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年級第前八十?


  底下的同學假裝寫題目的動作一致停下,筆尖劃啦一聲,將試卷都拉出了一條長長的筆印。


  他們沒有聽錯吧?


  餘白是誰?他們雖然接觸不多,卻也知道這個學生,從初中部開始就一直沒寫過作業。


  大多時候還不來上課,在班上跟隱形人一樣,也就田思寧願意搭理她。很多以前他們班的學生過,餘白父母都死了,她現在靠叔嬸養著。是超級富二代,其實也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姐。


  現在這位假千金竟然,她下一次月考數學要考全年級前八十?

  還是在這一次摸底考幾乎交白卷的情況下?


  他們聽錯了吧?

  餘白真的以為蘇高的學生是吃素的嗎?


  他們班是成績差,可其他班學霸遍地走。前八十聽起來不是很難,但那可意味著160的總分要考140以上。


  地中海被氣得笑了出來:“很好,年級前八十。你要是考不上年級前八十怎麽辦?”


  怎麽辦?

  餘白根本不覺得自己做不到。


  憑借她如今的記憶力和理解力,這些內容隻要過一遍腦子,便能融會貫通。


  餘白不開口,地中海以為她是慫了,他將餘白的試卷圈成一個圓圈,走回講台。


  “空口大話的確很痛快,但後果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這件事我不追究了,隻要你給我寫一份一萬字的檢討,以後為人處事謙虛一些,我就不計較了。”


  地中海打心底裏瞧不起餘白這樣的學生,或者是班這樣的學生。他輕蔑的看著講台下:“都考試吧,本來就考不過別人了,別到時候成績出來了找借口我影響了你們發揮。倒數第一不難看,被倒數第二拉開幾十分才難看。”


  這話實屬難聽,卻也是事實。開學分班考試時,他們這些人平均分比倒數第二少了三十分。


  班的學生雖然不服氣,卻半點反駁不了。就連刺頭的男生也不敢,自己能考過其他班學生。


  餘白站起來:“試卷我做完了,就先回去了。下一次月考,如果我考不到年級前八十,再交這一萬字的檢討,外加當著全校麵跟老師學學怎麽謙虛做人。


  另外,老師有空去學學怎麽用計算器。用工具都不如我心算來得快,怎麽有資格別人投機取巧?

  你想投這個機,取這個巧,你有這個本事嗎?”


  她完,不等旁人的反應,拎起書包就離開了教室。


  蘇高有這樣的規定,凡是考試,有自信提前交卷的,可以隨時主動離開。


  “臥槽!”底下有驚呼聲。


  地中海被氣得嘴唇發抖,肥厚的嘴唇都泛著紫光,看著餘白從容離開的背影,恨不得將手裏的試卷砸上去。


  他怒目瞪著下麵:“看什麽看?你們也想提前交卷嗎?怎麽,你們下一次也想考年級前八十?”


  沒人吭聲,大家都低著頭,即使什麽也寫不出來了。


  顧明站了起來,拿起書包:“我也交卷。”


  餘白提前回家,沒有司機來接。她自己坐了公交車,回去的時候跟平常回去的時間點差不多。


  家裏沒有人,傭人們都在休息,看到餘白回來,也沒有人來迎接。


  餘白在客廳倒了一杯水,溫熱的開水帶著一股暖意,緩緩進入她的腹部,她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破碎虛空對她造成的傷害太大,今一她都強撐著虛弱。此刻有些撐不住,安靜的靠在沙發上休息。


  傭人房的劉阿姨早就聽到了動靜,聲跟管家道:“李管家,姐回來了,要不要出去給她弄些吃的。”


  李管家給了她一個白眼:“夫人和大姐還沒回來,你殷勤什麽?”


  劉阿姨猶豫的扒拉了一下衣角:“我聽林今被姐辭退了,我怕……”


  “你怕什麽?”李管家安撫她:“你是夫人的心腹,林算什麽,做好夫人交代的事情,好處少不了你的。”


  劉阿姨吱唔了一會兒,緩緩點頭。


  她悄悄將客廳的空調調低了幾度,風口恰好對著餘白吹。


  餘白實在太過虛弱,一不心在沙發上睡著了。她是被凍醒的,已經幾十年沒有感受過四季變化的餘白,突然變得那麽弱,一時不習慣。


  她揉揉鼻子,雙手摸摸冰涼的手臂,打了個噴嚏。


  劉阿姨已經在廚房忙碌起來,辛葭淑回來之前,必須做出一整桌飯菜。


  餘白看了眼出風口,桌麵上的蕾絲墊子被吹得左右搖晃。


  她喊:“把空調關掉,我冷。”


