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宜二十二年,洛城的冬天似乎來得分外早。十月十五,洛湮華從睡夢中醒來,屋外仍是夜幕籠罩,窗紙上卻映著一層朦朧的清光。
“主上,下雪了,外麵下雪了!”清明和穀雨一先一後進了裏間,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彩。不過兩個小侍從都很快安靜下來,嚴肅而鄭重地開始忙碌,仿佛手邊日常做慣的瑣事意義重大,勝過了世間一切。
洛湮華走到窗前,入目果然是一片純淨的白色,房頂、樹木,處處銀裝素裹,細雪仍然紛紛揚揚自天空灑落。
早飯用到一半時,楊越走近瀾滄居稟告:“五殿下到了,在門房等候,馬車已經備好在院外。”
靜王微笑點頭,簡單再用了幾箸,取過茶水漱了口:“阿肅,我們走吧。”
推開房門,清寒的空氣撲麵而來,夾雜著雪花。佛曉未至,夜色依舊深沉,靜王府中靜謐無聲,不見人影走動,然而大家顯然都醒了,一處處房舍透出暖黃的燈燭光暈,沒入銀白雪地、深黑的夜空,如同在沉默地祝禱與等待。
青蓬車駛出府門,早已聞聲的洛憑淵放下茶盞,在門房外上馬,與車駕並行。寧王的十六名護衛自動分出四騎當先開道,餘下十二騎跟隨在後,往宮城方向行去。
朝臣待漏五更寒。洛城街道上,一頂頂官轎前掛著燈籠,王侯公卿乘坐自家車馬,清貧些的官員騎上代步毛驢,迎著冬日的初雪,朝重華宮城匯聚而來。卯時一刻,鍾鼓樓響起沉樸厚重的鍾聲,宮門開啟,如同數百年中每一次早朝,文武百官入宮門,過禦橋,湧向莊嚴恢弘的紫宸正殿,等待朝見天子。
天宜帝昨晚又是一夜噩夢,隻睡了兩個時辰,本就欠佳的心情愈發惡劣。金殿內側設有專用通道,三聲雲板過後,他強打精神轉出紫檀屏風,在禦座上坐定,而後第一眼就看見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修長身影。
從年初至今,已經整整八個月不曾見到洛湮華了。即使明知對方今日必定入宮,咋然麵對的瞬間,皇帝仍然禁不住心頭劇震。
除了略有清減,靜王看上去並沒有多少變化。他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玄黑銀紋的皇子朝服顯得熨貼而合身,將那種從未因任何事折損的沉靜與高華襯托得愈發分明。他安然站立在宗室公卿的前側,身後依次是雲王和寧王,而上手原本屬於太子的位置,已經空了。
天宜帝不欲與那雙靜若幽潭的眼睛對視,竭力掩飾著心中的不自在與複雜情緒,移開了目光。他隨即發覺,今日確實不同尋常,宗室中人到得格外齊全,不僅端王、睿王、英王幾個早已疏懶朝政的弟弟都到了,連多年未曾上朝的兩位皇叔也赫然在列。
如此陣勢,可不是自己的安排,皇帝心裏掠過一絲寒意,他知道當年處置皇後和皇長子,宗室中未嚐沒有爭議和質疑,隻是想不到事隔多年,靜王仍然擁有請動宗親的情麵,四皇子和五皇子隻怕也沒少在其中下功夫。
他本待冷笑一聲,出言譏諷以彰氣勢,但不知為何,有些笑不出來;文臣武將如平日一般表情肅穆地在禦階下排列整齊,他卻找不到往常那種俯瞰眾生又誌得意滿的感覺,一張張早已看慣的麵孔仿佛變得別有深意,醞釀著壓迫與危機。
“難得大皇子肯露麵。”他還是決定先聲奪人,不冷不熱地問道,“怎麽,回京後就閉門不出,終於想起上朝了?”
如是相問,便是責難,眾人的目光立時投向靜王。
“兒臣一直養病,托父皇的福,近日略有好轉。”洛湮華神情淡淡,平靜地回答,正逢月中,特地進宮看看父皇。”
一陣寂靜,皇帝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一時不再說話。掌事內侍高聲唱道:“有事奏事,無事退朝!”
