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洛憑淵從混亂的夢境中醒過來,他甚至有些弄不清這一夜自己是睡著了,還是一直在回憶,隻覺得心裏又彌漫著那種熟悉的冰冷寒意。八年來,師尊的教誨,寒山派中的耳濡目染,他多了領悟和信心,也有了對家國的思索與抱負,然而,在心底最深處,那一小片麻木的冰冷依然存在,當年的自己仍縮在那個角落裏,痛恨著自身的無力,怨怪著他的皇兄。時間並沒有淡化這段記憶,而是讓怨恨與牽掛變得更加深沉。
現在他又見到了皇兄洛湮華,還住在同一座府裏,而今的靜王,與當初長寧宮門前那個孤獨沉默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越是與他見麵,聽他說話,就越會回想起早年時的親密情誼,隻有八九歲的他對皇兄的仰慕與信任,並不下於青鸞。他恨自己當年的軟弱無力,因此連這份恨意也一起加諸到靜王的頭上,加倍地怨恨他,每次觸及這一切,他的理智就不起作用了。他不願再想下去。
用早飯的時候,寧王聽到白露和霜降在外麵簷下悄悄私語,聲音壓得非常小。
白露說:“剛才碰到清明,說主上昨夜又咳了。”
霜降道:“怎麽辦,昨天不是說好些了?”
白露:“穀雨說都是寧王殿下的錯,他跟主上過不去。”
霜降:“主上的皇弟們怎麽一個兩個都這樣。”
……
寧王想到洛君平的作風行徑,對於被兩個小侍從在心中歸為同一類,頗有些狼狽和不自在。他如今已基本確定,這府裏管靜王叫主上的,應該都是琅環中人。
飯後,他依舊去了靖羽衛所。此處位於洛城西南,距離宮城和靜王府都不算很遠。洛憑淵幾天來已大致了解了情況,靖羽衛中有兩個副統領,下屬四十八騎衛,再往下則統管二千軍士,是從禁軍中挑選出來的。他尚未正式管事,因此每天來隻是看看卷宗,聽副統領稟告說明衛所事務,又留出一些時間,安排逐次見見四十八騎衛。
靖羽衛初始為對付品武堂和金鐵司而創立,而後又漸漸增加了一些職責,可說既簡單又複雜。簡單在於,直屬於天宜帝,奉旨行動即可;複雜在於,乍一看去無所不包:江湖中出了冒犯朝廷的事件或麻煩人物,靖羽衛要負責擺平;若有上達天聽的複雜案子,皇帝有時會直接下旨,令靖羽衛會同州府刑捕查明;此外還有聖意交辦的其他事情。簡言之,重華宮中有李平瀾的禦林衛坐鎮,出了內城三裏,就是靖羽衛的範圍了。
洛憑淵帶了四個侍衛到衛所,副統領沈翎立即迎上來,稟道:“殿下,屬下昨日已按您的吩咐,到天牢查問過。紀庭輝自從下獄,無人來探看,但他還算鎮定,並無慌亂頹廢之態。掌理天牢的刑管得了上麵吩咐,說此人罪名未定,所涉又隻是江湖爭端,不必太苛,因而獄卒倒也不敢怠慢,給了一間單獨的牢房關押,吃食也比旁的犯人好些。”
洛憑淵沉思著,他想起昨晚靜王說的話:“紀庭輝能得武英將軍舉薦,背後應是受人指使,他被關入牢獄,自會有人想辦法保他,故此決不會輕易泄露什麽。你若要提審,最好不要操之過急,得想個辦法。以我看來,他的價值可不隻是一個魏無澤的去向而已。”
洛憑淵當時不免在想,會是誰指使了紀庭輝。那天在清涼殿中,隻有太子和林辰,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麽。靜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徐徐道:“他背後是朝中何人,遲早會知道,不急在一時,倒是從他身上得知些昆侖府的內情,更為重要。”
洛憑淵當時有些意外,他以為靜王的注意力該會專注在朝堂上,說道:“昆侖府近年來勢逼中原門派,很是咄咄逼人,其中九大護法,陰陽雙使,我也聽說過一些。”
昆侖府位於八百裏昆侖山中,向來視此地為天地之始,華夏之源,府中七成漢人,三成西域胡人,對中原門派既不服氣,又有擴張入主之意。昆侖府的府主虞長春近年來病重,無力管理事務,府中便以陰陽雙使為尊。魏無澤便是陰使。
靜王點頭道:“皇弟果然見識甚廣,不過我在想的,乃是昆侖府在洛城以及中原地界布下的情報暗線。”
他頓了一下,又道:“魏無澤昔年帶著幽明投了昆侖府之後,建立功勳,拉攏人心,又建十萬春花、丁歌甲舞四大分舵,漸成氣候。前些年,琅環退至江南,中原空虛,魏無澤趁此時機收攬下五門,為其收集傳送情報。憑淵,你不覺得北遼和夷金在禹周每次行動,事先都得了準確的消息麽?”
