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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紀庭輝被暫時關進靜王府,是在八月十三,在此後的十幾二十天裏,他沒有像最初恐懼的那樣被仇恨他的昔日同門立時處死,但也吃了不少苦頭。


  天宜帝當初有過諭旨,如果證實了他就是嶽乾,交給華山派之前要先杖四十,懲戒欺君之罪。後來情勢緊急,沒來得及在牢中履行這道刑罰就將他帶了出來。但這場活罪是不能免的,秦霜辦理時想到,許多波折由此人而起,連累得靜王病了一場,就由不得著惱。於是這四十杖分開進行,每次打十下,不傷筋骨,主要製造皮肉傷,以免封景儀一行要啟程時走不了路。打過後敷藥養傷,三日後再打十下,如此反複。


  紀庭輝盡管身有武功,畢竟沒練過金鍾罩鐵布衫。每次剛開始結痂的傷口再受杖擊,打得皮開肉綻,簡直苦不堪言。


  被封景儀指認,他心灰了大半,待到被送進靜王府,更覺再無幸理。正由於曾接受陰使的親自培養、耳提麵命,他比旁人更明白魏無澤的心性以及對洛湮華的仇視與忌憚。自己落入琅環宗主手中這許多日子,隻怕早已被看成了死人或者叛徒。而想到昆侖府對付叛徒的手段,他便不寒而栗,相形之下,還不如被華山派治個欺師滅祖,至少死得痛快。


  他不是沒想過自盡,總好過擔驚受怕,零碎受罪,然而越是窮途末路,心裏就越升起不甘和求生的欲望,強烈得連自己都吃驚。似乎自從在天牢裏經曆過差點被押上法場的驚恐後,他就處在這種狀態了。


  皮肉之苦痛徹心扉,卻在提醒他還活著,而且從未如此渴望能繼續苟活於世。


  十天挨完四頓殺威棒,他暫時下不了地,一連五六天無人理會,傷藥倒是有,食物比天牢中好,而且還有床。紀庭輝每天趴著胡思亂想:如今逃走無望,華山派和昆侖府都絕難討好,但自己對洛湮華這邊應當尚有利用價值,再是希望渺茫,萬一能換來一線生機呢?


  紀庭輝一麵養傷一麵等待被提審,琅環但凡了解他在昆侖府中的位置,總該來逼問情報的。他打定主意,如果靜王派下屬來審,無論如何都抵死不說,隻有洛湮華親自問話,才有可能交換條件,為自己爭取到最大利益。


  然而又過了數日,他已經能略微走動,卻依舊乏人問津,反倒從送飯守衛的隻言片語和神態中判斷出,過不了幾日,華山弟子便要告辭啟程,押著他上路了。紀庭輝漸漸沉不住氣,他想用言語試探守衛,又暗示自己有話要與靜王殿下麵談,當然,無人理會,他每天隻能麵對空蕩的屋室,忍受日益增加的焦灼慌張,實是度日如年。


  因此當靜王最終派人將他帶去審問的時候,紀庭輝已經患得患失、六神無主,過程比洛憑淵預想得要幹脆順利得多。


  靜王自然不會在瀾滄居見他,紀庭輝被帶進一間四壁蕭然的空房,裏麵上首一桌一椅,旁邊設一張側座。他在裏麵站了一個多時辰,隻覺兩腿發酸,心中忐忑,越來越難保持鎮定。


  就在惶然之際,房門一開,兩名神情凜冽的暗衛走進來,分站左右,跟著進來的人淺黃錦衣,腰懸純均,正是昆侖府近來的大敵,寧王洛憑淵。紀庭輝心下一抖,五皇子身上有種淡淡的氣勢,壓迫感更勝半年前清涼殿上初見。


  寧王神情淡漠,並不朝他看,走到側座邊也沒有立即落座,而是看著進門處。紀庭輝不由略微偏過頭,隻見靜王青衣徐緩,已經由秦霜陪著走進堂中。


  紀庭輝也沒弄清自己怎麽會跪下去的,究竟是腿間穴道麻了,還是在這個陣勢麵前有些腳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洛湮華,但隻看了一眼,就明白麵前的人必定是琅環的宗主。


  靜王在主位上坐下,秦霜從袖中取出一個水晶沙漏,倒轉過來放在案上,一道細細的沙流立時象涓涓流水般從上層瀉向透明的底部,很快積起小小的沙堆。


  “紀符衛,今日有幾個問題相詢。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靜王淡淡道,“如果時間到了,我仍然沒有聽到感興趣的回答,你就會被押回房中,不再有任何機會,可聽明白了?”


