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妹妹,你沒事吧?」齊亞關切問道。


  「沒事。」齊雲聲音低低的,有一種從前沒有過的溫柔。


  林沁跑過來,殷勤的仰起小臉,「齊姐姐,你好厲害。」


  齊雲心中惴惴,「阿沁,姐姐很厲害么?」


  她頗有些後悔。我要這麼厲害做什麼啊?聽說漢人男子喜歡柔弱的姑娘,不喜歡厲害的……


  林沁用力點頭,「嗯,厲害,太厲害了!」


  林沁越是用力,齊雲越是心裡沒底。太厲害了,我太厲害了……


  「阿沁,你才厲害。」林寒一步不錯跟著妹妹過來,這時忍不住抱怨,「方才你答應得好好的,不放開二哥的手,不亂跑,結果呢?」


  林沁吐舌,「我忘了,忘了。」趕忙又拉起林寒的手,見他板著個臉不高興,便用命令的語氣說道:「二哥,我是一時忘了,不是有心要違約的,你不許給我臉色看。」林寒被她說得哭笑不得。


  那倒在地上的惡少被一幫惡奴扶起來,好半天才喘過一口氣,捂著被抽得通紅的臉沖著齊雲鬼叫,「你個臭丫頭,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小爺是誰啊,說出來嚇死你!」他話音還沒落,林開和齊亞已經很有默契的一起衝過去了,把那惡少、惡奴一通狠揍。


  不光他倆,連齊將軍也動了手。


  竟然敢沖著他的寶貝女兒大喊大嚷,這事絕不能忍。


  齊亞是順手拿了兩根筷子當武器,林開用的卻是手中摺扇,身形飄逸,如行水流水一般,煞是好看。


  「大哥厲害!齊六哥厲害!齊伯伯也厲害!」林沁興奮的叫好。


  林寒拉著她的手不放,林沁不能鼓掌,便不甘寂寞的跺起腳,「厲害,真厲害!」


  羅夫人和田夫人看的都笑了。


  這惡少是個草包,所帶的一幫惡奴也不經打,齊家父子和林開沒費多大功夫,便把他們全部打倒在地。那惡少嘴挺硬,都到這一步了還在叫囂,「知道小爺是誰,保管嚇死你!」齊亞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你便是皇帝陛下的小舅子,老子也照樣打了,怎麼著吧?」那惡少仰頭大笑,「算你小子有眼色,可不是么,小爺正是皇上的小舅子!」齊亞吃了一驚。


  齊將軍也露出猶豫的神色。


  他這趟進京可以沒有功勞,但是,不能給土司王惹事啊。


  林開淡淡一笑,伸手搭到那惡少胸前,扯開了他的外衣!那惡少被唬了一跳,「做甚?你想做甚?」林開淺笑,「那小姑娘的外衣是你命人脫去的,對不對?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手上用力,把那惡少的外衣扯了下來。


  唱曲兒的小姑娘蜷縮在地上,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那惡少雖惡,也是知道害羞的,「你不能脫我的衣服,不能脫我的衣服啊,不能啊。」到了後來,聲音里已帶了哭腔。林開不理會他,把他的外衣撕成幾片,打成結,系成一個繩子,把他綁了起來。聽到他哭叫不已,微微皺眉,「你也太吵了。」順手撕下他一片中衣,團成一團,塞到他嘴裡。


  這下子總算是清凈了不少。


  齊將軍心存顧慮,「這個人自稱是皇上的小舅子,不會是真的吧?」林開淺淡一笑,「從前並沒見過這個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姓鄭。」那被綁起來的惡少眼中有了亮光,口中「唔」了幾聲,那模樣神情分明是在說,「知道我姓鄭還不趕快把我放了?快放人!」


  「姓鄭?」齊將軍和齊亞都很吃驚。


  皇帝的原配王妃便是鄭家的姑娘,雖然皇帝登基的時候鄭妃已去世,皇帝念在結髮之情,還是追封為皇后,並且為了紀念她,永不立繼后。這些年來皇帝一直禮遇鄭家,聖眷甚隆,如果眼前這個人確是鄭家子弟,那還真有些麻煩。


