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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天後,經過悉心準備,安王在朝會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眾人都明白,皇帝目前仍在采取敷衍拖延、息事寧人的做法,顯然不準備輕易認輸,因此第一輪攻勢務須足夠穩和狠,打開一道缺口,使得事態徹底收不了場。


  在洛君平而言,與靜王已然達成了約定,僥幸之心既去,積聚多日的仇恨便如決堤洪水,再也不可遏製。


  再一次朝堂發難,他隻字未提查處內奸,而是從自承己過開始,言辭痛切地表示困在敵營期間,自分必死,從而痛定思痛,回想過往幾年中犯下種種過失,但覺悔愧無地,尤其是曾經在知情但無奈、或是當時蒙在鼓裏而得知後不敢聲張的情況下,卷入太子洛文簫策劃的多樁陰謀而難以脫身,先前請旨前去綏寧勞軍,未嚐不是害怕出事,想避一避風頭。然而被俘後父皇下旨相救,數萬將士浴血沙場,自己又怎能因為害怕擔責而逃避隱瞞下去,若不能讓父皇群臣得知太子的諸般作為,豈非成了禹周的罪人?


  安王的性情最是偏激,一旦抱定了魚死網破的心思,便再不留餘地,他本就深悉內情,在紫宸殿上痛陳洛文簫實數條罪狀,句句見血誅心,兼且聲淚俱下。自洛氏立朝以來,朝堂上出現這般不惜自損八百,但求傷敵一千的告發,尚屬於首次,何況控告對象還是太子。


  數百文武朝臣無不驚心,倘若三皇子的指控屬實,做出種種行徑的二皇子怎能居於儲君之位?要說不是,且不提事情本身難以作偽,誰會在編造虛言時連自己也一道陷害進去?


  天宜帝看出勢頭不對,本欲喝止,散朝後再說,但是安王早已防著自己被打斷,上來就拋出一條太子在河間府蓄養私兵的罪狀。如此意圖不軌的重罪,已不可能一言帶過,皇帝麵沉似水,隻能任由洛君平一樁樁曆數下去。雲王手中掌握著琅環提供的證據,時而在旁邊語氣冷淡地補充:“此事兒臣略知一二,原來,果真與二皇兄有關。


  洛憑淵聽安王提到了豫州的劉可度,出班奏道:“父皇,兒臣去歲詳查劉家錢莊大筆進出銀兩的流向和源頭,也是發覺線索指向太子,不得已擱置下來,相關案卷和證據都存放在靖羽衛所,隨時可供調閱。”他停頓一下,“另外,靖羽衛前任統領吳亭舟在遇襲身死前,也正在追查劉氏。吳統領之死疑點甚多,其中別有內情,極可能同樣關聯到二皇兄,兒臣代靖羽衛懇請父皇將此案一並查處!”


  話音落下,又激起一片嘩然。依照寧王所言,太子竟是連靖羽衛統領也說下手就下手?

  任誰都看得出,三皇子是鐵了心要拚命,雲王和寧王顯然也事先達成了默契,更重要的是,諸般指控並不似空穴來風,每一項都具備前因後果、相應證據,已經大大超出了皇子間爭鬥傾軋的範圍。本身地位已如風中殘燭的太子,怕是真的要在劫難逃,徹底傾覆了。


  “若是微臣沒有記錯,吳統領殉職,原因已有定論,乃是遭遇北遼品武堂突襲之故。”薛鬆年眉頭緊鎖,緩緩說道,“事關太子殿下和三殿下的聲名,恐怕不能因為區區幾個疑點就大動幹戈,還需慎重為宜。”


  他心裏明白局勢難以遏製,但又實在不能不試著阻擋。吳亭舟的死因較為複雜,不妨抓住話柄將水攪渾,在寧王和安王間製造芥蒂。


  洛君平果然麵色一變,洛憑淵卻已淡淡接口:“難得薛輔政關心靖羽衛,記得清楚,然而事隔兩年,圍攻殺害吳統領的凶手中已然有人落網。根據供述,他們屬於昆侖府而非品武堂,雖然自北遼而來,接到的命令卻是潛伏洛城,隨時聽候京中一位大人物的差遣。”


