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朝廷上的硝煙
朱由檢冷冷看了董炳泉一眼,又在殿內的眾位大臣身上掃了一圈。
他自然不會親自為李景辯解,他是皇上,要是親自上陣跟一名言官辯解,一旦辯不過那可就威嚴掃地,而且此事便再無迴轉餘地。
作為一名上位者,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親自上陣跟人打擂台的。
可惜朱由檢等了許久,也沒人為李景辯解,相反彈劾李景的人倒是越來越多。
朱由檢無奈地嘆了口氣,準備下令將李景下獄問罪。
就在這時,駱養性忽道:「啟稟陛下,據臣所知,京城所有景記商號都是李景的財產,陛下將李景拿下,這些財產正好充歸國庫。」
駱養性一句話就好像通了馬蜂窩,大殿內頓時傳來一陣驚呼地聲音。
過了一會兒,眾大臣們才想起這是朝會,在皇上面前喧嘩失態,成何體統?
抬頭看向龍椅上的朱由檢,只見朱由檢臉上鐵青,正冷冷地看著眾大臣。
這時,朝臣中站出一人說道:「啟稟陛下,微臣以為,李景雖然越境賑災觸犯律例,但是李景原是商人,恐怕並不知道大明律例規定武將未得軍令不得離境。何況李景此次賑災乃是用自己的錢財為朝廷辦事,若是天下官員都如李景一般,災民何至於造反作亂?因此,微臣以為,李景可為眾官員之表率,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那人話音剛落,戶部尚書黃汝良上前接道:「秦大人所言有理,李景確實應該表彰,陛下可能不知,這些年來,京城景記商號每年所繳賦稅皆有三萬餘兩,我大明可從來沒有哪家商號能繳納這麼多的賦稅。」
頓了頓,黃汝良接道:「陛下,據微臣下屬山西司主事袁樞說,山西平陽府一地今年春賦所繳比往年多了數倍,其中多為李景所屬景記商號所繳。」
「哦?」朱由檢聞聽奇道:「自太祖以來,商稅定的極低,景記商號為何繳納如此多的賦稅?」
黃汝良道:「啟稟陛下,微臣起初見景記商號繳納的賦稅也甚為驚訝,後派人詢問方知,原來景記商號的老闆說,賦稅乃朝廷的命脈,豈能貪利而忘國本,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景記商號這些年賺了不少,自該給國家多交賦稅。」
朱由檢聞聽嘆道:「這個李景可是一位識大體的人啊!」
黃汝良接道:「陛下所言甚是,李景所為可謂一心為國,微臣以為,想必李景得知河南水災以後,不及深思,便即調撥糧食前往河南救災,甚至他自己尚不知曉已然觸犯了律法。」
黃汝良話音剛落,董炳泉便道:「黃大人也說李景觸犯了律法,那便應該將之繩之於法,何況經商繳稅本就天經地義,何來繳稅多就是一心為國一說?何況景記商號一年繳稅便如此之多,那家產必然豐厚,現今國庫空虛,正好以之填充國庫。」
黃汝良冷冷地看了董炳泉一眼,冷笑道:「以你之言,這天下只要是繳納賦稅多的,便是家財豐厚,便該充歸國庫,如此行事,朝廷還有沒有規矩了,日後商人誰人還敢繳納賦稅?」
「黃大人所言甚是,依董御史所言的話,那商家們還不趕緊關門歇業?到時,這物資流通有誰去做?董御史,你去做么?」剛才那個秦大人說道。
要說言官素以能言善辯著稱,但是說到專業問題,那便非其強項,被黃秦二人問的啞口無言。
但是言官素來都是一夥兒的,董炳泉吃癟,自有人上來幫手。
而且這次來幫手的分量極重,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陳於廷。
想來是陳於廷見董炳泉不是黃秦兩人的對手,親自上來助陣。
搖了搖頭,陳於廷道:「黃大人此言差矣,李景觸犯律法,查抄家產乃是順理成章之事,如何牽連到別的商家?難不成,因他繳稅多,便可置王法於不顧?」
陳於廷話音剛落,頓時便有人予以反駁。
一時間朝堂上分作兩個陣營,一邊是都察院十三道督察御史,一邊是六部重臣。
而且話題越扯越遠,什麼孔子,老子全搬了出來,宮殿之內充滿了子乎者也之類的話語。
眼前這幫人不住爭論,朱由檢聽得是頭昏腦漲,眼見話題要扯到三皇五帝,朱由檢勃然怒道,「夠了,現在不是讓你們談古論今,是讓你們想辦法賑濟災民,你們現在就算把那些聖賢全請出來,也得想法子讓老百姓吃飯活命!」
黃汝良忙道:「陛下,李景和周王千歲還有河南的地方官員正在賑濟災民,聽河南的奏報說,現在河南民心穩定,陛下無須擔心。不過董御史的意思是李景觸犯了律法,要將之拿下,既然如此,那就請董御史去河南賑災吧。」
「你……」董炳泉被黃汝良擠兌,頓時啞口無言。