需要啟奏的事情當然是有的,先是禮部官員出班,請示歲末慶典的用度和規格問題,隨後兵部、工部也相繼有本,不過總體而言,都是些無關痛癢、不甚打緊的例行政務。
鼎劍侯林淮安站在班列中,掌心不知何時捏滿了冷汗,為了今天的朝會,他已經做了所有能做到的準備,晨起離府前告別了妻兒,但是臨到頭來,仍然不能不感到緊張畏懼。前方,幾位皇子的身影不動巋然,而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林辰一定正在身後看著自己,目光黯然卻堅定不移。
太子已經徹底倒了,當安王不惜搭進自身,進入刑部的時候,他已經斷絕了最後一絲僥幸的念頭。這是贖罪,也是一場賭注,既然注定卷入漩渦,就必須抓住最後的機會。
林淮安咬緊牙關,等到戶部一位官員奏事完畢,趁著短暫的間隙,猛然搶出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大殿正中,高聲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稟告!太子,不,二皇子勾結匪首魏無澤,從四五年前起,在東南海中辟一處島嶼,大量訓練亡命死士供其驅使,且暗中調用水師船隻,定期往島上運送輜重人員,以至死士數量日增,漸成匪患!京中時受滋擾、江南武林變亂,俱是由此而始!”
一言既出,滿朝皆驚,刑部幾位臣子更是相顧駭異,他們連日辦案,並未審出廢太子還有這等手腕布置,林淮安卻是從何得知、難道同三皇子一樣,也是脅從共謀?
但見鼎劍侯神色慘然,複又扣手說道:“臣……臣雖然早已知情,隻因有把柄捏在二皇子與韓妃手中,深恐為陛下厭棄,故而一直不敢聲張,迫不得已聽命配合,臣罪該萬死!”
林淮安早年任閩州總兵,駐防東南沿海,奉旨剿滅海上水匪,他的舊部至今仍在當地握有兵權。安王妃的家族雖然也在水軍中帶兵,但太子對於同為皇子的洛君平總要多防範一手,並不希望自己與魏無澤來往的底細被對方摸清,是以將任務委派給了鼎劍侯,做的甚是隱秘。安王盡管也曾把重要賬冊藏在閩州水軍營盤的船隻上,對於海島之事卻至今蒙在鼓裏,自然也就無從提起。
在朝廷文武而言,此事帶來的震撼並不亞於安王的舉發。一國太子不僅招募私兵,更蓄養死士,可謂為所欲為,令人不禁細思恐極。鼎劍侯的官爵已超出一品,就不知被抓住了什麽把柄,竟而惟命是從,連這等大逆不道的要求都不敢拒絕?
天宜帝既驚且怒,在他心目中,林淮安雖然有些懦弱怕事,但論忠誠無疑是沒有問題的,自己對他可說恩寵有加,連丹陽公主都賜婚給了林辰,到頭來居然也跟著太子謀逆!更可恨的是,千算萬算,萬萬想不到風口浪尖上,會是這位從不惹事的未來皇親最先跳將出來,攪得場麵嘩然,教皇家體麵何存?
“林淮安,你太讓朕失望了!”他強抑著怒氣,咬牙切齒,“朕對你、對你林家如何,你心中有數,還有臉當眾請罪?還想求朕寬恕你麽?”
“臣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鼎劍侯連連磕頭,感到來自禦座的威壓,不禁冷汗直冒,但於此同時,聚集在身上的眾多目光又令他如芒在背,無論怎樣,該說的話都必須說完。
“臣有負聖恩,早已是悔愧無地,此中緣故盡皆起於微臣的兄長林淮泰!”他麵色哀戚,竭力將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十年前,兄長鎮守昭關,受韓妃指使,一待北遼退兵,便即設計陷害協守城防的琅環義士……”
“且住!”薛鬆年聽出話頭不對,倏然出聲打斷,“韓妃已死,無法自辨,且侯爺身為臣下,豈有一再將後宮妃嬪掛在嘴邊的道理!!既然你自己承認與二皇子勾結,就該到刑部去受審領罪,莫要胡言亂語些無關之事,擾了陛下聖聽!”說到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
“父皇早朝時該聽什麽,不該聽什麽,幾時輪到由輔政決定了?”旁人還未反應過來,雲王已冷然說道,“事關北境戰事,便是軍國要務,理應當眾啟奏明白。林侯,你且說下去,不可對陛下有半分隱瞞!”
