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葉三娘
看著尚秀兒笑吟吟的一張俏臉,葉三娘稀裏糊塗的走了過去。內室裏的飾顯得有些陳舊卻是金碧輝煌,裏麵沒有多少家具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空曠,原因是裏麵放了好大的一張龍床。對於這張超級大床葉三娘也是有所耳聞的,據說當年閩王王延鈞淫亂不堪,經常與多名宮女混亂,甚至與王妃在床上行房事,周圍也聚集一群宮女。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張大床了,不知為何葉三娘看到這張床臉上發熱。
蕭明月似乎看出了葉三娘的不自在,她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上,笑著對葉三娘說道:“這床上上下下都消洗過了不礙事,殿下打算把這張大床給孩子用。他說這麽大一張床可以讓孩子們在上麵盡情玩耍。現在我和如意都不方便,正好有這麽一張大床,我們倆也能一起躺著說說話。”
葉三娘定了定神,露出禮節性的微笑,仔細的看了看。這張大床果然是改進過的,兩邊都加裝了護欄。隻是這木匠的手藝實在是太糟糕了,表麵上一點兒也不圓潤,上的漆也是簡陋無比,就別說上麵有什麽雕花了。這種東西隻怕農家莊戶上的手藝都是略有不及,這王宮當中出現這一件不土不洋的家具實在太過突兀了。
看著三個王妃一臉不介意的樣子,葉三娘心裏一動:難道這是閩王的手藝?!
郝如意早就注意到了葉三娘在探究的看著這張大床,她笑著說道:“你別看那個護欄了,是殿下的手藝。。。。。。”
尚秀兒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殿下也真是的,平日忙的不得閑。過節好容易空下來卻要搗鼓這個。他要是做得好也就罷了,偏偏做出這麽一副東西,還非要安在上麵,美其名曰:要讓孩子們享受一下帝王般的待遇。”
蕭明月打了尚秀兒一下,假意嗔道:“在背後說殿下的壞話,等下我去告訴娘。殿下寵著你,娘那裏可是要做規矩的。”
尚秀兒吐了吐舌頭,嬌俏的笑道:“好姐姐,此番是我不對您可別告訴娘,不然我又要罰跪了。”
郝如意笑道:“你還知道怕啊,都跪了幾次了?”
尚秀兒皺了皺鼻子,說道:“如意姐姐你還說我呢,娘說要不是你有身子隻怕比我跪得都多。”
郝如意將臉兒一偏說道:“怎麽啦,你要是羨慕就趕緊給殿下懷上一個,那樣你也不用罰跪。”
尚秀兒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倒是想趕緊懷上一個,可惜殿下非要說我年紀不夠,就算要懷上一個也必須明年才行。聽說劉家的六娘子嫁到了卓家,再過三月就要生了。”
三個女孩當著葉三娘的麵兒一點兒也不見外,這倒讓葉三娘多少有些不適。
蕭明月看出來了,她笑了笑說道:“宋夫人,我這兩位妹妹天真爛漫,殿下也不拿規矩拘著她們,說話也沒個正形,讓您見笑了。”
葉三娘尷尬的笑了笑說道:“無妨無妨。”
隻是葉三娘與她們都不熟悉,一時之間找不到話頭,屋子裏頓時沉悶起來。
蕭明月到底年長一些,她沉穩的說道:“宋夫人今日前來王宮一定是為了昨日宋大人與閩王爭吵一事而來的吧。”
葉三娘沒有想到蕭明月不繞彎子,直接把話說了出來,本能的想出聲掩飾。隻是她腦筋轉得快立即發覺這樣開門見山的說話總比繞來繞去的強,不禁抬頭看了一眼蕭明月。按照古代的禮節葉三娘是不應該抬頭去看蕭明月的,這在古代被稱:為大不敬之罪。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女人的好奇心尤為嚴重”大概說的就是這個。葉三娘不是不知道她不該抬頭的,可是這會兒就是忍不住抬頭看了蕭明月一眼。
蕭明月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你大概不知道,閩王殿下一直拿你當妹子看的吧。”
蕭明月的話說出來,葉三娘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說實話她是真不知道閩王殿下還有這份心思。
看見葉三娘臉上變色,蕭明月知道她想左了,連忙解釋道:“那是因為你精通音律,能聽的懂殿下的曲子。而且你是第一個沒有對殿下另眼相看的人,還因為你是王瑤為數的手帕交。殿下寵溺妹妹在家裏是出了名的,那個時候你能和王瑤相交,殿下也對你另眼相看。這些在家裏都不是秘密,宋夫人不要誤會了才好。”
葉三娘有些疑慮的問道:“娘娘為何要與臣婦說這些?”
