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返回洛城的次日清晨,洛憑淵去了靖羽衛所。
尉遲炎迎上來,麵色不太好看,稟道:“屬下收到殿下的命令後,三天來未再對那活口動刑,隻是不許他睡覺,每隔一兩個時辰盤問一次。他昨夜熬不住招供了,可是就在畫押時,一時不察被他奪了筆,用筆管刺喉自盡。”他有些慚愧,“此乃屬下辦事疏忽,請殿下責罰。”
寧王微微皺眉,說道:“此人一心求死,並非尉遲副統領之過,這麽說,他的口供也是無用了。”
尉遲炎道:“人既死了,隻怕作不得準。”
洛憑淵思索一下,問道:“這幾個人身上可有什麽標誌印記,或是可疑之物?”
尉遲炎搖頭:“屬下查過,並無刺青腰牌等物,但他們牙齒中都藏了同樣的毒囊,方便失敗後自盡。”
洛憑淵說道:“江湖上有名氣的殺手組織都有自身標誌,七妙閣在肩上刺一片楓葉,暗流配有腰牌,這批殺手身上都沒有,可見並非受江湖委托而來,他們的來路和目的須得設法查明才是。”
尉遲炎道:“屬下覺得或可從劉可度身上著手。”
洛憑淵接過他拿來的口供瀏覽一遍,並不意外地看到了東宮兩個字。他將紙還給尉遲炎,淡淡道:“自知無幸,胡亂攀咬,拿去燒了罷,免得汙了二皇兄的清譽。”又問道:“劉可度何時能押到?”
尉遲炎道:“至遲一兩日,定能抵達洛城。”
洛憑淵在靖羽衛所待了近兩個時辰,將過去幾天的事務處理完,吩咐四名親衛自行回靜王府,就獨自一人緩緩騎馬朝城中行去。
他對方位道路記憶猶新,走了一陣子,就在街邊遙遙望見了那家小店的店幌:柴記豆腐腦。
在從霧嵐圍場回轉的途中,他已經下了決心,回到洛城後馬上到這裏來。九年多前,當他不在場之時,究竟發生過什麽。他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不知情。
寧王在店門前下了馬,不好再像上次那樣穿堂入室,他還記得柴明說過的規矩,進店後便坐下,要了碗豆腐腦,等店中夥計送上時,才低聲說道:“煩請代傳,晚輩洛憑淵求見柴前輩。”
那店夥聽了也不答言,略略打量洛憑淵,便轉身而去。
桌上一碗豆腐腦快要吃完時,夥計走回來,對寧王行了一禮:“東家說了,來者是客,請自入不妨。”
洛憑淵於是在桌上放下五分銀子,起身穿過後堂,再次走進壽山明王的居所。
柴明正在院中古樹下打一套掌法,洛憑淵不好打擾,隻有站在一旁。他人練功時旁觀本是忌諱,但既然是柴明讓他進來的,也就不用避讓。他於武學一道悟性過人,見掌勢起合,如連綿海潮,波瀾壯闊,不禁看得入神:“好掌法!”
柴明使畢最後一招,凝目看他神情,淡淡道:“小小年紀,隨隨便便就說好,你且說來好在何處?”
“晚輩一時忘形,僭越了。”洛憑淵躬身施禮,“隻是見到前輩招數意在掌先,內蘊綿長,平中見奇,歸呼一心,方才有感而發。”他是真心覺得好,話語間便流露出敬佩。
恭維之語於柴明而言便如過眼雲煙,但這套掌法乃是他自創,聽寧王說得切中要旨,對這少年人不由生出幾分喜愛。
他也不問來意,說道:“能說出這些,你的悟性不錯。莫寒山與我同輩論交,你若喜歡這套掌法,老夫今日正好有瑕,便傳了於你如何?”
