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交流
當夜王越與宋璋、葉華等人正在商討官製改革的流程和細節的的時候親衛來報:“原六軍判官葉翹大人和諫議大夫黃諷求見。”
王越和宋璋聞言相視一笑,經過今日早朝閩國文官集團的首腦終於在幕後待不住了。王越很簡潔的告訴親衛:“有請。”不多時內侍引著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文官走了進來。
那位老者葉華是認識的,他是葉華的族叔葉翹,葉華一家就是因為他才會遷至福州。
葉翹為人正直善良,在朝野中算得上德高望重之人。黃諷是閩中一代才子黃璞的長子,同樣的正直善良。而且這位仁兄當的是文官,出身卻是唐昭宗年間的武狀元,同時他也是福州黃氏一族嫡房長子。
這樣的兩個人出現在王宮的禦書房,按理對閩王的壓力應該很大才是。
葉翹曾經為老閩王順利接管原福州駐軍做出過關鍵性的貢獻,當年老閩王入主閩國之時人們並未想到會是他,當時人們都以為會是老閩王的兄長繼位。當時前任威武軍節度使帳下的軍隊不願意服從老閩王的指揮,前任威武軍節度使王潮是老閩王的大哥,老閩王隻是排行第三。那個時候還沒有閩國,閩地還屬於唐朝的威武軍節度使的治下。
那個時候已經是天下大亂諸侯分立的年代,威武軍節度使已經處於獨立的狀態,隻是表麵上還尊奉中原王朝為正統。也就是說這是一個誰都可以稱王稱霸的時代,隻要你的拳頭夠大夠硬。所以老閩王想繼承大哥的位置就必須得到王潮所部的支持,因為這是閩地實力最強的軍事力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是葉翹說服了軍中的主將,最後老閩王才得以順利的接過了大哥所留下來的事業。這才有了唐皇冊封閩王一事,閩國才得以建立。否則葉翹以一個文人是很難做到六軍判官這樣一個高級職位的武將的,這是老閩王對他功績的認可。
有道是:吃水不忘掘井人,麵對這樣一位對王氏家族有功的人,還是以正直善良著稱的人,閩王很難處置。
黃諷更是有意思,泉州黃家和福州黃家本是一脈相承,兩家的嫡房更是親兄弟,所以他是黃妍的長輩,這意味著也是王越的長輩。同樣的這是一位正直的長輩。
因為他們的正直,所以當你站到他們的的對立麵時就意味著你站在了正直的對立麵,那樣你自然就成為邪惡了。他們還都是老人和長輩,尊敬老人這是道德問題和儒家無關。很明顯對方已經看清楚了王越是不會在儒家的觀念裏麵和他們交鋒的,所以這樣的壓製比請一兩個成名的宿儒要好很多。
宋璋的臉色變了,葉華的臉色也變了,他們都沒有想到幕後之人竟然是他們兩位。看上去接下來的交鋒會很難,很艱苦。
王越經過了最初的短暫的意外之後一直顯得很平靜,他和善的讓內侍搬來兩個錦礅讓兩位老人坐下,然後執晚輩禮與二人相見。
兩位老人卻不肯一定要先行君臣之禮,王越笑道:“這裏不是朝堂,是王宮後院,是家。兩位前輩不必拘君臣之禮。”
見王越說得真誠兩位長者不再堅持,他們坐下受了王越的晚輩禮,接下來是宋璋、葉華等人與兩人見過禮。
眾人一一見禮已畢,黃諷笑著問:“既然殿下說這裏是後宮宅院、是家,不知是不是可以行家法了?”
