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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宜帝照準了靜王離京,隨即便召見寧王麵授機宜,命洛憑淵近期往赴金陵、餘杭地界督辦州府清丈田畝事宜,酌情查案。這是明麵上的使命,暗地裏還要查探江南武林動向,隨時密折回報,必要時可以適度協助靜王平定局勢。


  這些吩咐聽來含蓄而語重心長,彼此都明白,比起協助,更主要的任務是監視。洛憑淵沉住氣,一如平時般肅然領旨,他能感覺到皇帝在觀察自己的神態,便淡淡說道:“請父皇放心,此行若遇到有人做出不利家國之舉,無論是誰,兒臣都不會放過。”


  此語正是天宜帝認為最可能從洛憑淵口中聽到的話,他對寧王端方為國的品性還是相當信任,而且既然如嬪是死於皇後之手,五皇子就怎麽也不可能與雲王一般向著靜王,思來想去,找不到更適宜的人選。


  事情就此定下,洛憑淵隻需做好準備,等待朝廷頒下明旨。走出宮門時,他多日來頭一次微微舒了口氣,一俟將耶律世保和完顏潮打發走人,他就可以攜帶解藥,與皇兄同下江南了。


  耶律世保確然在收拾行裝預備告辭,他隻餘下若幹細節還需確認:禹周應許的五十萬石糧米與萬匹絹帛是否一月後定能運到邊境,屆時如何交割?第一處互市定於六月開設,兩國交易的商品類目能否再做幾項增補,諸如此類。即使完顏潮近日代表夷金提出要求,在互市中摻了一腳,分得若幹好處,他也沒心思去管,隻要自己這邊的事情大致妥當就行了。


  和談之初劍拔弩張的氣氛至此已基本消弭,呈現出幾分握手言歡的味道。耶律世保說什麽也沒想到,三月初五,就在他向天宜帝上了辭表,次日就要啟程的前夜,變故陡起。


  半月來足不出戶的雲王洛臨翩在府邸中遇刺,三名刺客盡皆行動敏捷下手毒辣。


  事發突然,其時雲王正百無聊賴地在書房挑燈讀話本,身邊隻有他那名影衛。一番激戰下來,三名刺客當場死了兩個,為首之人武功甚高,在聞聲趕來的眾護衛圍攻下負傷遁逃。


  洛臨翩隻有肩上受了輕傷,但替他擋去一掌又中一刀的影衛小霍卻傷得極重,還是洛憑淵得訊,帶了夢仙穀主和唐瑜疾馳趕到,救治一夜,才從鬼門關將人拉了回來。


  四皇子在人們心目中早已是鎮守禹周四境的戰神,此事再次震動九城,聽說用於刺殺的利刃上都淬過毒,城中不止於議論,可說群情激憤。耶律世保黎明時分被疾奔進來的侍從驚醒,居住的鴻臚寺驛館外已經被利刃出鞘的禹周軍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跟著靖羽衛副統領尉遲炎走了進來,言辭客氣但態度冰冷地請三王子及手下取消行程,即日起待在各自房中不得外出,靖羽衛要徹查驛館。


  耶律世保得知緣由,頓時魂飛魄散:刺客襲擊時口中呼喝的是北遼語,身上穿著雖是尋常夜行衣,但所用的兵刃卻是本國精製,還趕在自己臨走前夜動手。眾所周知,北遼在歸雁峰下慘敗,正是輸給了雲王,四王子耶律世基還丟了性命;而北遼議和以來的表現遠談不上老實,構陷靜王的傳聞至今尚未平息,這指使行刺的嫌疑無論如何是推不掉了。問題是他這回真的什麽都沒幹,究竟是誰算準了時機拿自己當了替罪羊?


  品武堂眾人都是忿忿,但耶律世保醒過神來,立時下令一幹武士遵行禹周一方的要求,不得與靖羽衛起衝突:“我等身處嫌疑之地,成了設計加害之人的靶子,如果再起事端,更加中計坐實了罪名。你們誰若敢動手,耽誤了糧米按時運到邊境,我決計不會輕饒!”


