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宜二十二年八月中,雲王率禹周軍於綏寧城外同夷金主將薩木赤換質,夷金陣前行刺未果,繼而兩軍交鋒。薩木赤營盤既失,腹背受敵,不得已領殘部敗退,與胡克塞合兵北撤,不料三十裏外再遇伏擊,禹周士氣如虹,金兵鬥誌盡喪,死傷無數。
此戰夷金大敗,兩萬八千精兵十折其七,數千兵卒投降祈命。夏文杉死於亂軍之中,胡克塞為徐定臻活擒,殘兵敗將隨薩木赤逃回之數,不足四千。
綏寧軍傷亡五千餘,雲王陣前受輕傷,所幸醫治後並無大礙,安王洛君平卻被薩木赤斬斷右臂,傷勢甚重,需要靜養一段時日才能啟程返回洛城。
夷金舉國兵力不過五萬,經此一戰實力大損。完顏灼世子新喪,又遭族弟策謀奪權,一時窮於招架,可謂偷雞不著蝕把米。
秋高氣爽,邊關戰報還在送往京畿的途中,洛城皇覺寺前迎來了天子儀仗。蟠龍旗招展如雲,禦林衛拱衛左右,身著常服的皇帝步下禦輦,由黃羅傘蓋簇擁著邁入了寺門。
含章殿失火之後,天宜帝心裏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同時又添了新的煩惱。
江南接二連三傳來靜王病重的情報,還有琅環在江湖上發布懸賞,焦急萬分地四處尋找藥材,所有一切都指向同一個事實,洛湮華身上的寒毒是真的無法可解了。
長久以來的對手終將倒在自己前麵,這讓他隱隱感到一絲勝利的快意,但又無法不心虛憂慮。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事態發展到如今田地,確實有些過火了。解藥被毀,意味著自己對琅環的控製大為減弱,就算每月的月中繼續賜下緩和寒毒的藥物,於靜王而言也不過是拖延時日而已,生路畢竟是斷了。
即使他早已打定主意,絕不讓靜王解去寒毒,但不給和沒有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變化來得突然,宮城失火的消息連瞞都瞞不住,想洛湮華克盡所能君前效力,到頭來落得這般下場,又怎能不心懷怨恨?萬一就此放棄隱忍,不管不顧進行報複,以他皇長子兼琅環宗主的身份,難保不會出現魚死網破的局麵。
天宜帝心裏頗有幾分懊悔,早知韓貴妃有此一出,自己二月十五又何必枉做惡人,再三難為靜王;可要不是當時鬧得太大,以致太子事敗軟禁,韓貴妃也未必會耐不住動手,甚至不惜自焚,以求同歸於盡。
連日來,宮裏為了失火一事嚴厲追責,但有牽扯,一經查實,人頭便滾滾落地。六品管事張承玨自盡,在蘊秀宮服侍的三十二名宮女內侍全部杖斃,奉旨為貴妃把脈開方的禦醫問斬,當夜聚眾喝酒賭錢的高福兒腰斬,擅離職守的兩名禦林衛賜死,其餘參與宮人杖斃……副統領袁旭升也被降為三等侍衛,一時間哀聲四起,人人自危。外戚韓家同樣難逃牽連,雖然宮中對外宣稱貴妃是得了癔症,精神恍惚下不慎碰倒燈燭,引起走水,但含章殿的地位太過重要,不能不從重處罰,安遠侯爵位褫奪,貶為庶人,家產全部充官。沒有流配還是看在畢竟是太子母族的份上。這些舉動,有一大半都是做給琅環看的。
天宜帝又齋戒沐浴,親至含章殿祭祖,再請皇覺寺出麵,遍邀京城各大寺廟做七七四十九日超度法事,化解宮中戾氣,為洛氏宗室祈福。於他的心目中,最看中、最著緊的,自然是替他自己消災。他之前本就落下了噩夢驚悸的毛病,十日中倒有八日不能好生安睡,半年下來,藥石調理收效甚微,眼看轉成了痼疾;經此一事,病症又重了一層,不僅徹夜難眠,連白天休憩打盹,也時時見到琅環皇後淒冷的身影,以及眾多往死在十年前的冤魂。皇帝到底不年輕了,近來日漸精力不濟,處理政事也不似從前得心應手,看到高高摞起的奏折就頭疼。
天宜帝知道這是心病,但有時又免不了疑神疑鬼,擔心當真是江璧瑤冤魂作祟,也顧不得臉麵了,暗地托請了塵大師為皇後以及一幹死於琅環舊案的臣子、宮人、部屬超度,但望他們早赴往生,莫要再來纏著自己。