宋璋、葉華等人聞言變色,早在王越說這裏不是朝堂是家的時候兩人就覺得大事不妙。現在能鎮製兩位老人的隻有王權,王越卻將手中最為有力的武器放棄了,這樣他們在接下來的交鋒中完全處於劣勢。
王越聞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這句話您老說得可是不太對。法隻能對於國才能稱之為法,家隻能用規。俗話說得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晚輩以為說的就是這個。”
宋璋、葉華聽到王越竟然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黃諷的第一波攻勢,心中不禁暗暗叫好。
黃諷聞言並不惱怒反而哈哈大笑,他說道:“有人說閩王殿下將百官說得啞口無言,看來此言不虛。”
王越謙遜的微笑道:“過獎,孤隻是就事論事而已。”說到這裏王越話鋒一轉:“兩位前輩聯袂深夜到訪總不是為了和孤討論國法家規或者如何狡辯吧”
黃諷搖了搖頭,歎息道:“當然不是,既然殿下有此一問,自然也是明白我們來意的。”
王越笑著說道:“兩位老先生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如果是國家大事自然會在朝堂與孤商討。可是您二位來的卻是後宮,孤不敢胡亂猜測。”
前一刻王越開門見山直接把話挑明,後一時卻繞起了彎子打上了太極。如果換了一個人肯定會被王越的變化打亂陣腳,可是黃諷也是經曆過無數風雨之人,這點手腕在他眼裏算不上稀奇。
黃諷笑了笑,誠懇的說道:“殿下這是明知故問了,我與葉大人一同前來無非是做說客,希望開解殿下與百官之間的誤會。治國離不開文武百官,可是殿下與文官漸漸勢成水火這於閩國不利呀。”
葉翹在一旁點頭說道:“自從殿下繼位以來事事針對文官,現在已經弄得人人自危,力求自保已經無心國事,長此以往朝政懈怠,單憑殿下一幹人要想治理閩國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王越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他嚴肅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問:“孤有一事不明還請兩位老大人為孤解惑。”
黃諷笑著說道:“殿下請講。”
王越此時要拋出的問題絕對是刁鑽古怪的問題,但是黃諷夷然不懼。他雖然是武狀元,可是古代的武狀元可不是電影裏拍攝的那樣比試一通拳腳就能當上的。
開設武舉的目的就是為了選拔為將的人才,作為首開武舉選拔先河的唐帝國軍力強盛,軍中不乏能征善戰的將領,可是為何還要開設武舉?其實這和文官的科舉製度誕生的原因非常相似,文官之所以會產生科舉製度,主要是因為在此之前官員都是出自門閥世家,這樣的官員選拔製度的結果就是國家的政權很容易被家族控製,為了擺脫這樣的結局於是才有了科舉製度的產生。
軍隊也有類似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比文官更嚴重。古代就有“窮文富武”的說法,意思是說如果家裏貧窮就去學文,如果家裏富有那就可以學武。因此武將的選材麵比文官更狹窄,一般的家庭根本無法負擔學武的支出,因此軍中將領的選拔大多是子承父業形成的將門體係。而將門的形成會阻礙真正有才華的軍官的提拔,也會導致軍隊最終變成私人武裝,這就是國家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武舉的選拔因此而產生。
最初武舉僅僅考核武技,隨著時間的推移,武舉的考試當中也加入了兵法的考核。黃諷所處的正是這樣一個時期,所以他不僅僅武藝超群而且文筆出眾。他之所以去考武舉隻是因為他在“文”這方麵不及他的兄弟們,如果拿現代的標準來衡量黃諷年輕時的文化水平不會比一省的高考狀元差多少的。
底子厚實又經過了這麽多年的沉澱,黃諷更是人老成精,所以他有這樣的自信可以麵對王越所有的問題。更何況邊上坐著一位更是比黑山老妖還老的葉翹,黃諷認為王越再難的題目憑他倆一定都能解決。
王越很爽快的問了出來:“自夏開始,為何會有朝代的更迭?”
