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4.早飯

  沈明蘭聽到爺爺的肯定，她心裏激動得要命。這比她回回考班上第一句更能鼓舞她，爺爺是前清的秀才，要不是世道突變，家道中落，後來又被抓了壯丁，她爺爺應該是過著體麵生活的人。


  時代雖然沒落變遷了，但沈明蘭相信，她爺爺的內心比一般的人要更壯闊，更有遠見。


  “爺爺，我爸是想拿賣白蓮的錢做本錢吧，這一趟我大伯一病……”沈明蘭沒再往下說。


  爺爺拿過旁邊的水煙壺，敲了敲煙嘴，他說道：“你爸能打定主意，辦法總是能想得出來的，你不用替他瞎操心。他要沒本事，千金萬銀擺到他麵前，他也沒有本事守住。”


  沈明蘭訕笑著，爺爺說得確實有道理。她爸自己不敢往前邁步，白月光再怎麽拉拽，力量也總是有限的。


  爺爺開始叭叭地抽起了水煙，大鍋裏的芋頭咕嚕著，鍋蓋處不停地往外冒著煙。


  “爺爺，我爸那會兒都考上大學了，你怎麽不想辦法讓他去讀啊？”沈明蘭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這是她一直不明白了。即使奶奶愚昧無知，但爺爺不是啊，爺爺是有文化的人，也見多識廣，而且她相信爺爺是期望兒子有大出息。


  爺爺又吸了幾口水煙後放了下來：“那會兒我摔壞了腰，等我能下地的時候，就遲了。”


  一句話裏，道盡了無數的心酸和遺憾。


  沈明蘭輕輕哦了一聲，知道再不能多問爺爺了。


  吃早飯時，沈景行回來了。奶奶急得要命，連聲追問他高所安的情況。沈景行凍得鼻涕直流，耳朵也凍得通紅了。


  不等沈景行吩咐，沈明蘭就趕緊起身拿盆打了熱水和到了臉盆架上。沈景行洗了把臉，又泡了一會兒手才緩過神來。


  “還在吊針，人還沒醒。”沈景行說道。


  奶奶愣在那裏，整個人呆呆的：“城裏的醫院也沒有辦法嗎？這昨晚就送下去了，現在還沒醒……哎呀，景行啊，你有沒有問問，花了多少錢了？”


  “我身上帶了兩千塊，我上的時候，醫生又讓去交了六百塊，花了一千三百多了。”沈景行擦幹手走到了飯桌前坐下。


  沈明蘭盛了稀飯，然後用薑刷板刷了點薑放到粥裏，打小爺爺早上就愛這麽吃，說能去寒氣。


  “天爺啊。”奶奶喃喃念著，她也沒有心情吃飯了，佝僂著身子走到灶膛前坐下了下來。坐著坐著，她就開始淌起淚來。


  “那麽多錢，所安哪裏還得起來。玉秀這下要哭死了，兩個小子又半不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點活幹，好賺點錢還你。”奶奶細細碎碎地哭著。


  沈景行沒有說話，爺爺也沒有說話。一九八八年的農村，一千三百多，對農村的家庭來說，那是一筆巨款。


  “大奶奶，你先吃飯吧，不要太擔心了，所安伯父會沒事兒的。”沈明珠乖巧地端了一碗粥過去。


  “我哪裏吃得下呀，明珠啊，你去吃。我這一把老骨頭，也沒地方去弄錢。”奶奶還是哭著。


  “媽，你別哭了，哭了也哭錢不出來。我也沒有要大哥現在就把錢還我，但我有一點提前給打聲招呼。這往後，我嫂子和我兩個侄子還是那麽好吃懶做，餡餅套脖子上都懶得轉動，那就不要怪我這個做弟弟的人不講情麵。”沈景行有些煩躁道。


  “我知道的呀，罵了多少次了，回回罵，臉皮都罵厚了，死不長記性。”奶奶摁了一把鼻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媽，我和你說實話，今天病倒的人是我大哥，我不忍心不救。四十多歲的人，沒享過一天福，家裏家外，累死累活，我嫂子和兩個侄子做了什麽？太陽曬屁股都不起來，蘭和明珠還有芸才多大，熱天的時候，天天都是砍一擔柴回家才去上學。我嫂子呢？家裏都斷炊了，她還能翹著二郎腿跟別人說說笑笑聊閑天。要我說，我大哥家不窮都怪了。”沈景行說話間便喝完了一碗粥，喝完後他將碗遞給了沈明蘭。


  沈明蘭心裏還真是覺得奇怪，今兒她爸也是有點不太對，雖然嘴裏數落著她大伯父，但他的語氣並不太強烈，似乎花出去那一千三百多塊錢是撿來的一樣。


  “媽，你快吃點飯，晚一點兒宋家村有一輛拖拉機要下城，我帶去城裏看看我大哥。”沈景行有些沒好氣的。


  奶奶一聽，頓時就活過來了，她接一旁沈明珠手裏的粥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