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五皇子的侍女青鸞出現在長寧宮,是在初夏的一個深夜,此時距離刺客入宮、鳳儀驚變已經過去半年,皇長子居住的長寧宮也封鎖了六七個月之久。
自從年初被押入廷獄折磨了三天,洛深華就像去過一遭鬼門關,盡管靠著宮外送進的靈藥脫離了險境,但體內傷勢太重,數月來一直在養病。
當晚他本已睡下,聽到稟報,匆匆披衣起身,在外殿見到了神色驚惶的青鸞。
青鸞是來求救的,看到許久未見的大殿下,一邊跪下行禮,一邊禁不住淚水漣漣。她說,韓貴妃已經請得皇帝允可,過不了幾日,就要將五殿下從蘭亭宮接到蘊秀宮去了。
洛深華問,“消息可確實麽?是從何處聽到?”
“是……是魏無澤。”青鸞的聲音不住發抖。
就在下午,魏無澤出現在蘭亭宮,用戲謔的口氣告訴她:“韓妃娘娘可是說了,五殿下小小年紀就孤苦伶仃,真是可憐見的,她看在好姐妹如嬪的分上,理當盡心照拂,比皇後娘娘慈愛百倍,加上二皇子這位好兄長,五殿下在蘊秀宮定能過得稱心如意,平安順遂的長大成才!”
他特地將最後四個字咬得很重,看著青鸞驚懼發白的臉色,悠閑笑道:“此事已成定局,怎麽樣,青鸞,你是跟著五殿下進福窩,享受韓娘娘的關愛,還是跪下來求我帶你走、話說在前頭,宮城深似海,等我動身去了西域,你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時可別後悔!”
“不!我……我不信、”青鸞退後一步,牙齒打著戰,“五殿下是皇子,他會懇求陛下收回成命。”她說的軟弱無力,但跟著就堅定起來,“而且,而且宮裏還有大殿下在,大殿下一定不會任由五殿下被帶去蘊秀宮的!”
“行啊,本令主從不強人所難。”魏無澤嗤笑了一聲,語氣卻陰沉了幾分,“到現在還惦記著大殿下能救命,真不知該笑你蠢還是笑你天真!可惜你那大殿下已經被軟禁,恐怕過個一年半載,小皇子墳上青草都一尺高了,他還沒收到信兒呢!再說了,一個自身難保的人救得了誰?”
他慢悠悠逼近了半步:“青鸞,世上哪有那麽多漏網之魚,你實在太不了解韓貴妃的手段。也不想想,鳳儀宮的內侍宮女全都死絕了,若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你一個江璧瑤帶進宮的丫鬟能沒事人般活到現在?不是相信大皇子嗎,別說我不給機會,你盡管去試,到長寧宮去找洛深華,我倒想看看,他有什麽本事護住心愛的小可憐兒!”
“阿肅,你是說,青鸞去長寧宮是為了我?”洛憑淵不敢置信地問道,“她去求皇兄想辦法阻止韓貴妃?”
“是與不是,你自己判斷。”秦肅道,隨著回憶展開,他的怒氣漸漸收斂,眼神卻愈發黯沉。
洛憑淵默然,在問出口前,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那個下午的情景仍曆曆在目,青鸞異乎尋常地恐懼和擔憂,不僅是由於受到了恐嚇,還因為魏無澤的話幾乎是肯定會成為現實。隻是孩童又孤立無援的自己,有什麽能力抗拒韓貴妃?
