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霍連生再不敢出聲,不隻是他,整座三江幫的涼棚都呈現出木雕泥塑的狀態。群雄瞧向周贄的眼神除卻懷疑、審視,又增添了一點憐憫:不管是誰,出於何種原因,惹到了唐門都是很倒黴的。唐瑜公子作為唐門年輕一輩最出挑的人物,自江湖出道之日起即一路絕塵,所到之處皆有彪炳的傳說,前段日子在洛城比武中連守七天玄水台,據說遼金武人為之辟易,末尾一連幾日壓根無人敢於上台挑戰,端的是威風凜凜。唐、範二位之外,演武場中其實還頗有幾位少俠、公子不久前住過靜王府,唐大公子既然已經表示要拔頭籌,其餘人好像也不方便跟他爭,不過,出聲應和、表示讚成乃至叫好還是沒問題的。
洛湮華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他很感激這些朋友,隻是以慕少卿高傲的心氣與不穩定的狀態,逆來順受固然不可取,但向著自己說話的人一多,又難免產生反效果。
周贄在各種嘲諷、盯視中如坐針氈,霍連生是指望不上了,那綠袍客也變得紮嘴葫蘆般一聲不吭,他心中暗罵靠不住,隻好轉頭去看慕少卿。畢竟,三江幫的論調都是源自慕少莊主本人,遭到駁斥肯定不舒服,至少會出麵解圍吧。
慕少卿坐在屬於莊主的位置上,他沒留意周贄投來的求援目光,不過心情確實不怎麽好。這裏是自己的萬劍山莊,三年一度的盛大場麵,他卻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覺,不同於劍術突破境界時的空茫,而是一種無可名狀的低落空虛。三江幫的叫囂令人煩躁,他無法想象日後會與這樣一夥人為伍,共同建起鳴劍盟。但耳邊不斷傳來一眾武林同道對琅環宗主左一句又一句的維護稱許,推崇備至,同樣使他邪火上躥,很難說哪一種感覺更為氣悶。
眼前的、未來的一切如此不稱心、不如意,究竟是哪裏出了錯?或者說,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這種迷惘甚至錯亂的感覺近日來不時出現,令他連練劍都難以專注。慕少卿不自覺地再次向斜對麵琅環的涼棚看去,總覺得,任憑場上眾說紛紜,那裏有一雙沉靜的眼睛始終注視著自己。
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京師與金陵相距遙遠,訊息傳遞不易,當中難免偏差錯漏,又逢小人作祟,終至心結。慕少莊主若能捐棄成見,與江宗主冰釋誤解,重敘舊日之情,於琅環、於萬劍山莊、於莊主自身都是幸事,何樂而不為呢?”
慕少卿收回思緒,發覺說話的是寒山派殷鑒休,跟著記起,與唐瑜、範寅等人一樣,殷少俠年初時也曾受邀居於洛城靜王府。
他一股氣往上撞,也不作答,轉頭冷笑道:“半月不見,江宗主依然是好本事啊,隻消坐著一言不發,自然有人替你鞍前馬後,表心曲、敲邊鼓、做說客,一樣不缺!”
他是此間主人,一開口就語帶冷誚,眾人都有愕然之感。範寅笑道:“莊主這話就霸道了,眼看著東一個幫主、西一位當家跳出來替你呐喊出頭,還不興江宗主有幾個朋友幫忙分說分說麽?”
“我這人向來隨性,遇事全憑心情,見誰順眼就結交為友,惹人厭便送顆暗器。”唐瑜聞言,淡淡說道,“這般行事,所思所做雖然未必人人讚同,至少痛快淋漓,從未薄待了自己。你慕少莊主為了一時激憤不惜劍指上峰,不計後果,於我看來未嚐不是率性而為,同樣不曾辜負了自身,是以還算對胃。”
眾人麵麵相覷,看來唐大公子不僅精通唐門最核心的暗器、用毒手法,還擁有唐門嫡傳的正邪難測的性情,話風說轉就轉。
“而江宗主卻是全然不同的人,每走一步,無不幹係重大。”唐瑜也不理會旁人的表情變化,接著侃侃而談,“北境會戰出一絲差錯,死去的人就得成萬計;洛城比武一旦落到下風,賠出去的不隻是公主,還有每年的錢糧供給、禹周的氣勢人心。所以江宗主從來隻能將心情好惡擺在最後,先顧大局。明明差點被遼人害死,也得放那狗王子回去,隻因不能再起戰亂。好不容易撿回條命,病還沒好,你慕少莊主又鬧脾氣,連著三月天天指名道姓地罵,他也隻好忍著,這日子著實不是人過的,換了我那是決計不幹。什麽宗主、皇子,反正累死累活沒人領情,誰愛做誰去做,本公子寧可如你一般來個不管不顧,犯不著為了別人這般苛待自個兒!”
