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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鎖暮月

  在這個鄉村,鄉間的小路並不浪漫,泥土的芬芳並不清新,夜夜星空倒是真的明亮,那夜幕降臨後的月光也是真的美,隻是那美麗的月光下也總是照著心酸,尤其,是在那冬季……


  猶記得上學的第一天,我很開心。我擁有了兩本書,語文,數學。嶄新的,那時我就覺得好像有了它們,就意味著我長大了一樣。


  我也有一個書包,是布袋的,阿嬤(奶奶)自己做的。其實我很不喜歡,因為沒幾個同學背我這樣的書包,阿細說我這個書包一點也不好看,背著它跑都不好跑。


  我也這麽覺得,於是我問阿嬤為什麽不在鎮上給我買一個。我知道鎮上買的跟阿嬤做的是不一樣的,那種書包可以背在背上,跑起來很方便,而且很漂亮,阿細就有一個。


  阿嬤瞪著我說:“叫你媽寄錢來呀!”


  她經常會這樣說,每次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都會低下頭,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低頭,隻覺得阿嬤應該是在生我和媽媽的氣。


  大熱的天,對門青蓮婆匆匆的跑了過來,大嗓門喊著:“東梅呀,東梅呀,你家華仔打電話來了,叫你趕快去聽電話。”到我家門口時,她已經氣喘籲籲的了。


  說是對門,其實我們家跟青蓮婆家就隔了兩塊田,一條小溪,走過去統共也花不了三分鍾。她家開了個小賣鋪,我很少會去她家玩,因為我沒有錢,覺得站在那就會有一種羞恥感。


  今天她或許是去「堝頭」進貨來吧,不然她哪裏會知道我爸爸打電話來了?現在這樣大熱天的,冰棍很好賣的。


  爸爸是很少打電話回來的,因為我們接電話實在是太遠,太不方便了。但每次聽到他打電話來的消息,我們一家人就都會很興奮。


  “德福呀,德福呀……”阿嬤一邊對著菜園子喊道,一邊把弟弟綁在她的背上。


  此時的阿公正在菜園子裏鋤草。


  “哎……”


  “趕快回來,華仔打電話來了…..”


  “哦……”於是阿公著急著慌的就從菜園子裏出來了。


  阿公急得洗了個手就跟阿嬤走了,我在後麵追著說,“我也去。”


  “你去幹什麽呀?等你走到下麵,天都黑了,還聽什麽電話?”阿嬤邊走邊說道,連頭也沒回一下。


  我就在她屁股後麵追著,“我走得贏的,我會走的很快的。”我知道阿嬤是怕我拖慢了他們,所以我極力保證我會很快的。


  “回去。”阿公回過頭瞪著我吼道。


  阿公的話不多,可我卻很怕他,別說他吼我,就是他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我,我都會害怕,他打人很凶的。


  我就站在路上,看著他們急忙的趕著,我泛著淚花想著,阿嬤不是要我跟媽媽說叫她寄錢回來嗎?可是為什麽又不讓我去?


  看著被奶奶背在背上的弟弟,我真的好羨慕。無論他們去哪都會背上他,隻會讓我待在家。


  “這就哭了?你也太沒用了吧?”


  此刻,我真的好討厭這個在我麵前嬉皮笑臉的男生,可我卻沒有發火,我沒心情,也沒力氣。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太清楚我的脾性了,看到我懨懨的不跟他頂嘴,他反倒收起了他取笑的嘴臉。


  “不就是去「堝頭」嗎?我阿水哥說了,其實「堝頭」一點也不遠,就是路上有好多的「啞巴賊」,他們專門捉我們這些小孩去賣的,所以我們現在還不能自己去,要跟著大人去才行。但是我們也會長大的,等我們長到大人那麽大的時候,我帶你去。”


  “阿觀,路上真的有「啞巴賊」嗎?”


  “嗯。”


  “那,那他會不會抓我弟弟呀?”我有些著急的問道。


  “你阿公阿嬤在呢,有大人在他們不敢的。”


  “哦。”這我就放心了。


  “那我們還有多久會長大呀?”


  “很快的。我媽媽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就隻有拳頭那麽大,一下子就長現在這麽大了。”


  “真的嗎?”