  他冷冷看著薛鬆年:“試問京畿之中,哪一位大人物如此手眼通天,能夠延攬一班昆侖府高手供其驅策?三皇兄好像並沒有這個實力,連幾名隨身護衛都是二皇兄專門調撥給他的。”


  昆侖府與琅環談和後,他曾輾轉探尋此事,要求交出奉命執行襲擊的刺客;但對方認為盡管孽是魏無澤造下的,到頭來賬卻要記在昆侖府頭上,應該盡量避免被追究。如果靖羽衛有本事追捕擒拿,那自然沒有話說,主動交人還是免了吧。直到靜王答應傳書延請唐大先生,檀化羽為了投桃報李,才下令押送數名琅環尚在緝拿的人犯入京,其中之一就是當初參與襲擊吳亭舟的手下。所以寧王指證時,絲毫不缺底氣。


  洛君平在群臣的喧嘩騷動聲裏瞪了洛憑淵一眼,這五弟倒是在幫忙開脫,但入耳實在不怎麽中聽。他心裏略有發虛,因為謀刺吳亭舟雖是太子暗中主使,但自己卻是早早就已知情,說共謀也不為過。但他旋即想起了洛文簫的惡毒加害,心頭又是一片熾盛的怒火,將最後一絲退縮燒得幹淨。如果不能將被俘的真相揭示於眾,那麽因此遭受的無數折辱、踐踏以致傷殘,又算什麽?這口氣不出,縱然貴為皇子,也再難抬頭做人。


  反正再怎樣自己的罪名也比洛文簫輕,他跪在金殿中,猛然提高了聲音:“父皇,兒臣所言句句是實,隨時願與二皇兄對質、接受有司問訊,請父皇下旨刑部嚴查,以正剛紀!”


  大殿上一下子變得安靜,群臣交換著驚詫的目光:皇親國戚犯下罪過,一向是交由宗人府處置,不予宣揚於外,安王居然自請到刑部,分明是要將已經擴大的事態鬧得更大,連分毫退路也不留給太子,更是隱隱在逼迫皇帝!


  如同山雨欲來,沉鬱緊張的氣氛裏又莫名地摻雜著一絲興奮。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三皇子列舉的罪狀情況複雜,的確不是靠宗人府能夠審清的,由刑部主審才是合適,這可是大振臣綱,使三省六部在宗室麵前占到上風的機會。


  “胡言亂語!”天宜帝臉上陰雲密布,重重一拍禦座扶手,“我看當了一遭質子,你不止是少了一條手臂,連三魂七魄也丟在綏寧了!從回來第一天就瘋瘋癲癲毫無體麵,還不退下!”


  通政司參知李輔仁是少數事先收到靜王府傳訊的朝臣之一,見狀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聲援,身後卻有一名文臣先一步出班,朗聲道:“陛下,三殿下適才所言幹係重大,事關國法朝綱、社稷安危,臣鬥膽附議,請陛下降旨!”


  李大學士回頭看去,不禁微感詫異,這位搶在前麵表態的仁兄,竟是不久前才具本保奏過太子的禮部侍郎王昌佑。他挑了挑眉,心念轉動間就想明了緣故:王侍郎倒是反應快,眼看太子已是複起無望,立時抓緊機會撇清關係。他再瞥一眼不遠處的薛鬆年,輔政麵無表情但臉色發青,顯然也是出乎預料。


  緊接著,又有刑部給事中嚴聰出列:“陛下,根據幾位殿下所言,事涉多樁刑部積壓舊案,非並案不能查清。三殿下以朝廷法度為先而自身為後,願往刑部協查,誠為宗室表率,臣亦鬥膽讚同!”