其時他尚且懵懂,還不了解如嬪的死因,但已經本能地想要遠遠避開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如果去了蘊秀宮,即使韓貴妃為了博取名聲,不至於立即加害性命,但要不動聲色地廢掉自己,方法一定多的是。
然而後來,皇帝並沒有降旨將五皇子交給貴妃撫養,那次平生最大的危機在傳出一些風聲後,無聲無息地過去了,他依舊住在蘭亭宮。
青鸞是抱著必死之心前來長寧宮的,她知道自己進不去,但至少可以在宮門前哭求哀告,拚卻性命也要讓裏麵的大殿下聽到動靜,進而得知小皇子岌岌可危的處境。但是想不到,魏無澤說給她機會竟不是一句虛言,長寧宮的大門緩緩開啟,將她放了進來。
“殿下問明情由,沉思了一會兒,就讓青鸞不要害怕,事情或許還有轉機。”秦肅繼續道,“青鸞很是欣喜,收住了眼淚。但是當殿下想讓她趁夜回去蘭亭宮時,宮門緊閉,外麵守衛不肯放她出去。”
“暫時安頓了青鸞之後,我問殿下,他說的轉機指什麽、須知當時我們兩人身上都帶著傷,周圍到處是監視的眼目,莫要說求見陛下,連往外麵送信亦是千難萬難。即使得知五殿下危險,又能如何阻止?”
“殿下說,放青鸞進長寧宮求助,並不是魏無澤一時心血來潮能夠辦到,必然是韓貴妃的意思。所以,她的目的應該是用五殿下的安危作為籌碼,索取某種代價,我們等待即可。隻是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什麽東西值得韓貴妃花費偌大心思圖謀。”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洛憑淵低聲問道。隨著秦肅平鋪直敘的述說,他隱隱感到了恐懼,不是之前看到皇兄昏迷不醒時沒頂般的呼吸困難,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要將自己吸入其中,徹底吞噬。但他不能不問,這是皇兄曾經遭遇、承受的經曆,與自己息息相關,咬著牙也要聽下去。
“如殿下所料,韓貴妃沒讓我們等很久,次日清晨就派來了一名心腹內侍。”秦肅道,“此人後來被滅口了,但我至今記得他的模樣。他說,二皇子近來勤習內功,進境堪慰,但若想功力有成,尚需借一股東風,久慕世間上乘功法無一能出清心訣之右,煩請大殿下看在兄弟情分,相助一臂之力,令二殿下功行圓滿。如此,貴妃娘娘欣慰之餘,自然不會給小殿下太多壓力,任憑他喜歡跟著哪位娘娘都成。”
他頓了一頓:“他還說,二皇子修習的內功,名為鯤冥功。”
“你說什麽!”洛憑淵的瞳孔驟然收縮,猛地一把抓住秦肅的肩膀,“洛文簫練的是鯤冥功?那種奪人內力的邪功?”
秦肅看著他震驚無已的神色,臉上毫無表情,“這世上,隻有一種鯤冥功。”
洛憑淵失神地鬆開了手,慢慢退後幾步,背靠在牆上,但覺自己從頭到腳都在克製不住地發抖。
鯤冥功是著名的左道功法,由於能夠化他人功力為己用,省去成年累月苦修,直接躋身高手之列,百年前曾被江湖邪道奉為圭臬;但這門功法的缺陷也相當明顯,吸納來的真氣畢竟不是自己的,在徹底化用前,難以控製、運用自如;若是貪多嚼不爛,吸取了不止一名武者的內力,相互還要產生衝撞,練到後來,十有八九會導致走火入魔,輕則經脈錯亂,功力全毀,重則丟掉性命。故此,出於無法克服的致命問題,加上正道討伐,鯤冥功逐漸絕技於江湖。
然而在武學記載中,洛憑淵曾經讀到,唯有在一種情形下,以鯤冥宮化用他人真氣能避免走火,就是所吸取的內力至清至純,全無雜誌;能達到如此境界,要麽是宗師級的絕頂高手,要麽別具天賦,修習了清心訣。
“是魏無澤,一定是他的主意。”他喃喃說道,“給洛文簫提供鯤冥功心法,透露清心訣的特性,一劍刺死他實在太便宜了……”
韓貴妃當然找不到武學宗師給洛文簫白送內力,他們算計的是洛深華,是皇兄。
“我以為殿下會拒絕,但殿下沉默了一會兒,就讓那內侍回去告訴韓貴妃,他答應了。”秦肅慢慢說道,“然後第二天夜裏,洛文簫就進了長寧宮。”
“他怎麽能答應?”洛憑淵聽見自己仿佛拚盡全力般問道,“阿肅,你為什麽不阻攔?而且,憑什麽相信韓貴妃會遵守諾言,如果她過後反悔呢?”