此乃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若是平時,洛憑淵定然大喜,但此刻他心中還裝著更要緊的事,如不弄清,坐立難安。他垂手說道:“前輩相授,是晚輩有幸,但今日前來,實是有事急需解惑,請前輩準許,讓我見一見玉帛。”
柴明怫然不悅:“老夫難得有興,這千峰疊秀掌豈是你能挑著時辰學的,過了今日,便再也休提。你找玉帛做什麽,昔年舊事,往去如煙,若是連這一層都勘不破,你於武學上也就再難精進。”
洛憑淵隻覺眼前之人有種儼然的氣勢,他習武多年,對精妙武功自是心馳神往。況且即使見了玉帛,真的能得知什麽嗎?
他定了定神,再次施禮道:“若不能弄清鳳儀變故前後原委,晚輩心中迷惑,寢食難安。若是心誌不明,對錯正邪尚且分不清楚,縱然學得多少高深武功,又有何用,隻得辜負前輩美意,還望原恕。”
柴明聞言並不動怒,他看著寧王,臉上首次有了一絲笑意:“說得不錯,老夫見你遲遲不來,本已失望,現在看來,你還可以。”
他背轉身,朝後院走去,慢悠悠說道:“習武之人,明喻世事為先,其次才是修習武功,否則,攜武為害,助紂為虐,則修為越高,越是禍患。你若是隻想著自身私利,無情無義,老夫非但不會傳授掌法,說不定還要廢了你的功夫。上次是你皇兄在場,老夫看他情麵,否則你當這豆腐店是說來就來的嗎?”
洛憑淵跟在他身後,背上不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他被領到後院一座廂房,柴明就轉身走了。洛憑淵坐在這間幽靜的房中,不一會兒一個女子推門而入,身形纖細,正是玉帛。
她對寧王斂衽為禮,低聲道:“見過五殿下。”聲音仍然如同上次見麵時一般暗啞。
洛憑淵站起身,再次麵對故人,看到那些傷痕,他仍然感到心神震蕩。
“玉帛,不必稱我殿下,我們坐下說話。”他說道:“青鸞如今生死不知,九年前從鳳儀宮中生還的人,就隻剩下你了。你告訴我,皇後娘娘當年出了什麽事?”他停頓一下,費了些力氣才又說道:“她為什麽……會殺了如嬪娘娘。”
“寧王殿下,”玉帛依然這樣說道,“這些年奴婢有時也在想,在這世上,會原原本本說出琅環娘娘當年遭遇的,也隻剩下奴婢一個人了。可是即使說出來,又有誰肯聽信呢?每個人都往娘娘身上潑汙水,她為禹周和皇上做了那麽多,落下的隻有不白之冤。主上要奴婢好好活著,可是若不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我縱然活著,也如死了一般。”
她凝視著洛憑淵的臉:“玉帛還記得殿下當年的樣子,才八九歲,娘娘和主上都喜歡您。那天看到殿下和主上一起過來,奴婢真是百感交集,主上該是什麽也不會說的,既然殿下有心來問起,玉帛就說給您聽。隻是殿下須得答允,無論信與不信,都讓奴婢把話說完。”
洛憑淵心中發緊,他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好,你從頭說起,那些入宮的刺客,他們是哪裏來的?”
“奴婢也記得那天下著大雪,但事情最早,是在那之前幾天開始的。”玉帛說道,她臉上有種近乎慘淡的安靜:“那時候,娘娘收到了蕭右使的一封絕密傳書,蕭右使那些年一直在北遼都城昭臨,主持刺探敵情,支持邊關守軍。娘娘看了這封密信後,臉色大變,她想了好久,傳令讓洛城一帶的琅環下屬立即離京,趕赴韶安支援橫刀,特別是提防韶安城中混入內奸,對我方不利。”
洛憑淵點了點頭:“那封信裏說了什麽?”