  沒人理她。


  餘白便自己將整個大廳的空調都關閉了。


  劉阿姨聽到空調關掉的滴滴聲跑出來,急得大喊:“哎呀!怎麽空調關掉了?待會兒大姐和夫人從外麵回來要熱的。”


  她著,也不管餘白的意見,兀自去開了空調。


  這樣的事情一直不斷的在餘家大院中上演,傭人們早就摸透了餘白不敢多言的脾氣,從來不在乎她的感受。


  劉阿姨兀自開了空調之後,又回到了廚房幹活。


  嘴裏念著:“大姐最近學習辛苦了,要好好補一補。”


  餘白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沒開口回了三樓自己的房間。


  餘氏夫婦一開始還怕被人閑話,一直住在三樓的客人房。時間一久,便策劃著搬到了二樓的男女主人房。


  而餘白從就住在二樓西麵的套房,整個房間配套帶有旋轉衣帽間和玻璃頂星空房,占地四百平。


  時候餘依依眼紅的不行,每次哭著鬧著提出要住這個房間,都被辛葭淑製止。前兩年的時候,餘依依生了一次病,在病床上紅著眼哀求餘白,辛葭淑又旁敲側擊的表示姐妹之間要相互友愛,要彼此貢獻。


  餘白被洗了腦,主動搬去了三樓的客人房。


  餘白房間的星空觀景房,是她五歲的時候,她爸爸給她特意設計的。躺在柔軟的地毯上,可以望到遙遠的星空。


  餘依依曾經在微博上發出星空房觀景的視頻,吸引了一堆粉絲,都這是仙女才能擁有的房間。


  餘白回到房間,桌麵上攤著的是一幅畫到一半的水彩畫。這是她被養廢之後唯一堅持著的才藝,因為容擎過喜歡會畫畫的女孩子。


  但所謂的喜歡,不過是餘依依喜歡畫畫,容擎愛屋及烏罷了。


  畫卷上男孩的側臉分明,一半臉隱入陰影之中,看不出神色。五官隻畫了一雙眼睛,卻也能看出男孩有多英俊。


  餘白在記憶中搜索了一圈,伸手輕輕撫上那雙眼眸。


  狹長,眼尾微揚,眼底帶著厭世的情緒。好似在他麵前,所有一切都是螻蟻。


  這雙眼睛,餘白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


  當年她被餘依依害死後,他們為了毀屍滅跡,將她的臉割的血肉模糊,看不出本來的麵貌。就連指紋也被磨平,拋屍荒野。


  餘白變成魂魄在亂葬崗遊離,她到現在也無法忘了那一亂葬崗的氣。


  遠處是一棵參的槐樹,正值深秋,槐葉落了一地。北風呼嘯,樹枝上零星的葉片被吹得啪啪作響,發出蕭索又淒涼的聲音。三兩隻烏鴉落在枝頭,寂寞的叫了兩聲。


  這種聲音尖銳的讓人想捂住耳朵,可一旦停下,整個環境又空曠的無法適應。


  餘白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眼淚已經流幹,被困在屍體旁邊的幾個月。她早已沒有了太多的情緒,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嚐試著,進入自己的身體。


  即使屍體已經腐爛,即使屍體認不出臉,她也想回去這個身體,她要報仇。


  但她不管如何的努力,都像是無頭的蒼蠅一樣,一次又一次的嚐試,魂魄卻輕飄飄的穿過身體,留不下一絲痕跡。她緊緊咬著嘴唇,咬著舌頭,卻連疼痛都感受不到。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剩下的,是滿滿的無力感。


  雨淅淅瀝瀝的落在她的屍體上,餘白坐在一地的枯枝上,想起水滴石穿的故事。她在想,也不知還要下多少次的雨,才能把她的屍體滴穿。


  一雙帶著泥水的皮靴進入她的視線時,她緩緩抬頭,入目,便是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


  眼底明顯的發紅,眼周一圈澀澀的,像是連續熬了很久的夜。


  那人她見過幾次,姓言,學校的同學都叫他言神。


  聽是個壞學生,成績很差。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右耳失聰。


  餘白眼睜睜看著那人那雙修長漂亮的手,輕柔的將她髒亂不堪,甚至有些發臭的屍體抱起來。一路往外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餘白環顧四周,均是精美的墓碑。她認得這個地方,她的父母外公就葬在這裏,都是以她的名義為這些家人下葬的。