他的聲音好像很大,實際上軟弱無力,因為一切已在許久前成為定局,早就晚了。
“我攔不住。”秦肅道,“他決定的事,旁人一向改變不了。殿下說,洛文簫得不到清心訣,也會想方設法廢去他的功力,既然早晚保不住,不如用來交換五殿下的平安。”
他接著道:“但我知道,情況並不像他說的那樣無望。宮裏還有李統領,雖然不插手天家事務,但倘若真的有人要下毒手廢去殿下的武功,他不會坐視不管,這也是韓貴妃不好硬來,隻能設下圈套的原因之一。殿下通過守在長寧宮外的大內侍衛傳信,將交易條件告知了李統領,請他作為見證。如果韓貴妃占盡好處還不放過五殿下,就相當於在宮中為自家母子樹立了一個大敵。”
洛文簫在交易達成的第二天夜半潛入長寧宮,身旁跟著兩名一看就是練家子的隨侍。為了不引人注意,他換穿了內侍服色,一見麵就滿麵笑容的行禮:“多日不見,大皇兄可是清減了不少,為弟這段日子日夜牽掛,每次聽到你受了重傷都是心疼不已,幸好你沒事。”
洛深華注視他春風得意的麵孔,平靜說道:“二皇帝,今日你得償所願,希望將來不要後悔。”事情不宜在外殿進行,他轉過身,洛文簫跟在後麵,一先一後走近一間內室。宮中的侍從都是韓貴妃安插的,早已躲得不見蹤影,兩人在蒲團上相對坐下,洛文簫迫不及待地伸手抓住了兄長的脈門。
二皇子的鯤冥宮不過練成了基礎,彼此功力相差懸殊,即使洛深華不抵抗,他起初也幾乎吸不到什麽。憋得滿臉通紅後,洛文簫忽而笑道:“大皇兄,我昨天看見憑淵了,五皇弟一個人在太液池旁打水漂,好像很寂寞。我勸他不要靠近水邊,免得再出事,他也不理睬。也難怪,憑淵一向隻聽你的話。”
洛深華望了他一眼,目中已滿是厭惡,他隨即閉上眼睛,默默運功,絲絲縷縷的真氣透出脈門,由洛文簫的掌心進入對方體內。起初緩慢,隨著時間推移,此消彼長,內力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他臉上現出痛苦,額上漸漸掛滿虛汗。
“他……他……,你……”洛憑淵嘴唇顫抖,已不知自己在說什麽,又要問什麽。在秦肅平實的講述中,他內心已不可抑製地充滿了恨意,隻不知是在恨遠在洛城的洛文簫、韓貴妃還是自己。他真的不知道,也無法想象,長寧宮深鎖的宮門後曾經發生過如此可怕的一幕幕,那些輾轉的痛苦,隱忍的窒息被隔絕在宮牆之內,不為人知。
他竭力調勻氣息,仍然禁不住心底刀絞般的疼痛,幾乎要彎下身體。
“洛文簫進來前,殿下點了我幾處穴道。”秦肅像是明白她想問什麽,簡單地答道,“他想讓我睡過去,但是又怕阻隔氣血,影響我的傷勢,所以點得很清。我不久就醒了,掙紮著從臥房挪到那間內室外麵……。二皇子平時看上去溫文爾雅,想不到露出真麵目,卻連畜生都不如。殿下兩度昏過去又醒轉,他仍然不肯停手,臨到末了還想指使隨從往殿下身上再補一掌。如果不是李統領派人守在附近,擋住了他們幾個……”他的聲音有些暗啞,不再說下去。
洛憑淵不會忘記,初次發覺靜王武功全失時,內心瞬間的驚疑和痛惜,皇兄的修為被毀得有多徹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還有太子不輸於自己的深湛內力,以及試探問起時,若無其事的答複:是混元功。……林林種種,早已有跡可循,一朝點破,事實竟是昭然若揭。
良久,他輕聲問道,“那麽,青鸞他,其實並不是……”