“奴婢那時也忍不住問起,後來到了晚間娘娘才說,蕭右使在昭臨截獲了一封密信,竟是宮中妃嬪所寫,私通敵國,其中言道,隻要北遼肯提供助力,幫助除去障礙,讓她所出的皇子繼位,不僅願割讓幽雲十六州,而且歲歲奉送大筆金銀布匹。為了表示誠意,已約定日期在韶安與北遼軍隊裏應外合,遣人打開城門,以韶安為結盟之禮。蕭右使知道事關重大,隻以飛鴿告知情形,他自己親自帶著證據,要在近日趕回洛城。娘娘說,她萬沒想到有人如此喪心病狂,當務之急是先守住韶安,抓住邊關的內奸,等蕭右使到了再行處置那通敵的韓貴妃。”
洛憑淵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聽到最後三個字時,臉色也變了:“你說韓貴妃,倘若真是如此,後來怎麽會變成是皇後被舉發?”
“因為,琅環中出了叛徒,皇後娘娘處置此事的消息從鳳儀宮走漏出去,讓韓貴妃得知了。”玉帛的表情仍然很平靜,但下唇已經不知不覺咬得發白,“她明白等蕭右使到了洛城,她就再無幸理,最好的辦法當然便是反咬一口,將罪名栽到娘娘頭上。當年是我們疏忽了,娘娘每天宮內宮外要忙的事情太多,沒有察覺身邊的人早已不是當初的心思,不再值得信任。奴婢忘不了他們的加害,幽明的魏無澤,還有每天都來侍奉娘娘的如嬪。”
洛憑淵再也無法忍耐,猛地站起身來:“你有什麽憑據,這樣說我母妃?”
他臉色冷厲,聲音幾乎在顫抖,但玉帛並沒有因此動容或害怕,她隻是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的寧王:“五殿下,你盡可以不聽不信,但奴婢隻是將親身經曆照實說出來,沒有半句虛言。奴婢等的是一個公道,又何必騙你。”說著,她的眼神變得悠遠,仿佛又看到了當初的一幕幕。
“那之後幾日,娘娘很忙碌,連主上身邊的阿肅都派了出去。在取得明證之前隻有暗中行事,除了等待蕭右使,還要抓到邊關的內奸,又需留意韓貴妃的舉動。就在刺客入宮的前一天晚上,主上到鳳儀宮找娘娘,說魏無澤和他所部的幽明並未奉令去韶安,前去的隻有玄霜,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奴婢聽到他們商議,當時已經很晚,娘娘讓主上不要多想,照常上朝去忙國事,由她來處理。”
洛憑淵想起了那個晚上,自己還拉著皇兄又纏又磨,非要他答應第二天陪著堆雪人。他低聲道:“後來呢,刺客入宮後又發生了什麽?”
玉帛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濕意:“娘娘本來傳令,讓魏無澤天明時進宮相詢,可是直到近午時分,還不見魏賊蹤影。幽明那陣子的確有怨懟不平之意,但誰都沒有想到,魏無澤會生出異心背叛。洛城中的琅環部下又大都已去了邊關,一時難以反應。奴婢記得很清楚,娘娘正想派人讓主上下朝後回鳳儀宮,就有內侍接二連三來報,陛下遇刺,主上遇襲重傷,五殿下和小公主落水受驚,都已昏迷。這些全都需要娘娘安置。”
“奴婢當時隨著娘娘去長寧宮,主上受了七八處傷,禦醫治療時,寢殿內端出的一盆一盆全是血水,我們守了一夜,主上隻醒了一次,撐著對娘娘說,那些刺客不對勁,全都是死士,不像北遼人,更像來自西域。他最後說,小心幽明。娘娘聽了,決定立即向陛下稟明韓貴妃通敵行徑。可等我們回到鳳儀宮,卻發現娘娘書房中,蕭右使的傳書連同收得好好的琅嬛令都不見了。五殿下,那時你已經被送了回來,但一直在發燒昏睡。”
洛憑淵聽到這裏,深深吸了口氣,他已經約略明白了其後發生的事:“皇後懷疑是我母妃所為,所以一怒之下處死了她,可是如此?”