洛憑淵微微一震:“車船店腳牙,的確消息靈通。”他知道當初琅環十二令中負責情報的一支名為淇碧,想不到魏無澤鑽了這個空隙,不禁說道:“此人好大的野心。”
“隻怕還要加上優、娼、伶。”靜王淡淡笑了笑:“他能發展得這麽快,背後當然有靠山,建立情報網,固然是為了昆侖府擴張勢力,更主要的應是為了這背後之人。”
洛憑淵想到外夷相貌口音都不同於漢人,想要在禹周長期潛伏取得情報極為困難,恐怕的確要借助昆侖府,說道:“難道昆侖府已投靠了北遼?”
靜王微微搖頭:“我觀察品武堂和金鐵司這幾年來在禹周的作為,雖然每次都行動準確,但總體不成章法。若魏無澤盡心為其效力,造成的破壞應不止於此。你應也聽說過,昆侖府主以下,陰陽雙使頗有不睦。陽使名為巫朝煥,血統半胡半漢,府中西域人士多歸在他的手下,他目前與北遼勾結極深,指使下屬投入品武堂中為其所用。魏無澤卻以支持中原正朔為號召,雖未明說是為何人效力,但是與我禹周朝中關聯密切是一定的,昆侖府中漢人大多不願為外夷所用,故而投效於他的人數更多於巫朝煥。”
洛憑淵曾聽人說起,一山一閣一洞府中,寒山派避世,璿璣閣神秘飄忽,昆侖府卻熱衷於入世經營,無論是與禹周朝廷還是北遼上層建立聯係,相互利用,都大有可能。
他想了一會兒,又問道:“既然情報網是魏無澤掌管,他又並未投靠外夷,為何北遼與夷金仍能通過昆侖府獲知禹周動向?”
靜王說道:“陰陽二使,政見不同,各行其是。然而昆侖府畢竟是江湖勢力,有一點他們二人是一致的,就是要與中原門派為敵。昆侖府對於其武學傳承長久以來被視為西域偏門,需奉中原門派為正統,從來不服不甘,亦想搶奪地盤,故此魏無澤與巫朝煥亦有合作聯手,並未完全破裂。此中種種,千絲萬縷,難免有些情報便流到了北遼夷金那邊。”
洛憑淵聽他講到此處,隻覺無論從朝廷還是武林的角度,魏無澤布下的眼線都不可不查,思忖著說道:“聽聞昆侖府中對泄露機密處罰尤重,隻怕紀庭輝不會招認。”
靜王道:“此人在洛城中,當有辦法與同門聯絡,要他直接招認應是不易,不過,但凡心思詭詐機變之徒,大多貪生怕死,容易多思多疑自亂方寸。我想到個辦法,或許他會扛不過,有所吐露。”
洛憑淵聽了他說的辦法,心中暗想或可奏效,口中卻淡淡說道:“皇兄又不曾見過這紀庭輝,何以能如此肯定他必是畏死之人?”