蕭明月笑了笑,說道:“隻是不想讓你擔心。殿下視你如妹妹,宋大人也算得上殿下的妹夫。這郎舅之間有些摩擦是正常的事情,殿下不會在意的。”
葉三娘終於明白了蕭明月的意思,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麽郝如意和尚秀兒在她麵前沒有一點點提防,這是拿她當作了親人。
可是這樣真的好麽?
蕭明月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說道:“娘說規矩是出了門必須遵守的,這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了還要這麽端著,這人活著太累。”
“這話是越兒說的。”隨著話音,從屋外走進一個端莊美麗的中年婦女。葉三娘估計這樣女性在宮裏可能隻有黃妍一個人了,可是葉三娘不敢肯定,因為這位婦人並沒有按照規矩穿戴有品級的製衣而是穿的一件尋常的孺衫。
見到夫人走進來蕭明月將坐姿正了正,還沒等她開口郝如意和尚秀兒開心的叫了出來:“娘你總算來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叫了一聲便各自說了各自的心思。
郝如意問的是:“娘今天有什麽,我跟廚房要了一隻雞還有兩隻豬手。”
尚秀兒笑道:“我要的是蔥油魚。”
看著這樣的一家人葉三娘忽然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他們活的坦坦蕩蕩自自然然。葉三娘忽然覺得自己很羨慕她們,這是她心中理想的家庭。
在閩王宮的禦書房,宋璋坐在王越的對麵苦笑道:“昨天王九將軍提了不少刁鑽古怪的問題,臣疲於於應付,還好總算應付下來了。隻是回頭想想隻怕百官們也會這麽做的。”
王越笑了笑拿出一份文稿遞給宋璋,略顯疲憊的說道:“王九這家夥自作聰明瞎搞一氣,這才是我們需要麵對的問題。”
接過王越遞過來的文稿,上麵是宋璋熟悉的字體。這是葉華寫的,上麵寫的是對官職的改革會引起的反對方式和策略。昨天王九的提問顯然是脫胎於此,隻是他不懂這些手段背後的一些東西,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修改,被王九修改過的問題表麵上更犀利但是效果卻遠不如這上麵寫的有威脅。這些都是官場上的手段,王越和宋璋都沒有應付這樣手段的經驗,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此的理解和認識。
葉華迫於自己新近才加入王越的班底,昨天他是站在王越哪一方的。在昨天宋璋離去之後,葉華並沒有走,他試著向王越提出了幾項對官職改革會遇到的阻力,王越聽了之後大感興趣。於是他將王九等人找了回來,讓葉華模擬百官的反擊之策,然後讓大家參與其間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和對策。
王越的處事方法讓葉華感到非常新鮮有趣,同時也感受到了王越與其他閩王的不同。王越做事非常務實,他和別的年輕人不一樣的是王越更踏實、更有朝氣、更具有衝擊力。他的想法有時天馬行空,這樣雖然顯得有些逗比然而往往能給人啟迪,打開一些新的思路。
當王九等人加入之後,葉華變得有些哭笑不得。這些都是什麽人!胡攪蠻纏的不管什麽樣的招式都來,葉華應付的焦頭爛額。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招式不管是含蓄也好露骨也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極為針對性、極為有效。
這種如同地痞無賴般死纏爛打的方式反而是官場上所不適應的,很有混亂對手的效果。葉華感覺幸好自己不真的是這些人的對手,否則說不定就被他們亂拳打死老師傅了。