  他本是見多陣仗之人,說話間神色已鎮定下來,喝退下屬,對尉遲炎說道:“既然禹周確實出了大事,我便暫緩歸國,任由你查。但兩國和約已然達成,無論事態如何了結,你們五殿下是否信我清白,議定的條款卻不可遲延,否則後果絕非貴國所願意見到!”他心下明了,當此處境,多說無用,唯有賭上一回,且看寧王肯不肯替自己洗清嫌疑。他自知已經將禹周幾位皇子得罪得徹底,隻要其中之一借題發揮,要從中為難整治,自己便要無幸,弄不好就被迫成了質子。


  尉遲副統領見他初時還麵色驚惶,不一刻已然恢複鎮靜,不失大國使節風範,心裏倒也略生尊重,沉聲說道:“和約大事,自有朝廷決策,我等隻負責查明夜襲雲王殿下的真凶。三王子既然想得明白,便請在此間寬住,等待處置,讓你的部下也好生配合,免增不必要的麻煩。”


  品武堂眾人麵麵相覷,姬無涯已成了禹周的階下囚,函穀上人敗給了李平瀾,自覺麵上無光,前幾日已然拂袖離去。歐陽一念掂量情勢,但覺底氣不足,就算能護著三王子殺出重圍,也無法出城,國中正在等待的糧食更是沒了著落,饒是身負高強武功,也隻有眼睜睜看著尉遲炎向身後一揮手,靖羽騎衛領著軍士湧入,將各人半押半趕分隔到各處居室,開始逐一查驗身上是否帶傷。


  北遼一行既惶恐又氣憤地被封在鴻臚寺驛管中,隻要邁出房門一步,就有軍士持刀上前喝問。他們所不知的是,相隔不到半個時辰,在距離不遠的另一處驛館,完顏潮以及夷金金鐵司眾人也被沈翎依樣畫葫蘆地給予了類似招待,而且所進行的徹查與搜身更為嚴苛。


  在剛過去的夜晚,洛憑淵匆忙趕去雲王府,靜王也吩咐準備車架,隻比寧王晚到了一刻。他走近氣勢端嚴的府邸時,靖羽衛還沒趕到,府中的護衛四處巡視值守,都是神色凜然。洛臨翩已經處理好肩傷,奚茗畫和唐瑜在寢殿忙著與閻王搶人,隻有洛憑淵陪著他坐在正廳。


  “大皇兄,”他見到洛湮華,冷峻的神情才緩和了一些,起身說道,“聽說你的身體還虛,不是說了,不必這麽晚過來麽?”


  “出了這樣的事,待在府裏也睡不著,”靜王看到他行動舉止俱是自如,微覺放心,“我想還不如過來探望,也看看小霍的情況。”


  “小霍……”洛臨翩的目光變得黯沉,“我方才還在對五弟說,不管背後指使行刺的人是何來頭,北遼還是夷金,隻等查實了,我絕不會放過!”


  “夷金?”靜王望向兩個弟弟,似有所思,“報訊的人不是說,像是北遼武士所為,臨翩為何會說起夷金?”


  洛憑淵剛檢查過屍首,被誅殺當場的兩名刺客都長相尋常,除了能看出外夷的特征外,可說無甚特別。他確然覺得事情另有玄虛,盡管疑點直指耶律世保,然而就因為太明顯,反而令人覺得不可信。幾句北遼語、兩三柄兵刃作為憑據太過簡單,用於栽贓又十分便當。須知對於了解洛城情勢的有心人而言,北遼使節簡直是個再好用不過的頂缸對象。適才還未來得及與四皇兄深談,此時也望向雲王,等著他說下去。


  “是小霍昏迷前告訴我的。”洛臨翩淡淡說道,“他看到了那兩人蒙麵布巾下的臉,認出幾年前在夷金的都城見過其中一個,應該是攝政王府裏的侍衛。”說著又補充道,“隻要是被小霍看過一眼,不管時隔多久都能認出,不會記錯。”


  洛憑淵不禁與皇兄對視了一眼,他聽說過這種識別外貌過目不忘的本事,傳聞極為罕見,想不到小霍年紀輕輕卻有此異能,他也顧不上去琢磨雲王的貼身影衛為何會去過攝政王府,沉思著說道:“可是,冒著風險刺殺四皇兄對完顏潮能有什麽好處?難道夷金想破壞盟約?”