  “當然。”


  我相信了他的話,可是我們長了好久,大人們卻還說我們是小孩。


  很快,阿公阿嬤的身影就都不見了,想著自己很快就會長大,我的心裏也就沒那麽難受了。


  我一直以為「堝頭」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地方,我們村裏的人都是去那裏聽電話的,所以我覺得那裏一定好大,好漂亮。


  後來才知道,原來「堝頭」也不漂亮,就是店鋪比較多,打電話很方便,但如果沒有錢,就什麽都不方便了。


  轉眼,我上四年級了,那時我參加了一個小學生作文比賽,有資格參賽的人不多,四年級就我跟阿新兩個人,老師說這次作文比賽的考場在「堝頭小學」,所以我們都要去「堝頭」,為此我高興的半夜都睡不著覺。


  第二天早上,阿公給了我兩塊五毛錢,坐車要五毛錢,因為代表學校去比賽是件很光榮的事,所以他多拿了兩塊錢給我。我把錢疊得整整齊齊的放進了褲袋裏,想著要拿它去「堝頭」買很多的東西。


  寫好作文後,我們都不約而同的跑到了店鋪前,有人很快的就掏出了錢買辣條吃,有的人還在猶豫要買什麽。


  我其實也是想買辣條吃的,我很喜歡吃那個,而且那個不貴,一毛錢兩根。可是當我看到櫃台上放著的電話時,我猶豫了,但沒猶豫多久。


  “阿姨,打電話多少錢一分鍾?”


  “長途還是短途呀?”


  “什,什麽長途短途?”我紅著臉問道。


  “就是你要打電話到哪裏去,是本省的還是外省?”


  “我要打電話給我爸爸,他在福建。”


  “哦,那就是長途了,長途是兩塊錢一分鍾的。”


  不用看,我知道我手裏就隻有兩塊錢,本來是想買辣條吃,再買兩個本子和一支筆,剩餘的錢回學校上學的時候再用的。


  最後,我還是貪了一時之快。


  “阿姨,你可以幫我撥通嗎?不過我隻有兩塊錢。”


  “電話號碼多少?”


  “135590……”我很順暢的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她。


  “嘟……嘟……喂……”


  “爸爸,我是阿娟,我沒有錢,隻能跟你說一分鍾,媽媽在嗎?”我很快的說道。


  “哦,你媽不在,下次你打電話給我時,‘嘟’兩下就把電話掛了,我會打過去給你的,接電話用不了多少錢。”


  “哦,我今天來「堝頭」比賽了……”


  “時間到了。”看店的阿姨說道。


  “爸爸,我要掛了。”


  “好,晚上我打回……”


  爸爸還沒說完,阿姨已經把電話掛斷了,“小朋友,下次多帶點錢來吧。”


  我紅著臉,把兩塊錢給了她。


  這時老師也過來叫我們走了,老師看著我說:“阿娟,打電話給你爸爸呀?”


  “嗯。”


  “幹嘛不回去打呀?去大嫂家打多好呀,在這亂花錢。”


  我紅著臉,低著頭,沒有說話。


  其實我心裏知道,我不可能去大嫂家打電話的,奶奶也不會讓我去。打電話是要錢的,我們隻能接電話,那樣是不要錢的,就是會麻煩別人。


  老師就是大嫂,當然不是嫡親的,其實說是鄰居更恰當一些。她女兒跟我同年,卻已經讀初一了,她四歲就去上學了。我挺羨慕她的,村裏的孩子都很羨慕她。


  晚上,爸爸打電話來了,打在大嫂家。


  首先接電話的是阿嬤,其實不管是不是她先接,每次說的最多的人都是她。阿公也會說幾句,我每次都站在旁邊等著。等到最後,爸爸叫我接電話他們才會給我。他們總覺得我是個孩子,所以沒什麽好說的。


  出去的時候正好遇到大伯母,她是大嫂的婆婆。


  “東梅呀,你家華仔又打電話來了?好像說了蠻久的,他們這樣在外麵打工也不是個辦法,像這樣打電話能說得了多少呀?像我這樣,兒子兒媳都在家多好呀,也不用打什麽電話。”


  “是呀,你幾個兒子比我兩個兒子爭氣多了。”


  “爭氣倒也沒多爭氣,不用看別人臉色倒是真的。”


  阿嬤笑了笑,然後說,“我還要回去做飯呢,就先走了。”


  走到樓梯口,雅琴正好下來。她是大嫂的女兒,看到我她很高興,平時我們經常在一起玩。但是她現在上初中了,在鎮上上學,星期五才能回家,所以玩的時間就少了。


  “阿娟,留下來玩吧,電視劇就快來了。”


  “我還沒吃飯呢。”


  “那你趕快去吃飯,吃完飯趕快過來喲。”


  “今天去「堝頭」了,腳都走痛了,我想早點睡。”