靜王看了他一眼,也淡淡道:“在五皇弟心中,我豈非就是心機深沉,貪生苟活之輩。推己及人,自然是錯不了的。”
寧王那點嘲諷被堵得不上不下,頓時啞了。他當時莫名地覺得,洛君平每次到靜王府,雖然都飛揚跋扈一番,但回去後應該是很鬱悶的,才會想著還要再去。
他不太情願按照靜王的思路走,但既然答應了要合作,就得以國事為重。於是對沈翎仔細地吩咐了一番,讓他去辦。這位副統領在靖羽衛中雖不算武功最好,但頭腦活絡,善與他人周旋,因而靖羽衛需要與各處府衙打交道時,常常由他出麵。
沈翎笑道:“此事不難,屬下這便去安排,定會讓天牢那邊做得妥妥當當。自從殿下來了,咱們在外麵說話可硬氣得多了。”又道:“尉遲炎再過幾天就能回轉,他也急著要來拜見殿下呢。”
洛憑淵一笑,尉遲炎是另一位副統領,曾為少林俗家弟子,據說在靖羽衛中武功最高,兵器榜排名第九,如今受命協助戶部押送調集來的糧草,他倒是很想見見。
他想起了靖羽衛原本的統領吳亭舟,問道:“吳統領被襲之事可還在查?”
沈翎臉上的笑意斂去了,答道:“是,回殿下,李統領親自驗看過,致命一掌應是北遼品武堂手下所為。”說著,又咬牙道:“他們必是派了好幾個人偷襲圍攻,否則怎麽奈何得了吳統領。”
寧王點點頭,兩個副統領雖各能獨當一麵,但吳亭舟死後,靖羽衛確有惶然無首之感,他拍了拍沈翎的肩膀:“這筆賬記下了,定會加倍索討回來。”
他不自覺地想到,琅環中應還有足以擔當靖羽衛統領的高手,但天宜帝該是不會放心讓靜王下屬來擔當這個職位。雖隻二品,卻頗為重要,自己今後一段時間還真得多用些心。
天宜帝到了午歇時間,通常有兩個選擇:待在清涼殿,或是去後宮妃嬪處用膳。近年來,他最常去的是蓮妃的芷汀宮,因為午膳與晚上不同,下午往往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他需要的是短暫歇息。
蓮妃素喜清淡,與其他富麗的後宮殿宇相比,她的芷汀宮布置素淨,連宮中常用的水沉香都很少點上。天宜帝早年不甚以為然,但想到丁香變不成牡丹,也就不說什麽。如今卻覺得她這樣甚好。蓮妃說話既不多語亦不寡言,不管天宜帝是高興還是煩悶,她都能淡然處之,令人十分怡然。相比之下,年輕嬪妃在聖駕麵前的殷勤善道或緊張拘謹,就顯得不夠得體。韓貴妃和容妃當然都不錯,但無論是消受韓貴妃的美豔溫柔,還是欣賞容妃的婉約靈秀,都需要時間精力,不適合午間這個時段進行。因此在不自覺地比較調整之後,芷汀宮就成了首選。天宜帝常常過去,和蓮妃閑談幾句,心情舒緩後睡個午覺。
今日朝事比較多,近午時分,他略感疲倦,就對吳庸說道:“去芷汀宮。”
蓮妃在宮門處接駕,天宜帝擺了擺手,很是隨意地走進去。坐下沒一會兒,他就發覺此處比往日多了點什麽,窗下的綠色繡墩上,臥著一隻毛色黑白相間的小貓。
“怎麽多了隻貓?”天宜帝打量著問道,這貓咪白色的皮毛上長滿一道道黑色斑紋,最有意思的是兩耳中間也打橫長著兩道,加上生得到處都圓,乍看上去有幾分虎頭虎腦。
他看了有趣,笑道:“這副模樣倒是少見,愛妃可是有了興致想養貓玩玩?”