皇覺寺每日檀香繚繞,梵唱不斷,誠為京城寺院一大盛事。今日是法事的最後一天,是以禦駕親臨。天宜帝的心情還算不錯,近幾日,他的噩夢緩和了一些,昨晚更是難得地沒有夜半驚醒,可見延請高僧消災祈福還是有效果的。
了塵大師帶領幾位禪師在寺門迎候,陪著聖上來到皇覺正殿。
殿中幡旗高懸、寶絡流蘇,十餘丈高的佛祖像金光燦然,寶相莊嚴。天宜帝上了三炷香,誠心祝禱片刻,就端坐於蒲團上,觀看十八名著大紅袈裟的高僧並五百僧眾頌唱地藏經以及妙法蓮華經。
佛音平和悲憫,仿佛天然具有安撫內心,令人忘卻塵世煩擾的力量,直用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結束。即使是深陷權勢糾葛的皇帝,也感受到超脫物外的清靜,暫時放下了滿腹心事。
至此,四十九日法事宣告圓滿,了塵大師請聖上禪房用茶。天宜帝見他須眉皓白,然而精神矍鑠,目光慈和清明,不覺感歎道:“去歲大師為奸人所挾,朕還曾擔心你年事已高,不知能否順利複原。如今看來,大師得道已久,得佛祖庇佑,自是病邪不侵,倒是朕多慮了。”
“謝陛下掛懷。”了塵微微一笑,合十說道,“老僧那時為師弟脅製,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闔寺僧眾盡成砧上魚肉,然而當此絕境,卻不覺於極悲極苦中破去了心頭迷障,有所頓悟。現下想來,未嚐不是佛祖點化,因禍得福。”
說著,略有歎息:“應是老僧雖然清修數十載,卻因尚存一絲執念,遲遲未能參悟菩提,命中方才逢此一劫。”
天宜帝聞言,若有所悟,自己夢魘纏身,會不會也是多年來執念太深引起的劫數?他心念轉動,口中卻笑道:“這便奇了,大師早年發願重修皇覺寺,雲遊募資二十載,而今佛祖金身再塑,寺院內外也已修葺一新,倒不知還有何心願未了,值得大師執著?”
“蒙陛下見問,說來慚愧,原是老僧的一點塵念。”了塵緩緩說道,“昔年四方化緣,行至徽州,曾在城中普元寺掛單半年,與當時製墨名家沈雲卿有一段往來講禪的緣分。沈居士其時年逾古稀,一日清談,他偶發感慨,對老僧言道,自己一生製墨無數,其中不乏精品之作,然而若是論起畢生絕品,當屬五十歲上所成的一錠寶墨。”
天宜帝早年對古墨頗有喜好,聽到此處不由起了興致,點頭道:“徽州沈家世代製墨,沈雲卿更是技藝不凡,朕亦是有所耳聞,卻不知他口中的寶墨有何講究?”
了塵道:“老僧當時向沈居士問起,聽他言及,製墨時恰獲良材,又傾盡了生平技藝,統共隻得此一錠成品,故而品質絕佳。其墨質堅如玉、香如蘭,以之書寫文卷,字跡可蟲蟻不蛀,曆數百年而不朽,命名為琉光寶墨。老僧聽聞,不覺心生向往,倘能有朝一日以此墨抄錄經卷,留存於寺中,可謂平生幸事。”
天宜帝覺得琉光寶墨的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裏見過。他知道徽墨是以鬆煙製成,想是沈家那會尋到了上好鬆木,當下也不放在心上,隨口笑道:“難怪大師惦念,沈雲卿既然將這寶墨視為絕品,想來是收藏家中,說什麽也不願拿出了。”
了塵搖了搖頭:“沈居士誠心向佛,並無不舍,但寶墨當時已不在沈家,此事隻能徒留遺憾。他告知老僧,不久前家中遇到禍事,長子身遭牢獄之災,不得已將幾枚數代珍藏的極品墨錠悉數進奉官府,以求取寬免,琉光寶墨也在其中。”
他麵上現出淡淡憾色:“時移境遷,沈居士也早已仙逝,按照當時敘說的年份,到如今已是十三年過去。老僧尚未徹底放下此事,可見修行之路尚遠,未能超然物外、五蘊皆空。”
天宜帝沉吟不語,腦海中倏然掠過一抹回憶。十三年前正值禦駕南潯,自己對江南風物、精巧文墨很是心醉。途經徽州時,地方知府獻上一批製墨世家貢來的墨錠,按品質分為上品三百錠,極品二十錠,清單中似乎就有一部分來自沈家。那些形狀各異,帶有撰文印章的古墨令他讚賞不已,回鑾後還升了徽州知府的官職。莫非……
“吳庸,”他轉頭問道,“南巡時你隨朕去過徽州,大師所說的寶墨,你有沒有印象?”