話雖簡短,含義卻十分厲害,以薛鬆年的老到一時也做聲不得。天宜帝有心喝止,但既不能顯得受輔政左右,又顧慮四皇子不依不饒,稍一猶豫間,林淮安已在繼續講述了。
當年韶安失守,幽雲十六州淪陷,昭關成為阻擋北遼鐵騎踏入中原的最後一道屏障。琅環皇後蒙上通敵嫌疑,被迫宮中自盡,一直在邊關臨敵的橫刀、淩虛二令忍痛撤往昭關,浴血苦戰,終於協助守將林淮泰擊退遼軍,保住城關不失。然而林淮泰抵不過威脅利誘,選擇了投靠韓貴妃與二皇子,發回京城的戰報裏不僅獨攬功勞,且將琅環誣為反賊亂黨,在城中設下鴻門宴意欲一網打盡,結果計有不遂,落得當場身死。原本盼望洗刷清白的橫刀、靈虛再度蒙冤,自此流亡北境。林淮安明知真相,但皇帝將兄長看做為國犧牲的忠臣良將,下旨厚恤林家,他懼怕韓貴妃的權勢,又舍不得推辭封妻蔭子的侯位,便是上了賊船。
鼎劍侯畢竟是武將出身,怕事歸怕事,臨到緊要關頭,決斷還是有的。從昔年收到兄長自邊關寄來的家信,到家將趕回報知死訊、描述經過原委,韓妃兄長安遠侯暗示威脅,二皇子著意拉攏,將情由始末一一述說,雖然涉及自己時免不了掩飾支吾,但關於死去的林淮泰如何顛倒黑白構陷琅環,卻是半點也不含糊。
琅環二字上一次在朝中提起,還是近一年前雲王班師,為韶安會戰有功將士請功的時候。誰都知道,打從靜王還朝,琅環已為國事貢獻良多,隻是皇帝一麵借重力量,一麵仍然刻意避諱不肯正視而已。而今,當同一個名稱再度於紫宸殿上響起,多年視為禁忌、無人敢於觸動的舊事複又攤開在眼前,與兩年來一次次捷報、功績聯成一片。恍然間,過往的國殤離亂並未淡去,浸染了忠臣義士的鮮血,刻骨銘心。
紫宸殿中悄無聲息,每個人的精神都驟然緊繃,氣氛如拉滿的弓弦,於沉鬱中蘊含著空前的不安和悸動。琅環舊案是天宜一朝的傷疤,皇長子和陛下之間的死結,就算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今日的正題才剛剛開啟。
薛鬆年強壓住心底慌亂,表麵上仍然鎮定自若,朝下手遞去一個眼色。必須盡快打破這種危險的氛圍,好在他還不至於連個出頭幫襯的門下都沒有。
“林侯爺,話不可亂講,令兄在昭關城中遇害,朝廷可是早有定論。”朝班中,立即有一名禦史站出質疑,“若是下臣沒有記錯,侯爺當時並不在邊關,既然不是親眼目睹,如何取信於人?”說著輕笑一聲,“或許,侯爺自身亦是受人蒙蔽,錯冤了自家兄長也未可知。”
“事關重大,自然不是空口無憑。”林淮安聲音低沉下去,神情痛切,“陛下,此事千真萬確,臣家中尚藏有兩封兄長最後的書信,隻消取來查證即可。還有,安遠侯替韓妃傳話,對內情一清二楚,臣隨時願與其對質!”
他背上幾乎已被冷汗浸透,不敢去看皇帝陰鬱如黑雲遮天的臉色,“臣當初豬油蒙心,一步踏錯,難以脫身,實是罪該萬死,而今再不敢虛言隱瞞,但臣家中妻兒確是全不知情,但求陛下降罪在臣一人身上!”
天宜帝確是心火旺盛,氣得發抖,但盛怒中又有一絲底氣不足。當初昭關戰報送到京城,稱琅環通敵謀反,內容並不是沒有疑點,但一來跟著就是林淮泰身死的新消息,好容易固守城關,撐到北遼退兵,卻在剿滅琅環逆賊時不幸遇害;二來,他心中已經給皇後定了罪,下了狠手,當然得竭力信其有,不但不會追查,如果有人翻案喊冤,還要立即封口。多年下來往事塵封,豈知竟然是從中得利最多的林淮安在朝中反水,一口氣揭得底朝天,前後罪狀因果清晰、聯係緊密,簡直無異於接連丟下幾道炸雷。再想起此人情真意切為兒子求取丹陽公主的模樣,恨不能一刀將他劈了。
林辰看著父親跪伏的背影,咬住嘴唇,默默低下了頭。他很想同樣出班,說出自己在北境了解的情況,替琅環伸冤,也分擔哪怕一點君王的怒氣和壓力。但在事前,無論雙親還是靜王那邊,都再三地告誡朝會時不可參與,隻能旁觀。他即將成為駙馬,身份敏感,貿然出頭不但幫不上忙,反而容易刺激皇帝,造成難以逆轉的後果。
就在這時,撫遠將軍徐定臻邁前一步:“啟稟陛下,末將數年來隨四殿下戍邊,對臨侯所言也略知一二。琅環義士在韶安和昭關先後遭遇暗害,過程種種,北境將士目睹見證不在少數。林淮泰府中參與密謀的親信雖然大半已死,但末將尚能找到在場親兵和一名謀士,向四殿下坦誠了經過細節,與適才侯爺所述相吻合。如今人證口供俱在,若是劉禦史或其他哪位大人還有疑竇,交由刑部一審便知。”
那禦史名叫劉德順,聞言憋得滿臉通紅,他本意是攔住話頭,削弱鼎劍侯供述的效果,誰想這位徐將軍甚是狡猾,反被他抓住話柄,將事態引向了審案。
徐定臻是雲王的愛將,言語間明顯代表了四殿下的態度。如果不是事實確鑿,性情冷傲的雲王是絕無可能也不屑於出麵的。天宜帝見殿中喧嘩漸起,直有群情聳動的趨勢,顧不得恙怒,沉聲喝道:“林淮安,你也該說夠了,單是勾結皇子私調兵船,已是罪無可贖,朕須饒你不得!著消去侯位,即刻叉出大殿,押入刑部待審!”