蓮妃吩咐完傳膳才走過來,把那隻貓抱了起來,微笑道:“陛下怕是還未得聞,臨翩讓送文書的部將順道帶了些土產過來給陛下,又塞給臣妾這麽隻貓,說是他外出行獵時偶然捉到的,帶回去養了些日子,說它長得好玩,可以陪陪我,就送了過來。這孩子都二十一了,還弄這些貓啊狗啊,長不大似的。”她語氣雖然帶著無奈,但不掩其中寵溺。
天宜帝接過來看了看,說道:“這貓倒有些虎相。”
蓮妃笑道:“臣妾也這麽想,隻可惜是隻白的,若是黃色的,就更像小老虎了。”
天宜帝的神色不知何時轉為深思,多了幾分寒意。他摸了摸小貓頭上的斑紋,說道:“原來如此。”又道:“這是臨翩的孝心,難為他這麽掛記著朕,還有你這個母妃,你就好好養著吧。朕下午空時看看,他送了些什麽來。”
“恩,陛下這會兒一定累了,先用膳吧。”蓮妃淺淺一笑,清婉的眉目中多了幾許溫馨。
雲王送來的是一些上好人參,幾副鹿茸鹿角,還有貂皮虎骨。天宜帝將大部分都賜給了芷汀宮,還另加許多貴重賞賜,遠超過他平時賜給妃嬪們的常例。
太子下午在宮裏得知了這件事,他尋思了一會兒,洛臨翩隔幾個月會送一些這樣的土產來,雖然都是好東西,但對一國的皇帝來說也不算什麽。天宜帝過去收到也很高興,但從未像此次這般厚賞。他對蓮妃宮裏多出來一隻貓自然不會關注,更想不到會與天宜帝的心情有何關聯,因此一時間疑惑不解,隻有先到後宮去看望韓貴妃。
韓貴妃心思細密,但對這件事暫時也沒想出端倪。她為了對付雲王,是做過一些布置。天宜帝再偏愛四皇子,畢竟他不在眼前,不能分辨,慢慢地總會奏效。但天宜帝對芷汀宮的厚賞,卻不在她的意料之內。她蹙眉想了一陣,也隻有暫時擱下。
太子在親母麵前,說話遠比平時少了顧忌,說道:“如今父皇算是把人人都賞遍了,唯獨漏了我,這般作為,不是給我臉色看又是什麽。”又冷笑道,“也不知是哪裏惹了他,每日兢兢業業,除了被他嫌棄,落不到個好,這閑氣真是受夠了。”
韓貴妃拍了拍他的手:“你父皇封你為太子,就是最大的封賞,你還能向他要什麽。”見他牢騷滿腹,眉宇深鎖,不免得勸解一二,又道,“他待你嚴苛,是因為你日後要承擔的,遠非你那幾個皇弟能比,挨罵受氣都是應該的,知道麽?”
洛文簫喝了一碗冰涼的桂花酸梅湯,又聽了這番話,心氣平了些,說道:“兒臣自會謹記。今日也不為別的,隻是覺得父皇為一點小事就厚賞蓮妃,而母妃在後宮操持辛勞了多年,又這般賢良識大體,卻未見得怎樣。兒臣心裏,實在有些抱屈。”
韓貴妃低斥了一聲:“越來越不像樣了,這話也是你說的?”她說是這麽說,心裏仍升起一片陰影。這些年來,天宜帝雖讓她穩坐後宮最高的位份,然而那座至高的後位卻始終虛懸。洛文簫被立為太子之際,曾有臣子不止一次上書,請再立皇後,都被天宜帝駁回。
她明白,皇帝必是有許多考量。比如不願給洛文簫嫡子的名份,提防韓氏外戚坐大,因而她一直很小心,壓著韓氏一族收斂謹慎,對太子也時時告誡,萬勿做越界出格之事。但像她這般自視甚高的女人,每當思及隻能以側妃了此一生,總感到不甘。畢竟那個後位,曾經屬於她最大的對手琅環皇後所有。當年,還是太子的天宜帝娶了江璧瑤為正妃,直到有了嫡長子,才允許她這個側妃生下次子。自己贏了,卻終不能到達那個位置。
她望了望麵前的洛文簫,無論如何,她的兒子會贏的。她略略思忖,又說道:“記住,不管你父皇說了什麽,不可心存怨懟。”跟著話風一轉,“不過,近日來陛下的確對你有些苛了,聽聞你表舅想托你給他的長子某個差事,不過是散騎常侍,你父皇都駁了。事情雖小,如此下去,於你威信大有影響,得有所應對才行。莊先生可出過什麽主意?”