好在葉華也非常人,左支右絀間總算被他應付下來了。看著有些泄氣的王九等人,王越笑著說道:“好了,既然你們為難不了葉大人不過你還可以去為難一下宋大人。”王九眼珠一轉哈哈大笑,立即帶著一群人往宋府而去。郝定遠惹他出事也隨著一同前往,要知道王九打仗時行家裏手,同時闖禍的本事同樣也不小。
書房裏隻剩下王越和葉華,王越請葉華將剛才相互辯論打擊的過程寫出來。葉華也不推辭,閉著眼睛思索了片刻便提筆在紙上疾書。他怕王越看不懂草書用的是正楷書寫,這樣書寫的速度慢了很多,可是也有時間讓葉華有了更多的思考,後來葉華索性將自己的思考的東西一並寫了出來。
在葉華書寫的時間裏王越在一旁批閱奏折,兩人互不幹涉各幹各的,書房裏一片祥和寧靜。葉華心無旁騖連王九等人回稟時都未察覺,王越則示意眾人不要喧嘩,他悄悄的走了出來在書房外聽取了王九的回報。
等葉華寫完早已過了午夜時分,指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說道:“趕緊吃一點,已經熱了三遍了。”
這時葉華才感到饑餓,這種饑餓的感覺是葉華從小到大第一次體會。放到平常熱過三遍的飯菜一定是食之無味,可現在葉華連盡三碗飯才發覺不過是普通的肉食。
看著葉華疑惑的眼神,王越笑道:“做人應該可以做到能食不厭精也能諸食皆可,這樣人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望著轉頭仔細閱讀文稿的王越,葉華細細的玩味著王越剛才的話,他忽然發現這位閩王實在所非常人。本來葉華還擔心王越可能不理解自己所寫,現在他不再有這樣的擔心。放下心情的葉華在一陣鋪天蓋地的困頓中酣然入睡。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睡在龍床上,這讓他大驚失色。在古代這可是犯上的大罪,是要被砍頭的。
正在批閱奏章的王越轉過頭看到麵無人色的葉華,平靜的說道:“床是讓人休息睡覺用的,誰睡都是一樣的。所謂的規矩都是人自己設立進行自我限製的,有的很實用,比如道德和律法。有些不過是裝模做樣為的是顯示與眾不同,這種行為通俗一些的說法叫:裝逼。比如這張床隻能我睡,別人睡了就要被殺頭。”
看著還處於懵懂狀態的葉華,王越失笑道:“葉大人睡醒了沒有?沒睡醒可以在睡一會兒,要是睡醒了趕緊爬起起來洗漱一下吃個早飯回家吧。”
兩個警衛走進來,一個端了一盆水,另一個將一份稀飯、饅頭和鹹菜組成的早餐放在案上便退了出去,葉華看看自己的衣服都還在身上,不由得長長出了一口氣,幸好昨晚他們沒有幫他把衣服脫了,不然沒有侍女的伺候他還真不會穿衣服。
葉華洗了一把臉,趕緊把早餐吃完,連滾帶爬的匆匆而去。出了王宮葉華才反應過來,閩王都不介意我這是怕什麽呢。
看著葉華狼狽的樣子,王越很想笑出聲,隻是作為帝王這樣對待自己的下屬並不好,因此王越忍的很辛苦。葉華的確是有才華的,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非常完整的還原了下午的討論,並且對這些討論進行了總結、提煉和升華。在這樣的才能麵前所謂的過目不忘都是小兒科,也難怪當年就連宋璋都沒有他的名氣大,這家夥的確有兩把刷子。
宋璋手中的文稿就是葉華昨晚寫成的,在他心裏有與王越一樣的感概,宋璋不得不承認天賦上的差距是無法逾越和彌補的。兩人就著葉華的這篇文稿深入仔細的討論了官製的改革,經可能的讓官製的改革平穩的過渡。最終還是宋璋說得對,管製的改革急不得。
一旦文官體係出現了混亂國家很可能遭受滅頂之災,這一後果無論是宋璋還是王越都無法承擔。王越的確想製造一種混亂的局麵去引誘吳越攻打閩國,但是這種混亂是表麵的、有限、可控的,如果無法控製那不是王越想要的結果。
等二人討論結束已經是下午了,臨走時王越叫住了宋璋。王越說:“你家夫人可能還在後宮,我找人問一下如果還在你們一起回去吧。”
宋璋不知道妻子怎麽會在後宮,他用問詢的目光看向王越。王越苦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一來我就回避了。”