  “這些日子旁觀完顏潮的言談作為,他是個睚眥必報、貪心不足的小人。以夷金的一貫作風,謀劃行刺未必有多少遠慮,或許隻是為了眼前的利益。”洛湮華思忖片刻才說道,“我也是推測,完顏潮來到洛城之前,必然做了不止一手準備,這些日子沒能和耶律世保達成交易,他心裏必然記恨,又不甘心白來一趟,很可能轉向其他人。三王子不行,那麽遠在昭臨的二王子又如何?急於除去王弟,好成為北遼繼位人選的耶律世材,貪求好處又想報複耶律世保的完顏世子,就此一拍即合。如果完顏潮派出的刺客僥幸得手,耶律世材就同時除去了禹周的戰神與最大的競爭對手,就算四皇弟無恙,至少耶律世保是回不去昭臨了,對雙方而言,這樁買賣豈非穩賺不賠?”


  雲王與寧王都是無語,洛憑淵想到如此果然一石二鳥,得到最大好處的就是耶律世材。此人連國中可能因此出現饑荒都不管,一心要鏟除自己的親兄弟,狠辣程度比之洛文簫也是不遑多讓;而以夷金一貫無恥的作風,左右逢源留有後手簡直再正常不過。他當下站起身來:“不等了,我這就去查,請李統領也派些人手,北遼夷金一網打盡。”


  “不錯,正好將耶律世保多軟禁幾日。”洛臨翩冷冷說道,“讓他也嚐嚐遭人陷害、含冤莫白是什麽滋味。”


  是夜,急報送進宮中,天宜帝先是震驚繼而震怒,也不管禁足期限未滿,立即宣召四皇子進宮詢問詳情,命禦醫好生診治,上月的翻臉也擱到一邊。寧王也接到聖旨,令靖羽衛從速緝拿凶犯,查明始末。需要時可聯合禦林衛。一夜在忙亂中度過,就有了遼金使節清晨時的驚嚇。


  由於小霍認出了刺客的身份,案情進展得相當迅速。完顏潮前一刻還在為耶律世保被圍暗自得意,下一刻已然禍從天降。他自覺做得甚是隱秘,須知武功最高的德隆安從頭至尾都保持黑巾蒙麵,而另外兩名武士來到洛城後一直未曾出現在人前,沒料想寧王這麽快就懷疑到了自己身上,一時間措手不及。


  他沒蠢到讓德隆安回驛館,事前就已選定了躲藏地點。但是靖羽衛來勢之快猶如迅雷不及掩耳,而且一上來二話不說就將他與下屬隔離,逐個搜身盤問,上上下下無無一幸免。


  完顏潮自覺不曾留下痕跡,問題是他懷裏還藏著一封北遼二王子寫來的親筆信函,裏麵不僅用北遼語重申了事成後逐年給予夷金與完顏世子本人的豐厚答謝,還用隱晦卻仍足以令知情人看懂的言辭提醒了刺殺時必須注意的細節,確保耶律世保必定能因此被扣留在洛城問罪。


  信末本來注明閱後即毀,但由於裏麵有這許多關鍵信息,完顏潮收到後覺得他日如果耶律世材翻臉不認賬,自己說不定可以拿出來,幫助對方好好回憶一下,因而近日來一直密藏在身上,被搜了個正著。


  如此這般,靖羽衛要做的就簡單多了。軟禁改為關押,取得口供捉拿漏網的德隆安,將結論上稟天宜帝。


  盡管自寧王以下,眾人都認為用不著太快結束對北遼驛館的監控,讓耶律世保多擔驚受怕幾日才是叫人痛快,不過,洛憑淵還是在第四天頭上下令靖羽衛撤離。府中已在整理行裝、安排人事,他與皇兄快要啟程下江南,沒時間再和遼人糾纏。況且,就如靜王所說:“還是讓耶律世保回去與他那兄長慢慢鬥吧。他此行已然喪膽,對禹周存了敬畏,日後倘若登上遼主之位,於我們不是壞事。”