黃汝良是戶部尚書,就算查抄了李景的財產,那也是歸戶部管轄,要是他領了賑災的差事,怕是黃汝良不會給他一文銀錢。
到時河南一旦出了什麼變故,那他就吃不了兜著走。
見董炳泉無言,朱由檢這才臉色稍霽,不過他總覺得今天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對頭。
搖搖頭,朱由檢把目光看向內閣的幾位輔臣,實際上他看的只是兩個人。
這兩個人分別是內閣首輔周延儒和次輔溫體仁。
從朝會議事開始到現在,周延儒和溫體仁都是一言未發。
對此,朱由檢並不奇怪,這兩位從來都是等別人說完了才會說話,或者是等他問起才會說話。
內閣首輔和次輔是什麼身份,自然不會親自上陣跟人打擂台。
而且下面這些官員都聽他倆指揮,他們想說什麼自然有人替他們說,哪裡還用得著他們自己開口。
有時候朱由檢都羨慕內閣這幫人,他身為皇上,但是想找個替自己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幸好周溫兩人不對付,不然的話,這朝堂之上,還不定誰說了算呢。
不過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蹊蹺,好像周延儒的人跟溫體仁的人聯手跟都察院那幫人掐架,這讓朱由檢頗有些糊塗。
以往都是周延儒和溫體仁兩派在掐架,今天怎麼好像變了呢?
朱由檢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自己疏漏了什麼。
今天的事情起源就在於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按說駱養性是錦衣衛指揮使,下面的密報怎麼會拿到朝堂來說?
這不是告訴別人錦衣衛在監視地方么?雖然大家對此都是心知肚明。
駱養性的奏報早不報晚不報,偏偏等到河南的地方官奏報以後他才來奏報,難道只是揭發河南的地方官謊報功績這麼簡單么?
當奏報以後,都察院的人彈劾李景,當時沒人替李景說話,可是當駱養性接著又爆料說李景是景記商號的幕後老闆以後,眾官員們紛紛跳出來為李景開脫。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這些官員們都拿了景記商號的好處,而且在此之前他們並不知道李景是景記商號的老闆,因此他們起初並未替李景說話,當知道李景是景記商號的幕後老闆以後才開始為李景開脫。
他們為什麼要替李景開脫?那自是怕拿下李景以後,查抄景記商號,斷了他們的財源。
可是駱養性為什麼要當眾把密報的內容說出來呢?
朱由檢琢磨了一會兒,心裡暗暗冷笑。
這個駱養性自然也是拿了景記商號的好處,甚至可能是直接從李景手裡拿了好處。
因此駱養性不願河南的官員貪掉李景的功勞,或者是想為李景請功,但是當他看到董炳泉彈劾李景時,竟然沒人替李景說話,於是急忙爆出景記商號的老闆是李景。
於是那些拿了李景好處的人紛紛為李景開脫。
好手段,好計謀啊!
這個李景結交這麼多大臣,他到底想幹什麼?
想了想,朱由檢對周延儒和溫體仁道:「周學士和溫學士以為這個李景該當如何處置?」
周延儒上前一步說道:「回陛下,微臣以為,此次賑災,李景有功有過。功勞么大家都知道,自然是李景出糧賑災,過錯則是擅自離境。」
見朱由檢微微點頭,周延儒接道:「微臣以為,李景的功勞極大,但是過錯也是不小,不過考慮到他是商人出身,可能並不知道朝廷的規矩,因此功過可以相抵,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朱由檢點點頭,把目光轉向溫體仁。
溫體仁見朱由檢看向自己,急忙上前道:「陛下,臣贊同首輔周大人的意見,李景有功有過,可以功過相抵。而且既然李景願意賑災,不如皇上就給李景下一道旨意,讓他在河南賑濟災民,並且勒令李景勿需安置好災民,否則,兩罪並罰,罪加一等。」
朱由檢聽溫體仁也是如此說話,知道今天是不能把李景怎麼樣了。
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雖然不對付,但是在李景這個問題上卻保持一致,那自然是不想斷了手下這些人的財路。要是斷了這些人的財路,以後誰還會給他倆當馬前卒?朱由檢嘆了口氣,心道:「人人都為了自己那點兒利益,何嘗有人把大明的利益放在心上?大明有這樣的官員,如何能夠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