王越對葉三娘非常器重,這一點宋璋是知道的。曾經王越請宋璋幫忙說服葉三娘出山幫助王越成立樂隊作為宣傳之用,宋璋也是和妻子商量過的,妻子最終沒有同意出來幫助王越,但是王越給了葉三娘一塊特許通行的牌子,這樣的牌子宋璋也有一塊,而且宋璋知道特許通行的牌子發出去的除了葉三娘這塊其他的不超過五塊,由此可見王越對葉三娘的重視。
宋璋對此不以為意,他認為王越這是一種習慣。由於當年王越的人手不足所以不管男女隻要能用得上的他一定會人盡其用,李娘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位王越的舅母到現在還在王越的機構裏擔任職位,好像是在兵器局裏掌管財貨也是一個大權在握的女性。而且葉三娘的所長也是其他人不具備無法替代的,因此宋璋並沒有發覺王越對葉三娘有不同的感情。
宋璋來到後宮的時候看見葉三娘正無奈的數籌碼給郝如意,隻見她和尚秀兒麵前堆了許多的籌碼。她們玩的紙牌遊戲宋璋是見識過的,王越哪裏也有這樣的紙牌,以前在汀州閑暇時王越會拿出來和王九他們玩上幾局。宋璋也玩過幾次,隻是他的牌技實在太爛,遇到王九這種古怪靈精的家夥每每都會輸得精光。隻是這種紙牌遊戲很簡單,比葉子牌還簡單卻屬於上手容易精通難的遊戲。
那時郝如意還是王越的親衛,但是王九每次和她對陣總是輸得一塌糊塗。開始宋璋還以為是王九故意放水,後來才發覺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原來奇怪的是每逢兩人成為對手王九總會拿到一手爛牌,而郝如意比王九還要古怪靈精,王九牌爛還要每每中招,不輸才怪。
宋璋心想:難道妻子遇到這位郝王妃也和王九的運氣一樣的差麽?
好奇的走上前宋璋發覺不是郝王妃的牌好,而是葉三娘的牌技太臭,明明一手好牌被她活生生打成爛牌。
見到丈夫走到身邊葉三娘如釋重負,蕭明月見到宋璋進來連忙招呼大家收拾牌局。她笑嗬嗬的對宋璋說道:“宋大人完璧歸趙。”
宋璋一愣,一時不明蕭明月的含義。隻聽蕭明月解釋道:“宋夫人擔心你和閩王之間因為昨日的爭吵有了隔膜,所以一早進宮問你來做解釋。”
葉三娘被蕭明月說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說道:“是臣妾多慮了。”
送走了宋璋夫妻,蕭明月望著禦書房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對尚秀兒說道:“秀兒,你趕緊去那邊看看,這幾天殿下已經有兩天錯過了飯點兒了。三個女人管不住一個丈夫,這事傳出去不要說娘會不高興,就是我們自己也嫌太丟人了。”
尚秀兒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應了一聲匆匆離去。蕭明月歎了一口躺了下來,問郝如意:“最近的情勢比較緊,你通知一下城隍令讓他加緊防範。”
郝如意應了一聲艱難的起身在丫鬟的攙扶下向外走去,事情的輕重她是知道的,她曾經做過王越的親衛,對於宮中的護衛人員比較熟悉,她說的話比蕭明月要管用。
在回家的路上葉三娘將今天在宮中發生的事件告訴了宋璋,令她想不到的是宋璋也是一臉的平靜如常:“這是自然,這王宮一向是各個勢力角逐的場所,什麽牛鬼蛇神都有。隻不過這麽明目張膽的搞事情,這些人的膽子也太大了。”
葉三娘無不擔心的問道:“閩王殿下在宮中很凶險啊。”
宋璋笑著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殿下的道行深著呢。這些人不動則已,動了我們就有辦法對付他們了。我們現在怕的就是他們按兵不動,敵暗我明他們要是積蓄力量打算一擊而中我們真的很不好應付,隻有這樣一個一個的來我們才好一一擊破。”
葉三娘眉頭緊皺,輕聲說道:“如果對手打著先行剪除閩王羽翼的主意,那我們豈不是危險?”