他掃了一眼慕少卿,以及滿場聽得發怔的群雄,正色道:“慕少莊主,我當你是我輩中人看待,但平心而論,我敬重江宗主千百倍於你。如果你獨來獨往,自可隨心而動、快意平生,但萬劍山莊偌大家業,弟子護衛成百,還有你手下鳴劍眾多部屬,尊駕做決定時,可替他們想好了後路?萬一你行錯一步,摔落懸崖,就算下屬肯跟著你跳下去,他們的家小怎麽辦?”
“唐公子不愧在洛城做過三月貴客,口才恁地了得,隻是管得未免太寬了。”慕少卿哼了一聲,心裏明白爭下去對自己不利。唐瑜是出了名的眼高於頂,若說會當眾作違心之談,連他都是不信的,而其他出言向著靜王的少俠公子,不是名門之後,就是正派弟子,沒一家不愛惜聲譽,這樣一些人說出的話,可信度絕不是三江幫一幹人能比。他望了一眼身側的李風行,以及才結束迎賓的顧笛,心裏忽而有些沉重:是的,他有親如父兄的部屬,不論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他們都會一聲不吭地跟隨,但自己真的有把握對得起這份性命相托的信任,有信心做得比那個人更好?沒來由地,他想到自從靜王接任宗主,似乎八年間很少再有弟兄們死難,至少大家都活下來了,成家立業、養精蓄銳,日子在漸漸好起來。
心旌動搖的瞬間,他的頭猛然一陣疼痛,迷霧漫起,遮蔽清明,吞沒了剛剛浮現的頭緒。那片混沌的霧氣中,仿佛有個聲音在一遍遍重複,宛若回聲:人品卑劣的人不配做宗主,明明是洛湮華蠱惑人心,連晚璃都被他騙了,才不肯站在你身邊。別忘了,你們勢不兩立!
“令主,已屆巳正。”李風行在旁側低聲提醒,神色有些擔憂,“時辰差不多了,是否宣布開場?或者由屬下代勞也可。”
慕少卿從短暫昏沉中醒過神,感到額頭已蒙上了一層薄薄汗水。他皺了皺眉,細小的火苗在心底竄動,帶來炙烤般的灼痛與憤恨,某種程度上,這已成為促使他繼續走下去的動力。姑且不論是否貪求富貴,洛湮華玩弄權術、拖延雪恨、阻礙複仇總是真的,如今還可以添上一條邀買人心。華山派、唐門、寒山派,他們加起來又如何,憑什麽那個人事事都對,而錯的偏就是自己呢?
“李叔,不必。”他看一眼漸向中天的驕陽,起身走到演武場中央,朝四周抱拳一禮,朗聲說道,“諸位賓朋請了,今日端午,乃是三年一度試劍大會之期,承蒙武林同道抬愛,劍門精英、高手豪俠畢集此地,我萬劍山莊蓬蓽生輝!”