  紀庭輝頓時一怔,他沒料到一上來是這般審問法,事先準備好的虛虛實實以及討價還價竟似沒有用武之地。更令他心驚的是,對方一開口就叫出了自己的秘稱。這是魏無澤為幾名親信暗設的,即使在昆侖府內也密而不宣,洛湮華是從何得知?


  他吞了一下口水,想問能得到什麽好處,抬眼卻看到沙漏仍在一刻不停地流瀉。這時秦霜問道:“昆侖府九護法中的姬無涯和溫天笑,這二人現在何處,在做什麽?老實說來,別耍花招。”


  洛憑淵聽得心下一震,近日來與皇兄參詳昆侖府時,靜王才對他說,九年前,琅環右使蕭夙玉從北遼趕回洛城,就是被魏無澤下藥偷襲在先,又遭姬無涯與溫天笑聯手襲擊而死,皇後所以悲憤自盡,聞知此訊後傷痛欲絕也是原因之一。此二人後來與琅環數次交手,四年前重傷逃逸,不知所蹤,而今靜王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們的行跡。


  隻聽紀庭輝答道:“在下所知不多,曾聽說姬護法近年來在遼都昭臨,去歲被招攬進王宮,甚得遼主信任;溫護法當年受了重傷後,功力一直未得複原,故而暫留昆侖玉鼎峰修煉。”


  話音未落,秦霜冷冷道:“姬無涯是在昭臨進了王宮不假,溫天笑兩年前早已身在河西府主持商路,聯絡胡商為太子買馬,是也不是?你以為見了誰都能信口胡言、兩麵來風?先寄記下你一根手指,若再有半句謊話,我立時將你兩手拇指都斷了。”


  紀庭輝臉色發白,他的確是存了給自己留下餘地的念頭,又想從中試探,故意隻透露一半,此刻膝蓋發軟,叩下頭去:“小人方才是記錯了,不敢隱瞞亂說,兩位殿下原宥則個。”


  “魏無澤藏在哪裏,你與他如何聯絡?”秦霜緊盯著他的雙眼,沉聲問道。


  “在下……小人也隻聞他在江南,卻不知現在何處。”紀庭輝額上沁出一片冷汗,“從前都是魏陰使派人來找我,每三月就換一次人,聯絡暗號也跟著換掉。”說到此處他遲疑了一下,終是不敢隱瞞,橫下心道:“小人從前若有事要直接稟告,就用暗號寫一封信,讓人送到秦淮河邊一處名叫雨聆的妓館,送給裏麵一個叫霍煙的姑娘。但小人在牢裏半年,或許魏陰使已經……”


  雖是意料之中,洛憑淵仍然微感失望,魏無澤多半已經撤去了這條暗線,不過,總是條線索。想來找一個女子總比找魏無澤本人要容易吧。


  “你可曾見到魏無澤身邊有個名叫青鸞的姑娘?”秦霜又問。


  寧王看著紀庭輝,隻見他先是臉現迷惘,隨即又似想起了什麽,急急說道:“魏陰使沒對外宣稱過娶妻,但我等離得近的都隱約知道他是有個女子,走到哪裏都帶著,隻是不知名姓,也不讓人見到。在下五年前複命的時候,在魏陰使處看見過她一次,已是極為難得。”他最擅鑒貌辨色,現下已決心賭上一次,故此和盤托出,唯恐不夠詳盡。


  五年前,應是紀庭輝從華山盜走了劍譜,回到昆侖府的時候。洛憑淵聽著他的描述,那時的青鸞似乎還算平安,加上皇兄一個月前的消息,她該是好端端的吧。他也唯有這樣安慰自己了。


  時間流逝得很快,秦霜接下來的問題既指向昆侖府內部,也問及魏無澤的江南勢力。當沙漏上部還剩下薄薄一層時,靜王略一抬手,示意停下,淡淡說道,“紀符衛誠然所知不少,但每到關鍵處便即躲閃保留。我給你的時間已然無多,尚有一問,望你珍惜。”