  李輔仁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與刑部尚書私交甚厚,知道嚴聰是鄒培盛從去年的新科進士中專門挑選出來的,就是看中此人實心用事又有幾分二愣子的衝勁,適合待在刑部。看來,不用自己出麵,也能獲得預期效果。


  過去半年,太子勢力大為削弱,親信多已不在朝中,而遞補空缺或得到擢升的臣子往往沒有派係,甚而政見相左,因此自然沒什麽顧忌。在王昌佑和嚴聰帶頭之後,接連有臣子出班請皇帝準奏,由於二皇子被舉發的罪狀裏包括招募私兵、謀害靖羽衛統領,不止是文臣,一些武將也感到不能置身事外,紛紛站出支持,聲勢轉眼就超過了先前由輔政發起、要求開釋太子那一次。


  對於天子而言,倘若太子的行為未曾揭開,如何處置是家事,既然已被端上台麵,就需要令朝廷百官、泱泱子民信服。所以到了此刻,於群臣心中,太子接受訊問乃是必然的結果,根本無需爭議,區別隻在於交由刑部還是宗人府而已,當下有的援引律條和前朝舊例,有的陳以厲害請聖上下定決心,有的則委婉地表示,身正不怕影子斜,去一遭刑部,若是最終查無實據,對太子殿下的名聲其實是一種保護。


  洛君平低垂著眼睛,嘴角彎起一個譏誚的弧度,用不著抬頭,他也能想象皇帝的臉色會是何等難看。一位君王,倘使連謀逆都容忍,還能坐得穩世間獨一無二的帝位,做得了禹周的天子麽?

  天宜帝的麵色確實陰沉無比,如同隨時能擰出水來,在幾個不是省油燈的兒子中,他素來認為安王毛病最多,相對容易掌控,從而最為省油,想不到撒起瘋來居然比誰都狠,生生將了自己一軍,實在是掉以輕心了。明知洛君平情緒不對,如果及時予以一定暗示和允諾,今天的場麵或許就能避免。但是現在,說出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已經來不及了。


  “三皇子不是非要去刑部嗎,朕準了!”他將目光投向鄒培盛,冷沉沉說道,“就交給鄒卿去辦,但是事涉宗室,隻能密審,內情不得傳揚於外,否則朕唯你是問!還有,查清楚後即刻移交宗人府!”


  他不願定下太子的罪名,是擔心自身失了顏麵,但按照目前態勢,如果再不下決斷,不僅顏麵無存,且要威信掃地,孰重孰輕,勢必得有所取舍。但他必須盡量減小負麵影響,將事態控製在手中;至於洛文簫本人,還真不配自己費力袒護。


  鄒培盛當即領旨,雖然皇帝仍然處處製約,但退讓畢竟是退讓。


  “兒臣遵旨!”洛君平無聲地呼出一口氣,伏拜謝恩。放在一年前、半年前,如果有人說他有朝一日會親口要求到刑部供述罪狀,必定是個天大的笑話。他心底仍然存著悲哀和不甘,但又前所未有地痛快。高踞於禦座之上的皇帝似乎也不像過去那般令他敬畏惶恐,而是變得可以平視。


  “父皇,”他再叩首行了一禮,“兒臣還有一事,請父皇成全。”


  過午時分,幽禁多日的太子洛文簫被禦林衛從偏殿帶了出來。離開光線幽暗又散發著陳年黴菌氣味的宮室,眼前陡然陽光刺目,白花花一片,晃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待到視線逐漸由模糊轉為清晰,太子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洛君平。


  安王著一身上朝時才穿的皇子服飾,由於驟然消瘦而顯得寬大不合體,空蕩的左袖從後麵束進腰帶,乍一望去就似背著手一般。他周身上下都華貴考究一如從前,卻更襯出臉色枯澀憔悴,唯有一雙眼睛灼亮得怕人,仿若燃燒著赤紅的火焰。□□下,卻令人想起來自地府的勾魂鬼差。


