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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由於宗主的命令,琅環一行下船後並未進入杭州城,而是即刻前往北峰山,在途中遇見了沈翎緊急調來的兩千官兵。


  彌雲穀被堵,穀內爆炸連連,偏偏五皇子就在裏麵,沈副統領就是再老誠也要急瘋了。幸好兩名輕功不錯的靖羽衛挽著繩索撓鉤越過亂石,入內查看一圈,回報說寧王殿下平安,隻是由於賊匪未清,要找的人也還沒找到,故而不肯出穀撤離,一眾屬下才長長鬆了口氣,感到被驚飛的三魂七魄回到原位。


  同一時刻,觀禪傳來訊號,發現了逃遁的敵蹤。就如洛憑淵所想,山壁朝外的一側有出口機關,不過並不在他逗留過的石壁附近,而是相距甚遠的另一個方向,關令主耗費了不少功夫尋覓。


  沈翎絲毫不敢大意,一麵分派靖羽衛入穀保護寧王,上山增援觀禪,一麵發出聯絡煙花,讓守在山外的下屬火速到最近的兵馬司調遣援兵。他與城西兵營的參將有幾分交情,又提前打過招呼,因此官兵來得相當迅速,正與琅環眾人碰到。


  事發突然,帶兵部將也不了解具體情形,張口隻說事態緊急,五殿下被困彌雲穀,就急急忙忙地奔赴而去。


  還有五裏,洛湮華喝了兩口水,將頭靠在車壁上,感到整個人暈得厲害。或許又燒上來了,他對病痛早已不陌生,但每一次覺察到自己的虛弱和力不從心,還是會有短暫的茫然。畢竟,他曾經那樣健康,舉手投足充滿生氣,仿佛能夠做到一切。


  “主上,屬下已命人先行入山打探消息。”白清悠策馬來到車旁,輕聲請示,“不如歇息一會兒,您的身體要緊。”


  道旁樹蔭下有一座供往來行人歇腳的茶棚。洛湮華明白下屬們的意思,北峰山很快會被兵馬封鎖,進入頗多周折,而山路崎嶇,馬車行進不便,還不如在附近等候回報來得合適。他想了想,心中雖然焦灼,但實在不確定自己的體力能不能支持到彌雲穀,於是點頭應允:“也好。”


  最重要的是,動靜如此之大,無論魏無澤做了何種布置,都已經結束。


  茶棚很簡陋,除了盛在粗陶碗裏的涼茶和鹵雞蛋,沒有其他飲食,但在炎炎夏日裏尚能提供一片蔭涼,主人是對老夫婦,看著琅環下屬自行動手擦拭桌椅,頃刻間將棚裏打掃得纖塵不染,就知道客人非富即貴,趕緊去燒水。


  據老婦人後來向過路客商回憶,為首的青衣公子清雅出塵,長得就像從畫裏走出來一般好看,可惜氣色太差,像是有病在身。他應該是在等人,看得出很疲累,卻一直等了好幾個時辰。


  派去山中的下屬陸續回報:

  陸公子無恙,但不肯先行撤出,仍守在彌雲穀內;

  兵士已開始清理穀口的亂石,因為缺少器械,進展比較緩慢;


  關令主在沈副統領的幫助下擒住幾名賊匪,為首舵主逃遁,正在山中全力搜捕;

  經靈虛探查,山腹中藏有一些石室,雖然不似預想般遍布機關,但火氣爆炸已導致部分通道塌陷,仍存在危險;


  靖羽衛入內搜索,找到炸死及負傷死士十餘名,另有四具年輕女子屍身;

  ……


  洛憑淵那邊,得知靜王到了,卻沒有傳來隻言片語。


  日近黃昏,穀雨和奚穀主的藥僮汲了井水,蹲在茶棚後熬藥,一名撤回的暗衛向宗主敘述了昨夜以來進山入穀的經過,洛湮華默然聽完,問道:“可曾確認四名女子的身份、山裏還有沒有其他女眷?”