  “哦,那好吧。”她有些失落。


  其實我不是累,而是今天已經不好意思再去他們家了。


  阿嬤早已經走了,我知道她回去之後又要發火了,又要說爸爸媽媽不爭氣了,直到她把家裏所有的人都罵了,都數落了,才會靜下來。


  我躺在另一張床上,想著阿嬤為什麽每次接完電話回來都要生氣,明明接電話的時候都是滿心歡喜的。


  其實,我想我是知道答案的,因為電話是別人家的,就像我明明很想去雅琴家看電視,但卻總是不好意思一樣,因為那不是我們家。可是為什麽,我們一個個還是期盼著爸爸能打電話來呢?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親人間的牽絆和思念。


  上高中時,家裏的新房子都做了好幾年了,座機也早已經安裝了。阿嬤總是數落阿公,說他總是有事沒事亂打電話。其實,他不過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阿公跟阿嬤不同,他除了做農活,很多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打發,不像阿嬤,還可以去打打麻將,阿公總說阿嬤錢沒幾個,還硬要拿去燒。


  其實有時阿公也會跟著他的那幾個老夥伴一起看看《紅梅戲》,《西遊記》什麽的,隻是我跟弟弟不耐煩看那些東西,偶爾陪著阿公看《西遊記》的時候,他總是會笑著說:“真三國,假封神,西遊記騙死人。”


  還記得前兩年,我還在讀初中的時候,在冬天,有次星期五回家,阿公和明書公正坐在家裏看《薛平貴東征》的影碟,他們是那樣的神采奕奕。


  這個戲文在我們家還沒有電視機的時候,阿公和阿嬤就喜歡跟我和弟弟講,說薛平貴是怎樣的窮困潦倒,說王寶釧是怎樣的情深意重,說王府的人是怎樣的嫌貧愛富,每每最後都要跟我們交代一句,“以後呀,你們千萬不要做個嫌貧愛富的人,雖說誰貧誰富這是生下來就決定了的,但貧多久,富多久可是沒有規定的。”


  我一直都不明白,阿公為什麽那麽喜歡看那些老套的故事,明明那些內容,那些故事他都知道。什麽劉備三顧茅廬,梁山泊一百零八好漢,唐僧取經九九八十一難……這些在我還沒看過電視,還沒讀過書的時候就知道了。因為晚飯後,睡覺前,阿公總是喜歡跟我們說這些老戲文。


  那個時候我很喜歡聽,還記得第一次在雅琴家看《西遊記》這部電視劇的時候,自己好興奮。那時就覺得阿公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連電視劇裏放的東西他都知道。


  隻是很多的故事看了兩遍就膩了,既然故事都了解了,那還有什麽好看的呢?所以我一直不明白阿公為什麽一部老戲文能看一輩子。


  這個星期我回家的時候,又看到阿公坐在電視機前看《薛平貴東征》,這也是一個冬天,阿公隻有在冬天才有空閑,因為冬天沒什麽農活要幹。於是問道:“阿公,明書公呢?怎麽就你一個人在看呀?”


  “埋都埋掉了。”


  “什麽?”


  “前天就埋了,請了道士,唱了兩天就埋了,埋在對門劉家的那座山上。”


  此刻,我好像有點理解阿公了,能夠一輩子不離不棄的陪伴他們的,或許就隻有這些陳腔濫調的戲文了。


  我轉身去樓上放書包的時候,依稀聽到阿公喃呢著:“都快過年了,也不過完個年再走,老東西就是不曉得享福。”


  我問阿觀,老人家是不是都很怕孤獨。他說不隻是老人家怕,人人都怕,隻是老了會更怕。


  快過農曆年的時候,爸媽才到家,他們一年到頭都在外麵打工,為的或許就是能過個好年。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一家人就從來沒這麽齊過。吃飯的時候,阿公還一個個數著人頭說:“九個,今年算是都到齊了,明年要能有十個就好了。”伯父隻有一個女兒,所以阿公總希望他能再生一個,最好是個兒子。


  媽媽洗完臉,隨便塗抹了點乳霜,就進房看電視了,伯母看了她一會兒說:“香蘭呀,你今年看起來怎麽老了這麽多呀?”


  “女兒都能嫁人了,能不老嗎?”


  “你到四十了嗎?”