  洛憑淵在查案過程中始終沒與耶律世保朝相,而今情況水落石出,他便決定親自前去驛館,也算是變相的送客。


  外出之際,範寅卻跟著出了府門。他與唐瑜交好,這些日子一直留在靜王府,此時笑道:“五殿下,讓遼人就這樣全須全尾地走人,未免太便宜他了,我同你一道去為那三王子送行罷。”


  耶律世保幾天來憂懼不斷,備受折磨,聽聞行刺乃是夷金主使,與自己無涉,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眼裏又隱隱泛起深思與怒火,拱手向洛憑淵說了些場麵話。他想到寧王在短短時間內就查實了真凶,語意倒也頗為真誠。


  “三王子無需客氣,你們初抵之時,我就曾說過,貴國一行為了和談遠道而來,禹周會盡到地主之誼;而若有人敢在洛城作奸犯科,也休想輕離此地。”洛憑淵淡淡說道,“數月來三王子動作頻頻,但竭力達成和約的心意確是出於真誠,權看在這一點上,我代朝廷謝過。希望閣下回到本國之後,也不會忘記這段時間經曆的種種。”


  範寅上前一步:“五殿下有一份臨別薄禮,請三王子笑納。”


  耶律世保見這笑吟吟的儒杉公子手中是一封開了口的信柬,封皮上寫著北遼文字,而且筆跡頗為眼熟。他心中猛地震動,伸手接過。


  旁人隻見他取出裏麵寫得洋洋灑灑的信紙,才看了兩眼,臉色就轉為鐵青,匆匆又將信折好收入袖中,對寧王抱拳道:“五殿下一番美意,我耶律世保領了,他日有機會定圖報答。”


  寧王交給他的,正是耶律世材寫給完顏潮的密謀信,不由他不怒火中燒,有了實據在手,待返回昭臨,必定要教二王兄吃不了兜著走。


  回府後範寅便與寧王一道進了瀾滄居,見靜王正與唐瑜閑坐說話,於是笑道:“三王子身上的零碎似乎不少,我們且來看看可有什麽好東西。”


  適才耶律世保的注意力全在信上,哪裏知道範少閣主生平絕技就是妙手空空,交信時衣袖一拂,已然將他隨身物件盡數取走。


  房中幾人都覺有趣,連洛湮華也不免莞爾,範寅從袖中一件件往外拿:裝了明珠的荷包,長不過寸許的華貴小刀,一瓶藥香沁人的極品雪蓮丹,突然“噫”了一聲:“有封信,這些王子世子什麽的,身上怎麽都喜歡帶著密信?”


  洛憑淵站得離他最近,隨手接過,發覺信紙有些泛黃,顯然年月久遠,抬頭一行字映入眼簾:字啟耶律洪厲親王安泰見字如唔,信尾則是一枚私章,樣式很是眼熟。


  這封韓貴妃十餘年前通遼的密信,耶律世保自昭臨遠道帶來,本是為了要挾洛文瀟,卻最終輾轉到了靜王手中。


  天宜二十二年三月初十,北遼使節耶律世保攜和約文書辭返昭臨,兩國和平之局就此開啟。


  三月十一,帝下旨昭告,鼎劍侯獨子、龍騎將軍林辰靖北有功,天資聰穎,人品端正,朕愛其才,兼以年貌相當,賜婚丹陽公主。著禮部循製,擇日完婚。


  三月十二,帝降旨,靜王洛湮華多年勞心國事,出謀定北,功不可沒,念其病弱,準予離京往江南休養。


  同日頒旨詔曰:今戰亂平息,四海生祥,朕感民生疾苦,詔令戶部重丈天下田畝,核查造冊,分田於民。此舉自金陵府、杭州府始,著寧王洛憑淵赴兩地督辦,代天子行事,以期為天下表率,沿途州府需領遵國策,奉令聽調。


