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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洛憑淵今日是特地在府中等候,他踏著雪走到後園,但見眼前美影橫斜,靜王與雲王在亭中相對而坐,那情景宛如一幅畫卷。


  “趁雪而來,對坐賞梅,四皇兄非但有信,看來還通雅趣。”他撥開簾櫳走進去,拂著身上的雪屑笑道。


  “有情致的是大皇兄,我是沾不上的。”雲王說道,他已脫去來時的貂裘鬥篷,裏麵依舊是白衣,隻是衣擺上有些隱隱的流雲紋樣,猶如白雲出岫,眉目間則添了幾許悠閑,“這個時節,邊關上的雪總有一尺來厚,人人隻想著禦寒取暖,誰也沒心情觀景;倒是五皇弟久居此地,看來應是頗得三味。”


  “我是個俗人,每日在戶部數銅錢,聽人抱怨倒苦水,也就是回來見到皇兄才算透一口氣。”洛憑淵笑道,“我覺得人同此心,以北境將士之艱辛,想來也是靠著常常看一眼四皇兄,才能保持士氣高漲的。”


  洛臨翩正喝了一口茶,聞言忍了忍,幸而沒有嗆出來,隻是臉上的神情瞬間有點古怪。


  “憑淵這邊坐。”洛湮華忍住笑說道,“大俗大雅,本也難以區分,若非四皇弟率軍抗虜,保我邊關,今時今日這洛城中,想來也沒人有閑情逸致賞雪了。”


  “非是我一人之功,大皇兄處處周全相助,五皇弟也從中盡心,付出了多少心力,我豈有不知。”雲王說道,跟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冷笑了一聲,“然而若說這洛城中人都為戰事擔憂,隻怕也是未必,有些人為了能讓北境戰敗,連暗地出賣的勾當都幹得出來,還早早將自家妻舅安插到昭關城中,我看他恨不能重演一次當年的失韶安、敗走昭關,十萬兒郎的性命、邊境百姓的安危竟是如同草芥一般,這樣的人居然是禹周的太子。”


  話音落下,三人一時盡皆默然。洛憑淵想到太子暗地裏通過昆侖府傳遞重要戰報給北遼的行徑,盡管是皇兄設下的計謀,但洛文簫的用心已是表露無遺,直如國賊一般。再聯想太子從前在增兵北境、提請韶安稅中的種種作為,他心中也不禁閃過“何德何能”四字。


  小侍從們這時送來一隻炭爐,安置在當中,又在旁邊擺好幾盤果品和小菜,清明和穀雨捧來兩小壇酒,亭中頓時多了圍爐相談的氛圍。


  一身皓白的小狐狸珍時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歪頭看著三位皇子,似乎在選擇比較,而後毫不猶豫地躥上了靜王的膝蓋,毛茸茸地磨蹭著撒嬌。


  雲王也沒見過這麽親人的狐狸,見長得絨球般可愛,不由多看了兩眼:“聽說五弟養了隻白狐,莫非就是它,倒像與大皇兄親近得很。”


  洛憑淵不想雲王連這個都知道,鬱悶地瞪了珍時一眼,這狐狸大多數時候會自動跑回含笑齋來睡覺,吃起自己給的食物來不亦樂乎,按理說還沒忘記是誰在養它,問題是每到需要表現忠心時就跑去親近皇兄,將主人撇在一邊,令他十分無奈。


  “是憑淵養的,名叫珍時。”洛湮華笑道,將小狐狸抱起來向著洛臨翩,讓四皇弟摸摸它的皮毛。珍時搖搖尾巴,用黑琉璃般的眼睛看看麵前的雲王,像是也覺得這個人很美貌,但下一瞬間,它就扭動圓滾滾的小身體,這次轉而跳到寧王膝上,一個勁地往懷裏鑽。


  幾個人都不禁莞爾,靜王說道:“臨翩常年帶兵,身上有殺伐之氣,珍時不敢接近。它雖然常常待在我身邊,但心裏卻明白,憑淵才是真正保護它的人,所以一害怕就去找憑淵了。”