宋璋愣一下,忽然有些激動地說道:“正因如此閩王命我等低調行事,萬事皆有他來出頭,連我們在一旁搖旗呐喊都不允許。”
葉三娘眉頭皺的更緊了,她道:“隻怕這個時間對方已經醒悟過來了,你們這些嘍囉一個個悶聲大發財,對方卻是一再的損兵折將,再傻的人也會明白過來的。”
宋璋聽妻子這樣說不由得愣住了,他喃喃的說道:“對啊,看來我們還是想得不夠周全。如果他們要先行剪除閩王羽翼誰是最合適的人物?應該是我吧,至少我是文官比較好殺。”
葉三娘伸手點了一下他的額頭說道:“你是糊塗了吧。閩王手下文官極少,必定個個都是寶貝,周邊防衛一定不弱。其他的大多是武將嫡係,紅旗軍的厲害大家都是曉得的,誰敢輕易去碰硬茬。最好殺的人是我哥,他是新近投靠過來的,閩王一定不會過分重視。再說我哥心高氣傲也不喜歡軍人,就算閩王派人保全他,他也不會領情,多半會堅辭不受。”
葉三娘還沒說完就看到宋璋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睜大了眼睛問:“怎麽了?”
宋璋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說的沒錯,昨天大哥剛剛把閩王派去的二十名親衛退回來了。”
葉三娘聞聽臉色也是一變,宋璋立即吩咐隨行的親衛:“你們立即帶上二十人趕到葉大人家。”見哪位親衛略有遲疑,宋璋立即打消了他的疑慮:“本官現在去王九大人的府上,在你們沒有回來之前本官就住在王九大人的府上。”那位親衛這下放心了,立即打馬而去。
看著遠去的親衛,宋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苦笑道:“這一點我們還真沒有想到。”
王越聽說宋璋的親衛趕到了葉家的府上,聲稱:不小心得罪了宋大人,被趕了出來,是主母讓他們先來葉家避禍,等過兩天大人的氣消了他們再回去。
親衛的話去騙騙小孩子還可以,葉家的人又不是白癡,自然是騙不過去的。隻是葉老爺覺得這是女兒的一片孝心,出麵製止了一定要趕人的葉華。
這二十人終於在十天後的一次襲擊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雖然在葉華將派給特的親衛趕走之後負責這方麵安全的人加強了外圍的人手,但是如果不是有這二十人提前進駐到了宅子裏,葉家可能會遭受到人員損失。
王越在得到情報之後也暗暗後怕,自己還是看輕了對手,沒有想到對手還有這樣一招“釜底抽薪”毒計。葉華在閩中本身就是頗有影響的人物,他還是新近投靠王越的文人中最有才華的一個人。一旦他受到損傷無疑是對想投靠王越的後繼者們一個警告,隻要沒有人敢於為王越做事,以他現有的人手根本無法維持閩國的正常運轉。這樣下去遲早是要出事情的,王越憤怒了。
被激怒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會不管不顧提刀猛衝出去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另外一種則是立即躲進陰暗的角落報複伺機傷敵。
王越顯然是後者,隻是他現在是閩王就算想躲起來也不行。其實王越是不需要躲起來的,因為他是閩王掌握著至高無上的王權。不過這並不妨礙王越的報複,因為王越擁有對福州了若指掌的封天賜和他帶領的秘密組織。事情的真相很快被查清:吏部侍郎是這次事件的主導,實施者是他的學生,一個吏部的幹員。王越鐵青著臉下令將這些人緝捕歸案,曹雲南奉命親自抓捕吏部侍郎。然而吏部侍郎率領家丁負隅頑抗,在宅院大門被攻破之後舉家自焚。
曹雲南經過抄家抄出了許多文官們勾連貪汙的證據,這位吏部侍郎一個人就收受賄賂價值達一百萬兩,一日之間三十七名文官遭到罷免,並押送至大理寺受審。審判是公開進行的,人證物證俱全,這些文官在眾目睽睽之下百般抵賴出盡了洋相。
文官集團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自古以來就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因此曆朝曆代的皇帝無論如何都會給文官一些臉麵,他們從沒有想到王越竟敢公然踐踏文官們的尊嚴。被激怒的文官在早朝上怒斥王越,他們激昂的演說換來的是王越冰冷的答複:“我已經很給你們臉麵了,從我入朝之後你們給我設置了多少障礙?你們對忠誠於我的臣子都做了些什麽?一次暗殺、兩次暗殺,你們的手甚至都已經伸進了王宮!我視諸位為臣子,而你們卻視我為仇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是被你們奉為聖賢的話,可是你們什麽時候將這句話付諸實施了?!瞞報田產、蓄養蔭戶、安插親信監視主上這就是你們侍奉君王之道!”