  “還沒呢,生阿娟生得早,我跟她爸爸結婚也結得早。”


  “你也該買點化妝品保養保養了,都還沒到四十呢,你看你的手,都趕得上六七十歲的人了。我是每天都要抹護手的甘油的,你看我的手,嫩吧?那甘油效果很好的,花了我兩百多呢。”伯母語重心長的說道。


  媽媽笑了笑說道:“我是舍不得那個錢,也沒那個閑錢,這手是用來做事的,又不是用來吃的。用來吃的話,倒是怕太老了咬不動。不過以後我家阿娟要是讀書出來了,有錢了,我倒是不介意她幫我多買點護膚品。”


  於是我笑著說道:“一定幫你買,就是沒什麽錢也幫你買。”


  三十晚上,我們家放了好多的煙花,都是伯父買的,隻有他會出這樣的大手筆。弟弟很喜歡玩煙火爆竹之類的東西,所以就全交給他去放了,我們就隻是看著。


  阿嬤就在一邊喊著:“留幾個到十五再放,別一會兒功夫都點光了。”


  於是弟弟便留了兩個到十五。


  又是一個冬季,這已經是我讀大學後的第三個冬季了。拖著沉重的行禮,我回了家,要過年了。


  在我的印象中,除了晚上,家裏的大門永遠是開著的,不管有沒有人。也不知道是民風確實夠純樸,還是家裏確實是沒什麽能讓人瞧得上眼的,這麽多年愣是沒丟失過什麽。


  走進家門,靜悄悄的,沒有人。


  隔壁大伯母說,伯父家的妹妹和弟弟在他自己家那邊。


  過去的時候看到伯父家的大門是關著的,我以為家裏沒人,於是又問了個剛好路過的近鄰,她說,“你妹妹就在裏麵看電視,她總是喜歡反鎖著門的,你叫幾聲試試。”


  我叫了幾聲,她確實在裏麵。她弟弟也在,小東西長得真快,三歲就有那麽高了,看到我他還有一點點羞怯。


  出來的時候,我隨手拿了點阿爾卑斯糖,拿了些給妹妹,我問她阿公阿嬤去哪了,她說去種茶樹了。


  看到可愛的小弟弟城兒,於是我問他:“還記得我嗎?”


  他不回答。


  於是,我給了他兩顆糖,又問:“城兒,還記得我是誰嗎?”


  他羞怯的說:“記得。”


  “那我是誰呀?”


  他不說。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誰,隻是他就是不肯說。


  “是姐姐,大姐姐。”妹妹在他旁邊說道。


  我笑了笑說道:“你們在這看電視,我先去看看阿公阿嬤。”


  “嗯。”妹妹應道。


  看到我轉身要走,一直不肯喊我姐姐的小東西又不願意了,就在那皺著眉頭跳腳。於是我把他從房裏抱了出來,為他穿好鞋子,牽著他走了。


  “城兒,你知道阿公阿嬤在哪裏嗎?”


  “在那裏麵。”小東西指著一個地方說道。


  “哦,在那裏麵呀!城兒要跟姐姐一起去找阿公阿嬤嗎?”


  “要去。”小東西開心的叫道。


  走著走著,看到有一條小溝,小東西一縱就跳過去了。


  “哇!城兒好厲害呀!”


  聽到我誇他,小東西就笑得更開心了,凡是看到溝,他就跳,越跳越起勁。我牽著他的小手,就這樣邊聊邊走,他開心極了。他好像很喜歡有人跟他聊天。


  晚上到十點,小東西都還沒睡,我問阿公,“城兒每天晚上都睡得這麽晚嗎?那他白天睡覺嗎?”


  “以前這個時候他早睡了,白天他從來不睡的,可能是看到你回來了。”


  小東西很乖,早上還會去叫我起床,我不起來,他就會在我房裏獨自一個人玩著,隻要我一說話他就會跑到我床邊來跟我聊天。


  農曆二十九晚上,也就是除夕夜的前一夜,突然有一大群的人來到我家外麵。隻有一個中年婦女帶著兩個小女孩進了我家,一進來就哭,一邊哭,一邊說著:“你們這家沒良心的,把我們家害得這樣,可憐我這兩個孫女……這麽小就沒了爹娘……你們這家沒良心的,殺千刀的……別人家的爹娘都買著新衣服回來給孩子過年呀,我可憐的孫女呀,連爹娘的臉都見不到了,以後誰送她們讀書,誰給他們買過年的衣服呀?你們這家沒良心的,殺千刀的,把我兩個活生生的人還來……你們還給我呀……”


  一看到那兩個孩子,我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還記得暑假的時候,我留在南昌做家教,一天媽媽打電話來說:“你打個電話給你伯父吧,他出車禍了。”


  “什麽?怎麽回事?他人沒事吧?”


  “他現在在醫院,沒什麽大事,不過……”


  “不過什麽?”


  “死了三個人,還有兩個在搶救……”


  “怎麽會這樣?”


  “你伯父昨天開著他大舅子的那輛車來福建,車裏載著十一個人,兩個大人,其他的都是孩子,他們都是暑假來父母這玩的。你伯父撞到了一輛大卡車,兩個大人帶著孩子坐在前排,直接就沒了。後排有兩個孩子重傷,現在還在搶救。”


  “一家三口都沒了?”