  洛憑淵給求安全感求撫慰的小狐狸喂了一塊肉幹,又撓了撓它的脖子,珍時就跳下地來跑出亭外,不知又到哪裏嬉戲去了。


  經此一攪,氣氛輕鬆了不少。靜王自己不喝酒,仍然親自動手給兩個皇弟斟了一壺花雕,隔著熱水在炭爐上燙著,悠悠說道:“有時候我看到憑淵照顧珍時,就會想到人和人的分別。”


  洛憑淵聽著有些不解,他在翠屏山裏無意間撿到珍時的時候,小狐狸還沒有斷奶,開始時隻能喂米湯,他覺得自己沒時間看顧,養得不算多好,隻是盡量按時給食物,有時為它洗澡梳毛而已,而如今後麵這些主要都是皇兄在做了。想來任誰養狐狸都是如此,不知靜王說的分別在哪裏。


  洛湮華見他神色有些迷惑,淡淡說道:“珍時喜歡在山野林間自由地奔跑玩耍,你就任由它去,從沒想過關緊門窗,或是索性將它拴住、關在籠子裏;有時候珍時跑去粘著別人,你也不會生氣或者為此責罰它。我看得出你其實很喜歡珍時,就從不擔心它會不再回來或者認了其他主人麽?”


  洛憑淵怔了一怔,他心裏從來都覺得這麽做自然而然,無須思考,卻不知皇兄為何突然問起,想了想才道:“珍時很有靈性,皇兄的府邸裏又沒有危險,我隻想著順其自然,隻要它開心就好;它若是喜歡上了別的主人,我雖然舍不得,但也沒有辦法勉強,這些都是珍時的天性啊。”


  想到自己也曾拎著小狐狸的耳朵教訓一番,似乎也沒有說的這麽無私,他心裏又悄悄汗顏了一下。


  雲王不明白靜王為何說起了狐狸,於是沒有插言,聽到這裏,神色間漸漸多了一絲意味深長。


  “所以珍時雖然隻是一隻被你養大的小狐狸,你也尊重它的意願和選擇,比起自己的感覺,更在意它能過得開心。”洛湮華笑了笑,“可是這世上有些人就不會這樣想。他們或許也會在一段時間裏照料珍時,甚至給它更精美的食物,花費更多的時間心思馴養逗弄它,但珍時會被鎖在籠子裏得不到自由,若是它敢表現得對旁人更親密、更順從,遭遇的不僅是責罰,而是可能直接丟了性命。因為在這樣的人眼裏,珍時存在的全部意義隻是討他們歡心、帶來滿足而已,如果有朝一日它做不到了,便可以理所當然地毀掉。這麽做一是為了不讓別人得了去;二是要榨取最後的價值,每分每寸都不放過,我想落到珍時身上,大概就是一條毛皮領子吧。”


  他說得很平靜,但洛憑淵聽在耳中,心底不由泛起一股寒意。


  “大皇兄說的這種人,本來就不配當什麽主人,不過世上還是不少的,真小人也有,偽君子更多。”洛臨翩懶洋洋道,“也不必繞這麽遠,洛君平和洛文簫正好湊成一雙。我見著安王雖然覺得討人厭,但比起咱們這位太子,還不至於那麽讓人嫌惡。自打回來,我看到那張掛著笑的臉就想抽。”


  洛憑淵倒也有些同感,心道若然安王聽到這番評論,不知會氣得冒火還是略感安慰。


  “誠如四皇弟所言,這些年我看著太子的作為,並非沒有能力,也算是勤勤懇懇,可是他這般努力去攬權奪勢,卻隻為一個目的,就是滿足一己欲望。他認為這天下應當任憑予取予求,為了自己的利益,國計民生、子孫後世都可以不當回事地犧牲放棄。”靜王說道,他的聲音於沉靜中有一種悠遠,“我曾經想過,皇權,或者說天子究竟代表了什麽意義。章太傅當年對我說,天子者,受命於天,德澤四海,牧守蒼生;國家者,公器也,需慎之又慎,凡事為萬民計。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指乃是責任,手中即使掌握偌大權利,也須牢記不可用於私欲。他又警告我說,需常懷謙謹之心,試想帝王也不過與常人一般,食三餐五穀,居一室,每晚躺臥方寸之地而已,不同之處隻是重任在身,必須奉天承運,履行職責。待到自身屍骨已朽,江山萬古長青,留下的不過一紙青史,又有誰真能富有四海八荒。”