群雄本在回味適才發生的一連串言語交鋒,聞言都是精神一震,重禮數的便拱手回禮,其餘也或高聲或動動嘴唇表示謝意。
“試劍大會顧名思義,一向有兩重內涵,一是提供機會讓劍門子弟展露鋒芒、打磨實力,得名師指點,匯眾家所長,相互切磋領悟;二是藉由四方高人名家薈萃之機,品鑒世間名劍,以劍會友,在下對此亦是十分期待。”慕少卿言簡意賅地說道,望了一眼寒山派所在位置,仿佛意有所指,“能在這兩項中表現出類拔萃的俠士,萬劍山莊必有厚贈,而按照慣例,如若比試失敗,所攜長劍就需從此留在山莊劍池之中,不得帶離。”
洛憑淵感到慕少莊主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刹那間如寶劍出匣,明銳無匹,心中不禁凜然。從洛城動身至今,他耳聞眼見的皆是慕少卿的偏激執拗、行差倒錯,殊看不出到底哪一點值得靜王耗費心神,直到此刻才倏然發覺,鳴劍令主確非浪得虛名,縱然為梵音術所困,那種屬於絕頂劍客的風範卻無一絲虛假。
“今次試劍大會還有一樁事務,雖非題中之意,但情勢所趨,已是勢在必行。”慕少卿繼而環視四周,淡淡說道,“想必大家都已知曉,在下以琅環鳴劍令主的身份,與宗主江華立下了一樁賭約。四月廿三,聚仙樓上擊掌為信,江華允諾在試劍大會三日期間,為我萬劍山莊數月前發生的一樁慘事給出交代,倘若所作的解釋不能讓慕某心服口服,則任憑鳴劍分立於琅環,從此各行其是、再無瓜葛。”
此時演武場中已是一片寂靜,他深吸口氣,神情肅然:“在旁人看來,或許認為在下是小題大做、借題發揮,但死去的衛澄是我自小的兄弟,裴姑娘雖隻是一名琴師,卻是琅環遺孤,多年來際遇悲慘,種種因果皆由江華而起,在下不能不為他們討一個公道。我慕少卿平生恩怨分明,並非蠻不講理之人,江華接任宗主八年,憑借琅環之力立足朝堂而不為琅環雪冤,究竟是時機未到、才幹不足亦或另有居心,既然無人能夠說清,那便暫且揭過不論。然而世事見微知著,這一遭卻是發生在山莊之內,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慕某雖然不才,也是堂堂男兒,拚卻身家性命,絕不肯奉品行低劣的虛偽君子為主!適逢天下英傑匯聚,願請在場各位朋友同為見證!”
他年少成名,雖有些孤傲,但與同道相處向來飛揚不拘,並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此刻語聲郎朗,一席話擲地有聲,武林群雄若非深悉內情或者了解靜王的為人,無不為之動容,思忖鳴劍的決裂必有別情;而琅環宗主雖名動四方,卻常年深居簡出,談得上對他了解的能有幾人?鐵劍門戚漠夜對慕少卿頗有惺惺相惜之意,聞言率先開口說道:“慕少莊主盡可放心,既然琅環江宗主已承諾了賭約,想來必定不會反悔。隻待明了前因後果,大家都會站在公道一邊。”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武林重然諾甚於性命,以江華的身份地位,如果竟而食言反悔,不僅從此威信掃地,連自家的部屬都要離心離德。
洛湮華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一隻手攥緊了,他測過頭,看見江晚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注著場中的慕少卿,滿含失望悲傷,渾然不覺指節已用力得發白。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輕輕握住表妹冰涼纖秀的手指:“不要急,今日交給景儀,我們且再等等看。”
晚璃是個外柔內剛的姑娘,情緒從來內斂,這段日子日夜鑽研曲譜之餘,仍然言笑晏晏,表現得一如常態,誰又看得出她柔腸百轉的心事。該是非常難過、焦急了,才會抑製不住流露於外。
略顯嘈雜的議論聲中,有人冷瘮瘮地插言:“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江宗主還不站出來表個態,怎地像個娘們兒似地躲著怕羞,唯恐拋頭露麵?就算華山、崆峒幾家上趕著捧你,在場數千豪傑看著聽著,再拖延掩飾也是要見真章的。一個管事、一名彈琴的侍婢,在身係國運的江宗主眼裏或許隻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卻是貨真價實兩條性命。何不挑明了給個說法,且看人家慕少莊主是低頭服輸、聽憑處置呢,還是分道揚鑣、做鳴劍盟的盟主?”