秦肅緩緩搖頭:“洛文簫離開後,殿下昏昏沉沉病了好些天,青鸞哭著在床邊請罪,他也虛弱得沒力氣安撫。殿下從未與魏無澤交換什麽條件,青鸞……是不告而別的。”
洛憑淵點了點頭,他已經被一重重真相襲擊得有些麻木,反而感覺不到痛苦了。恬園短暫的相逢,青鸞一直在說,她做錯許多,是有罪之人,一次次問起皇兄的身體。當初在長寧宮,明白受到利用後,她一定非常傷心負疚吧,所以才會跪下請求魏無澤不要加害皇兄,甚至就這樣被帶走了……
從頭到尾,韓貴妃和魏無澤玩弄了一套精心策劃的詭計,令各自心願得遂。並不如何複雜高明,隻是,足夠惡毒而已。
他茫然地望著窗外業已黑透的夜色,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呆坐在禦花園裏的自己,如此地懵懂無覺,自顧自地沉浸在傷心不幸中,渾然不知,為了保住那蔥蘢夏日的安靜角落,太液池邊濺灑水花的片刻自由,皇兄曾被逼到怎樣的境地。
可他絕不希望洛湮華犧牲至此,如果能夠選擇,寧願住進蘊秀宮,或許上天保佑,還有機會撐到秋天,遇見雲遊至洛城的師尊……
“五殿下,能夠拜入寒山門下,你確實很幸運。”秦肅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寒山真人久已不履凡塵,為何會突然踏足洛城,真的是雲遊路過嗎?”
洛憑淵這才驚醒,自己不知不覺,將最後一個念頭說出了口。他心中劇震:“阿肅,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師尊他……”
“以莫真人的超然世外,縱然到了京城,又怎會有興致入宮與陛下相敘,還恰好動了收徒之念?你從來沒有想過其中原因?”秦肅忍耐地看著他,將五皇子震驚無比的神色收入眼底,“既然說起當年的事,我索性都告訴你吧!”
韶安失守之際,琅環皇後已被禁足鳳儀宮中,她預感到大難將至,自己死了沒什麽,但不能不為愛子洛深華留下一條生路。幾經思量,江璧瑤寫下一封絕筆信,命舍命潛入護持的暗衛帶出宮外,送往翠屏山,向寒山真人求助。
莫寒山其時往南海瓊花島訪友,歸來看到信時,已遲了大半載。世事滄海桑田,他感念故友之亡故,琅環之蒙冤,遂動身往京城而來。
他此行的本意是帶走皇長子洛深華,因此抵京後沒有立即麵聖,而是夜入宮城,來到長寧宮。然而,洛深華得知母後的安排,傷感之餘,卻推卻了隨寒山真人離宮的機緣。他說,自己已不能習武,皇帝和韓貴妃不會過於提防加害,而琅環日後終要申冤雪仇,倘若此刻拜入寒山門下,恐怕未來會連累師門。他請求寒山真人收母後撫養多年的幼弟為徒,待洛憑淵遠離冷漠凶險的重華宮城,願皇弟得明師教誨,修成文武,卓然立世。
洛憑淵不知道秦肅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找回神誌時,發覺自己倚靠著牆壁坐在地上,桌上蠟燭已燃到盡頭,周圍一片漆黑,空無一人。
阿肅的話依然回蕩在耳邊:“五殿下,主上不願說出往事,是怕你背負太多,寧願都埋在心裏。但他隻是個人,也會有支持不住的時候。你如今意氣風發,憑著一身上乘武功四處亂闖、受人挑唆,可想過主上是什麽感覺?你口口聲聲責難,怪他無情算計,說他心裏隻有琅環和大業,可知道他聽了有多難過?主上是什麽樣的人品,你真的不了解?如果能救青鸞,他會不救麽?”