宋璋和葉華在一旁看著王越和兩位長者鬥了一個旗鼓相當,正在暗暗叫好,他們認為王越會提出什麽萬年難以解答的題目,比如: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不想王越卻提了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
正準備接下王越超難題目的黃諷沒有想到王越提出了這麽一個小孩子都知道的問題,他楞了一下正要開口回答,葉翹卻在這時神情凝重的搶先說了出來:“天道本無常,惟有德者居之。”
黃諷驚訝的看了葉翹一眼,他發覺葉翹神情非常嚴肅,心中一驚。回過頭來前後仔細想了想,頓時明白此老為何會這樣了。
他們之所以會被選派來與王越談判,實際上是非常有針對性的。王越擁有的是至高無上的王權,一般的人無法與之對抗,隻有他們兩人才能最大限度的限製住王越手中的王權。
在最初見麵時王越卻主動放下了手中的王權,這對他們來說本來相當的實力,已經變成了絕對的優勢,然而到現在他們並沒有在王越哪裏占到便宜。當你占盡先機卻看不到優勢,這是怎樣一個對手才能做到的?
黃諷發覺自己實在是太輕敵了!葉翹作為旁觀者一定是看出來了問題,所以他才會搶在自己的前麵回答出來。隻是這個簡簡單單的回答,其實並不簡單。葉翹的意思很明顯:這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王位隻能是有“有德”的人才能坐。這個回答可就厲害了,它暗中的意思就是你王越要不要做一個有“德”之人,不然別看你現在王權在握可終究會失去的。
宋璋和葉華聽到葉翹的回答也覺得這下王越可是被逼到了絕境,“有德”那就要落入文官們的規矩中去和他們作戰,不然拿什麽標準來證明自己?
王越忽然笑了,他說:“老大人言之有理,孤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現在的王位的選拔和繼承的模式很有問題,需要做出改變?”
王越的回答讓滿屋子的人掉了一地的眼鏡。這話說的實在是太絕妙了,它順著葉翹那句“天道本無常,惟有德者居之。”的思路延伸下去,然而卻曲解了葉翹話語本身的含義,這樣造成的後果是葉翹根本無法回答。因為王位的世襲製度是封建製度的根本,在這樣的社會製度下沒有人敢於破壞這個製度,因為它是這個時代社會道德的基準。違背了它就是違背了整個社會最基本的道德,也就是這個時代所稱之為的“不忠”,到了那時你身上背負再多的“正直善良”都可以被斥之為“奸佞”。
所以即使是站在王越同一陣線的宋璋和葉華,他們的感受不是想“拍案叫絕”而是覺得閩王殿下的回答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就是穿越者的好處,曾經回首過去的人總能跳出當年的桎梏。
不等葉翹和黃諷回答,王越也知道他們對此很難回答。王越走出書案回頭指著隨手掛在椅子背上代表閩王身份的蟒袍說道:“不瞞各位,孤在穿上它的第一天就在思考,為什麽開國皇帝都是有道明君而每個末代皇帝都是無道昏君;為什麽開國皇帝身邊都是賢臣良將,而末代皇帝身邊都是奸佞賊子。”
這個話題不是每個人都能隨便在這裏明著討論的,至少現在這個話題隻有王越自己可以任意說。
葉華暗中搖了搖頭,他本來覺得王延鈞已經是一個很厲害很有心計的君主了,現在他忽然發覺王越比王延鈞厲害百倍。王越明著放下了手中閩王的權利,而在與兩位老者的交鋒中又無時無刻的不在利用這個權利,現在他憑借著王權輕易的就拿到了話語權。
宋璋對王越這一套卻是見怪不怪,想當年在成立榷場的時候他早就領教過這位擁有大奸商本質的領導者的厲害。這樣的王越才是真正的王越,剛開始那會兒的隻是假象是幻覺。
王越繼續說著:“我是一個怕死的閩王,我很害怕哪一天吳國或者吳越國的軍隊打進來。別看我能在你們麵前擺擺帝王的譜,當我麵對敵國的士兵的時候我和普通百姓沒有區別,隻要我敢忤逆了他們的意誌這些士兵大可一刀砍掉我的頭顱再去向他們的帝王請賞。”
