有所了解的，若說陸琨是天生將才，那他嚴潤芝便是為成為陸琨左膀右臂而生的。
這麽多年陸琨督領河東軍，多少軍務都是嚴潤芝去具體執行的。
城上這個中年人看著和煦開朗，實際上心細如絲，陰狠得很……
嚴潤芝依舊自顧自說著：“段公大老遠前來，晚輩無以為敬，略備薄禮敬上，段公看看可還滿意？”
隨後他一個眼神，身邊周軍將士將一連串球狀物扔下，懸著繩子掛在平陽城頭，來回蕩悠著。
片刻後，距離更近的偏將來到段彝麵前：“將軍，那些人頭……都是我們先前派在河東軍裏的內應。”
段彝心中一凜，這些人怕是早就被盯上了，隻不過這兩日嚴潤芝才收網。
麵善心狠嚴潤芝，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