玉帛慢慢點了點頭,又微微搖頭:“娘娘命人關上宮門清查,奴婢那時便想起了一件事,說了出來:就在收到蕭右使密信的第二天,娘娘午歇之時,我親眼見到如嬪從娘娘的書房裏悄悄出來。她當時解釋說,是因為不見了五殿下,她怕你跑進書房,才入內尋找。娘娘聞言便稟退了旁人,隻留下奴婢和若耶,當麵質問如嬪。她立時便承認了。”
“她承認了?” 洛憑淵難以置信地問道。
“如嬪說,信和琅嬛令都是她拿的,已經交給他人,定會用得淋漓盡致。” 玉帛道:“殿下,你可知她當時還說了什麽?”說到此處,她臉上掠過一絲近乎戰栗的痛恨:“她跪下來道:‘小姐,宗主,娘娘,您滅頂之災在即,如嬪就此向您辭別,今後就不再服侍了。念在主仆一場,待到您上路那一日,奴婢定會來看望您。’玉帛至今還記得,她臉上那種得意譏諷的神情。”
洛憑淵聽得渾身發冷,兒時與如嬪獨處,他不是沒聽過母妃用輕柔的聲音說出幽怨冷誚的話,那與她平日在人前的婉轉迎合完全不同。他握住了座椅的扶手:“我不信,皇後死了,對我母妃有什麽好處,誰都知道她是跟著皇後進宮的,她也是出身琅環,韓貴妃能許下什麽好處,讓她甘願做出這種事?”
“五殿下,你真的不明白嗎?”玉帛說道,“她是為了你啊。你知道她在韓貴妃眼裏有多傻麽,隻要裝得關心體貼一些,許諾將來讓她坐一宮主位,能親自撫養你,她就肯出賣一直照顧她的娘娘。韓貴妃說主上將來會用身份壓你,隻將你當個從人看待,她就真的相信,就這麽將所有對她和對你好的人,連同她自己的命都出賣葬送了。娘娘沒有殺她,那時娘娘隻是讓我們離開,要單獨與如嬪說幾句話。真正動手殺死如嬪的是魏無澤。”
洛憑淵隻覺得自己的頭嗡嗡作響,玉帛的話就像重錘一下下敲在耳畔:“是皇後殺了如嬪,我親眼所見,我根本沒看見魏無澤。”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道,仿佛這樣就可以推翻聽到的全部。回憶一波波湧上來,逐漸與玉帛的敘述一環環相扣,他唯一能找到的斷點就是皇後拔劍的那一幕。
“奴婢的確不在場,不知道五殿下目睹了什麽,”玉帛看到他的臉色,眼神中多了些不忍,輕聲道:“可是娘娘後來對奴婢們說了,是魏無澤殺的,若非有他同來,韓貴妃也進不了宮門緊閉的鳳儀宮。娘娘不會對奴婢說謊的,而且,如嬪死了,娘娘就無從說清琅嬛令的去向,還有她的冤屈,得到好處的隻有韓貴妃啊。”
洛憑淵呆呆地坐著,他的確隻看到了皇後拔劍。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問道:“那蕭夙玉呢,他不是從北遼趕回來了,為什麽沒人提到他。”
玉帛垂下了眼睛,她身上有種哀痛恒逾帶來的麻木:“後來娘娘被告發,陛下來了,將一封信劈頭摔在娘娘臉上,怒聲辱罵她。奴婢永遠記得娘娘那時的神情,如果不是惦念著主上,她根本不會再去辯解,可是陛下聽不進去。鳳儀宮被封了,娘娘水米未進地坐了三天,不言不動。外麵看守重重,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蕭右使手中的那封信,還有韶安的進展。可是蕭右使始終音訊全無,第四天晚上,皇上派人送來一杯酒,一條白綾還有一柄劍,而後韓貴妃來了,她對娘娘說,蕭右使參與謀逆,拒捕行凶,被當場誅殺,韶安因琅環叛亂而失守。她當時說:‘陛下不想再見你。江璧瑤,你可知你真正輸在哪裏,半壁江山半琅環,哪個君王能容忍他人占去半壁江山,你做得越盡心,就越是招忌,所以隻要我送給皇上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就會對你翻臉無情。我敬你是個人物,特地向陛下求情,給你個痛快,來送上一程,你該感激才是。’”