太子歎氣道:“他說,必定是我前些年招賢納士太過明顯,引得父皇不快。因此為今之計,須韜光養晦,有所收斂,凡事以聖意為上,切勿逆拂。還有,不要插手雲王和寧王有關的事情,待他們被捧得太高,行事自然會有所差池。說得確切些,便是四個字,簡在帝心。”
韓貴妃能走到今天,就是因為懂得去抓住帝心。她緩緩點頭:“說得甚是,你就韜光養晦一陣子,除了陛下要你做的份內事,其他都別管。若有臣屬請托,也都放一放。不過,對雲王和寧王,你這兩個皇弟都年輕,易衝動急躁,你倒可從中加一把力。凡事俱是此消彼長,屆時你父皇便會看出高下。”
洛文簫素來信服母妃,立即說道:“莊先生也有此意,他說威脅最大的,仍是雲王,還應從他著手。”
韓貴妃淡淡笑道:“這便好,你和他商議著辦,我看莊先生甚是不拘,不妨多讓他知道些,母妃就不多過問了。”她隨即說道,“今日正有件要事同你說,是關於你父皇召見靜王的。”
洛文簫周身一震,忙問道:“母後可是打探清楚了怎麽回事?”
韓貴妃目中也多了幾分難得的波瀾,但聲音仍保持著平靜:“吳庸守在禦書房外麵,你也知道他是不會透露的。但那天晚上,你父皇事先讓人準備了一杯酒,賜給洛湮華。負責禦書房伺候的內侍看到了,據說色作碧綠,絕非一般。”
洛文簫對宗室傳下來的一些暗中的手段,已了解頗深,失聲道:“難道是碧海澄心?”
韓貴妃唇邊多了一抹幽冷的笑意:“靜王四天前又進了宮,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又獲賜了一杯酒。據說他出宮時,被扶著才能上車。十有八九,不會錯了。你父皇終究是不放心他。”她輕聲歎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月圓十五,銷魂蝕骨,必得服一粒禦賜的解藥方能度過。江璧瑤在天有靈,當是不能瞑目罷。我曾想過她若不自盡,是否會被賜這麽一杯,想不到事隔這麽多年,由他的兒子領受了。”
洛文簫上次見到母妃流露出這種怨毒又安心的神情,還是九年前,此刻再睹,仍如當年一般心裏發寒,但更多的是同樣的安心。洛湮華中了此毒,一條命就捏在皇帝手中,不知能活到幾時。這個弱點實在太致命,再難對自己造成威脅。
他回過神來,長出了一口氣:“既是如此,兒臣便放心了,自當有所計較。”
韓貴妃的神情已回到平素的冷靜自持,這時卻說道:“文簫,不可掉以輕心。你父皇應是還想用他幾年,若他垂死反撲,卻也不易對付。”
洛文簫麵色不由轉為凝重:“母妃說得是,與他硬拚,確實不值得,隻會便宜了四皇弟。這些天他倒沒什麽動作,想來每到月中,縱然有藥,也得將養幾日。”
韓貴妃道:“此事需嚴守秘密,決不能泄露給他人,就算日後有人看出不對,你也要佯裝不知。如此,母妃才好在宮中想辦法,最好能將解藥拿到手或者毀掉。我自會相機行事。”
太子本以為今晚會睡個安穩覺,然而當他躺到床榻上時,仍有些焦慮。天宜帝這兩天對他的提議駁斥頗多,不讓安王去戶部,而是讓他負責霧嵐山圍獵的一應事宜,說要好好磨磨洛君平的性子;今年秋闈的主考也不肯準他提議的人選。相對地,雲王讓部將代陳的請求卻都準了,命兵部加緊發放陣亡將士的撫恤,送往邊關的糧餉也會有九成之數。
身邊的太子妃已睡著了,他卻仍睜著眼睛。沒有洛湮華擋在前麵之後,他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權力與風光,但過去不曾遇到的麻煩也接連不斷。他咬緊了牙關,韓貴妃要他不怨,但在溫文恭順的外表下,他對天宜帝的積怨卻在與日俱增,壓得他隻想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