  洛憑淵聽到此處,不覺心緒起伏,他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聽到皇兄這樣一番話,與他在寒山派跟隨師尊所學,以及在京畿所見所思無形中相契,卻又無比清晰,仿佛是幫助自己理清思緒後娓娓道來。他一時說不出話,但覺胸中湧起了一股熱潮。


  爐上花雕已然酒香喑啞,彌漫亭中,其中仿佛又滲入了寒梅的清香,如同方才的話意一般清醇綿長,雲王與寧王一時都隻是回味。


  洛湮華在兩個弟弟麵前的細瓷杯盞中各放進兩三顆梅子,將琥珀色的陳釀逐一注滿杯中,方才徐徐說道:“我與太子有些未清的私怨,但縱然撇開這一層,單以德行而論,於我眼中他當一隻小狐狸的主人尚且不配,如何能做得這禹周之主。我不會容許洛文簫登上帝位的。憑淵學藝八年,臨翩戍邊三載,今日之會委實不易,我想,也不必征詢安王的意見了。”


  話到此處,他頓了頓:“我隻問一句,你二人,誰願他日繼承大統,行天子之責?”


  洛憑淵頓時呆住,他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問到這麽個問題。這一年來諸事不斷,令人幾乎應接不暇,他心下自然早已覺得,待到將來冤屈昭雪,洛文簫是必定坐不了太子之位的,那麽到時順理成章應該是皇兄重新成為儲君才是。洛湮華太過沉靜恬淡,故此這些想法也隻是影影綽綽,沒什麽真實感,偶爾念頭一閃,轉眼間就被當前各種事端衝得無影無蹤。


  “可是,不是皇兄自己應該繼位的嗎,怎麽來問我和四皇兄了?”他低聲道,不由自主有點茫然。


  “經過這些年,我早已無心於此。”靜王道,他的神情就如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甚而帶了一絲倦意,“而且,我的身體也已難以支撐這般重責大任,隻怕勉力而為,反而會誤了事,是以隻能全靠你們了。眼下父皇尚有春秋,但既然這副擔子未來總要有人承擔,我便想著,不若趁現在一同商議著將此事定下來,日後無論碰到什麽情形,我們各自都能心中有數,不知臨翩與憑淵以為如何?”


  “登門前就知道,大皇兄是必定要提這件事的。”洛臨翩說道。


  他將滿斟的酒盞拿起來飲了一口,讚道:“好酒。”又道,“既然如此,也沒什麽難以決斷的,我早就說過不想坐那個位子,大皇兄提過憑淵適合,那就是憑淵吧。”


  洛憑淵已經懵了,他瞬間回想起幾日前城郊禮棚中雲王所說的話,大皇兄對你很是看中,想要重托於你,於我正是樂得輕鬆。


  還有這段時間來靜王在政務朝局上的悉心指點,對於入戶部理事的重視。不知多少片段在這一刻閃過腦際,他終於意識到兩位皇兄不是在說笑,而是真的屬意自己去爭那儲君之位。


  “皇兄,怎麽也不能是我,你知道我母妃都鑄下了多大的錯,我豈能……”豈能去意圖謀取那個原本屬於皇兄的大位。如嬪當年抱著自己癡癡自語的情景突然回到眼前,她說憑淵,隻有母妃才真的為你著想,決不能讓你這一生都被洛深華壓在下麵出不了頭。一念及此,他隻覺全身瞬間如同被火燒過一般,羞愧無地,連連推辭,連自己也不知在說些什麽,大概就是德才不足,不可能做得好,不管從哪方麵,要輪也該是四皇兄,總之不應是自己。


