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晚上,正趕上一場大雨,晚春四月的天氣又逢上雨,一進入離境大廳一陣寒意頓時撲麵而來。笑笑早在飛機上聽了天氣預報,知道家裏這幾天因為遇上冷空氣溫度驟降,她從行李箱裏取出林以墨的外套遞給Cindy,Cindy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突然側過身子伸手拿起了電話,詢問來接機的司機到了哪裏。


  笑笑明知道她在裝傻,可是看見走在前麵隻著白色襯衣和一件低領黑色羊毛背心的林以墨身子在風中微微瑟縮,還是隻得過去幫他把衣服披上。林以墨轉頭看是她,沒來由得咬了咬下嘴唇,黑漆漆的眼裏露出幾分委屈神色,好象在說:“你還記得我啊。”但是終於掩飾不了的喜氣洋洋的味道馬上便從骨子裏透了出來,他乖乖地任笑笑幫自己穿好衣服,又一把拉住她的手,把額頭低下來在她的前額上輕輕抵了一下。


  笑笑推開他:“你發燒呢,還不肯吃藥,我看你真是趁人瘋。”


  林以墨任性又固執地說道:“我沒事,好著呢——你要是一直不理我,我就一直不吃。”


  笑笑懶得理他,牽著他的手過去問Cindy:“車什麽時候才到?”


  “下雨路滑,機場口有兩台車蹭一起了,現在堵著進不來。”Cindy露出幾分慍怒神色:“不知道他們怎麽做事的,公司規定凡是接人的車輛必須提前半小時到達等候,早幹什麽去了?Chirs,明天我開會整頓一下吧。”


  機場大廳的自動門因為人員進出開開合合,一陣陣冷風吹到身上,讓他止不住輕輕咳嗽起來,但心情似乎還不錯,寬宏大量地說道:“回頭還是問問什麽原因好了。”他看了看身邊的笑笑,眉眼彎彎,忽然難得地說了句幽默話:“如果他是被老婆叫去耽誤就算了,現在的男人都怕老婆,沒辦法。”


  笑笑發窘地看他一眼,又覺得啼笑皆非,悻悻說道:“怎麽不見你怕我,什麽都是我讓著你……”


  過了一陣車子終於開過來,那個司機被堵在車流當中時早已急得滿頭大汗,又怕老板責備,領帶還得係得一絲不苟,於是把冷空調打了起來。他們一上車,前座的Cindy頓時杏目圓睜:“怎麽這麽冷?”


  司機嚇得趕忙把空調關掉,又手忙腳亂地把車窗閘按下,囁嚅道:“不好意思喬小姐,不好意思總裁,我剛等得急,隨手抽了口煙,怕有煙味。”


  車窗一落下,細密的雨絲便夾著冷空氣灌了進來,笑笑連忙道:“快把窗關上。”那邊靠風坐的林以墨已經開始咳嗽。


  起先還不要緊,並不厲害,可是越到後來越加重起來,變成了一陣陣不間斷的大咳,笑笑聽到他咳聲裏有痰音,心裏暗叫不妙,連忙從包裏掏出止咳藥。這時林以墨已經咳得氣都回不過來,每呼吸一下咳嗽都好象從胸膛裏迸發出來,很快便呼吸便困難費力,身子發顫,麵色瞬間變成了不見任何血色的慘白。


  笑笑給他噴了噴劑,發現止不住,隻能一邊從後麵摟住他,把他的背抵直讓呼吸順暢些一邊著急對Cindy道:“快去醫院吧,他頂不住了。”


  司機這時被嚇得臉色跟林以墨差不多,一踩油門車子便箭一般飛馳而去。


  林以墨的哮喘是天生的頑疾,犯起來相當凶險,每次發作都能讓笑笑驚出一身冷汗。她年幼時有次染了急性肺炎,正趕上家裏大人忙抽不出空來醫院替換,有幾個鍾頭裏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掛吊瓶,那幾個鍾頭小小的她怕得要命,看著輸液一點點緩慢地落下,總覺得自己會在這刻孤零零地死去。有過這種經曆,她深深明白病時沒有人在身邊時的惶恐懼怕,是以林以墨每次不舒服都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一邊,這次自然也不例外,直到林以墨的呼吸終於在病床上平穩下來,她才悄悄把他緊攥住自己手指的手心掰開。


  走出病房門口,她看到外麵站著的是保鏢和司機,於是問道:“Cindy去哪了?”