  田夫人揚眉,「是鄭皇后的親弟弟么?」瞅了瞅那惡少,有幾分疑惑,「他看樣子還不到二十歲,鄭皇后卻已薨逝多年……」林沁忙不迭的接了話,「伯母,這事沒有什麼的,我舅舅有位小舅舅,只比我大一歲。」把蕭敬生的身世說了說。


  田夫人聽得很是稀奇。


  齊雲有些心神不定,小聲道:「不要給我阿公惹下什麼麻煩方好。」她是土司王鍾愛的外孫女,自然很為外祖父著想,聽說這歪眉斜眼的惡少竟是鄭皇后的娘家人,不免擔心惹上事端,給土司王帶來煩惱。


  林沁嘻嘻笑,「齊姐姐放心,不會有麻煩的。」說的十分坦然、自信,好像她有十足把握似的。


  「阿沁怎麼知道的啊?」齊雲有些納悶。


  她知道林沁很聰明,可是,一個八歲的小姑娘怎麼能判斷出這麼複雜的事呢?不應該啊。


  林沁得意一笑,指指神態自若的林楓,「齊姐姐請看,我爹爹是這樣的。」又指指臉頰上帶著淺淡從容笑意的林開,「齊姐姐再看,我大哥是這樣的。我爹爹和我大哥是很能幹的人,可是他倆沒有一點驚慌的樣子,很淡定從容。由此我便可以知道定然是沒事的。」


  「原來是這樣。」齊雲這才明白了。


  「阿沁也太聰明了。」田夫人聽到林沁侃侃而談,讚嘆不已。


  「哪裡,哪裡。」林沁不經誇,田夫人贊過幾句之後,她臉上便堆滿了笑,小嘴再也合不上了。


  林沁是很懂得兄妹友愛的,她自己被田夫人誇了,便想要她大哥也享受一下這種快樂,笑嘻嘻的問林開,「大哥,這個人好像有些來歷,可是你沒有一點擔心的意思,請問這是為什麼呀?」林開微笑說道:「一則這本來就只是件小事,咱們只是打了人,便沒有傷人、死人,小的簡直不值一提;二則么……」他看了那氣急敗壞的惡少一眼,淡聲道:「鄭皇后的娘家榮國公府是京城中的名門望族,族中嫡支子弟我當然是見過的,可眼前這位卻眼生的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最近才到京城來的,他是鄭家旁支。」


  那惡少本是很囂張的,聽了林開這番話,卻是眼光閃了閃,羞慚的低下了頭。


  齊將軍和齊亞便知道林開的猜測是對的了,登時心中一陣鬆快。


  若是鄭家旁支,眼前這人便不足為慮了。土司王是一方霸主,鄭家只要不是喪心病狂,便不會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旁支子弟和土司王的女婿、外孫子外孫女為難。


  林開和林楓、齊將軍、齊亞等人略作商量,命人去了榮國公府報信。


  那惡少聽到「榮國公府」四個字,嚇的臉都白了,現出央求的神色。


  要是他現在能開口說話,肯定是滿口諛詞,拚命討饒了。


  他只管在那裡擠眉弄眼,只是沒人理會他。


  松鶴樓的掌柜也是妙人,直到兩邊兒打完了,局勢平靜了,他才點頭哈腰的帶著幾個夥計過來了,滿臉陪笑,一迭聲的道歉,「林爺,齊爺,打擾了二位的雅興,抱歉之至,抱歉之至。今兒個這頓便算是小店請客了,兩位若是不答應,便是不賞臉了。」再三陪不是,命夥計把包間清理了,重新擺上酒菜,「這個便算是小店給林爺和齊爺賠罪了,請慢用,請慢用。」


  雖然顯得挺沒擔當的,不過這是生意人的常態,林楓和齊將軍都沒有計較。


  不過,位置卻是換了換,讓羅夫人、田夫人和齊雲、林沁到裡邊去了,「稍後我們還要處理些事,女眷還是迴避為好。」林沁不大樂意,「是我請齊姐姐的客呀,爹爹和大哥二哥都是陪客,怎麼你們用大廳,我們用小屋。」林楓笑著哄她,「阿沁乖,等爹爹把這些麻煩事處理完,咱們再換過來好不好?」林沁勉強點了頭,「那好吧。」