王越並沒有對前一個問題進行回答卻又說著另外一件事,葉翹、黃諷、葉華被王越說得有些糊塗了。宋璋和王越共事已久,王越這種跳躍性的思維他也是不習慣,不過情形比葉翹他們要好很多,而且他隱隱約約猜到了王越想說的是什麽。
這倒不是宋璋比其他三人更聰明,隻是宋璋在王越的團隊中時間呆的久了,比其他三人更了解王越的思想。
聽眾的思路還沒跟上來,王越的話題又轉開了去:“在孤初登閩王之位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可以說寸步難行,那個時候我不敢奢望可以和你們能夠坐下來好好的平等交談。那個時候我同樣擁有閩王的頭銜,可是你們對我無所畏懼,不像現在我可以肆意拿著閩王的頭銜壓迫你們。你們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黃諷和葉翹無法回答,說到了這裏他們已經知道了答案,這個答案是他們最不願意承認和麵對的。
王越冷笑一聲說道:“是實力。如今我擁有了閩國絕大部分的人口、土地,再加上我所掌握的軍事力量,我所有的實力已經完全超過你們了。你們無法抗拒的不是閩王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頭銜,而是你們無法抗拒我所擁有的實力。所謂的開國明君和末代昏君都是這個道理,看看林家在閩國的勢力和他們的所作所為就知道,當所有的財富聚集在豪門大戶的手中時國家就會虛弱不堪,百姓掙紮在死亡線上,任何一個人都無力挽救這樣的末世。”
黃諷和葉翹驚訝於王越小小年紀竟然能有這樣的認知,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
王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換了一種平和的語調,說道:“治理國家單單憑孤和孤的手下是遠遠不夠的,閩國確實需要文官進行治理。但是它需要怎樣的文官?是替豪門大戶發聲的文官還是替國家著想的文官?這裏麵是有區別的。國家需要治理才能繁榮昌盛,然而並不是治理了就一定能繁榮昌盛,治不好就會讓國家走向毀滅。”
黃諷和葉翹徹底沉默了,王越的話給了他們很大的觸動。一直以來中國的文官集團都是以道德達人標榜自居,他們從來沒有反思過朝代的更迭與他們之間是否有關聯。所有的錯誤都是由昏君和奸佞來背負的,國家的興盛是他們的功勞,國家的衰敗始終都是別人的過錯。王越的觀點卻完全改變了兩個人的認知,雖然他們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導致每個王朝的衰敗和毀滅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自己。
改變了自己想法之後的黃諷和葉翹終於理解王越這一係列的動作了,因為王越需要的是替國家著想的文官。
王越從官員的選拔方式的變遷闡述了它的本質和目的都是在限製門閥世家的勢力,同時又以武器、農具對戰爭和生產的影響闡述了所謂的奇技淫巧可以給國家帶來的影響。最後分析了國家的作用是再大的門閥世家都無法取代的,例如組織軍隊抵禦外侮。所以當門閥世家的發展阻礙或者影響到了國家的發展隻能通過遏製門閥世家的發展來換取國家的發展,這就是國家利益至上的原則。
王越滔滔不絕的說著,黃諷和葉翹的神情從審視專為敬佩。他們窮其一生都在探索的東西到王越哪裏似乎都不是問題。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大部分人的觀念在正常的情況下很難轉變,特別是那些有些社會成就的人,他們的觀念更難轉變。有時錯誤的觀念即使導致了極端的惡果人們依然不願意去承認和改變,然而當他們遇到適當的外部壓力迫使他們對自己的觀念進行改變後卻又會爆發出更大的改革欲望,黃諷和葉翹就屬於這種情況。