  那人為她買了墓地,將她葬好。


  期間一言不發,餘白記得他那張臉上,從來沒有多餘的表情。


  屍體下葬後,餘白突然發現自己能離開屍體了,然後她又發現,她隻能待在言隨的身邊。


  餘白不知道言隨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為何要獨獨給自己下葬。隻是這一張臉,再過一萬年,她也無法忘記。


  餘白思緒回攏,她指腹輕輕在畫麵上劃過。她當年畫這一張畫,好像是某一次籃球課上。初中部的那些男生,在餘依依的教唆下,故意用籃球砸她。那時候餘白膽又怕事,嚇得躲在原地不動。


  眼看球就要砸過來,一個挺拔的身影往前一步,輕巧的將她拉離原地。兩人換了一個位置,言隨的肩膀被飛速運轉的籃球砸了一下。


  他一聲不吭,放開依舊傻愣愣的餘白,一把握住籃球,往回一躍,丟出了一個三分球。


  場上口哨聲此起彼伏,言隨看也沒看餘白,繼續投入男生們的運動中。


  誰也沒有在意這個插曲,誰也不覺得言隨會對跟隱形人一樣的餘白有意思,不過是紳士罷了。


  就連故意捉弄餘白的幾個男生,也因為言隨的加入而忘記了繼續捉弄餘白,熱烈的投入比賽。


  餘白卻永遠記住了那一個眼神。


  她將沒畫完的畫卷收起來,隨手用絲帶綁了一下,放進了畫架中。

  看到這一幅畫,她有些記起來今是什麽日子了。


  前世的今,餘依依看到她的這幅畫,瞬間被點燃了怒火。後來對她的所有針對,都是從來今開始的。


  而今還有另一件大事,有一位貴人,會來到這個家裏。


  晚飯的時候,辛葭淑還沒有回來,餘依依倒是下課回來了。她一回來就進了房間,傭人喊她吃飯,她隻不餓。


  餘白的二叔餘國柱,比辛葭淑還要忙,餐桌上隻有餘白一個人用餐。


  帝王蟹,三文魚,牡蠣燉蛋……


  整個餐桌找不出一道不是海鮮的菜。


  她從就不吃吃海鮮,一吃就過敏。可餘依依和辛葭淑都尤其喜歡吃各種各樣的海鮮,隻要是跟他們一起用餐,餐桌上就看不到其他的菜色。


  餘白以往不能吃,但為了顧慮大家的感受,也不會出來。


  從她就被辛葭淑洗腦,他們夫妻兩為了照顧一個多餘的孩子,耗費了很多很多的心血。


  但辛葭淑不會告訴她,他們這對貧窮的夫婦,要不是有了對她的撫養權,現在還在一個狹的辦公樓裏給別人打工呢。


  餘白看著這一桌子的菜,勾勾嘴角。從今過後,餘家的餐桌上,應該不會再出現海鮮了。


  餘白沒有吭聲,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慢條斯理的吃了幾口燉蛋,還拿了一隻帝王蟹的蟹腳,優雅的開始吃海鮮。


  她一個人吃的津津有味,旁若無人的啃著海鮮殼。


  劉阿姨正在廚房跟客廳的拐角處,不時探頭往這邊看。


  “餘白怎麽吃海鮮了?之前從來不肯吃的。”


  “不知道,估計是餓了,別管她。”另一位李阿姨磕著瓜子,嘴裏的瓜子皮飛到旁邊的碗裏,唾沫星子噴了一地。


  劉阿姨不高興的撇嘴:“我還以為她不吃呢,這些東西可貴了,我還想著可以待會兒我們自己吃。”


  反正夫人是不會跟他們計較這些的,餘白要是不吃的話,他們還可以直接帶回家給老公孩子吃。


  李阿姨也覺得可惜,等餘白吃完收拾餐桌的時候,嘴裏還念叨著吃的真多,也不怕撐死。


  到了晚上八點,一輛邁巴赫進入家裏的地庫,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輛很低調的黑色車子。車牌管家不認識,牌照上的數字卻讓他一驚。