韓貴妃、太子、魏無澤,他們沒一個不清楚你是主上的弱點,是他寧可自己出事也要拚命護住的人,結果你當眾提起青鸞,將破綻送到魏賊麵前,他正好故技重施,拿青鸞當誘餌,透過你加害主上!五殿下,你實在太任性、太不懂事了!”
“你捫心自問,敢這般不顧輕重地肆意胡來,難道不也是仗著主上寵你,覺得不管闖出多大禍事,他都會幫你收拾爛攤子,即使再過分,他也會包容原諒,舍不得讓你受一點委屈!可你都做了些什麽,對得起他麽?”
秦肅是真的急了,過去一整年說過的話加起來,怕是也比不上這一晚多。他要回去守著靜王,臨出門前最後道:“主上再也受不住折騰了,你……好好想想吧!”
洛憑淵抱住膝蓋,在黑暗中縮靠在牆邊。他眼前模糊地浮現無數片段情景,初回洛城,靜王府中牡丹如錦,那個人一身青衣,從花木從中站起身,淡然看著氣勢洶洶的安王,直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沉靜的眼瞳裏忽而泛起層層的漣漪。
奉旨入住那一天,楊越領著不情不願的他走到西苑含笑齋,招手叫來兩名等候的小侍從,白鷺指著門楣上的匾額,驕傲說道:“這是主上的親筆,特地為殿下題寫的,主上說,遠山含笑!”
第一次在瀾滄居樹下一同用飯,他問:皇兄,你的內力是怎麽回事?洛湮華止住低咳,淡淡答道:“我練功走火了,你沒有聽說麽?”
曾幾何時,窗外細雨瀟瀟,他與皇兄在室內傾談。洛湮華帶著微笑將他送至院門,靜靜說道:“憑淵,你長大了,我很高興。”
還有後園蓮池畔的偕行漫步,書房□□議政事的朝暮晨昏,夕聞鼓雷霆鳴震,長寧宮前相視無言……
為了洛湮華的不願多言、不肯解釋,他賭氣、誤會、無端指責,然而皇兄所隱瞞不願分享的,唯有傷痛。就像月輪圓了又缺,無論病得多麽嚴重,他也隻是淡淡微笑,對自己說沒事。
隻有一次,被奚穀主強製休養的時候,他問皇兄為什麽出神,洛湮華說:“我在想,自己或許太貪心了,總是希望得到更多。”
下山時,師尊叮囑,耳聞目睹未必就是事實,要用心去體會,他慎重答應,卻沒能做到。
琪霞峰上八載寒暑,有師尊教導,師兄弟門陪伴,他在勤學苦修中擺脫孤寂,重拾希望。可自己從不知道,那些溫暖充實的歲月、人人羨慕的際遇是有代價的,源自長寧宮門後,那個人的掙紮血淚,靜王府中靜默的守候;就像當他心情灰暗地走在後宮小徑時,並不明白,在青鸞之外,還有一雙關切的眼睛始終注視著自己,為了他傾盡所有。
怎麽辦呢,皇兄已經病得這樣重,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不,奚茗畫說過需要解藥,隻要盡早回到洛城,解去碧海澄心,一切還有機會挽回。
洛憑淵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倏然喉中一甜,吐了一口血,但他並不在意。
頭腦仍是一片麻木,他知道,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悔意將會席卷而來,如不息的潮水,反複衝刷心田,在接下來每一個不眠的夜晚常相伴隨,或許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這份傷痛才會與今晚得知的事情一道逐漸化開,融入記憶,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