這聲音忽遠忽近,刺耳又飄忽,洛憑淵聽得火起,舉目望去,那綠袍客卻已不在長凳上,想是混入了人叢中。寧王心中不止惱怒,更兼憂煩,試劍大會才開始,已是處處明槍暗箭,慕少卿仍舊一副唯我獨尊的倨傲姿態,枉費大家許多努力期許,渾不似有所改變;而皇兄內力全失,在偌大的演武場上,再如何從容答對也會處於劣勢。以自己的身份,同樣不適宜貿然說話,他不由望向身旁兩位師兄和封景儀,然而寧澤飛默然安坐,封景儀凝目沉思,似乎都很沉得住氣,誰也沒打算出言或行動。
周贄適才狼狽不堪,幸而群雄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別處,他才鬆了口氣。這時見慕少卿態度不留餘地,綠袍客辭鋒咄咄逼人,立時又興奮起來,怎肯放過推波助瀾的機會。他略一示意,彭三虎便重整旗鼓,大聲道:“這位綠袍大俠所言極是,慕少莊主俠肝義膽,不慕權勢,不惜得罪琅環宗主也要為自家下屬出頭,正是江湖男兒的本色!說句坦白的,今日試劍大會到場的各方豪俠好漢,少說也有三五成是聽說了賭約的消息,特為趕來觀看此事的後續發展,一睹慕少莊主風采。江宗主倘若襟懷磊落,何不痛痛快快將子醜寅卯擺個分明,省得大家夥兒一等就是三日,咱們還忙著籌建鳴劍盟呢!”
涼棚內外照例又是一陣叫好轟笑,這些小幫派預先安排若幹手下散在人群裏,也跟著應聲附和,竭力拉動氣氛。
場邊突然響起一個悅耳的聲音:“師傅,試劍大會好大的名聲,想不到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非但良莠不齊,連地痞流氓無恥之徒都請了進來,還由得他們公然叫囂鬧場,弟子今日真是開了眼界。莫要說琅環江宗主不屑於搭理,連徒兒都覺得待在這裏好生沒意思。”
話音清脆甜潤,滿場都聽得清清楚楚,正是來自青崖派那名被關綾救下的少女。她感激玄霜援手相助,因此忍不住出言解圍。
李風行作為鳴劍的副令主,心裏很有幾分尷尬,按照預定,開場白過後就該宣布諸項比試切磋的流程和規則。至於賭約,畢竟是自己一方與宗主之間的恩怨,周贄一夥言行無狀、喧賓奪主,當然會引得眾多劍門同道不滿。他見慕少卿隻管神色冷冷地瞧著琅環的方向,毫無控製局麵的意思,就明白這位公子激烈的脾氣又上來了。李風行隻好清一清嗓子,準備出麵說幾句場麵話,讓劍會回歸正軌。但是他還未起身,已經有人從對麵涼棚步出,先行來到場中,湖藍長衣,雋雅挺秀,乃是華山派的封景儀。
封景儀方才一直有些分神,那綠袍客言行詭譎,每每攻訐琅環宗主,必然提及華山,之前那兩聲冷笑更帶給他某種怪異的感覺。但是對方隱藏了真實麵目,坐在長凳上時又難辨身形,一時間要想明此人身份卻也不易。直到那少女開口,他才回過神,記起靜王日前來信中囑托的事。
“方才戚大俠說得好,凡事皆有前因後果,隻論表象而不問根由,如何能明了事實真相。”他暫時擱下心頭疑慮,抱拳說道,“事關鳴劍的未來前途,想必慕少莊主也希望探明實情,慎重考慮再下決定。在下雖是第一次前來萬劍山莊,但恰好知道一些前因,或許有助於莊主與眾位同道做出判斷。”
慕少卿冷然瞥他一眼,心中老大不耐,早先洛城方麵通過朱晉傳訊,示警萬劍山莊內藏有昆侖府派遣的暗樁時,就已告知消息來源是華山派逆徒嶽乾。他心底認定華山派已被靜王徹底籠絡,因此封景儀要說的內容於他既不新鮮,也不足取信;但自己才剛親口邀請在場群雄作為見證,如果阻止對方的人說話,未免顯得缺乏氣度。
“六年前,我華山派出了一名欺師滅祖的孽徒嶽乾,將本門劍法精要騙取到手,交給昆侖府,以致兩護法上門挑釁,師門蒙難,武林中於此事想來都是知道的。”封景儀如是說道,提到過往慘痛,他的聲音轉為沉鬱,“嶽乾隨後化名紀庭輝,繼續受命於當時的昆侖府陰使,直到他去年出現在京師,才被寒山派陸少俠識破行藏,拘禁於刑部大牢。也是為了這件事,我師兄弟三人在裕門關一戰結束後就立即趕赴洛城,見到了江宗主和陸少俠。”