  齊雲命侍婢拿了件外衣給那唱曲兒的小姑娘,小姑娘方才已是給眾人磕頭道謝,這時又感激的跪下了,「小姐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將來若有用得著玉奴之處,萬死不辭。」齊雲命侍婢將她扶起來,在一邊歇息。


  林沁性情活潑樂觀,雖然換了小房間有點不高興,不過羅夫人耐心哄了她幾句,她便又喜笑顏開了,「伯母,齊姐姐,不如咱們來行個酒令吧,行酒令熱鬧呀。」齊雲很感興趣,「行酒令?好啊。阿沁,不如咱們風雅一些,吟詩作賦吧,如何?」林沁笑吟吟,「甚好,甚好!我把二哥帶來這個決定實在太英明了,這不,二哥派上用場了!」忙命侍女把林寒請進來,「告訴二公子,我這裡行酒令呢,要作詩,他不來幫我可不成。」侍女笑著答應,很快把林寒請了進來。


  林寒這老成少年在妹妹身邊坐下,「阿沁,你已是知名的才女了,連『煙鎖池塘柳』這樣的上聯都能對出來,行個酒令還用得著二哥幫忙么?」他的話才說完,羅夫人便忙道:「我家二小子平時總是擺出幅夫子面孔,極少說笑話的。他難得打趣妹妹一回,諸位請賞個臉笑一笑,笑一笑。」田夫人和齊雲俱是嫣然,林沁更是開心的笑彎了腰。


  林寒嚴肅的面孔上也是笑意盈盈。


  因為林寒開了個頭,所以田夫人便問起了群芳閣的事,「雖是聽說過了,可是究竟聽來的也不知真不真,全不全,阿沁若有功夫,便給我們講講吧。」林沁笑容可掬,「有功夫,有功夫。」不厭其煩、眉飛色舞的把自己當天的壯舉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繪聲繪色,聲情並茂,感人至深。


  田夫人和齊雲聽的很是嚮往。


  「阿沁你不光替皇長子妃擋下了一個側妃,還替她立了要做皇長子側妃便需考試的規矩,這樣省了多少麻煩。阿沁,這是你最大的功勞了。」齊雲由衷的稱讚。


  林沁笑咪咪的搖頭,「不,這可不是我最大的功勞。和我真正的大功勞相比,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我姐姐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呀,這件事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我不過是為著慕賢書院總要考試的事心裡不舒服,借題發揮而已。」


  「真正的大功勞?」齊雲不禁詫異了,「真正的大功勞是什麼啊?」


  田夫人、羅夫人和林寒也頗為關切,「阿沁,是什麼啊?」


  林沁狡黠的看了他們一眼,「因為有群芳閣的事,我才會芳名遠播;因為我芳名遠播,齊姐姐才會對我感興趣;因為齊姐姐對我感興趣,所以才會對我好,請我吃午餐、送我小矮馬;因為齊姐姐對我好,我才會想要還席,在松鶴樓請齊姐姐的客;因為我要請客,所以咱們此時此刻才能坐在這裡,歡歡喜喜,共聚一堂……」


  她這一連串清脆悅耳的話說下來,羅夫人、田夫人和齊雲、林寒都笑的軟了。


  「這才是最大的功勞呀。」林沁自己也笑的快要噴了,拍著桌子說道。


  哄堂大笑。


  本來大家已經很開心了,唱曲兒的小姑娘為了表示感謝又進來為大家唱了兩套曲子,曲調悠揚,聲音婉轉,如出谷黃鶯一般,林沁聽的入了迷。


  齊雲也很喜歡這小姑娘的聲音,問了問她的姓名、身世,原來她叫玉奴,本是江南人氏,跟著父母到京城尋親的,尋親不遇,後來父母都亡故了,她便跟著父親生前一位好友過活。那位叔叔待她倒是極好的,跟親生女兒也不差什麼,可惜叔叔早逝,之後玉奴便落到那叔叔的遺孀楊氏手裡。楊氏待她刻薄,每天攆了她出門賣唱,一天至少要交夠五十紋錢,若交不上來,非打即罵。玉奴無奈,只好受著。