  他的聲音並不如何大,傳入耳中,仿佛於靜謐之中還有一絲清遠的倦意,紀庭輝跪在當地,一顆心已不斷下沉。洛湮華並沒有明確威脅什麽,但他就是感到莫大的壓力,並不止於對死亡的恐懼本身。他雖然已經決心招供,但畢竟魏無澤威懾多年,每到觸及核心時便會不由自主想要回避。但此刻,他突然有種直覺,自己已到了生死關頭,一線生機就係於對方轉念之間。如果洛湮華肯動一動手指,他或許真的能活下去。


  “宗主請問,小人但有所知,一定盡力回答。”他竭力不讓聲音抖得厲害,低聲說道。


  “除你之外,魏無澤尚任命了兩名符衛,你被派到洛城,其餘二人卻如你當年化名潛入華山派一般,正藏身江南門派之中。”秦霜道,跟著一字一頓問道,“這兩個人身在何門何派,化名為何?”


  洛憑淵聽得心中劇震,愈是得知內情,愈覺局麵複雜,深不可測。對魏無澤而言,這必定是機密中的機密。


  紀庭輝明顯哆嗦了一下,但隨即如下定決心一般,抬起頭說道:“雖同是符衛,但各自領命,去向都是絕密,不得互通串聯,小人實在不知他們用何化名。但當初也曾留個心眼,私下探知到,他二人似乎是,一個混於太湖漕邦總舵,另一個潛伏在金陵萬劍山莊。”


  一片寂靜,沙漏此時流完了最後一粒。靜王從座位上起身,對紀庭輝說道:“三日後,你隨華山弟子一道啟程。欺師滅祖、戕害同門乃是死罪。你為了活命這般奮力以求,自然知道生之可貴,當年又何以身負師恩,去害了師長和一眾師兄弟,他們有誰曾辜負你一分半毫?更不必說施婉姑娘的一片情誼、如花年華。隻因她對你真心,便可以肆意利用傷害於她麽?一切都是你罪有應得。”


  紀庭輝心裏頓時冰涼,卻一句話也回不出來。他早已找出過千百條理由,甚而對自己的能力謀算,風流瀟灑,以及最後的片葉不沾身十分自得。但當封景儀站在牢獄門前,輕蔑而冷漠地看著他的那一刻,他的確感到了報應的來臨,猶如此時此刻。他犯下的罪孽無法平白抹去,直到切實地付出代價。


  洛湮華道:“我請景儀帶去一封信,施掌門或會看在昆侖府而今猖獗,你又熟知其中情形的份上,暫時留你性命。日後如何,便全看你自己悔悟。”


  “多謝宗主,”紀庭輝死灰般的臉上現出一絲生氣,得此一言,算是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他肯定會被廢去武功,還有別的處罰,想到即將被押回曾經背叛的師門,他頹然低下了頭。但見青色的衣袂從身側經過,靜王已然離去,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個念頭,令自己至今從心底畏懼的陰使魏無澤,或許真的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戊辰科會試定於九月初八放榜,這一天乃是洛城百姓三年一度的大熱鬧,也意味著隨之而來的一連串盛事。當晨曦來臨,仿佛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禮部府堂之外,那麵即將張貼新科榜單的琉璃瓦紅牆,這裏將是四百才俊踏入禹周朝堂的起點。


  對眾多應考舉子而言,這個日子更是命運攸關。不少人幾天前已然茶飯不思輾轉反側,但湊在一起時又都顧及麵子不好表現出來,免得著了相被其他人笑話。士大夫理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喜怒哀樂不形於色,功名利祿視若等閑。隻是經曆多年苦讀赴考的艱辛,臨到頭來誰能做到這般境界。在距離放榜尚有數個時辰的淩晨,不少舉子都早早睡醒,即使力持鎮定,行諸於外時仍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按照禮製,除了張貼榜單,當日還會派出差吏逐一向每一位新晉貢士報喜。


  趙緬一行不便待在靖王府中等信,但他們應考時原本在禮部登記的是孫塾師家,那裏明顯已經不是個好去處。楊越派了人去為他們取回行裝,待到陳元甫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眾人便去禮部報上新住址,住進了一家老字號客棧。