  暗衛答道:“陸公子已親自辨認,但她們每一個臉上身上都有多處傷口,看不出原本模樣,所以……”說著搖了搖頭,現出不忍之色,領頭的舵主帶著幾個同夥逃走,餘下那些死士都是最近才被調入穀中,隻知奉令行事,問他們所殺的女子姓甚名誰,根本答不上來。不過根據供認。一共就是死去的這四個,沒有更多女眷了。”


  他停頓一下又道:“陸公子不相信,堅持進洞尋找了一回,出來後一句話也不說,屬下見他一掌打在山石上,滿手是血。


  洛湮華的心輕輕揪扯了一下,生死未卜,希望渺茫,他能想象洛憑淵此刻的絕望和憤怒;然而從零散的消息與敘述中,他卻愈發相信青鸞還活著。如果魏無澤要青鸞死,就不會也沒必要連四名女子的麵容都毀去。越是百般玄虛,越說明隻是將青鸞當做幌子,用來挑動洛憑淵的情緒,讓他失去方寸,關心則亂。


  “小綾辛苦一趟,入山告訴陸公子,”他說道,“我身邊有人能夠辨別死去女眷的身份,請他盡早回程。


  洛憑淵站在彌雲穀洞穴前,他已經一天一夜不曾休息,眼睛裏布滿血絲,卻感覺不到疲累,腦海裏全是女子屍體從山腹中被拖出的情景,她們不像那些死士一般死於爆炸和坍塌,而是被兵刃砍斫而死,每一個都中了很多刀,臉上身上血肉模糊,沾滿塵土。後山聽到的對話與慘呼交替在耳邊回響,他無法接受青鸞就在相隔不遠的地方,在終於伸手可及的時候遭遇殺害,自己曾經的誓言、長久以來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

  他看著下屬和兵士進出忙碌,但覺怒火填塞胸臆,痛苦不甘混雜著深深的挫敗,化作一腔戾氣,無從發泄。皇兄再三告誡北峰山危險,可來來去去,也沒見彌雲穀裏有何了不起的埋伏。一共二三十名死士,簡陋粗糙的石室,幾處入口機關也隻是尋常,幾乎構不成威脅。根據親身觀察,這裏夠不上巢穴,不過是幽明道撤走前暫時隱匿中轉的一處落腳點,就連看似頗有聲勢的□□,也不過是用作拖延時間,以便滅口、逃離而已。自己星夜前來,甚至機緣巧合獲知了山腹內的情報,距離救人隻差一步之遙,卻因為靜王一道命令,硬生生被琅環阻攔在外麵,什麽也未能挽回。


  從昨日起到現在,遇到的每一件事都無形中觸及最敏感的那根神經,魏無澤未曾出現,整個過程中甚至沒遇到像樣的敵手或抵抗,他卻感覺到了難以言述的挑釁與輕蔑,仿佛在嘲弄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像對方那句評價:“小殿下,你還嫩得很!”


  好像再之前,也有人在耳邊說過類似的話:“五殿下,比起當今太子和靜王殿下,你還差得遠。”那是出自血泊浸染的皇爵寺正殿,麵對自己端坐的梵音僧魔。此外還有誰,洛文簫?姬無涯?或嘲弄,或蠱惑的聲音,於當時不過付諸一笑,卻在失敗時浮上心頭。真的是自己無能嗎、如果早一步衝進去,會不會就挽回了青鸞的生命?

  關綾來送口訊,洛憑淵聽著少年用清清冷冷的嗓音轉述靜王的意思,發覺身周的護衛隨從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是了,人困馬乏,部下們都想盡早離開荒山野嶺,至於青鸞的生死,誰會在意呢?他僵硬地點了點頭:“皇兄果然周到,那就走罷。”


  靖羽衛們懸著心折騰到現在,聞言如蒙大赦,暗暗感謝靜王殿下,卻沒注意到五皇子冷淡表情下積壓的風暴。


  圓月在雲中穿行,開茶棚的老夫婦點起蠟燭,將唯一的一盞風燈掛在樹上,看到一行人馬打著燈球火把,自北峰山的方向迤邐而來,當先十餘騎在近前勒住韁繩,利落地翻身下馬。一眾騎士衣著不俗,但皆是滿身塵土,簇擁著一個及其挺拔俊美的年輕人進了茶棚。


  “山穀裏不少事需要收尾,讓皇兄久等了。”洛憑淵走到靜王獨坐的桌前,卻不就坐,“旅途勞頓,皇兄該到城裏休息才是,何必辛苦趕來郊外。”