  “喬小姐打電話把副院長叫過來了,在聯係急救室後的高等病房,現在估計去辦手續了。”


  笑笑皺了皺眉,她前天來了例假,包裏的衛生巾在長途飛行中已經用完,頭先手忙腳亂也沒來得及拿,現在正打算麻煩Cindy去車裏的行李箱幫她取。


  “那把車鑰匙給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


  “聶小姐要什麽,我去幫你拿,你留在這裏陪林先生好了。”司機和保鏢異口同聲地說道。


  笑笑臉皮薄,不好意思指使大男人幫她去取這種女性私人用品,連忙推辭:“不用了,我自己去可以了。”


  “我陪你去。”其中一名保鏢道。


  “車就停在後麵的小停車場吧?我自己過去,幾分鍾路而已。”她拿起包包,抬碗看看手表對司機道:“Chirs輸的液裏麵有一點鎮靜劑,不過他抗藥性很強,大概一個多鍾頭就醒,你打電話去大三元讓他們送一份銀杏香芋粥過來,再給大家叫點吃的……他們經理很巴結LF,會肯送的。”


  林以墨一向嘴刁,唯一不排斥的藥膳也就是大三元的銀杏香芋了,司機連忙應承著點頭。


  外麵的冷雨還在持續淅淅瀝瀝地落著,醫院的主停車場設在地下,這個靠後門的小停車場是給職工專用,在不到換班時間的漆黑雨夜裏,除開幾盞幽幽路燈在雨絲裏發出的光芒,幾乎像死一般沉寂而沒有生氣。笑笑覺得周遭的情形氣氛有些像念大學時和婉怡一起看的某部鬼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連忙按動車鑰匙,幸虧滴一聲響很快便找到林以墨那台銀灰色的賓利雅致,她彎腰鑽進車尾的行李箱,開始翻找自己的行李,眼睛瞥到遠處停車場出口還有個小賣部在營業。


  “不如等下去給大家買點牛奶麵包先墊墊肚子。”她正思忖著,忽然覺得背後光線一暗,一個身影無聲而危險地壓了過來,一把男人的聲音合著刺鼻的酒精馬上將她包圍,那人湊近她身邊低聲道:“小姐,你有錢沒有?”


  笑笑猝不及防,被嚇得跳起來尖叫一聲:“啊!”


  背著光看不到那人的容貌,隻能模糊判斷出是個身材高大瘦削的中年男子,她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血液幾乎凝結成一團,心中叫囂著發出危險的信號。


  “你要做什麽?!”她一直往後退,後膝蓋彎撞到敞開的行李箱,撲通一聲坐了下去。


  那人已經湊了過來,濃烈的酒味直撲到笑笑的鼻端,他一手伸了過來,去扯她肩上包包的袋子,嘴裏近乎瘋狂地碎念道:“我要錢!我要錢!”


  笑笑看著他神經質地舉動,下意識地張口叫:“救……”命字還在喉嚨裏,那人已經不知拿了什麽往她頭上砸了下去,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林以墨睜開眼睛的時候,聞到一股極清淡的香味,雖然神智還有些混沌,他已經迅速分辨出來:“大三元的銀杏香芋……”


  他抬了抬眼皮,看見Cindy和保鏢都一臉嚴肅凝重地圍在身邊,於是費力地把身子撐起來一點:“怎麽了?笑笑呢?”


  Cindy遲疑一下,緩慢地說道:“Chirs,聶小姐恐怕是被綁架了。”


  林以墨似乎有些沒聽明白,一張白玉似的秀麗麵孔上一片懵懂,他茫然地望了她一眼,又望一望身邊的其他人,示意要他們解釋得更詳細一點。


  Cindy繼續說道:“她說去停車場拿東西,但是過了二十分鍾都沒回來,我們下去的時候發現車不見了……現在大家在等你的意思決定要不要報警……”


  林以墨的呼吸完全窒息了幾秒,沉默許久,終於嘶啞著聲音輕聲而堅決地回答:“不報。”紐約的綁架案是全球最多的,但是真正有錢的事主卻極少報案,如果用錢能買回家人的平安那麽什麽都是值得的,沒人願意也沒人敢冒這個險。


  “就怕……不是為了錢。”Cindy秀麗的臉上陰雲密布,走近一步,把手中的愛馬仕柏金包放到林以墨身邊:“他開走了車,但是這個包卻沒拿,就落在停車的位置上……裏麵還有現金和信用卡。如果是圖錢,按理不應該這樣,車的目標那麽大……我猜不透他想怎麽樣。”


  林以墨似乎聽得不是很專心,木無表情地靠在床上不說話,胸口卻開始急劇地起伏起來。


  “會不會……那人太急了,又害怕慌張,所以沒顧得上……”司機躲在一邊細聲說道。


  林以墨厭惡地瞟了他一眼,冷冷說道:“滾出去!”


  他把頭仰到枕頭上,闔著眼睛緩了下神,過了一會側頭對Cindy道:“拿粥給我,我要喝。”


  這是笑笑的心意,怎麽樣也不能浪費。


  Cindy把粥端到他麵前:“那現在怎麽辦?”


  “你馬上打電話把我名下和LF所有可以調動的流動資金全部匯過來……再讓人順著車子的方向去查……暫時不要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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