  客棧中還住了不少其他舉子,故此等待的氣氛醞釀得十分濃烈。店家早早預備了鞭炮美酒,雞鴨豬羊置辦齊全,等著道賀慶祝。如果今年店裏出了新科進士,不僅與有榮焉,而且對未來幾年的生意大有好處。


  幾日下來,同住的舉子也都漸漸臉熟,考榜辰時放出,一早便有人來相邀同去看榜。


  令來招呼的舉子有些詫異的是,這新近住店的一行八人沒有一個響應,幾乎都婉言謝絕,說在店裏等著就好。不是安靜待在各自房中,就是三兩對談下棋,看上去遠比其他人淡定。走開之際,便有人私下嘀咕:“有才名又如何,都是落榜好幾次的人,算了,一道相跟著去也是晦氣。”


  趙緬隔窗聽見,也隻是付諸一笑,他正與陳元甫手談,此時便道:“鶴齡,你我考都考了,輪到放榜卻不去看,旁人見了定然覺得矯情得很。”


  “那就隻當是矯情罷,”陳元甫笑道,伸了個懶腰,昨日徐即墨和另外兩人倒是來問過要不要去看榜,但見他與趙緬都不甚熱心,索性誰也不去了。他想了想說道:“繁昔,我隻是不喜那榜下人頭攢動,個個擠得一身熱汗,中與不中都有人癲狂的情景,已經經過兩次,實在不想再見一回了。”


  趙緬笑了笑,他在放榜時見過有人中了高興得放聲大哭,也看到過白發蒼蒼依舊落第的淒涼,發急病口吐白沫也不算稀罕。一張皇榜,劃分出天壤之別,伴隨了人間百態,世道炎涼。他同樣品嚐過榜上無名的落寞,隻是到了今日,已經淡泊多了。


  “那便下棋看書,安靜過了這一天便是。不管結果如何,晚上我們都去小酌一杯。”他說道,“其實,你今科希望應該很大。至於我,若這次還是不中,”陳元甫落下一枚黑子,正色道,“便去書院教書,你看可好?我想過了,倘若注定生不逢時,退而教書育人,也不失為一條濟世明路。”


  “鶴齡肯到書院來,叔父定然大喜,絕無問題。隻是我們還是先等等看。”趙緬笑道,跟著落了一子。他心裏有淡淡的寬慰和酸楚,經過了遇害患病,陳元甫似乎平和了不少,或許靜王府中幾日休養照拂給了他一些溫暖;也或許是經曆這許多坎坷,比從前看得開了。他沒有與孫塾師計較,甚至未曾多問,但應該也同自己一樣,想到了其中端倪吧。


  靜王與寧王不會袖手旁觀,然而科考是文臣的勢力範圍,即使是皇子也很難涉入其中。趙緬望了望對麵正拈了棋子思考的好友,他不能說出這一層,否則若是依舊不取,陳元甫會更失望難受的。此刻能做的,就是一同等待。


  閑談落子間,辰時不覺已過,外麵突然一陣喧嘩,隻聽鞭炮震響,連成一片,跟著是店家急匆匆在敲隔壁的房門,連聲音都聽得出興高采烈:“王公子可在裏麵,給您道喜了,快快出來接喜報,您高中了!”


  兩人都是一怔,跟著就是徐即墨連門都不敲地闖進來:“繁昔,鶴齡,咱們快到院裏去看看,子興考中了。”


  陳趙二人顧不得繼續下棋,一同快步出房,恰好看到一臉如在夢中的王子興已被店家和夥計簇擁到外麵,一小隊身穿紅衣的喜差剛進院門,齊聲報道:“捷報,湖州府王老爺諱子興高中戊辰科會試三甲二百九十七名貢士,欽賜紫宸殿上麵聖!”


  餘下幾名同伴這時也都匆忙過來,紛紛上前道賀,趙緬見王子興尤自發呆,連忙取出銀兩逐個給了等著領賞錢的喜差,笑道:“子興,這遭可以寫信向業師和妻兒報喜了。”


  王子興三十三歲,落第兩次後已經有六年不曾歸家,他怔怔立了一會兒,眼眶突然紅了:“繁昔,我……”一時說不下去,又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低下頭用袖子拭了拭眼睛。


  相對於金榜題名,這點反應實在隻能算很小、很正常,熱鬧了一陣,眾人正要回房,突然院外鑼鼓震天,又一小隊衣著一模一樣的喜差匆匆趕進了大門,為首一人高聲道:“羅孝宣老爺可在?”