  這位貴人怎麽跟著一起來了。


  家裏的傭人都出去迎接,就連餘依依,也被辛葭淑提前通知,從房間出來,打扮的得體大方,在客廳等著。


  餘白在三樓都能聽到樓下熱鬧的動靜,這位老人的突然來訪,讓這個家瞬間變得忙碌起來。


  穿著黑色中山裝的老人撐著拐杖,拒絕了管家的攙扶,自發在沙發主位上落座:“我就恰好路過,過來看看。”


  他看到乖巧站在身邊的餘依依,慈眉善目的誇了句長大了,變漂亮了。


  餘依依甜甜一笑:“爺爺謬讚了。”


  唐老樂嗬嗬道:“真的長大了,還學會謙虛了。我記得你的時候呀,還會跟白丫頭搶糖吃呢。”


  他笑了一下,沒注意提起餘白時,餘依依的臉色難看了一絲。他環顧四周:“白丫頭呢?怎麽也不出來見見老頭子我?”


  辛葭淑故意不通知餘白的,唐老是餘白父母的貴人,也是餘白的幹爺爺。

  這位老人的存在,害得他們做事畏手畏腳,不敢對餘白太過分。


  但唐老極其在意孩子的品行和成績,若是他能對餘白失望,那以後也就不用顧慮太多了。


  辛葭淑欲蓋彌彰的望了一眼樓上,欲言又止。


  唐老察言觀色:“怎麽了?孩子是出了什麽事情?”


  “那倒不是。”辛葭淑看唐老緊張,連忙解釋:“就是今被老師批評了,昨又睡得晚了,應該已經休息了。”


  “這才八點就休息了?”唐老抬腕看了下表,他身份高貴,卻十分低調。手腕上的表是已經用了幾十年的老款勞力士,磨損嚴重,他卻依舊佩戴著。


  老人撐著拐杖站起來:“罷了,本來不想上樓的,老了腿腳不靈便。不過白不肯下樓,就讓我這個老頭委屈點上去看看她吧。”


  辛葭淑跟著站起來,給餘依依使了個眼色。


  餘依依立刻會意,乖巧的扶著唐老:“爺爺,我們不要打擾白了吧。她昨晚喝醉了,還……”


  她立刻吐了吐舌頭,局促的看向自己的媽媽。好像因為自己錯了話十分難受,不應該讓唐老知道的。


  唐老勉強挺直背脊:“喝醉了?白才多大,怎麽還喝酒?”


  餘依依噘著嘴,辛葭淑輕輕擰了她一下,怪她多嘴。


  “也不是一直喝,估計是最近總被老師批評,心情不好才喝酒的。我也勸過了,可到底不是親媽,不敢訓的太凶。”


  “那也不能喝酒,太不像話了。”唐老這次來,主要就是為了看看餘白。


  他常年不在蘇省,難得有空能過來,也是想看看餘白過得怎麽樣,有沒有時候那樣可愛了。


  他前段時間還聽兒子,白在學校裏成績不太好。以前最喜歡的樂器也不學了,邀請她到京都玩,也總是不肯去。


  “聽你們給她許了個家世不是很優秀的年輕人?”


  “哪裏能啊。”辛葭淑無奈搖頭:“是白自己喜歡,非他不嫁。我們是不同意的,可拗不過她。唐老您不知道,這不是親生的,真的連大聲話都怕被人虧待。”


  “我不能同意這門婚事,攙扶我上去看看。”


  辛葭淑使了幾個眼色,幾人陪著唐老上樓。


  餘白聽到腳步聲,有些難耐的躺在床上。


  她這一世的身體,依舊對海鮮過敏。她先前還擔心,修煉了百年之後,她的身體刀槍不入,怕海鮮不起作用呢。


  沒想到挺有用的。


  隻是這海鮮燒的她渾身滾滾的,意識也昏昏沉沉,本來是裝出來的模樣,此時卻格外的難受。


  上一世唐老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她沒畫完的言隨,誤以為是容擎。又言詞激烈的要求她退婚,導致她固執起來,惹得唐老發了火,直管不動她,以後不管她了。


  也是這一次過後,餘氏夫婦對她越加過分。


  推開門的瞬間,辛葭淑還在解釋:“也許是睡著了,也不知道作業做完了沒有,真是操不完的心。”


  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餘白整個人縮在被窩中,隻露出一個腦袋。


  滿臉通紅,紅的有些嚇人。露出來的那一抹白皙的脖子上,竟然還有密密麻麻的疙瘩。


  辛葭淑來不及想太多,插了一刀:“難道又偷偷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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