  “憑淵,你那時才十歲,沒有人怪到你頭上。”洛湮華說道,看到皇弟的反應,他的聲音不由柔和下來,“你也是皇子,自然是有資格的。而且出事之前一直是母後在撫養你。我想她在天有靈,見你成長得端方明理,定然很欣慰。”


  “五弟不必推托了,算來你也是皇後娘娘的小兒子,名分上不比誰差,將來禮製上也說得通。”雲王道,“這又不是什麽好事,何必內疚得像要占我和大皇兄的便宜似的。且不說大皇兄確實身體撐不住,你當我有意相讓麽?我倒沒病,也不在乎多費點力氣收拾洛文簫,可是看看你在戶部費的那些口舌周折,四哥可受不了日後每天都得和一堆上躥下跳、皮裏陽秋的大臣小吏打交道,聽他們轉彎抹角地說話,時時不是提著小心就是得忍讓妥協,還得被從頭管到腳。我天生就受不了這些烏七八糟窩囊氣,非得夭壽或者當暴君不可,五皇弟心細有韌性,這份苦差還是你來吧。”


  洛憑淵聽得無語,但是再想洛臨翩的秉性,不得不承認確是如此。無論是麵前閑靜如月的皇兄,還是昳麗清高的雲王,他竟然都想象不出二人穿著黃袍、身登大寶的樣子,問題是難道自己看著就像能勝任嗎?


  他被說得有些混亂,再推辭時靜王道:“政務可以逐漸學,道理都在心中,再多看到經曆一些,自然就會了。若是憑淵說什麽也不肯,就隻剩下月月了。”


  雲王已然懶得多說,徑自用酒杯碰了一下靜王手中的茶盞,又在洛憑淵尚未舉起的杯子邊緣磕了磕,便一飲而盡:“話到此處,毋需多言,春風一杯酒,夜雨十年燈,就是這般定下了。”


  靜王微笑不語,將茶杯湊近唇邊,也喝了兩口茶。今日春風一杯酒,他朝夜雨十年心。就是這樣了。


  梅香清冽,酒意醇美,彌散在暖意融融的亭中,的確比春風更加醉人。寧王無言地端起酒杯,將敘不盡的複雜滋味都飲了下去。他心裏隻是不期然地想,今夕究竟何夕?


  無論對於曾經滄海的洛湮華,還是羽翼初豐的洛臨翩,亦或是剛隻初涉政務的洛憑淵,這難得相聚的一天都是值得銘記的。


  未來的方向已然清晰,再接下來行事時便會生出默契。靜王見洛憑淵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便道:“憑淵也不用多想,隻要將今日之約放在心裏,繼續如從前般該做什麽做什麽,功夫所至自然水到渠成。”


  雲王聽了卻是不以為然:“大皇兄就是太寵著憑淵了,自己還在水深火熱卻不舍得逼他;若是我,非得讓他日日聞雞起舞,頭懸梁錐刺股,我這廂才能早日解脫。”又對洛憑淵道:“五弟不要掉以輕心,我雖認同了你,有一半都是看在大皇兄麵上,可不是結黨。喝過這杯青梅酒,今後不會阻你,卻也沒打算幫襯什麽。所以你統統得靠自己,倘若他日做下什麽倒行逆施、負心寡義的錯事來,就休怪四哥不講情麵了。”他的聲音清冷如冰擊碎玉,說到最後一句,已有種隱約的淩厲。


  “多謝四皇兄,還肯認下一半。”洛憑淵道,不知為何,他聽到這句帶了警告意味的訓誡,反而精神一震,或許因為這樣的話出自洛臨翩之口,才是再正常不過。他心下仍是迷惘,這份請托責任重大,又突如其來,並非自己旦夕可以決定,但雲王所言卻提醒了此中尚有不知多少艱難需要有人承擔,反而不應推托,總不能真的讓皇兄去找五歲的月月吧。


  他正色道:“既然答應了兩位皇兄,自今而後,我必定更加盡心竭力,不敢疏忽怠慢。”


  靜王默默看了一眼連頷首受落時都讓人聯想到冰山雪蓮的雲王,覺得應該不必告訴他,洛憑淵每日卯時初刻便即起身練功,早已同雞一樣早了。他含笑道:“聽說父皇準了臨翩三個月休息,手中事務也已大半移交,不知接下來想做什麽?”


