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白雲間三
白鳶飛這一生最驕傲的事情可謂有兩件。
第一件事,是擁有白?髯這樣一個好哥哥。白家子弟不少也不多,更早以前,白家還有一對雙生子,名叫白朝、白暮,乃是前任次主之子。不在一個屋簷下,相處也不多,更何況那兩人的世界裏,單調得隻剩下彼此,任何人都是融不進去的。三哥雖然是前任家主的私生子,但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接回來了,也算是繼承大統。
第二件事,就是能娶到媛娘這樣的好姑娘。媛娘漂亮、大方、知書識禮、縱使偶爾有點小性子,但卻是很愛他的,這一點他自己清清楚楚。
“鳶飛?鳶飛?”白?髯一隻手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卻聽到白鳶飛肚子裏傳出一陣叫聲,恍然一笑,“餓了?我叫人拿點你喜歡的點心上來。”
“不用,不用……”白鳶飛連忙擺手。
白?髯的身子往前傾了傾,捉住他的手:“你我兄弟,以後都是一家,跟我客氣什麽?”
說著,招來一個奴仆,在他耳旁說著,白鳶飛一旁聽著,不由得驚訝,原來這麽些年,三哥還記得自己喜歡的東西。
“奶白葡萄、雪山梅、蜜餞蘋果、小豆卷、豌豆黃都拿一些來,要熱乎的……”
聽著白?髯的話,心中流過一條條暖流,三哥就是三哥,縱使家族裏很多人和事都變了,但是三哥還是當年那個護著他的三哥。
“三哥……”
白?髯看向他,卻見他眸中水光粼粼,似沾著露珠的天子菊花瓣,心頭一熱,將他摟在懷裏,柔聲道:“嗯,我在的。”
白鳶飛手指抓緊了他的衣服,緊緊攥著,嗚咽委屈,好不可憐。
“三哥,你果真還是那個三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變的……”
他伏在他肩頭,哭得像一隻幼獸。
白?髯撫摸他的頭發,任由他哭泣。
“哭吧,哭吧,我知道這麽多年,你真的辛苦了,我應該早一點去接你的……”
此時肚子又忽然叫了起來,白鳶飛尷尬的笑了,擦幹眼淚問道:“還沒上來麽?”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點沒變,像個小孩子。呐,你看,不是來了麽?”
果然,這樣說著,點心已經送了上來,擺在亭子裏的白玉桌上,而另一個仆人則送上來一束剛剛開放的天子菊。
原來已經正午過去,現在開放的是血紅色的天子菊。
“家主,這菊花……”
白?髯忽然臉色一沉,喝道:“誰讓你拿上來的?馬上給我拿下去!”
“對不起,家主,我這就下去。”
說完,那仆人立馬低下頭,繞過亭子,往另一邊跑了。
白鳶飛知道這時候不應該說話,畢竟調教仆人也是立威的一個基本,但是仍是忍不住問道:“三哥,那花為什麽不能放?有什麽問題嗎?其實還挺漂亮的啊……”
白?髯笑道:“你不是餓了嗎?還不快吃?這些小事,你就不用擔心了。”
此事也就沒往下說下去。
白鳶飛肚子裏空城計已經唱了幾折,這麽一提醒,立馬就開開心心的吃起來。
忽然,一個仆人跑了過來。
“家主,青家家主、江家家主到了!”
白?髯點頭,對著白鳶飛道:“你若是不喜歡這種場合,就不要去,在院裏呆著,等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就過來找你。”
白鳶飛往嘴裏猛塞一把點心,口齒不清的說:“唔,我跟你一起去!!”
白?髯點點頭,牽起他仍舊沾著點心碎屑的手,往大堂走去。
“千須君,離離,真是好久不見!!”
白?髯一到大堂,便讓白鳶飛去他座位上坐下,白鳶飛雖然心中嘀咕萬千,但還是在眾人飽含猜疑的目光裏坐了下來。
心道:“三哥坐在這裏是不是也和我有著同樣的感受?這位置雖然高,俯瞰眾人,但是總有一股不和諧的感受……”
白鳶飛順著白?髯的目光,看到了逆光的兩人。
一人生得白玉冠麵,青絲束得整齊,一條白色祥雲的抹額工整的係在額頭,眉心墜一顆祖母綠的青石,藍色繡邊的袍子,隱約可見白色的內袍,腰封束得緊貼,一根羊脂玉的洞簫墜著淺色的穗,當真是君子如玉,謙若俊竹。
他拱手笑道:“恭喜。”
不卑不亢,為人謙和儒雅。
另一人容貌清秀,麵目俊冷,身著一襲妃色輕紗,腰上的素紈勾出纖細的腰身,一支毛筆墜在腰上,文雅有致,再看她始終清清淡淡的表情,仿若高嶺之花,流雲髻上一朵詭異的白花,與身上妃色完全不同,髻垂下一顆眉心石,表麵白色紋路,裏麵卻是黑色的。
她微微俯身道:“恭喜。”
不冷不淡,無關緊要。
白?髯也不惱,繼續道:“來來來,都坐下,先休息片刻,等時辰到了,就一起來見證這個曆史的時刻。”
青千須頷首,衣衫微掀,坐到白鳶飛左下方,江離離眉心石搖墜,坐到青千須對麵。
白鳶飛心道,雖說江離離是個女流之輩,卻仍舊麵不改色,頗有一將之風。
正當他望向江離離的時候,她也在看他,然後露出了一個他看不懂的笑容。
這時,又有兩人緩緩入內。
“原來是爾瑜公子和連戰神!久仰久仰!”一人起身,正欲敬酒,卻被連袖一掌擋下,推到一邊。
連袖毒蛇的眸子緊盯著他,不屑顯而易見。
“你是個什麽東西?”