吳庸侍立在側,一直不曾出聲,此時連忙上前答話:“回陛下,當時徽州府確實獻上不少名家墨錠,但具體有哪些,小的實是記不清楚了。”
話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拍腦門,臉上現出興奮之色:“月前宮裏預備中秋賞賜,按例清點內庫,小的想著陛下喜愛古墨,查對時就分外仔細些,似乎確實有錠孤品叫這名字,存檔記載的是十多年前徽州府進貢。”
他又回想一下,肯定道:“就是叫琉光寶墨,天宜九年貢品,應是錯不了!”
一言既出,正在悠悠品茗的皇帝與了塵都是動容,難道機緣巧合,竟至於此?
吳庸向來會湊趣,立時笑道:“大師為使經卷流芳百世而掛念名墨,到頭來,墨卻在陛下宮裏,真真是一段佳話,足見得陛下佛緣深厚,福澤齊天!”
天宜帝想到,了塵大師德高望重、佛法精深,發願手抄的經書,日後必為皇覺寺珍藏;自己從中成全,確然是一件現成功德,也為後世留下佳話。
一念及此,莫要說隻是一塊閑置多年的極品墨錠,就算更加貴重十倍百倍的物件,又何足惜?他當即笑道:“看來非是執念,而是此墨注定與大師有緣,更是朕與皇覺寺的緣分!”
又吩咐道:“吳庸,待回宮後,你就到內庫將琉光寶墨取出,再添上品徽墨三十錠,端硯兩方,湖筆五十管,以及上等內造宣紙,一並送到寺中贈與大師,不可耽擱!”
了塵起身合十稱謝,雖不多言,然而神態深遠肅穆,足見內心銘感。
皇帝自覺此行不虛,心情大為愉悅,複又講論一陣佛法,直到午後用過素齋才起駕離去。他沒有留意,出寺之際,吳庸跟在後麵,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同在京畿洛城,明月樓中依舊流水潺潺,草木清幽。然而有些常來的客人發覺,園內琵琶琴箏的弦音像是少了,時而疏疏落落幾聲,更襯出四周靜寂。
白若菡坐在花廳裏,麵前桌上放著一隻打開的小巧錦盒。
趙緬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這隻錦盒是剛從江南回城的楊越送到他手上的,說是靜王的意思,裏麵的東西已經用不上了,請趙編修代為轉交給白姑娘,待日後歸還原主。錦盒並未密封,趙緬打開看過,其中盛有一枚蘭花形的玉墜,乳白的玉色隱隱透出緋紅,觸手生溫,是塊少見的暖玉。
他不知這枚玉墜代表了什麽含意,但白若菡看到它以後,已經小半個時辰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坐著。
“白姑娘……”他猶豫著想勸解,又不知從何安慰起,但覺說出的話全無底氣,“主上他,一定能逢凶化吉的,你莫要太過憂心……”
“不要說了!”白若菡忽然開口打斷,她明顯在極力控製自己,但聲音仍然不住顫抖,“趙公子,我想單獨待一會兒,今日,就不送你了。”
相識數年,在趙緬的印象裏,冷靜自持的白若菡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失態。他不再出聲,默默地退出了花廳。那個美麗曼妙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沒有抬頭朝他望一眼。
門扇被輕輕掩上,白若菡靜坐了片刻,才伸出纖纖玉指,握住了眼前的墜子。掌心傳來潤澤細膩的觸感,還有淡淡暖意,就像仍帶著那個人的體溫。她記得很清楚,這枚蘭花型玉墜是她特地尋了來,好幫助宗主暢通氣血、保護心脈的,正反兩麵分別刻著“日魂”、“月魄”兩字古篆,靜王曾經拿在手裏,細細地端詳。盡管後來得知了來曆有點無奈,他還是一直佩戴著,不管去哪裏都不曾離身。
可是現在,靜王人還沒回到洛城,卻早早命人將它還給自己了。
白若菡緊緊攥住掌心裏的玉墜,不知不覺,連指節也用力得泛白,卻抓不住那隻期盼已久的手。那個她一直守候、等待的人,將要無可挽回地遠去。
她突然伏在桌上,纖秀的肩膀抽動著,失聲痛哭起來。
靜王一行在杭州登船,走運河水道過長江,入淮水,小小的客船掛起風帆,依舊是碧波悠悠,青山如黛,溫暖濕潤的江南被留在身後,越來越遠。
洛湮華記掛著早日回京,眾人也擔心一旦行程遲緩,不能在九月月中前抵達,宗主就要病在半途,因此一路上晝夜行船,除非必要從不停留耽擱。
不過,論起歸心似箭,任誰也及不上洛憑淵。沒有希望時焦急萬分,害怕失去,而當一線希望若隱若現浮在眼前,卻平添了十二分煎熬,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洛城。但隨著客船一天天向北,又克製不住地感到另一種恐懼,如果時間就此停留,自己與皇兄永遠待在這船艙方寸,駛不到盡頭,是否就不用患得患失,夜不能寐?