他雖然恨得牙齒癢癢,但賜婚已成定局,無法收回旨意。林辰與洛雪凝早已換過庚帖,納彩、問名、下聘一應禮節完成大半,連公主的十裏紅妝都浩浩蕩蕩抬進了將軍府,他既不能把女兒的準公公推出午門斬了,也不宜當眾斥罵擴大影響,唯有先控製場麵,趕緊丟出去算數。
金甲侍衛上前拖人,紫宸殿內不免又是一陣混亂,皇帝從禦座上起身,多少有些氣急敗壞,再往下必定難以應付,他打算借著發怒,索性先退朝再說。宗室裏的皇叔、親王能為靜王趕來參加一次早朝,還能回回都到不成?
“聖上留步!”想不到的是,方自一拂袖,“退朝”二字尚未出口,朝班中忽然閃出一道人影,朗聲道,“陛下,林淮安與徐將軍所言,可謂動魄驚心,琅環為國盡忠,一招遭陷,竟至十載蒙冤,思之令人發指!我禹周以忠孝立國,朝廷若然坐視不理,與縱容奸佞戮害忠良何異?他日烽煙再起,誰還願傾盡熱血為國征戰、守土開疆?而今證供俱在,請陛下下旨重審琅環舊案,以慰英烈在天之靈!”
一席話錚然有力,字字如釘,眾人都是心頭一震,循聲望去,一名身穿六品服色的文臣出班立於殿上,年約廿六七,膚色黧黑,相貌甚是平凡,但腰背挺直,雙目灼灼有神,正是戊辰科狀元,時任翰林院修撰的陳元甫。
劉德順正欲在君前表現,冷笑道:“看陳翰林平日裏一副淡泊名利、誌存高遠的論調,原來絲毫沒忘記出風頭,為了沽名釣譽,居然衝撞君父!”
他略一停頓,作恍然大悟狀:“也是,琅環培養出的才子,關鍵時候當然要用上,也無怪陳兄這般盡力,連禮數進退都不顧了!”
對方官階不過從六品,他話語間也就沒有忌憚,甚是尖銳刻薄。
“劉大人此言荒謬。”陳元甫並不理會他的挑釁,凜然說道,“既為天子門生,便當以國事為己任,而非唯唯諾諾、一味阿諛求報。此時不直言覲見,陳某才是辜負了君恩!”他向前一步,“微臣自知官職低微,卻不敢因謹小而失大節。琅環冤情不明,必然損害朝廷信義、聖上英明,陳某願拚卻身家性命,請陛下下旨徹查重審,令宇內清明、浩氣長存!”
趙緬站在左近,但覺心潮澎湃,出班深施一禮:“陳修撰所言極是,微臣不才,願同以性命作保,請聖上準奏!”
新科進士大半已然外放,留在京中且有資格參與朝會的同年,見到榜首和探花慨然進言,也紛紛出班,頃刻間已有十餘人一同奏請。
天宜帝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在拂袖而去和發作之間來回權衡,發覺都沒什麽好處,終於還是麵沉似水地坐了下來。
洛憑淵朝靜王望去,見皇兄神情沉靜依舊,心裏安定不少。他看著一般肅容請旨的新科進士,刑部給事中嚴聰、工部主簿馮即墨,督察院文書張軒和……,資曆雖淺,卻是禹周朝廷的未來;猶記得靖王府中初見,尚是待考舉子的陳元甫在自己麵前就毫無畏懼,還不卑不亢地出言點醒。
“陳鶴齡、趙繁昔,戊辰科倒是出了大人物。”薛鬆年目光一掃,悠悠開口,“原是朝中眾位肱股重臣統統不懂道理,分不清是非,須得年輕人來教導才成。”
他的聲音倏然轉為冷厲,橫眉斥喝:“明明英主在位,依照你們的意思,十年來,禹周就沒有朗朗乾坤、清明浩氣了?後生狂妄,還不謝罪!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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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寶寶們,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