  當晚,吳庸親自前往靜王府,將一隻玉瓶交於寧王之手,裏麵是七顆黃豆大小的白色藥丸。


  雲王的閉門思過期已提前結束,也到府中話別,洛湮華讓秦霜過來見禮,送上賬冊一本、各色文書若幹,含笑說道:“我與憑淵離開這幾個月,臨翩在京中若需要協助,可以隨時找小霜。”


  秦霜對於留守京城很有點怨念,要知道連楊總管都在興衝衝地準備下江南,可是自家主上離開的期間,總要有人在洛城操持,他在謝記和明月樓都來往慣了,可說是最適當的人選。當然,秦肅也很適合,但是他可沒膽量要求沉默寡言、冷峻嚴肅的自家兄長將隨身暗衛的位置相讓,隻好摸摸下巴認了。


  洛臨翩翻了翻那本賬冊,裏麵的內容卻言不及義,讀來宛若天書,便知是暗語寫就。再看其他文書,卻甚是明白,臉色不由微凜。


  “這是太子的私賬,大筆的進出都在裏麵,我們拿到手後,為了將內容解讀出來費去不少功夫,”靜王微笑道,“之後逐項查實、搜集證據又化了一段時間,小霜全都知道。其實以洛文簫目前的狀況,未必需要用到,留給四皇弟隻是以防萬一。”


  劉可度為太子經管的賬冊藏在閩州水軍的戰船上,琅環與靖羽衛聯手取得已近半年,洛文簫在皇覺事件後謹小慎微,一直沒敢再翻舊賬,故此至今仍未察覺。


  “不到最後,總要垂死掙紮,我看太子也不像肯安分認輸的人。”雲王目中掠過一絲寒芒,他畢竟好幾年不在洛城,太子沒了昆侖府,難保還有殘餘勢力拚死一搏,靜王這是怕自己吃虧。他點頭說道,“也罷,如果二皇兄安分,我就省點事,等你們回來一道算總賬,倘若還要耍心計,就別怪我隔段時間拋一條出去,什麽私設稅卡、鑄造私錢、屯養戰馬、還有與昆侖府的一堆爛賬,說起來都嫌煩。”


  “能少些事端最好,臨翩也可過得自在些。”靜王道,“不過安全還是要當心,京城中的玄霜暗衛是小霜在統籌,情況需要時,就為你增添幾名人手隨扈。”


  洛臨翩目中的冰寒漸漸化開,現出瀲灩的暖意,卻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地點頭應了:“大皇兄,南邊情勢複雜,五皇弟年紀又輕,你此去多加珍重。”


  說這話時,他心中不無憂慮,靜王已經多年不曾離京,即使琅環在江南經營已久,前往以後也會麵臨許多艱難。但這些話縱然出口也是無用,半年時光,山高水遠,他能做的也唯有在京城維持局勢,或許為了將來的深淵,有時還得哄一哄皇帝。


  洛憑淵接旨後卻去了一趟安王府。他已經很久不曾踏入這裏,但覺曾經笙歌處處的府邸顯得比從前冷清許多,不知是由於太子的失勢,還是在禁足期間不宜多作享樂。洛君平依舊身著常穿的大紅錦衣,盡管仍然一臉似笑非笑地露出幾分心氣難平,但神色已不似過去般意氣飛揚。


  “三皇兄,我是來道別的,還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寧王進了昔日賓客盈門的客廳,落座後略敘幾句家常就直入主題。


  洛君平近來的確過得落寞,天宜帝一旦認定了太子的罪過,立即連他也一並處罰,這個月呆在府中,隻聽到寧王捷報頻傳,他隱隱知道自己難以逃脫與洛文簫一同失勢的命運,或許等在後麵的還有諸般清算。


  因此他見到洛憑淵主動上門,心中既提防又是驚訝,雖語帶揶揄地說聲“稀客”,結果聽起來也沒什麽精神。


  “三皇兄,我其實一直覺得,你有你的才幹,就是凡事太縱容自己,才會時不時地鑄成錯誤。”洛憑淵說道,“四皇兄也是隨性之人,但他對自身一向節製,有所為而有所不為,是以旁人才會服他讓他。三皇兄,我知道這些話不好聽,但還是想勸一句,別再聽從太子的安排,到了這個地步,繼續與他一同進退隻會陷得更深。我實在不希望從江南回來時,得知你出了什麽事。”


  洛君平初時聽得臉色難看,但到了最後幾句,不禁大感意外,這才明白寧王是來勸自己的,而且說得很是誠懇。心思轉動間,冷笑道:“五皇弟如今是真長進了,不過一年時間,已經曉得來教三哥如何做人處事了。我是我,何曾處處與二皇兄一同進退?”