當他們了解到王越改革官製的初衷之後便熱情高漲的參與進來。王越也沒有藏私他把和宋璋、葉華商討的方案拿了出來,這讓兩位老臣看到了王越的誠意。王越所要變革的不是官員個人而是這個官僚體製,他的目的是讓官製更合理,因為王越的方案裏同樣有限製王權的條款。而且對王權限製的非常嚴重,在王越的方案裏國王僅僅是國家的一個代表和象征,雖然尊貴無比卻沒有任何絕對的實權。
王越的這個方案實際上脫胎於現代的君主立憲製,但是王越並不是搞政治出身,他對君主立憲製的形成和發展不是很了解,所以很多條款都是參照現代國家製度。這都是過於超前的東西,對這個時代肯定是不適用的。宋璋和葉華雖然都是文人也不同程度的對這個時代的官僚體係有所了解,然而他們的經曆有限,對王越的方案也提不出多少有建設性的建議。
黃諷和葉翹則不同,他們可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對官場上的爭鬥製衡十分熟悉。王越方案中很多條款都是照搬的,連王越自己都不清楚其中的由來以及作用。其中包括三權分立構成相互製約的條件和因素,他們僅僅通過部門的設立就能明白這些部門的功能和設置的原由以及在整個官製構架中所占的比率和作用。因此他們能夠提出很多相當有建設性的建議。比如三權分立首先要有相關完備的法律作基礎,但是無論是現行的唐律還是葉華新製定的律法都達不到這樣的要求,因此三權分立是很難發揮其應有的效果,所以隻能加強王權來對三權進行製約。當然三權分立這樣的構架有非常先進的積極因素,通過對立法製度的改善保留製約王權最終實行三權分立的可能。另外王越的三權分立過於強調權利分割,這不符合我國中央集權的習慣,畢竟下麵的權利太大容易形成諸侯割據的局麵,這一點上有大唐慘痛的教訓擺在那裏不得不防。因此對於王權的製約不是將它削弱成隻是一個象征,需要讓王權參與到國家的管理中去,成為製約三權分立的一個因素。
在不知不覺中天光已經大亮,禦書房中的人們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困頓,他們依舊神采奕奕的災難裏討論著。
直到尚秀兒派人前來通知他們該吃早飯了,黃諷和葉翹這才想起外麵的人還在眼巴巴的等著他們的結果呢,他們趕緊告辭。王越熱情的留他們吃早飯,並且說有什麽事派下人回去說一聲好了,也不怕耽誤這麽一點兒時間。兩老神情尷尬的回答:來的時候並沒有帶下人。王越想了想也就同意二老先行離去,隻是對他們說:“回去告訴林延皓不要再鬧事情了,他承林家的福澤青雲直上,就該接受林家帶來的災禍。他們林家在福州的官員雖然都被罷官免職,但是他們的家產我都沒有動。不是不敢是不願,他們林家也不都是壞人,總要給林家一個複起的機會。”
黃諷和葉翹聞言大驚失色,因為林延皓的確是文官們背後的核心首腦之首。他們在對抗王越的過程中吃了不少虧,因此他們行事越來越謹慎、行蹤越來越隱秘。林延皓的身份就是許多高等級的文官都不知道,王越竟然知道了。這是怎樣的一種感念?就好像小孩子在和大人玩捉迷藏自認為躲得很好其實半個屁股露在外麵。
兩人沒有再次謝絕王越派轎子送他們回去的好意,垂頭喪氣的走了。
待轎子走遠宋璋奇怪的問:“你是怎麽知道林延皓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王越咧嘴笑了笑,說道:“我不能確定,我隻是無意中了解到林延皓家中的油壁車今年換了六次車軸。我們家的秀兒出門算是比較多的,她的那輛車隻換了兩次車軸。”
宋璋想了想搖著頭與葉華相視苦笑了一下,這種換車軸多寡細小的事情他們是不懂的,就算是懂得他們也不敢做這樣的判斷。這種嗅覺是天生的,他和葉華並不具備。
其實問題很簡單,油壁車是女性專用的車子,連外出比較多的尚秀兒那輛車隻換了兩根,那麽林延皓家的那輛多出來的數量說明這輛車出行的極不正常。古代一個女子主要生活在內宅,外出的機會並不多,這樣推算這輛車更多的出行拉的不是女眷。一個人需要用這樣的方法大量的隱匿自己的行蹤,其行為的目的性已經不言而喻了。
這種推理對於有高中數學能力的人並不困難,因為數學教會我們的就是邏輯思維和推理能力,具備高中數學能力就一定具備這樣的推導能力。