他不擅修飾言辭,但敘述條理明晰,逐一道出抵達洛城後,昆侖府如何擄走兩個師弟為質,脅迫放還紀庭輝,構陷寧王;琅環如何全力相救,確保北境戰事順利、蔣寒魏清平安歸來;紀庭輝又如何供出陰使魏無澤另有一枚暗棋隱於萬劍山莊。
演武場中漸漸歸於安靜,封景儀的敘述扼要明確,略去細節與無關場景,聽來仍是驚心動魄。昆侖府與北遼間的明暗聯係、與琅環的對立對峙已算不得秘密,但若非親身經曆,絕難想象其中的關聯複雜曲折若斯。
“昆侖府已更換陰使,與琅環議和,但魏無澤手段陰狠,針對江宗主布局已久,我華山派的遭遇可為殷鑒。”封景儀說道,“嶽乾目前仍被關在華山,有關暗樁臥底的供述,萬劍山莊隨時都可以派人前往本門查問。裴姑娘說自己是琅環遺孤,慕少莊主可曾仔細調查過她的身世來曆?她多年來的言行舉止、為人處世是否有端倪或疑點可尋?裴姑娘之言如果是假話,那麽說是昆侖府的反間計並不為過,如果她所言屬實,則嶽乾口中的內奸又在何處?”
他的話尚未說完,忽聞一聲冷叱,唐瑜不知何時到了左近,迎麵擲來一物,速度奇快。封景儀下意識地拔劍削去,劍招落在空處,隻聞叮地一聲細微撞擊,那東西在他身前轉了個方向,隨即斜飛墜地,摔了個四分五裂,原來是一隻茶杯。
唐大公子走上前,從杯底的碎瓷裏撿出一枚透骨釘,長不及半寸,烏黑鋥亮,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色澤。他心細如發,對各種暗中傷人的陰毒伎倆又十分了解,封景儀在場中為靜王作證,他便加意留神提防。饒是如此,見到烏光一閃時仍遲了半分,隻得臨時將手邊茶杯擲出去應急。
群雄一陣騷動,那透骨釘明顯淬有劇毒,又體積微小,於目標全神述說之際發出,必然難以抵擋,會是誰用這般陰毒手段突施暗算,又是為了什麽目的?
封景儀定了定心,本待繼續說下去,神態卻倏然凝住了。他聽到一片嘈雜聲中,夾雜了兩聲刺耳的冷笑。若在平常,這點聲音定然難以分辨,但封景儀剛剛才尋思良久,這笑聲令他心頭猛地一震,豁然側目望去,果然發現了那混在人群中的綠袍客。
腦海中瞬間閃過一道電光,他不假思索地長劍出鞘,飛掠而起,厲聲喝道:“將麵具脫下來,你是什麽人?”
這一劍犀利無比,宛如耀目的長虹劃過空中,劍鋒所指,將對方身周方寸籠罩其間。
綠袍客猝然遭襲,口中一聲長笑,足下像抹了油,滑如遊魚般避到一旁。封景儀迅若雷霆的一擊卻是虛招,三尺青鋒驟然圈轉,削去對方一大片衣袖,露出點點寒光。
這綠袍客露麵說話時,雙手都攏在袖中,也無人察覺有異,眾人此時才看清,他沒有左手,斷腕處裝了一隻鋒芒閃爍的鐵鉤。
“金拓磐,果真是你!看來太平峽穀一戰,閣下敗得並不甘心。”封景儀心中再無懷疑,手持長劍踏前,淡淡說道,“隻是堂堂昆侖府護法,金鐵司第三高手,何以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敢問尊駕不惜路遠迢迢趕赴金陵,混入試劍大會,究竟是為了尋我華山派清算前仇,還是受命於夷金攝政王或者魏無澤,來對付江宗主,離間慕少莊主,挑動我禹周武林不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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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希望再用三章完成試劍大會,不過很可能拖到四五章的樣子=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