  “是啊,去年初回洛城那段日子,盡多不懂之處,還是有賴三皇兄時時提點,烏雲踏雪也是蒙你所贈,有了它之後,助我良多。”洛憑淵不以為意,淡淡笑了笑,站起身來,他知道安王乖戾的性子,話說到了就準備告辭,“我再幾天就走了,三皇兄,你自己保重。”


  洛君平眼看著他出府離去,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他沒想到寧王會來探望,寥寥數語放在平日,還不夠他嘲諷的,如今情勢變化,卻能感到其中的分量。曾經加意籠絡,原是抱著目的,想不到經過這麽多事,洛憑淵心裏仍然留存著昔時情分。


  三月十九,靜王洛湮華一行車馬出朝鳳門,一路南行而去,辭別了風雲起伏,令他曆盡絕望痛苦,卻也蘊含希望的帝京洛城。


  他掀開車簾,看著高聳巍峨的青色城牆在視線中遠去,官道兩側桃紅柳綠,綠草如茵。離府的時候,前後園中牡丹又一次開得繁盛,湖中露出尖尖的小荷,皇弟洛憑淵種下的紫藤也已萌發嫩芽,生機盎然。猶記去年暮春,在前園彈琴種花,下山歸來的寧王跟在安王身後,就這樣來到自己麵前。轉眼間花落花開,又是一季春光明媚。


  “皇兄,可是累了,要不要停下來歇一會兒再走?”清朗的語聲傳來,洛憑淵正放慢速度,行到車駕旁邊,關切地問道。


  “不必,隻是想透幾口氣,看看外麵的風景。”洛湮華微笑,車前車後盡是人馬,琅環的下屬,跟隨憑淵的靖羽衛與戶部官員。想不到,就這樣並在一起踏上了路途。


  洛城的風雨在眼前漸漸隱去,前方有六朝煙水,暮草春深,再回來時會是何種光景呢?他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會回來。


  (第三卷雲起蒼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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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終於結束在這裏,某薄荷也基本上趴下了,感謝姑娘們的回帖、炸彈、營養液。當初真沒想到這個坑如此之巨,主要是一些設定好的情節舍不得放棄,可是寫起來篇幅卻比預想的要長,內牛。


  接下來按照之前的習慣,停下休息兩星期,期間可能對前文做一些修改和調整,積攢力氣進入終卷江山如畫,衝向結局==

  終卷的波瀾比之前幾卷要多,相對於第三卷以劇情為主,終卷裏情感占到的分量也會大為增加。


  關於豬腳們的情感,知道姑娘們等著靜王與寧王的感情再進一步,其實在前幾卷有過幾次契機,但是我一直沒能下手。韶華最初的構想發生在好些年前,被一首武俠風的mv觸動,但當時隻寫了一個開頭,給人物取了名字就因為太懶停下了。情節也沒想清楚,最初心目中兩個主角是偽兄弟。


  去年決定將這篇文寫出來時,由於故事主線需要,洛湮華與洛憑淵隻能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於是從開篇以後,我就發覺這方麵有很大的心裏障礙,一是因為自己對倫理關係的認知,二是靜王與寧王本身的性格與地位,都使得越過雷池非常困難,可以想象這種局麵簡直難以收拾。因此寫到第三卷末,還是決定讓他們停留在兄弟情分的層麵上。他們的感情很深,特別是到了出現波折的最後階段,結局也是十分幸福的那種HE,但是不會超出兄弟之間應有的範圍。相比禁忌的戀情,明朗而能為所有人接受的伴隨或許更加適合他們。


  隻好對等待戀情的姑娘們說抱歉了,作為一篇以權謀為主線的文,希望能帶來一些這方麵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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