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安鬱認為這世界瘋了
安娜緩緩醒來，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環境。
是柴房，熹微的陽光透過窗欞射進來，刺眼，發冷，塵埃齊舞，給這發臭而肮髒的世界，平添了一絲生氣。
下體不出的痛，難忍的饑餓感傳來，她意識到已經兩沒吃東西了。
安娜忽然意識到了這一切。
安娜麵部沒有絲毫表情，有種怪異的美感，明明是活物，卻仿佛雕刻家細細雕刻出的藝術品一般。
她將被撕破的衣服用細線紮起，遮蓋住尚顯幼，卻飽受蹂躪的軀體。
她坐在地上，腦袋埋在兩膝間。
她腦袋中浮現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尚未凝聚成型，她猛的一甩頭，眼前的身影就被打散。
她不敢再想象那個她魂牽夢縈的人，此刻即便是想象也是一種對他的褻瀆。
她開始考慮死亡這個很多人都考慮過的問題。
安娜感覺來到了一道黑黑的、高高的大門前，周圍有漆黑的霧氣環繞，隻要跨過那道門，她就去往了死亡國度。
“原來……死亡是一件這麽簡單的事啊……死亡，真是一點都不可怕呢……”死亡，已經成了安娜的解脫方式。
生在這樣一個不幸的家庭，死亡，是對她最好的救贖了。
安娜站起身來，見到柴房裏放著一把削木頭的刮刀。
她抄起刀。
這個11歲的女孩曾經很害怕死亡，她曾想象過自己在死亡麵前會如何手足無措。
可如今在死亡的前一刻，她無愛無恨，無情無怨，心靈是那麽平靜。
她的世界，寧靜了。
她聽到了風的聲音。風，絮絮輕語，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長發，她仿佛回到幾年前躲在母親的臂彎裏，那種溫暖愜意的感覺。
她又感覺落入了水中。水，是何等潔淨的東西呀！
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能超越水的治愈淨化能力。水隻是輕輕從她身體肌膚上淌過，她就感覺所有的汙穢都不見了。
她也聽到了世界運轉的聲音。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齒輪一般，每個凹槽中都有人立著，這些人的命運，就是等待著和另一個齒輪交接，然後被擠壓而死，原來死亡是每個生靈的宿命。
刀割著脖子，鮮紅溫熱的血液噴湧而出，安娜明白了好多東西。
所以，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安娜忽然短路了，她對於這個腦袋裏閃出的問題，完全答不上來，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
柴房的門被打開了。
那個虐待自己的女青年帶著古怪的笑容走進來，有些複雜地看著安娜。
“喂，安娜史塔西亞，你母親給錢來贖你了，跟我走。”
安娜史塔西亞怔怔不動。
“喂！”
女青年憤怒叫道，眉毛揚起，不過安娜現在已非子爵府的女仆，她也不敢發作，走近一看，見安娜正拿著刀割自己的脖子。
“你瘋了！”
“別死在這！”
“要死回去死！”
女青年奪過安娜手中的刀，拉著安娜離開。
……
母親拉著安娜的手，她任由母親牽著，回到了所謂的家。
那雙手，沒有給她曾經的溫度。
回到家，母親捧著她的臉，仿佛在尋找什麽，母親凹陷的眼眶裏鼓出來的兩個眼球和蝦眼一樣滑稽。
並且這雙蝦眼還滴溜溜地轉，仿佛在狩獵食物一般。
“你的眼睛……”
希爾盯著安娜的眼睛看了好久。
然後又抱著自己的頭喃喃自語：“不對！不對！哪裏不對？你的眼睛！我親愛的女兒，你的眼睛怎麽了？”
安娜：“……”
“你的眼睛，沒有了……缺乏了什麽東西……”希爾又抓著安娜的頭發道。
安娜低下了頭。
……
“安娜！你回來啦？！沒事吧，子爵府裏有人欺負你嗎？哥給你留了點吃的。”一個欣喜的聲音響起，安鬱結束了工作回到家，跨入門檻，看見了妹妹背對著自己的倩影。
那溫暖颯爽的話語，讓安娜微微抬起頭，豆大的眼淚悄然無聲落下。
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流淚了，可是這才一刹那，她已淚流滿麵。
“安……”安鬱抓起妹妹的手，擠出笑容，看著妹妹。
然後笑容凝固了，她看見了安娜脖頸上、臉上、腳上無數的傷痕。
安鬱也預感到妹妹會有危險，沒曾想竟然遭受了如此非人的虐待。
這時，希爾從安鬱手裏拉過安娜，她雙手捧著她的臉，那雙怪異的眼睛再次掃視著安娜的雙眼。
“我的女兒，你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去哪了？”
“你的那雙璀璨的海藍色眼睛，那雙偶爾還會發出一絲微光的眼睛，被誰奪走了？”
這是希爾自嗑藥以來，把話得最通順流暢的一次。
隻不過，話語的內容，讓人難以理解。
安鬱很不安，他意識到了母親並沒有恢複，或者已經陷在另一種人格裏無法自拔了。
母親很早以前就有精神問題了，這次大劑量嗑藥，讓她完全變了一個人。
他掰開母親的手，拉著妹妹躲到了裏屋。
安鬱再次檢查妹妹。
他輕輕剝除妹妹的衣物。
遍體鱗傷，尤其是大腿、臀部、胸部，有多處淤青，除此之外，還交雜著一道道口子，每道口子都像銳器所割。
他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
無窮的怒火向安鬱塔列辛勳栓襲來。
可安鬱，他不敢。
他不敢！
伴隨著無窮的怒火的，是無窮的恐懼！他明白，他懦弱膽怯。明明知道妹妹遭受了如此的虐待，並且被奪去了貞操，他卻不敢去找上門報仇。
為什麽？這是他14年來，家庭、社會所決定的。
一個長期處於弱勢麵、長期被父親暴虐、被母親冷落、被周圍人欺淩的人，根本不敢湧起任何勇氣去找子爵幹仗。
他不是穿越者，不是神童，僅隻是個14歲的、腦袋遲鈍、呆愣木訥的怪力少年。
他不敢啊！
揮舞鐵錘的力量，此刻一絲一毫都生不出。
他隻是對著妹妹被淩虐後的身軀微微顫抖。
“瘋了吧……這世界……瘋了吧……”
安鬱喃喃自語。
妹妹一動不動，視線落在其它地方。
她的那雙眸子，確實已經不一樣了。
安娜現在的那雙眸子，是黑白與灰交織，一輪一輪的，沒有任何光澤。。
那曾經藍色的瞳孔，好像是被抽走了什麽成分似的，而由海藍轉為深灰。
那一，安鬱所有的美好，伴隨著妹妹的回來而宣告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