偶爾,他會從秦肅的目光裏讀出同樣的情緒,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各自緘默。事情自然不能向靜王提起,萬一尋錯了方向,希望化作泡影,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什麽都不說。
至於奚茗畫,倒是相當沉得住氣,每日定時診脈,對病人的要求前所未有地嚴格。連鄭桐兄妹都見識到了當初小侍從們口中“奚穀主”的威風:不許吹風,按時用針用藥,什麽時辰必須歇息,三餐飲食的內容,無不有一套詳細章程,即使平心靜氣如洛湮華,也被管得頭痛不已,橫豎船上無事可做,索性放棄抵抗,逆來順受。
好在如此一來,倒是免去了他與洛憑淵相處的些許不自然,一個專心配合醫治,一個忙著前後照料,居然沒有多少時間單獨說話。
洛憑淵感到,有幾次,皇兄欲言又止,應該是有話要同自己說,但每到這時候,他就陣陣心慌,如坐針氈般想要逃走。他不想聽到洛湮華言及生死,或是交代身後,就像安排琅環事務一樣,替自己考慮將來。所以他總是盡量轉變方向,帶出一些輕鬆閑適的話題,或是談起回京後如何伸冤。
是啊,為琅環伸冤是靜王而今最大的心願,誓要完成的使命,不容任何錯失,唯有這件事,是洛憑淵能夠較為冷靜地麵對、參與商議,並且起到助力的。
他在期盼和等待中一天天數著日子,計算著行程,洛湮華本就沉靜,精神又稱不上好,看出皇弟仍在拚命逃避,歎了口氣,也就放棄了在船上談心的打算。
隻有一天晚上,臨到安歇,靜王靠在床頭,洛憑淵見他合著眼睛,像是快要睡著,於是輕手輕腳往茶壺裏注滿熱水,收拾起空藥碗。
“憑淵。”當他預備退出艙房時,卻聽到洛湮華在背後低低喚了一聲。
“皇兄,有什麽事?”洛憑淵趕緊回過身。
靜王顯然有些困倦,隔了一會兒才說道:“聽說,你的寧王府已經建好了,回京後必定諸事繁雜,我讓楊總管過去幫忙,你看可好?”
“寧王府?”洛憑淵怔了一下,說實話,他早已將自己還有一座府邸的事忘得一幹二淨。前陣子京城好像傳來過消息,但他那會正苦惱得發瘋,根本沒走心,想不到,皇兄卻注意到了。
難道,靜王是不想讓自己住在府裏了?他心裏倏然一痛,咬了咬嘴唇才低聲道:“皇兄,等回去慢慢再說吧,我……我又不急,也不想搬走。”
洛湮華見他一下子臉色發白,也是微怔,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不禁有些無奈:“憑淵,我沒有要你離開的意思,隻是覺得,陛下應該很快就會下旨了。”
他頓了頓,“我是想,讓楊總管今後跟著你。”
洛憑淵稍微放鬆了些,他其實也能明白,天宜帝對自己表現出的立場已經有所不滿,既然府邸竣工,勢必不會容許長留靜王府了。他反應過來,又疑惑道:“楊總管跟著我”
靜王點了點頭,輕聲解釋:“楊越的才幹品性你都了解,他並非琅環中人,繼續留在我身邊,怕是要誤了前程。若是憑淵能關照一二,是最適合不過的。”
洛憑淵心情一陣紛亂,沒有立刻接話。除了秦肅,楊越是跟隨靜王最久的下屬,照管著府裏大小事務。洛湮華是真的了無生念,要在最後的時日裏,為身邊每一個人囑托後路。而且,應該從很久以前就考慮好了,現在才能如此平靜從容。
他感到內心像是被剜了一刀,疼痛得快要麻木,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皇兄,如果楊越願意跟著別人,他也不會留到今日了。你不要多想,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不等靜王再說什麽,他轉過身,疾步走出了艙房。
夜色漸深,江上水波蕩漾,輕拍著起伏的船身。暗藍清朗的夜空裏,閃爍光芒的星辰一顆顆浮現,簇擁著一彎弦月。洛憑淵獨自佇立在船舷旁,或許數月來,在最疲憊絕望的時刻,自己曾經滿懷憤懣地怨恨上天,但到了此刻,當船隻沿著江水去往遠方的終點,他心頭唯餘無盡祈求,那份希望就像頭頂的星辰,似乎渺不可及,卻分明散發著明滅不定的微光。
行行複行行,晨昏交替,幾度舟船勞頓,當月輪漸滿,時間進入九月中旬,他們一行終於遠遠望見了帝京洛城巍峨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