那人臉色瞬間變了,另一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將酒杯重重一放,自己也坐了下來,不敢說一句話。
“白爾瑜,你記住,這種人就不要理!”連袖道,鼻孔朝天,矜嬌自傲。
白爾瑜在身後乖巧的點頭。
白?髯道:“爾瑜,回來了就過來坐下,多結識一些前輩也是好事,連大人,您請自便。”
白鳶飛重新看了一遍連袖,心裏想到,此人傲氣十足,又是白爾瑜的親舅舅,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不過,這麽教小孩子真的好嗎?
他癟癟嘴,調戲著眼前的幾株天子菊。
忽然,門外的光再一次被遮住,兩人攜手而來。
“快看!!那是什麽!!”
“道侶?”
“可那分明是兩男的!!!”
“天啊,居然是絲雪君!!”
“什麽?!我的絲雪君和別人牽手了?天啊!!!”
一句絲雪君已經令眾人炸開了鍋。
“什麽?!你確定沒看錯?”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探頭出去,渴望著一睹真容。
青千須眼中閃過兩分掙紮,最後回到麵前的溫熱酒盞之上。
白?髯做事相當仔細,這桌麵的隔層裏放著暖礦石,能夠起到溫熱保暖的作用,手放在桌麵之上,一直溫熱,茶水和點心也是剛好入口的熱度,這種礦石一顆足夠平常人家過上小輩子,而這樣一桌不知道要用多少顆,再看場上又不知道有多少桌。
再看江離離,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欣慰,但卻依舊冰冰冷冷的模樣,拈著麵前的豌豆黃,喂進口裏。
連袖當場啐了一口唾沫,眼神更加狠厲,仿佛毒蛇吐信,他猛地一甩袖子,將同樣一臉憤恨的白爾瑜一拉,坐到他身邊,陰測測盯著緩步而來的兩人。
白鳶飛一時之間也有些好奇,畢竟能和絲雪君一起攜手的人世上真的不敢有人。
隻見門外飄過來一團纖瘦的白雲花團,鋪在雪地上的陽光猛然烈了些,晃得眾人眼睛眯起來,等光線消散了些,才驚覺那光分明是那白底紅衫少年眸中的光亮。
那白底紅衫少年撐一把紅傘遠遠飄過來,發絲飛散,飄飄欲仙,淑逸俊朗,言笑晏晏,眼似桃花。腰上一把斷刃,紅色的穗子劃出蝴蝶振翅的弧線,他與青絲雪單手相牽,笑得明媚若春花。
“絲雪君……我就說這樣出場才耀眼嘛……”
“胡鬧。”
青絲雪依舊是黑衣紅底,外袍之上梅花家紋從背後繞到雪白的脖頸處,燦爛盛開,白發如雪,用紅繩紮好,輕輕飄揚,一把雪刃挺得筆直。
“什麽!絲雪君居然由著他來?!”
“天啊,這家夥哪裏冒出來的?!”
“不要搶我的絲雪君!!”
眾人表情不一,心中各有所想。
白鳶飛看著兩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哥,卻發現三哥在笑,這種笑並不柔和,而是帶著一絲平和和欣喜。
兩人落到門前,白衣男子笑著將紅傘一收,白雪抖落,凍得肩膀一聳,連忙將手一搓,又忽然覺得不過癮,讓青絲雪往前麵走著,手猛然往他後頸裏一塞。
“哇——絲雪君,好暖和!!”
青絲雪隻是把眉頭微皺,由著他去了。
“啊啊啊啊,我有沒有看錯?那真的是行走的冰山絲雪君?!難道那少年用了什麽妖法轟瞎了我的狗眼?!”
“不,你沒瞎,我瞎了……”
……
青絲雪將所有的目光掠過,拉著倚風笑對著白?髯略微點頭便坐下了。
白?髯道:“原來是絲雪君……”
接著看了看倚風笑,笑道:“嗬,這位小兄弟真是有趣……”
聽著他意味深長的語氣,倚風笑看著他傻笑起來。