  問候方式與平日並無二致,但洛湮華還是察覺到語氣裏細微的差異,他抬起頭,從寧王的眼中看見了一絲久未出現的疏離。


  “不妨事,”他頓了一下才說道,“具體情況我已經聽說了,憑淵,你先不要著急。”


  “我不比皇兄,處處都能料敵機先,謀定後動,自然是莽撞得很!”洛憑淵吸一口氣,極力壓抑著自己瀕臨爆發的情緒,“可是皇兄這麽大本事,終究不也沒能找回一個青鸞?也是,緊要關頭,你的玄霜除卻袖手旁觀,隻做了一件事,就是奉命攔住我!”


  一言既出,空氣頓時凝滯,兩邊下屬都沒想到他一見麵就發起脾氣,怒火竟直對著靜王,不禁麵麵相覷。


  但見五皇子麵罩寒霜,冷然指著外麵:“她們固然是魏賊所害,然而見死不救,難道皇兄就於心能安?”


  順著他的手勢,幾名兵士已抬著卷起的蘆席走過來,四具女子屍體並排躺在茶棚前,於微弱的燈光下更顯陰冷森然,令人不忍卒睹。


  此情此景,眾人都有些惻然,以洛憑淵的地位,斷不應置身危險,即使他自己要逞血氣之勇,下屬也須盡力勸止。隻是一旦牽扯到心上女子,其中道理卻是難以說清。


  一片沉寂中,隻有一個身著月白衣裙的姑娘慢步上前,手持蠟燭,逐一檢視地上屍體的麵容,又取出手帕,站著茶水擦是每一張臉上的血汙。她的動作冷靜細致,仿佛麵對的不是死人,而是一堆等待拾掇的器皿。洛憑淵的注意力不覺被吸引過去,他已經太久不曾見到青鸞,四名女子中,三個都有著與青鸞相同的瓜子臉,加之傷口猙獰、眼睛緊閉,他看得心底都在顫抖,實在無法也不願將眼前所見與記憶中陪伴自己的少女聯係在一起。


  穿月白衣裙的姑娘檢查了四具濕身的牙齒,最後翻開眼皮看過,才淡淡說道,“回稟宗主,婢子識得兩人,一個叫柳絮,一個叫纖紅,都是魏尊主撥給青鸞姑娘的侍女,另外兩個不認得,但青鸞姑娘並不在當中。”


  最末一字落下,茶棚裏僵冷的氣氛為之一緩,多數人不約而同地籲了口氣。洛憑淵心下稍安,隱隱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近兩日意外不斷,時時心情如沸、大起大落,頃刻間哪裏理得出頭緒。他心中殊無多少歡心之情,即使僥天之幸,劫難沒有落到青鸞頭上,隻要她仍在魏無澤的掌握中,就隨時可能麵臨同樣的命運。再何況,明知殺戮近在咫尺卻束手無策,不啻於奇恥大辱。


  “你見過青鸞和這兩名女子,確定不會辨錯、”他打量說話的白裙姑娘,發覺十分麵生,不覺更增疑惑,“姑娘又是何許人?”


  “五殿下,我叫做霍煙,原屬幽明。”年輕的女子福了一福,依舊神態無波,“四年前魏陰使剛到江南,曾命我服侍青鸞姑娘一段日子,自信不會錯認。”


  她略略猶豫,才接著說道:“而且,青鸞姑娘由於早年患病,已經雙目失明,今日死去的幾人,眼睛生前都沒有毛病,是以一看便知。”


  如同又一道悶雷在耳際炸響,洛憑淵來不及關注霍煙的名字,就被她吐露的消息驚呆了。


  “你說青鸞的眼睛看不見了?為什麽,怎麽會?”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具體原因,婢子也不清楚。”豁煙道,“是陰使要找人陪著講述江南風情,好讓青鸞姑娘盡快適應水土,才召了我去,當時就已經……一共隻作陪了幾天,後來青鸞姑娘被帶往別處,據說到了蘇杭,就再沒有見過了。”


  洛憑淵慢慢在一張木凳上坐下,青鸞還活著,可是她居然在四年前,乃至更早,就已經被害得失明,她究竟在哪裏,過著怎樣的日子?