“娘娘聽了,隻問了一句話,主上怎樣了。韓貴妃對她微笑,說道,如果娘娘死了,主上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請娘娘放心,她一定會念在故人之情好好照料看顧。”
洛憑淵跌跌撞撞地走出柴明的居所,穿過豆腐店的過堂,這一下午,就像耗盡了他全部的氣力與意誌,才沒有奪門逃走,或者對著玉帛大喊大叫,他居然還在詢問,然後強迫自己去聽玉帛的回答。心中冰寒的絕望一直在擴大,許多細節,除非親身經曆,玉帛是編不出來的。他隻覺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她臨別時說的話:“寧王殿下,主上真的很難,玉帛拚著責怪對你說這許多,既為了娘娘的清白,也是為了主上。娘娘養育你十年,隻盼你還能記得她和主上對你的好。奴婢每次回首往事,都痛悔不已,如果在看到如嬪偷入書房之時,就仔細盤問稟報,也許一切還可挽回。但望五殿下明辨是非,不要如奴婢一般,待到時過境遷才終日悔恨。”
洛憑淵牽著馬在街上慢慢地走著,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暮色如煙,融入蒼茫的夜晚,他的內心似乎也已沉入無邊的黑夜,不願醒來,不願麵對那端嚴華美的重華宮闕,重重簾幕、深深宮牆如同壓在心間,沉重得難以背負,那是如嬪的罪孽,也是自己必須背負的命運。她的母妃是個受害者,也是個加害者。
許多記憶的碎片在眼前飛舞,皇後、如嬪、鳳儀宮,那是他的來處,如果說他曾經有過家,隻有那裏,這些年他在回憶的斷壁殘垣中守著自己的怨恨,如同一隻小雞守著它最後一片蛋殼,那是他想留住的僅餘的一點安慰和自欺。琅環皇後蒙冤,韓貴妃在內籠絡了如嬪,在外拉攏了魏無澤,是這樣嗎?那滴血認親又是怎麽回事,如嬪怎麽就做出了這樣萬劫不複的選擇。
他失魂落魄地走著,眼前不是洛城的街巷,而是昔日的宮室。端靜溫婉的皇後,笑意柔和的皇兄,穿梭來去的宮女內侍,嬌憨活潑的若耶,文靜內秀的玉帛,忠心耿耿跟在皇兄身邊的關河;還有如嬪那癡傻的偏執,在時光中醞釀成了一腔怨毒。
他不辨方向地走了不知多久,終究還是走回了靜王府。守門的從人過來牽馬行禮,他都沒有注意到。
轉過小山,湖中的蓮花開得正好,蓮荷若有若無的清香從湖畔遠遠傳來,淡雅清新,溫柔得近乎痛楚,就如這些日子來,靜王給與它的關切。
瀾滄居的點點燈燭隱約就在前方,洛憑淵沒有勇氣過去,他走到湖邊的八角小亭中坐了下來,初到此地時,靜王就曾坐在這裏撫琴。那時候自己是怎麽對待他的?他聽聞靜王府最初房屋失修,處處荒涼,皇兄卻在破敗之上種出了似錦的繁花。
夜風習習,洛憑淵望著湖中亭亭的蓮花,回過神來時,才覺出臉上一片濕意。他把臉埋在掌心裏,低聲說道:“母妃,你怎麽能這樣,如今你讓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