  “我就準備什麽都不做,過一段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日子,誰來也不理。”雲王道,“還在邊關時曾聽京中傳聞,說父皇有一次發火時言道,‘朕的兒子哪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我想總得有個皇子平庸無為,讓他省心才是道理,不若就由我來當吧,也算略盡孝道。”


  靜王:“……”


  寧王:“……”


  確定不是說笑後,兩人心中同時冒出四個字:絕無可能。


  洛憑淵的功力畢竟比兩位皇兄稍遜,沒能收住,嗆了一口酒:“四皇兄的誌向,才是比大業還要艱難。臣弟心悅誠服,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惰。”


  洛湮華笑道:“好是好,隻是未免暴殄天物了些,臨翩順其自然便是,不必太壓抑自己,萬一洛城四月霜花,六月飛雪,再是美景,總是教百姓不安。”


  近午時分,小侍從們又忙碌著擺上一桌清淡菜肴。為了讓貴客盡興,還在炭火上炙烤事先準備好的新鮮羊肉。


  雲王直到傍晚方才辭別,雖然飲了不少酒,隻是臉上微增薄暈,容色更增殊麗。於他而言,這一日之談可說少有的暢達寬懷了,但臉上神情仍是淡淡的。


  他沒讓洛憑淵多送,由洛湮華單獨陪著出府。


  十餘騎護衛今日也被楊總管招待得酒足飯飽,正在府門外遠遠等候。洛臨翩說道:“大皇兄,你心意已決,我也不再說什麽。憑淵我看著還好,隻是他還年輕。你記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須知即便是我,一旦走了這條路,也難保證就不會變一個人。”


  靜王微微一怔,類似的擔憂他已聽過不止一次,都是來自身邊親近的人,想不到,四皇弟也說出了同樣的勸告,才隻二十出頭,但三年邊關曆練,臨翩的確已經今非昔比了。


  “我不要緊。”他微笑道,心裏有些感動,但他確實已經為自己以及琅環深思熟慮過,甚至也包括了旁人所擔心的這份隱憂。


  天色已晚,隻是由於處處積雪反映著即將消逝的暮色,才比平日明亮一些。洛臨翩騎馬緩緩朝自己府邸的方向行去。雲王府在洛城東北,距此不遠不近。他來時的途中就路過了建造中的寧王府,位於正北,將來他與靜王要走動往來都很方便。


  他回想著這一日的敘話,靜王與寧王各自的神態,淡淡地歎了口氣。臨別時本來還有一句話,他想對洛湮華說:“大皇兄,你什麽都好,就是性情有幾分癡,就算改不了,也該小心多替自己打算一些才是。”


  不過他還是沒有說出口,不知是由於靜王當時的微笑,還是因為自己本來也不該是這麽好心的人,既然有所選擇,就得為後果負責。隻是說起來,他還不是同意與這位大皇兄一道賭上一次,或許是因為相信洛湮華的眼光,或許是被別的什麽打動了。


  最後他隻想起回到洛城第一天與母妃的一段對談。當時他將靜王的意思說出來,而後問道:“母妃覺得,我可該同意?”


  蓮妃的神情清淡如水,令人見了也隨之心情安寧,她略略沉思說道:“母妃也不能替你做決定,隻要你心意定了就好。不過,如果不願自己去爭,總要選擇相信旁人的。五皇子既有湮華天天看著,應該壞不到哪裏去吧。”她幽幽道,“反正於我來說,宮中待了二十多年,總覺得即使貴為太後,也不過仍是宮牆裏的籠中鳥,還盼著未來有一天,你能將母妃接出去榮養,四處散散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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