  他倏然轉過頭,直視著靜王:“皇兄,你說起過,三四年前曾有屬下在西湖邊見到魏無澤帶著青鸞出現,你早已知道青鸞的眼睛出了問題,是也不是?”


  此問來得突兀,所有的視線都投射到靜王獨坐的一隅,洛湮華沒有回避寧王的目光,輕輕點頭:“是。我一直未曾告訴你。”


  洛憑淵不知不覺咬緊了牙關,他想質問為什麽,但是問了有什麽用,皇兄可以輕而易舉地回答:既然青鸞難覓蹤跡,何必讓你焦慮分心、沒人會認為不妥,就像白清遠在山穀中下令琅環暗衛拖住自己的腳步,連靖羽衛也默認為了保護殿下安全,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算不得過錯。


  換做其他時候,洛憑淵一定會停下來,等恢複冷靜再做理論,然而這一刻,在石壁邊聽到的對話一句句自腦中流過,像毒汁般滲透侵蝕,與皇兄近日的傳書、命令,與琅環屬下的一再勸阻一分分對應,疑慮寸寸坐實,靜王淡淡的一聲承認,在他心裏就如點燃了一根引線,又像堅固的堤壩裂開一道縫隙,滿腔激憤怒火終於找到出口,再也無從抑製。


  “皇兄,你究竟將青鸞當做了什麽?”他的聲音像寒冰一樣冷,一字字問道,“當初在宮裏,你自身難保,拿她與魏無澤交換條件是迫不得已,我不怪你;十年時間,琅環推三托四就是找不到青鸞,我也不好說什麽;但是我憑著自己的力量尋人,你不願幫忙可以不幫,一味阻撓是什麽道理、!”空氣驟然緊繃,任誰也沒想到寧王的反應如此強烈,見慣了他與靜王融洽相處的琅環部屬更是驚愕,茶棚裏落針可聞。


  “一味阻撓?”洛湮華蹙緊眉心,他已經非常疲倦,迎著皇弟冷漠的目光,隻覺一顆心不住下沉,既空且冷,“憑淵,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為了自保犧牲青鸞,甚至不願相救?”


  在明暗不定的昏黃燭光裏,他的臉色異樣地白,洛憑淵覺得心裏某個地方莫名地抽緊,但彌雲穀中積聚的不甘戾氣仍然左衝右突,叫囂著不吐不快,那些亦假亦真的議論,肆無忌憚的談笑灼燒著心底,難以平息。


  “我不知道能怎麽想,”他生硬地說道,“隻曉得山穀之中並沒有所謂的埋伏陷阱,本可以救下幾名無辜女子,卻隻能任由賊人猖狂,抬回屍首;敢問皇兄,倘若再有下次,青鸞還能活著麽?”


  “陸公子,沒能找到青鸞姑娘,大家都明白你心情不好,但這般說話就過分了 。”白清遠站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彌雲穀中虛實不明,爆炸連連,如果放任你妄入山腹,誰能擔保不被埋在裏麵、主上擔心你的安危,你怎地蠻不講理?在下與關令主來回奔忙,難道反成了有意阻撓、”


  “白公子,你們奉命行事,我也不多計較,但我與皇兄之間的事,也輪不到你們這些下屬插口!”洛憑淵冷冷說道,白清遠不反駁,他還能維持一絲理智,此刻想起緊要關頭被鉗製得動彈不得,不禁怒極反笑,“我也不想聽大道理,不錯,多少大事等著謀劃,青鸞活著還是死了,是否遭遇迫害,對於琅環都是輕若鴻毛、微不足道的事!你們都沒錯,犯傻的是我洛憑淵!”


  皇兄再有滿腹才華機杼,豈會花費在一個親手送出去的小小宮女身上,我說的有錯嗎?”