  林沁聽的眼淚汪汪的。


  羅夫人心疼的輕輕拍了拍她,「我家阿沁就是心腸好。」


  林寒幽幽嘆了口氣,「阿沁,二哥不怕你學壞了。你心腸這麼好。」


  林沁本是眼淚汪汪的,聽了這話卻狠狠瞪了林寒兩眼,羅夫人和田夫人、齊雲不由的笑了。


  「她不是你親嬸嬸啊,那她管不了你的。」齊雲沉吟,「你家鄉還有親人么?若願意回鄉,我便命人送你回江南。」


  玉奴又驚又喜,聲音都顫了,「有的,有的!玉奴家鄉有親人的,有位親叔叔!只是我家鄉前幾年遭了水災,已許久沒有音信了……」羅夫人和田夫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聽了玉奴這話,大為同情,「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也很可憐,你把家鄉地址、你叔叔的姓名說出來,我們差人替你打聽著。若打聽著了,送你回鄉。」玉奴欣喜不已,忙把家鄉、叔叔姓名都說了,又逐一叩謝過羅夫人、田夫人等,「若能回鄉見著叔叔一面,死也瞑目了。」齊雲命侍婢扶起她,「你若願意,可到齊家暫住,齊家管你的衣食,你偶爾唱幾套曲子給我祖母解悶即可。」玉奴才自那惡少魔掌逃脫,對於在酒樓賣唱討生活的日子已是怕了,聽齊雲讓她到齊家暫住,自是願意的,忙不迭的答應了。齊雲又把要唱哪些曲子給齊老太太聽大致講了講,玉奴極是伶俐,心領神會,「是,小姐,玉奴會許多講因果報應的曲子呢,老太太們很愛聽的。」齊雲微笑。


  榮國公府得了信兒,派了個只有十二三歲,名叫鄭世基的孫子輩的人出了面,來松鶴樓把那名叫鄭雄的惡少帶走了。鄭世基年齡雖小,在家裡顯然也是被大人教過了,「這是族裡的三十七叔,和榮國公府雖然沒出五服,也算是旁支了。三十七叔一向在老家的,這是頭回進京,京里他是兩眼一摸黑,啥也不知道。若有得罪之處,尚祈海涵。」


  林楓和齊將軍等人和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也沒什麼可說的,便讓他把人帶走了。


  齊將軍和齊亞都是搖頭。


  榮國公府如果有擔當,哪怕派孫子輩的人出面也應該派個年紀大點的,說話不能這麼模稜兩可,該認的錯大大方方的認了,把鄭雄這敗壞門風的旁支子弟帶回去好生管教。這樣卻算什麼呢?


  「榮國公府,是京城的興旺人家吧?」齊亞不由的問道。


  林開答非所問,「榮國公府是先皇后的娘家,陛下寵遇甚隆。」


  林、齊兩家人相談甚歡,天色已晚,方才散了。


  松鶴樓外,馬車前,林沁和齊雲依依不捨的告別,「齊姐姐,我真捨不得你。」齊雲微笑,「阿沁,咱倆若想見面是很容易的,都在慕賢書院讀書的啊。」林沁歪頭想了想,撅起嘴,「可我還是覺得不夠。」齊雲不知怎地,心頭如小鹿亂撞,臉色酡紅。


  林沁本來就是個自來熟的孩子,經過今晚,和田夫人更是親密又親熱。她拉起田夫人的手撒嬌,「伯母,我捨不得齊姐姐嘛,怎麼辦?」田夫人笑的親呢,「那還不容易,阿沁,你跟著伯母和姐姐走,不就行了么。」


  「可是,我還捨不得我爹,我娘,我大哥,還有我二哥。」林沁天真說道。


  「這可就為難了。」田夫人也作了難。


  羅夫人卻是心中一動。


  其實也不難啊,如果……她朝不遠處林開那清雋飄逸的身影看了一眼,心中起了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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