  洛文簫的兩條腿不受控製地發起抖,他不是沒想過麵對洛君平的場景,卻絕不是此時此地,在自己即將被送到刑部待審的時候;也曾日夜擔憂安王實施報複,卻怎麽也料不到會來得如此之快。


  曾幾何時,時時往來相見,看似親密無間,但在他內心深處,實是沒有將依附自己的安王當做一回事,做夢也想不到會有恐懼看到對方的一天。


  他的嘴唇哆嗦著,極力想裝作若無其事地打個招呼,表達一下合乎常情的關切,然而喉頭發緊,說什麽也出不了聲。


  安王盯著麵無人色的太子,薄薄的嘴唇慢慢浮起冷笑:“二皇兄,做什麽活像見了鬼似的,本王可是特地來接你的!”說著,伸手做個請的姿勢,“不用擔心,臣弟一定會好生陪著,確保你永、無、翻、身、之、日!”


  時已入冬,從北方來的風裹挾著越來越凜冽的寒意刮過洛城的街巷。朝會後連著幾天,皇帝都會接到鄒培盛的奏報,代表宗室前去聽審的一位旁係皇親也不斷回稟消息。


  相較先前的猶疑,刑部這一次處理得毫不遲延,可以說緊鑼密鼓、日夜不停。不快不行,案子不僅是聖上親□□辦,而且還因此將太子和安王殿下“請到了刑部,絕對是不能有絲毫怠慢的。”


  根據了解到的情況,太子表現得頗為倨傲,對一應罪狀要麽矢口否認,要麽冷笑不答,但架不住旁邊有個什麽都知情的洛君平,雲王遣下屬送去物證書證,靖羽衛方麵則早已收集了太子與昆侖府、魏無澤相互勾連的大量證據,尉遲炎親自將殺害前任統領吳亭舟的人犯押送至刑部大牢。人證物證聚在,即使太子殿下始終拒絕供述畫押,但並不妨礙事實逐步厘清。


  為了尊奉聖意,刑部確實嚴格保密,從不透露具體情況和進展,但這樣的大事是瞞不住的,隨著涉案人員接二連三被拘到刑部、丟進天牢,一張張追捕令蓋上大印發往外省,各種傳聞與信息就像匯入了初冬的寒風裏,一個夜晚就足以飛遍京城,滲入每個角落。


  收到第四份奏報的時候,天宜帝明白,不能再耽擱下去。已經不是能否用太子牽製靜王的問題,讓洛文簫繼續頂著太子的名分,刑部審理每進展一步,就等於多消去自己一層麵皮。整個洛氏宗室也要因此蒙羞。而且,據說洛文簫已經出現了一些情緒失控、精神錯亂的征兆,有兩次甚而在接受詢問時突然雙眼發直,仰頭對著空氣大喊大叫,質問“為什麽還不動手?”“叫薛鬆年來見我”之類,令在場眾人麵麵相覷。


  據近侍溫逾供述,大約從五六月起,太子殿下變得焦躁易怒,八月底九月初的時候開始嚴重,但出現此等怪異情狀應該是近一個月的事。


  在刻不容緩的壓力下,皇帝連祭告天地的步驟都省去了,匆匆往含章殿上過香,隨即就頒下了旨意。


  天宜二十二年十月十三,太子洛文簫被廢黜。帝詔曰:二皇子洛文簫,承儲君位六年,才淺德薄,不思進取,更兼驕狂躁逸、孝悌不全,深辜朕望。若以此子襲大統,則黃天不喜,百姓不樂,朕亦愧對先考,無言□□太宗矣!今去其太子之位,著不日押入宗人府,待刑部審結後議處。


  當晚,洛憑淵又來到靜王府。他已經漸漸適應了自己的府邸,但仍然每日輕騎簡從地跑到皇兄的瀾滄居,有事說事,無事蹭飯。不過,近段時間確實是滿城風雨,天天消息不斷。


  廢黜太子的旨意下達得比預想更快,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後麵的安排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自立朝以來,禹周的慣例是三日一朝,除卻休沐,每旬三次,視情況提前或延後亦是常事。經過初八一場波瀾,宮裏昨日臨時取消了朝會,而下一次就是十月十五,也是即將金殿申冤的日子。廢儲又是一件大事,他有些擔心皇帝會再次免朝,使得計劃不得不延後。