王越非常高興,整個上午他都處於一種興奮的狀態。昨晚的交談實質上王越的官製改革得到了文官集團上層的肯定與認可,王越之所以一直沒有找文官集團進行溝通,而是在步步緊逼,最主要的就是文官集團對於實力的認識和武將不同。比如王越打敗範浩,範浩就能立即感受到王越的力量所在。王越幾次克製了文官集團的行動,但是文官們並沒有感受到王越的力量。他們依然迷信自己的力量,就像現代有句話說得那樣: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過於迷信的人和一個裝睡的人在表象上並沒有什麽不同,都隻有把他打傷、打痛了之後他們才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王越已經把他們打痛了、清醒了,所以才有了昨天晚上的交流。這些人隻有到了這個時候才會認真聽取別人的意見,這是王越取得了和他們平等對話的權利的結果。
王越不知道這次交流的結果是什麽,當然成果遠遠不止官製改革的計劃得到了完善,從黃諷和葉翹的態度上看至少會有相當一部分人分化出來成為自己官製改革的助力。同時保留一部分對立麵也不見得是件壞事,這些人的破壞反過來也會促使官製改革走向更完善,問題的關鍵是如何保持官製改革的正確性和活力。
在吃早飯的過程中王越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宋、葉二人,對於前一個可能宋、葉二人也能想到,但是保留對立麵這件事上他們卻沒有想到這麽深,這讓二人對王越充滿了敬佩之意。
不管怎樣閩王與文官集團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在大年三十這天消除了,福州城的上空終於充滿了節日的氣氛。王宮中的大部分內侍沒有領到以前可以額外得到的財物,有的雖然領到了,卻被告知這是最後一次。與此同時在文官周圍負責監視的暗樁也悄然撤離,雙方以同樣以對方無法察覺的方式釋放著自己的善意。
林家原來在福州為官安家的大部分人家一麵過年一麵在收拾行裝,他們在以這樣的方式宣告自己打算放棄抗爭的念頭,準備重新來過。
林延皓在自己家的書房裏見到了微服出行的王越。看著這個可以說是踏著林家的屍體登上閩王之位的年輕人,林延皓的心裏百感交集。
“為什麽會是林家?”林延皓忍不住問了出來。
王越淡然的說道:“是偶然也是必然。”
“那你為什麽不趕盡殺絕?要知道即使我不再向你報複,林家還會有人要報複的。”林延皓不甘心的問。
王越依舊淡然的回答:“不會的,接下去你們會反思自己的行徑的。知道五十年之約的含義嗎?林家能夠蓬勃發展至今,說明這樣的家族中充滿了活力和聰明才智。可是當你們發展起來後卻迷失了方向,現在你們回歸貧窮,一定會有人對此進行反思,所以當林家再次發展起來之後絕不會再犯你們的錯誤。而且以後你們也不會有機會再去犯這樣的錯誤,那樣就不是能不能發展起來而是走向沒落的問題了。”
林延皓聞言心中一窒,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王越的威脅。
“閩王殿下,林家不止在閩國有財產,我們離開閩國一樣可以生活。”最終林延皓還是忍不住反擊了。
王越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況且閩國不是星星之火。”
林延皓半晌沒反應過來王越說這話的含義,他苦苦的思索著,突然他瞪大了眼睛,脫口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王越展顏笑了,他說:“沒有什麽不可能,你的長子就在我的親衛營。今天我到這裏來就是要告訴你一聲,他是我給林家留下的種子。”
說完王越便告辭離去,留下林延皓失魂落魄的在書房中呆坐了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