  “嗯,他們家還有兩個小女孩,我到醫院就看到那兩個小女孩在哭,那個小的還問我,她爸爸的頭……怎麽不見了……”


  媽媽在哭,我也在哭,心裏好堵,喉嚨好硬,眼淚好多……


  “他一個人開的車?那麽長的路就隻有他一個人在開車?他沒事載那麽多孩子幹什麽?”我哭著問。


  “都快到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要到了,都到晉江市了,本來把孩子們送到就可以在他們父母那收到他們的車費……”


  “他一個人開什麽車呀?十幾個小時,他以為他很行嗎?為什麽死的人不是他,要是別人?他一輩子做過什麽好事?他自己這一輩子是完了,那他就不想想他那兩個孩子嗎?城兒才多大?他就不知道為他積點德嗎?那兩個小女孩要怎麽辦?她們還那麽小,她們要怎麽辦?”我哭著罵道。


  我真的很想死去的人是他,如果可以代替的話。別怪我沒良心,是他讓我覺得良心如果用在他的身上那就是自取其辱。


  他小的時候阿公阿嬤養著他,供他讀書,他不好好讀,直到我上學時,還有老師在把他當反麵教材跟我們講。長大了更是變本加厲,公安局就是他的家,好不容易出來了,也是爸爸養著他。四十多歲的人了,才開始知道要謀生活,卻也是用些旁門左道,天天打擦邊球。


  別人說他運氣不好。


  是運氣不好嗎?隻是因為運氣不好嗎?


  我站在樓頂上,看著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不想下去,不敢去麵對那哭泣的祖孫。


  媽媽和阿嬤一直勸著,說發生這樣的事是誰也不想的,可那人不依不饒。另外又進來了些人,在吵著說些什麽,我聽不清,後來就聽到阿公在說:“去砸呀!都砸了……”


  一群人就衝到了伯父家,砸門砸玻璃……


  對著深冬的月亮,此刻我真的好慶幸,慶幸妹妹和城兒被送到了他們外婆家,不然,那小小的城兒該怎麽辦?

  聽到那邊都亂成了一鍋粥,也聽到阿公硬著喉嚨罵著:“你們這群土匪,強盜,你們就是土匪強盜……”


  我下去了,有人要打阿公,我抵住了。動手的是個女人,力氣不大,很快就被我給製止住了。


  最後出動了公安局,他們今晚做了些什麽事,損壞了什麽東西都是都是要記錄留證的。


  其實伯父的案子早就結了,刑都判了,他單方罰款六十萬,有期徒刑四年。那邊開卡車的人因為是違規停車,也罰了四十萬。本來這事就算結了,可是別說是六十萬,就是六萬,伯父也是沒有的,所以賠款的事還要等到他被釋放後。


  因為怕別人找上門,伯母過年都沒有回家,而是在娘家,妹妹和城兒,也是她半夜一點多偷偷過來接走的。


  所以這些人才找到我們家來,他們說沒有等到除夕夜來我們家鬧,這已經是對我們的恩賜了。我很想問,我們做錯了什麽?就因為他是我爸爸的哥哥,我們就不能好好過活了嗎?


  阿木哥說,他在網上查到,伯父出車禍的地方去年的同一天也出了一場車禍,比伯父這一場還要大。那裏以前也有過出車禍的記錄,那是個經常出事的地方。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了那麽多血的代價以後,人們還是學不會警醒呢?明明都已經知道那段路有問題了,為什麽就是不去解決呢?為什麽就是要看著一條又一條的生命葬送在那呢?


  有些人總是喜歡說,很多的為什麽都是沒有答案的。


  我卻覺得不是沒有答案,而是沒人願意去說出來。


  除夕的夜空很美,依舊有很多的星星和一輪圓圓的月亮。


  看著天上的月亮,我跟阿觀說,“我好想把這個月亮鎖住。”


  他笑我。


  “你說如果這個月亮被鎖住了,明年會不會有一個新的月亮?”


  他還是笑我。


  “要是不愉快的過往能放在月亮裏,一起被鎖在除夕的門裏,無法跨到新的一年,該有多好?”我靜靜的流著淚,靜靜的說著。


  “誰跟你說明天晚上的月亮就一定是今晚這個?不愉快的過往都會被時間鎖在除夕夜的月亮裏。但來年,你依然有我陪著。”


  “嗯。”


  我依偎著他,從小到大我都依偎著他,信任著他,我想就這樣,一直到老。就算他說的是謊言,就算他是在欺騙,我也願意一直被他這樣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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