  “到時候,不管朝會是否如期進行,我和四皇兄都陪著皇兄一起進宮。”他坐下喝了兩口茶,沉吟著說道。靜王已經無需月中服藥緩解寒毒,但是鑒於其中關竅必須隱瞞,所以仍然需要入宮麵聖。他覺得有自己和雲王跟著,不至於出現意外。


  “不要緊,且看看情況。”洛湮華啜了一口茶水,微苦的清香從喉間滑過,留下一絲甘甜的回味,“拖又能拖到幾時呢?十天半月,再晚也晚不過年節。總是要攤牌的,我想陛下心裏一清二楚,自然會有所抉擇。”


  如果寒毒未解,為了盡快推動進程,他或許需要布置一些險著,但現在不用了。因為不管對方選擇拖延亦或直接交鋒,自己都能夠奉陪。無形中,主動權已然在握。所以他並不著急,天宜帝已經開始後退,那麽就注定要退得更多,直至一潰千裏,這就是陽謀遠勝於陰謀的地方。


  如靜王和寧王所想,此時的天宜帝確然在考慮兩天後的朝會,而且陷入了搖擺不定的兩難境地。


  平心而論,他很想拖延一陣子,等到太子引起的餘波平息,再掉頭應對琅環。做到這一點似乎不難,隻消將朝會取消,明後天再遣人送一顆緩解毒性的藥材給洛湮華即可。


  但是他並不能確定拖延就對自己有利。靜王尚未病重,形勢卻已迫在眉睫。刑部對廢太子和安王的審理仍在眾多關注下繼續,即使強令中止,焉知洛湮華不會挑起其他波瀾,使自己愈發陷於被動?而再怎麽延後,年末的大朝、慶典也繞不過去,屆時場麵更大,更難控製。


  他也想過釜底抽薪,將不聽話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調出京城,但是一來雲王寧王都是才回京不久,未免顯得不近人情;二來已經有兩個皇子犯事,再尋另外兩個的麻煩,簡直是同自己過不去;三來麽,年關將近,就算尋個外差,他們到時還不是要名正言順地回來守歲祭祖、參加宮宴?

  至於文武百官,薛鬆年眼看要隨著廢太子一起倒台,壓根不可用,群臣要麽蠢蠢欲動,要麽緘口旁觀,從宮外眼線收集的情報看,近來臣子們私下裏時有提起當年的琅環舊案,洛城茶樓酒館裏相關的議論也變多了。說書評彈講到雲王韶安大破北遼、萬劍山莊武林大會,在在都有琅環的事跡,於是溯及當年,引起一片唏噓。


  思來想去,皇帝仍然苦無良策,他啟用洛湮華的時候,從不擔心情勢會脫出掌控,既有那一杯毒酒的作用,也出於九五至尊的自傲,長久以來,都是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旁人命運擺布於掌中。


  但是,國法綱常、然諾道義,即使身為帝王也不能無視。一步步走來,看似自己穩占上風利用了琅環,實則每一次目的達成,氣勢就弱上一分,漸漸捉襟見肘,難以為繼。從解藥被毀去的一刻起,他明白自己對靜王的控製已削弱到最低,道義上也難覓立足之地。


  天宜帝最終還是決定十月十五一切照常,與其送藥示弱,不如借著月中的特殊日子,為自己增添幾分威懾。靜王已經沉寂許久,或許早就病的虛弱不堪,隻是一直在勉力支撐,虛張聲勢而已。


  不論是非對錯,他從來都是贏家。十年前,由於他的雷霆一怒,深受臣民擁戴的皇長子洛深華和身後的琅環在數日間就蒙受滅頂之災,而今,一個快死的洛湮華憑什麽弄得他惶惶忌憚,鎮日做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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