  洛湮華沉默著,他依稀感覺眼下的場景有些熟悉,曾幾何時,有多少人為了各自的原因,或怒發衝冠,或疾言厲色,最後掉頭而去,慕少卿、南宮琛,還有更久更早的那些身影。他們都不是壞人,人品端正,天資穎悟,因為承受著痛苦,所以理所當然,無所顧忌。但他總以為洛憑淵不會這樣,因為憑淵,總是在自己身邊。他感到心底某個地方在一寸一寸地變冷,皇弟的聲音依舊清朗,卻不再帶來習慣的溫暖關切,而是如同冰刀,每一個字都像在撕扯、在割裂。


  從霍煙口中聽到青鸞的名字時,他就明白了魏無澤的用心,因為失去青鸞,是洛憑淵放不下的創痛,是明知危險也要追逐尋覓的餌。魏無澤將消息送到自己麵前,是□□裸的威脅,也是不能不選擇的題目:置身事外,任憑寧王匆忙闖入敵人地盤,有可能遭逢步步殺機,因為幽明以暗襲和行刺見長;倘若全力阻止,一旦青鸞因而出事,等待自己的或許就是皇弟的責難誤解,再難消弭的心結。


  北峰山中,虛虛實實,選擇前一種可能,不測的危險將對準寧王發動,選擇後一種,迎來無形殺機的就換做了自己,殺人不見血,是謂誅心。


  “憑淵,”洛湮華凝視寧王寫滿冷漠憤然的臉,靜靜說道,“我隻有兩句話。第一,對於魏無澤來說,青鸞並不是微不足道,你再拚命找下去,會害了她;第二,即使確定青鸞就在山腹中,是四名女子中的一個,我仍然會命人攔住你。”


  他不能賭上弟弟的安危。彌雲穀或許機關重重,殺機四伏,也或許僅僅是一出空城計,可是他沒有時間確認了。縱然明知是圈套,也必須踏進去。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選擇了阻止,洛憑淵就不會出事,因為在魏無澤眼中,一手為自己與寧王之間製造隔閡,逐步導演加深矛盾,埋下再難消除的隱患,得到的樂趣遠遠勝過加害寧王本身。


  在從金陵到杭州的客船裏,趕往北峰山的途中,在發燒昏沉的間隙裏,他及力推想著每一種可能性。然而當預想中的情形真的成為現實,分別不過十餘日的洛憑淵投來滿含悲憤懷疑的目光,洛湮華才倏而發覺,自己一路上居然忘記去想如何化解。或許是在內心深處,他總是下意識地認為洛憑淵是信任自己的,無論發生了什麽情況,都不至也不應動搖,更不會疾言厲色,說出傷人的言辭。也或許是由於生病,難受得沒有餘力考慮這些了。


  記憶裏閃過少女不住流淚的秀麗臉龐,在迷離的夜晚奔進長寧宮,眼瞳裏盛滿恐懼。如果說青鸞是洛憑淵的弱點,那麽,憑淵會不會就是自己的弱點,所以才要急急趕來,支撐等候到現在,猶如飛蛾撲火般荒謬。


  耳邊傳來寧王冷淡的聲音:“原來如此,竟然是為了青鸞著想,才不肯下功夫找她,皇兄何不早說呢?也是,青鸞沒有慕少莊主的劍法,不是能在軍前進言的皇子大臣,還牽扯到不光彩的舊事,也難怪你連提也不願提起。為了大局,皇兄連自己都毫不顧惜地算計在內,放棄一顆十年前的棄子又算什麽!”


  說著,冷冷一曬:“但青鸞是我的侍女,我不會坐視不管!從今往後,請皇兄不必再操心,也莫要插手!”


  不等茶棚內外眾人反應過來,寧王已自顧自站起,疾步出棚,跟著外麵一聲馬嘶,蹄聲起落,轉眼間越行越遠……


  一眾靖羽衛甚是尷尬,五殿下到底年輕氣盛,未能如願找到心上人,平素的穩重都無影無蹤,竟而將火氣都出在靜王殿下身上,未免太也任性。當下隻得匆忙行個禮,說兩句緩和的好話,趕緊上馬去追。


  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茶棚裏恢複了寂靜,琅環部屬心裏又是氣悶,又不是滋味,一時相對無言。燭影搖曳,漸漸暗淡,洛湮華怔怔出了一會兒神,隻覺方才情景不勝恍惚,如在夢境。


  “回去吧,”他慢慢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身體晃了一晃,險些摔倒。


  “主上!”“宗主!”幾聲驚呼傳來,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力道穩定而堅實,是秦肅。


  “沒事,隻是坐得久了。”洛湮華扶著桌子定了定神,待到這陣昏眩過去,才就著秦肅的手臂,慢慢舉步離開。喉間湧起一絲腥甜,被他不動聲色地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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