文官們在王越咄咄逼人的言辭當中無可回複,有些事情隻要敢於把蓋子揭開,也就打消了對方的執仗。很多規則是人為設置的,如果你在別人設置的規則中行事,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因為規則對對方有利。好在王越是穿越人氏,後世對我國許多封建製度進行過探討和論述。王越正好看過一篇兩篇這樣的文章,因此他直接跳出了由這些士大夫們設立的規則,在規則之外與他們作戰。由於王越把握了軍隊,掌握了閩國絕大部分的土地和人口,海上貿易和與外界交流的榷場,因此他擁有強權。閩中文官忽然發覺王越的實力是如此的強大,在這樣的實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可笑的是他們還一直沉醉於以往各種勾心鬥角的權謀手段當中。
儒家對於權謀的認識是法、術、勢,以法為先。然而今天他們發現這是個極大的錯誤,權謀最高的境界是“勢”,正所謂大勢所趨,隻要營造和順應大勢才是萬年不變的真理。王越今天就是擁有了這個大勢,所以他無往不利。
王越一直沒有苛待過文官們,雖然王越取消了許多文官的特權,然而就是文官們也知道這些特權都是官員、豪紳們斂財的手段,而且國家就是因此而空虛。在這個巨大的利益麵前沒有人願意讓出來,在他們認為這是王越侵占了他們的利益,從來沒人願意承認這個利益原本應該是歸於國家的。比如:秀才可以免稅賦。這本來是國家給讀書人的優惠政策,然而這個政策卻被利用了。豪紳大戶幹脆隱瞞田產人口,蓄養蔭戶,將本該上繳國家的稅賦裝入自己的腰包,並且將之認為是理所當然:既然君王需要我們幫他治理天下,這就是君王應該給我們的好處。
在過去很多時候文官就是讀書人的代表,而讀書人口口相傳掌握著社會的輿論。每當君王想要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文官們就會利用手上的讀書人把討伐君王的輿論興起,迫使君王無可奈何不得不讓步。然而王越卻通過市井中的說書人、自行組織的戲子通過說書和表演的方式直接把他的話淺白的告訴給民眾,這樣的傳播方式比用讀書人造輿論更容易得到百姓的喜愛和認可。清算林家正是在這種方式下得到了百姓的認可,同時那些為林家強行喊冤辯解的讀書人遭到了民眾的唾棄。
王越通過這樣的手段打破了文官們對輿論的控製,做了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但是文官們並沒有清醒的認識到林家被鏟除的嚴重性,他們依舊固執的認為自己依然強大,最後的勝利一定依舊是他們的。可惜的是現在他們不得不麵對一個龐然大物般的王權,這是一股可以輕易碾碎他們的力量。當這股力量被束縛在文官們所製定的規則當中時,它是沒有任何威脅的。就像動物園中的老虎,沒有人會怕被關在籠子裏的猛虎。可是這個籠子一旦被打破,猛虎就不是可以無所畏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