  所有人又是一陣驚喜,羅孝宣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在下便是。”


  五名喜差同聲道:“捷報,嘉興府羅老爺諱孝宣高中戊辰科會試三甲二百一十二名貢士,欽賜紫宸殿上麵聖!”


  連著兩人考取,這該不是偶然,趙緬與陳元甫對視了一眼,再是已經放下,此時也不禁多了些緊張,難道說在這戊辰科,終於等到了秉公相待麽?

  對於八名一道參考的學子而言,這一天上午的數個時辰猶如置身夢裏,高中的喜報來了一撥又一撥,兩個時辰間,由三甲報到了二甲,待到徐即墨中了二甲三十三名,隻有趙緬與陳元甫還未得訊了。


  客棧掌櫃已經從喜氣洋洋旁觀到兩眼發直,他怎麽也想不到,因為匆匆入住,連上房都沒有分到一間的八個舉子,竟然中了六個;而且,六名新科貢士都顧不上歡喜,陪著餘下二人繼續在等,看神情竟似沒中的這兩人才是他們中為首的。


  院裏院外此時已經擁滿了人,有其他考中的貢士來拜會,有沒中的沮喪之餘想沾些喜氣,更多的是來看熱鬧的街坊鄰裏,裏三層外三層地踏著滿地放過的爆竹擠站在一起,喧嚷非凡。掌櫃隻是暈陶陶地想,去歲給店中換了一根大梁,難道那木料搞錯了,用的不是鬆木而是梧桐木不成?

  等了半個時辰,仍然不見再有報訊的人上門。徐即墨道:“莫非他們是怕我們今日賞錢給得多了,臨到頭來囊中羞澀,不好意思再來?”幾人都笑了起來,孫塾師連文章帶人地出賣,收進三百五十兩銀子,被楊總管不客氣地要了來,又勒令他再加一百兩補償費,全都給了他們幾個日常花費,故此如今手中寬裕,給賞銀時也十分大方。


  趙緬知道,大家都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免得這般等下去太過緊繃尷尬,即使是他,也被今日的場麵弄得手心出汗,身邊的陳元甫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歎了口氣說道:“大家進房吧,不等了,若是還有,早就該來了。繁昔,方才的棋還沒下完。”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有人大聲喊道:“來了,來了!”


  隻聽得鑼鼓齊鳴,聲音越來越近,眾人齊齊朝大門方向望去,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路,驚異興奮的議論聲不絕於耳,兩小隊穿著同樣服色的喜差不分先後,幾乎同時湧了進來,見到滿院是人,也顧不上找正主,同時高聲報道:


  “捷報,紹興府陳老爺諱元甫高中戊辰科一甲第三名貢士,欽賜紫宸殿麵聖!”


  “捷報,瀟湘府趙老爺諱緬高中戊辰科一甲第二名貢士,欽賜紫宸殿麵聖!”


  下一刻,鞭炮聲響徹四裏,周圍人聲鼎沸,不知多少人爭相推搡著進來目睹會試前三的風采,震耳欲聾的喧囂裏,隻有趙緬與陳元甫怔在原地,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卻仍是太過突然。


  還是徐即墨推了一把,趙緬才想起銀子都放在自己這裏,連忙過去給十個喜笑顏開的禮部差吏封賞銀。


  “鶴齡,”陳元甫也被羅孝宣拉著,伸手一指,“你看,如果今日再出個會元,店家就能直接升仙了。”


  定睛看去,陳元甫見到那忙了一上午的掌櫃正捧起一隻用來待客的酒壇,直接對著口咕嘟猛灌,不免一笑,才漸漸有了真實感。往昔種種盡是挫折流離,這一切,竟然真的會發生。


  他遊目四顧,身邊盈滿笑語喧嘩,唯獨不見靜王府的人。笑容還未消退,他的眼睛也像早先的王子興一般,不爭氣地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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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放假啦。所以下一章大概要晚一兩天的說~~元旦快樂~~

  今天早上又改了一遍,捉出了許多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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